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話會是出於自己最崇拜的男人口中,北澤聖悠握緊拳頭氣到全身發抖。

也許是想求證吧,北澤聖悠懷着害怕揭露事實的恐懼走到鬼冢讓的書房。

果然,整理得一塵不染的書桌上,到處都找不到看起來像是寫作用的稿紙。

站在電源沒有開的電腦螢幕前,北澤聖悠也只看見玩到一半的線上遊戲。

線上遊戲……難道他關在書房裏,都是在忙這個?

腦袋仿彿被幾道雷電擊中,不肯相信這個事實的北澤聖悠,氣急敗壞地想要在電腦中找尋相關文字稿的檔案,但卻遍尋不著。

抓着滑鼠的手,不聽使喚的顫抖。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不是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書房的嗎?」

太專註的關係,直到鬼冢讓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北澤聖悠才回過神來。

「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你根本沒有在寫作,卻還一直對我做那些事……」

鬼冢讓的姿態仍然高傲。「是又怎麼樣?」

「你!你覺得這樣玩弄別人很有趣嗎?」

「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好玩。」

氣炸的北澤聖悠街上前去想要賞他一巴掌,手卻被從他半空中攔截下來。

「在你動手之前,請你先搞清楚一點。是你不請自來,是你求我讓你住下,也是你點頭願意讓我搞你的,不是嗎?」鬼冢讓一瞼的鄙夷。

「混蛋!不准你用那個字眼!」

「那你要我說什麼?Fuck嗎?」

鬼冢讓刻意輕蔑的字眼,讓北澤聖悠激動得想要扯爛那張曾經吻得自己意亂情迷的薄唇。

「如果不想被羞辱得體無完膚,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北澤聖悠用力抹去眼角的淚水,趁自己情緒尚未崩潰之前,快步下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大錯特錯!而且錯得不可原諒。

早在一開始,就該乖乖聽話滾回去。要不然,也不會自取其辱到這種地步……

不但支持自己活下來的力量瓦解了,多年來的憧憬也跟着毀滅。

更可惡的是,不只是身為男性的自尊,還有對他傾慕、執著的一顆心,也被摧殘得體無完膚。

這個只會使壞的男人,真的是自己崇拜的那個鬼冢讓嗎?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身上殘留的他的體溫和氣息,如今都成了恥笑自己愚蠢無知的鐵證。

把外婆連同橘子一起寄過來的幾件衣物,泄憤似地丟進背包里,北澤聖悠緊咬住下唇,發誓絕不讓自己在那個可惡的大壞蛋面前崩潰。

察覺到鬼冢讓走進房間的腳步聲,北澤聖悠勉強用乾澀的聲音說:「你可以去喝你的下午茶,繼續跟你的朋友鬼扯你對我做了多少下流事。你借給我穿的衣服都在衣櫥里,我不會帶走任何一件不屬於我的東西,你不需要費神在這裏監視我。」

