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幫主回來了、少幫主回來了!」

雖然是三更半夜，但黑龍幫卻突然響起一片歡聲雷動，所有的人都敲鑼打鼓的爭相走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蘇建平的那群龍兄虎弟也在接到通知后，火速的趕到黑龍幫．想參加這場慶功宴。

蘇建平的父親更是匆忙起床，跌跌撞撞的衝進大廳，想看看這睽別兩年的兒子。

「阿平，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在蘇魁的老臉上，寫滿了心滿意足，「你終於想通了。」

他真是太高興了，「快命人準備流水席，從明天起，我要擺宴三天三夜。」

蘇魁覺得最近自己的身子愈來愈差了，所以，他急需獨生子回家來替他接掌事業，將黑龍幫的聲勢拉抬到最高點。

但「砰!」的一聲響起，嚇了在場每個清醒的人一大跳。

「我們早已斷絕父子關係了，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蘇建平紅着眼，忿忿不平的對着蘇魁叫囂。

「阿平……」蘇魁吶吶的看着蘇建平，「那……都過去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能原諒我，忘了它呢？」

「三條人命！你以為能說忘就忘嗎？」

「阿平--」蘇魁的神情似乎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你……是回來指責我嗎？」

「不！我跟你根本已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只求你別再插手我的事。」

「阿平，爸爸知道錯了啊！難道……你就不能再原諒爸爸一次嗎？」蘇魁老淚縱橫的問：這兩年爸想了很多，爸……改變了……」

「不！你根本沒變，你怕我在外面的事業做大，便不斷使出小人步數，斷我的生路。」

他急匆匆的辯解．「那是我擔心你不知天高地厚，才不得不讓你受一點小挫折。」以便將來他接掌黑龍幫時，更有本事接受挑戰。

「你一直刻意阻斷老媽的生意，讓她入不敷出．好教她最後只能回去求你收容。」蘇建平面無表情的指出道。

「不是！」這回，蘇魁義正辭嚴的大聲否認，「我只是想讓你媽儘早回家來享受天年，我不忍心看她在外面風吹日晒，我……心疼啊!」

這是蘇魁的真心話。

只是，蘇建平卻充耳不聞。

「你還來干涉我的婚事，就像你當年通死小妹他們一樣……」一提到此事，蘇建平就氣得渾身發抖。

蘇家只有他和蘇姝兩兄妹．從小，他倆的感情就好得不得了，雖然相差近八歲，但蘇姝向來都會將心事告訴他。

那年，小妹興奮的告訴他，她談戀愛了，對象是個深知他們家世背景的年輕人董興邦，他是個滿懷理想抱負的人，所以，他不但不介意她黑道的背景，反而極力想將蘇家漂白。

但或許是董興邦的積極，讓蘇魁產生了危機意識，他開始百般阻撓女兒的戀情。

蘇姝一直都被蒙在鼓裏，她始終認為，父親不但接受了她的另一半，並認真的考慮不做黑道中人，所以，她大力鼓吹董興邦進人組織，以便知己知彼，這樣才能着手改革。

但沒人想到的是，一入黑幫，就必須受黑幫的規制管理。

董興邦在蘇魁的惡意陷害下，違反了幫規，必須接受斷手斷足的懲處。

蘇姝嚇得慌了手腳，苦苦哀求母親及蘇建平救董興邦一命。

蘇魁當着眾人之面，要求蘇建平承諾接受黑龍幫第二代的幫主之令才肯原諒董興邦，而蘇建平礙於妹妹的苦苦請求，終於答應。

可事情還是發生了！

董興邦在第二天即慘遭大卡車撞擊，當場斃命，蘇姝趕到醫院途中數度昏厥，經醫生診治，才知她已懷了董興邦的孩子。

本來大家都以為沒事了，但蘇妹卻在懷孕五個月之際，不小心聽到父親親口對手下坦承是他要人做了董興邦。當晚，蘇妹便毫不留戀的服下過量安眠藥，直接去找不幸的老公報到。

由於她半個字都沒有對蘇建平提及，只在她的日記中留下一段話----

如果自己的父親尚且如此心狠手辣，那即便是與她親如手足的兄長又如何？他也是黑道份子啊！

就是這份資料讓蘇建平痛不欲生，他沒想到心愛的妹妹竟然不找他商量，就做出輕生的決定，而且造成一屍兩命的慘事，這讓他更不能原諒父親狠毒的做法。

然而，在攤牌時，蘇魁竟大言不慚的告訴他，做個黑道頭子就必須要有冷心腸，所以，他當場與父親斷絕親子關係，帶着母親離開那令他傷心的所在。

「阿平--那女老師不適合咱們家啊！」蘇魁苦口婆心的勸道。「她跟你是兩個世界的人……」

當年女兒的慘事很有可能也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啊！

「不--沒有適不適合．也沒有什麼黑道的事，你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來只是提醒你．別逼我對你做出不理智的事。」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但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已經全數趕到。

