三十 劉毅「鬧下了」

三十 劉毅「鬧下了」

黃一敏回來了,手裏空空的。既沒有包裹也沒有信。英子在村口碰到她就問:「你不是取包裹去了嗎?」「包裹沒來。我去公社了一趟。」見她主動跟自己說這事,英子就停住腳看着她。

黃一敏看上去挺激動的。她小聲說:「我跟你說啊,我去打聽上學的事了。咱們公社一共三個名額,我還打聽到是哪幾個學校了。北京郵電學院一個,天津大學一個,還有一個在瀋陽,好像是東北工學院的。多好啊,都是好學校。」英子點點頭,問:「有人選了嗎?」黃一敏搖搖頭,說:「不知道。公社的那些人嘴巴都嚴得很,我問他們,他們不說。喂,你怎麼一點也不着急啊?」「你說我着急就能有我嗎?既然沒希望,我去打聽什麼啊。我根本就不去想它。」黃一敏看了一眼英子,說:「胸無大志。」英子一聽這話笑開了,說:「你說錯了,恐怕對我來講,不是胸無大志的問題,而是好高騖遠。想得越好,摔得越慘,我有恐高症,我怕摔。還不如腳踏實地,心裏頭穩穩噹噹的。」

第二天一早,三個人照常下地幹活。劉毅一看黃一敏來了,就不高興。時不時瞪她一眼,好像是嫌她跟着他們。黃一敏哪知道昨天他們之間生的事情,還跟英子說這說那。

走出村子沒多遠,突然後面有人在喊他們。三個人一起回頭看,隊長氣喘吁吁跑過來,後面還跟着兩個城裏人打扮的陌生人。

「劉毅,你站下。」劉毅站住了。隊長向身後指了指,說:「這兩個人專門從北京來的,說是要尋你呢。」劉毅愣了一下,走過去。

「你是劉毅嗎?」其中的一個人上前問道。劉毅點點頭。「劉元明是你的父親?」劉毅還是點頭。那兩個人上前握住劉毅的手說:「我們可找到你了。」另一個人說:「我們是你父親單位的。本來是要給你寫信的,可是經過研究,還是決定當面通知你比較慎重。劉毅,你父親的問題已經落實了,他是被**反黨集團迫害死的,你父親的平反大會馬上就要開,現在就等把你和你妹接回去,開追悼會和平反大會。我們另外兩個同志已經去你妹妹那裏接她去了,我們趕緊走吧。」說完,那兩個人讓開一條道,意思是叫劉毅趕快跟他們一起走。

劉毅聽了那兩個人的一番話,一時還沒明白是什麼意思。「你們是說我父親是被迫害致死的?」那兩個人一起點頭。「你們是說我父親被平反了?你們是說讓我現在回北京去?」「對。」「我真的能回去?就在現在?」當確認了這一事實之後,劉毅把手裏的鋤頭一扔,瘋似的往村子裏面跑。那兩個人一見,趕緊追上去。

剛才還是三個人一起,現在就剩下英子和黃一敏兩個人了。

這個世界上什麼都可能生,往往只是在一瞬間,一切都改變了,雖說不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爛,可是這樣的轉變也確實讓人難以相信。

人生往往就是這樣,你明明看不到盡頭了,卻突然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英子,你快掐掐我。」「幹嗎?」「我不是在做夢吧。」英子掐了黃一敏一把,黃一敏「唉呦」了一聲,突然蹲在地上哭起來。

英子也不勸她,由着她哭。黃一敏哭夠了,站起來往村子裏看。她情緒低落地問英子:「你說劉毅是不是不用再回來了?」英子還沒說話,站在一旁的隊長說:「還回來作甚呢,劉毅他是鬧下了。」

英子明白隊長的意思,鬧下了就是遇上好事轉機來了。原先他們三人最不被看好的就是劉毅,他的父親已經蓋棺定論,誰都能翻身就是他翻不了。昨天他還說最大的理想還是去公社農技站當工人或是當民辦教師,今天就「鬧下了」,理直氣壯殺回北京。是啊,誰都有轉機,恐怕就是她英子沒有了。

黃一敏問英子:「你說他還會跟我好嗎?會給我寫信嗎?他要是給我寫信我給他寫信說什麼?他會不會把我也想辦法弄出去?」英子問黃一敏:「你們倆好啦?」黃一敏癟癟嘴,說:「好像也不能算是好。他對我一直不冷不熱,所以我一直猶豫,覺得再等等看,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走了。早知道這樣,那我就……」「你就什麼啊?」黃一敏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英子直截了當地說:「你這會兒說什麼都白搭了,他是再也不會回這個鬼地方了。」黃一敏一聽這話,又哭了。「就你知道,什麼都說,不說些氣人的話你不甘心是不是。我不相信他會忘記我。我對他那麼好。」