「老大----三思啊！」賴子暉是最明白蘇家所有情事的人，他只能拉着蘇建平的衣袖好言相勸。

「你們不該將她的事告訴他，你們害慘了我。」蘇建平語重心長的說：「或許……我們朋友就做到此為止吧！」

「老大----」其餘三人馬上異口同聲的叫出口，「你別這麼衝動啊!」

不過是個女人，老大為什麼不能以大局為重？

「幫主老了，群龍不能無首啊！」沈書弘不得不跳出來講一句公道話。

「是啊！阿平，爸老了……」蘇魁想以親情來打動兒子冷硬的心。

「那就解散吧!」蘇建平講得像個無事人般的輕鬆。

「老大，」賴子暉也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了，「你要三思啊！現在還有近三千名員工得靠黑龍幫吃飯．你可以不管，但他們卻不像你有一技之長，他們無法說離開就離開，那些人必須要養家活口啊!」

「其實，你大可依照興邦當年的想法，讓黑龍幫走改革路線，畢竟現在時代在變．老幫主也早就改變心意了，你沒理由執意不管啊!」

其實，事後他們百般檢討，也知道改革是勢在必行。

蘇魁在一旁則是拚命的點頭。

不！蘇建平卻告訴自己他不能心軟，他好不容易逃離黑道的束縛，他不要再重蹈覆轍，再做個怎麼也漂不白的黑幫老大。

「不關我的事，你！」他指著蘇魁，恨恨的警告道：「別再想干涉我的一切，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說完，他扭頭就走。

他不敢回頭，不敢看他那票兄弟的臉，他怕他會因不忍心而留下，但此時，他不能留，他要爭取胡麗兒啊！

「幫主！」眾人望着蘇建平的背影，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子暉，要不要從那女老師的身上下手？」蘇魁喃喃的問，一張臉好像在瞬間老了十歲。

「我試試看。」賴子暉只能這麼說，他深知如果動到老大的女人，他絕對會死得很慘。

「麗兒……」衝到學校，蘇建平卻因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他眼睜睜的看到那對胡麗兒一直窮追猛打的楊主任正親呢的與她靠得很近，彷彿正在和她談心似的。

不--他在心底悲泣，她不能放棄他啊！

他突然失去了勇氣，腳步踉蹌的離開了教師辦公室門口。

「好了沒？」

胡麗兒全然不如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嬌嗔的問。

她今天到學校，才走進校門．就被一陣風沙吹得眼睛飛進小石子，痛得眼淚差點掉落。

然而，偌大的辦公室里只有楊主任在，其他老師都還沒來．她只得要求他幫她將沙子吹出來。

「好痛喔--」她抬起頭讓楊主任看她的眼睛。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楊主任當然是當仁不讓，立刻摩拳擦掌，急匆匆的替她服務。

「你張開眼啊!」他才吹了一下，就看她將晶眸緊閉。這怎麼行呢？他好想多看看映在她眼中他的倒影啊！

「好痛！」她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再吹一下就好。」然後，他要偷一個吻。

「啊--不痛了！」隨着淚水，小石子離開眼睛，胡麗兒開心的大喊，「謝謝你，楊主任，我不痛了。」

啊！怎麼這樣？他還有奸計未實行耶!

「哪裏，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但他只能這麼說。

「OK!我要去忙了，楊主任再見。」胡麗兒一利用完別人，就下起逐客令。

她今天之所以這麼早來學校，就是想利用沒人的時候好好的釐清自己混亂的思緒。

楊主任收拾起悲傷的心情，喃喃自語道：「為什麼你就是不懂我的心？」

但他說了也是白說，因為，胡麗兒根本就沒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過。

她正陷入沉思，突然，劉老師走進辦公室，口中還嘟嚷道：「好奇怪！那個工地不是已經完工了嗎？怎麼他們的工頭還流連在我們學校門口啊？而且他好像怪怪的．都不像以前一樣會有禮貌的跟我打招呼……」

可劉老師的話還沒說完，胡麗兒卻像個火車頭般的衝出辦公室。

「咦？今天怎麼每個人都怪怪的？連楊主任也莫名其妙的老在那邊碎碎念……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還是……今天其實放假？」她趕快拿起行事例檢查起來。

他來了嗎？胡麗兒全然不顧形象的直住學校大門沖，她昨天晚上失眠，就是不斷的在思考他跟她的事。

她不知道兩人之間的距離該如何化解，也不知能否化解．但那都不是她在意的事，她只想知道，他是怎麼看待她的。

如果他真如他口中所說，他對她愛不完，那她就要告訴他一件很大條的事--

她想清楚了，她……也愛他。

所以，她才急匆匆的奔到校門口，想見他的人。

果然，她遠遠就看到蘇建平的背影，他面對着工地站得好挺，一副很堅強的模樣，這讓她心中的小鹿竟胡亂的狂跳了起來。

「咦？老師，你會跑啊？」

突然，她遇到她班上的同學甲想調侃她。

胡麗兒深怕蘇建平走了，便不客氣的回嘴，「小孩子有耳無嘴．如果你把老師沒形象的事告訴大家，你這學期的歷史就死當。」

「哪有這樣的？!」同學甲才抗議，卻立刻舉一反三，「那……老師，不說就一定過對嗎？」

胡麗兒沒想到自己教的學生竟這麼懂談判技巧，不禁讚美道：「答對了。」

但她全然沒想到她的無心誇讚，居然替自己造成莫大的困擾。

她急匆匆的奔到蘇建平的身後，「你……是來找我的嗎？」

乍看到胡麗兒的倩影，蘇建平好激動，他好想一把摟住她，將她擁在懷裏，告訴她他有多想她，但一思及剛才他看到的畫面，他就不敢再輕舉妄動。

她該擁有最好的啊!

他真的是對她有好感，那……是不是替她做最好的安排才是對的？愛她就不該害她，他的身分背景根本改不過來．就算將他丟到大西洋泡澡，他還是個如假包換的黑道第二代啊！

雖然他對她的喜愛與日俱增，但他可以將這份愛埋藏在心底，默默的祝福她啊！

即使她要嫁給那個討厭的教務主任，他依然可以在一旁關心她，做她的守護天使，萬一她受委屈時，他還可以以黑道身分去教訓她的……對！他是可以這樣保護她的。

一想到這裏。蘇建平就在心裏做下痛苦的決定；他……從此只會在私底下默默守着她．他不會痴心妄想的想要得到她了。

雖然這麼想讓他心痛得快發狂，但是，他必須忍住。

等回到南部工地，他再將英雄淚灑在高雄的愛河裏。

「我……是來祝福你的。」他雖已下定決心，但為什麼真的說出口時，心會仿如刀割？

「祝福？」她不解的望着他。

她有什麼好祝福的？一夜未眠，她的頭都痛死了，一早眼睛又進了沙，讓她的眼淚流了快一籮筐，接着還被那群死小孩威脅著要將她氣質美女的身分拆穿……她有什麼事值得祝福？

啊--莫非他要向她做愛的告白？

耶--她就知道自己的魅力無法擋，他或許是因為太喜歡她了，所以來向她求婚的。好吧！她在心中暗想，等他單膝下跪時，她就要說「我願意」。

「那……你祝福吧!」她等著聽他對她說些風花雪月的噁心話語。

「你……他……好歹也是個……教務主任……我、我……祝福你們白頭到老……」

不行！他真的說不下去了，他的心快痛得炸開了。

「你……」他到底在說什麼？

胡麗兒一時之間無法消化他的話語，只能怔忡的望着他。

「我……都看到了，你們……很合適……」不！他不能再說下去，再說他就會剋制不住的污辱那個男人了，「我……希望你快樂……」

不會吧？他說的竟是這個？!

胡麗兒總算明白蘇建平在對她說什麼了，「你以為……」

「我都看到了。」所以他深信不疑。

她本來就有權利爭取屬於她自己的幸福，「所以，我會衷心的祝福你。」

「你看到了？」看到楊主任替她吹沙子的那一幕嗎？

「看得一清二楚。」就因為如此，他才痛下決心放手，她值得最好的。

「所以你要離開我？」胡麗兒激動得好想殺人。

「不！我是放你走，讓你去尋找你的幸福。」而他會含着眼淚、擤著鼻涕，悲傷的為她高唱「珍重再見」。

「尋你的屁！」胡麗兒氣得口不擇言，「本來我還打算給你機會的，現在本姑娘告訴你，你、被、開、除、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去吃屎吧！」

她憤恨的說完，轉身奔回學校，心中打定主意，她不要原諒他。

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