劉毅回去把小屋大概收拾了一下就急匆匆走了,連個招呼都沒跟英子她們打。

劉毅走了半個月後,公社招生指標的一個名額直接給了他們生產隊,指明是要選送一名男知青。

劉毅再沒回來。

又過了半個月,劉毅給英子來了一封信。信里告訴英子他的父母都被平了反。他舅舅也已經解放,官復原職。是他舅舅促成了他父母平反的事加完成。現在他上了北京郵電學院。還說他不回去了,他的一些東西請英子幫助處理了,「給老鄉或是你留着用都行。還有好多信紙、信封和郵票都沒來得及拿,還有一些中學課本,你用吧。英子,上大學可真好,天地間一下開闊了,我的人生從此打開了全新的一頁。那麼多的新面孔,新同學,還有那麼多的書,我這一輩子也看不完的書。我原先沒注意,北京的空氣怎麼那麼好。現在我想起楊家凹的生活,恍如隔世,就覺得像是做夢一樣。可我忘不了那裏的生活,它是我人生艱難歷程的重要一課,它會激勵我永不停步繼續向前。英子我真的很希望你也能上大學。你應該多看書,多學習。你就這點不好,看什麼事太透,太消極。這樣不好,你還是個年輕人,不應該這樣,不應該白白消耗青春,應該樹立遠大的理想抱負,你將來會有機會的。」信中還提到劉嘉。劉嘉當了兵,去了廣州軍區總醫院。來信還讓她哥哥給英子捎好。

英子看完信又看了一下信封,信封下面的地址處只寫了「內詳」兩個字。英子覺得劉毅實在有些過分,怕她纏上他,連個地址都不敢留。

英子覺得劉毅這樣也好,和過去告別的乾乾淨淨,省的拖泥帶水的,給自己惹麻煩。

劉毅身份和生活閃電般的改變,給英子心裏留下反覆咀嚼的只有兩個字―幸虧。

幸虧沒有傻了吧唧答應劉毅,那才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笑話呢。

黃一敏來找英子。這兩天她好像遭受了意外打擊,整個人蔫蔫的,沒一點精神。

她一進來就看見英子順手扔在炕上的那封信。

「這是什麼?」英子想要搶過來信,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黃一敏沒看完信就對着英子大喊大叫起來:「你是個小人!小人!我早就看出你們哪不對勁,還真是沒叫我猜錯。你們偷偷好了對不對?」「你聽我說,不像你想的那樣。」「我想的哪樣?我還沒想呢。我說你一點都沒錯,明裏一套暗裏一套,怪不得劉毅遲遲對我不表示呢,原來都是因為你在中間橫插一杠子。小爬蟲、變色龍、兩面派!我怎麼早沒有識破你是什麼貨色,我把我的心裏話都告訴你,你卻背着我跟他偷偷好上了,我還把我家寄來的那麼多好吃的都給你吃。你還我,還我。」「我會還你,可我現在沒有。再說你的心裏話從來都是你告訴我,我沒問過你。」「我賤唄,我傻唄,我心甘情願跟你說心裏話。你多精啊,誰能看得透你心裏想啥。你太精太鬼了!」英子也不解釋了,她知道解釋也沒用。眼前這個女的有點失去理智了。

「哈哈,你鬧了半天不是也什麼都沒落下嗎?使了半天的陰謀詭計,最後你落了個啥?啥也沒有對不對?你以為他會再搭理你?那你就等著吧。別做美夢了你,他把你給甩了。你想再使計使不上了,特失望不甘心吧。這叫報應!報應!你等著吧,我要告訴所有的人,你是個什麼東西!」

從此兩個人斷交,見面就跟不認識一樣,走過去之後黃一敏還要往地上啐口吐沫。全公社的北京知青都知道英子當了不光彩的第三者,在黃一敏和劉毅之間插了一杠子,也都知道上了大學的劉毅把英子玩夠了最後把她給甩了。

兩個女知青各自在楊家凹繼續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單調貧乏的日子。

英子把劉毅的東西收拾了。被褥日常用品都給了房東。那些課本被她拿了回來。每天晚上,她沒事就在油燈下翻看那些課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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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部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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