「他已經回去了,我不怕你帶走什麼,只怕你忘了把東西收乾淨。」鬼冢讓瞄到放在枕頭底下一個看起來有點舊的鐵制餅乾盒。「別忘了這個。」

「不准你碰那個!」北澤聖悠立刻跑過去想要搶下盒子。

鬼冢讓原本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可卻被北澤聖悠的激動反應勾起好奇心。

「這裏面放的是什麼寶貝,這麼見不得人?」

「不行、不準看!你沒有資格碰那個!快還給我!」

比鬼冢讓矮了一截的北澤聖悠,怎麼樣也夠不到那個被鬼冢讓舉得半天高的盒子,反而被一把推倒到地。

鬼冢讓打開盒子,只看到一本被火燒熏得焦黑,連側邊都被燒壞的書。

「這是什麼??」

仔細一看,鬼冢讓便發現這本破爛不堪的東西,竟然是自己的最後一本作品。

他忍不住伸手翻開了第一頁,映入眼底的是自己的筆跡,上面寫着——

死了,就錯過了。

四年前,簽書會上的情景歷歷在口。

鬼冢讓的眼前,浮現在簽書會上看過的那個令他印象深刻的少年。

之所以還記得,除了那張俊美清秀的臉龐以外,還有他手腕內側數不清的傷疤,以及瞳孔深處的哀傷。

鬼冢讓的視線,頓時停留在北澤聖悠總是戴着黑色護腕的左手上。

「你、你是簽書會上的那個高中生?」

「還給我——」

北澤聖悠搶過鬼冢讓手中的書,沒命似地往門外沖了出去。

***

比起寒風刺骨的東京,九州的溫度顯得平易近人。

少了擁擠的人潮,心情也跟着放眼可見的壯麗景色開闊許多。

「打擾一下!請問中島文江女士在嗎?」

「請問哪位?」

一位眯着眼睛,看起來隨時都在笑的老婆婆,穿着褲裝、踩着小碎步從屋裏走出來,身體看起來十分硬朗。

「冒昧打擾實在不好意思,其實我是來找……北澤聖悠的。」

老婆婆從腰間的眼鏡盒裏取出老花眼鏡戴上,伸長脖子仔細端詳站在眼前這個有點眼熟的陌生男子。「你找我們家寶貝有什麼事嗎?」

頭髮斑白,腰桿卻還挺得很直的老奶奶,濃濃的口音里聽得出慈祥的味道,她應該就是北澤聖悠的外婆了。從她提到北澤聖悠的口氣就知道,那傻小子的任性肯定是被她寵出來的。

「呃,有點……」

「不方便說嗎?」

鬼冢讓實在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前來拜訪的原因。「我……」

中島文江臉上的笑紋更加深了。「沒關係、沒關係。」

「那他……」鬼冢讓伸長脖子往裏頭探去。

「請問,你是不是寫過書啊?」

「啊……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現在已經不寫了。」沒想到她竟認得自己。

「為什麼不寫了?那不是太可惜了嗎,」

「沒什麼好可惜的,那種文章誰都可以寫得出來。」鬼冢讓以不屑的口吻說。

「我可不這麼認為,我們家寶貝很喜歡你的作品喔!他那條小命,可以說是你撿回來的,可又差點為了你送掉。」

對於自己的書無心插柳成了北澤聖悠救命恩人這件事,鬼冢讓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她口中的差點讓他送了命,這又是怎麼回事?「這話怎麼說?」

「你想知道的話,就上來坐吧。我泡杯茶,慢慢說給你聽。」

放在桌上的茶,飄出淡淡的橘子香氣。

身體還十分硬朗的中島文江拿出珍藏的相簿,指著一張全家福的照片。

「他十五歲那年,因為要準備升學考不能請假,所以爸媽只載着兩個妹妹一起上山滑雪。住在小木屋那晚,卻因為木炭燃燒不完全,全家都在睡夢中過世了,留下他一個人。阿聖一直責怪自己,要是他當時跟着爸媽上山,說不定就能夠避免這場意外。就算不行,能夠跟家人死在一起,也好過一個人被留下來。

「所以後來住在他阿姨家的那一年,那個傻孩子不知道自殺過幾次,多到連他阿姨都不敢去數。他阿姨每天都擔心他會死在家裏,精神也快跟着崩潰了,最後沒辦法才把阿聖送到我這裏來。記得他阿姨當時送了一本書給他,就是你寫的那本剖析死亡的書。」

眯着眼睛的中島文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橘子茶。

「我能夠看到阿聖的成長,都是託了你的福。所以我絕對不相信,那種可以救人的書會是任何人都寫得出來的。所以……年輕人,絕對不要太小看自己。」

默默聽着這段話的鬼冢讓沒有出聲,只是緊緊握住手中的陶杯,眼神迷濛地望着遠方。

接下來,中島文江終於切入鬼冢讓最想知道的部分。

「來到這裏的第二年,阿聖不但存下兩個月的零用錢,還拚命幫我打理橘子園的工作,從早忙到晚,就為了籌車票錢到東京去參加什麼簽名會。那天晚上,他抱着有你簽名的新書還有一張跟你握手的合照回來,就連睡著了也不肯放手。就因為阿聖把那本書當成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後來家裏失火,他才會不聽勸告衝進火場,只為了救那本書。」

中島文江徐徐道來的同時,鬼冢讓想起北澤聖悠放在枕頭底下,那個鐵盒裏焦黑殘破的書。

「阿聖被消防隊員發現的時候,他的身體被斷落下來的樑柱壓着,意識陷入昏迷。命是救了回來,可是他的背上也留下一塊不會痊癒的傷痕。」

背部、燒傷?這就是北澤聖悠死也不願意讓自己看到背部的原因嗎?

想起約定的當時,鬼冢讓還以為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胎記。

沒想到居然只是為了一本不重要的書,還有那個該死的簽名!

那傢伙……真是笨得可以!

也就是說,他口口聲聲說活若是為了要看自己的新作,都是真的了!

意外得知這麼多真相,此時此刻,鬼冢讓再也坐不住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是,我更想知道的是,他現在到底在哪裏?」

「啊哈哈,只顧著講話,我都忘了你是來找人的。那孩子昨天還在果園幫我整理橘子園,不過今天早上已經搭車回東京了。」

外婆笑着的同時,從放電話機底下的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袋,交給了鬼冢讓。

***

「不好意思,每次都讓你破費。」

「別這麼說,這些不值錢的東西你肯收下,我反而還要謝謝你呢。」

北澤聖悠心裏很明白,高瀨俊介只是為了讓平白無故收下這些日用品的自己覺得好過才這麼說的。

半年前從鬼冢讓家跑了出來,要不是半路遇到送完貨正要回店裏的高瀨俊介,北澤聖悠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回到家。

從那時候開始,高瀨俊介便經常藉口拜訪朋友,順道送一些日用品過來。

即便只是一筆小錢,經過時間的累積,也會成為一筆可觀的數字。於是,一次兩次過後,北澤聖悠也不得不請他進來喝杯茶、聊聊天。漸漸地,高瀨俊介待在他房裏的時間慢慢拉長,而話題也從工作,有計劃性地切入私人領域。

「聖悠,有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問你了。」

「嗯?」

高瀨俊介專註地看着他:「你跟鬼冢先生,現在還有聯絡嗎?」

「沒有。」北澤聖悠面無表情地回答。

「那你……會想他嗎?」

「想他?開什麼玩笑,那種人……」儘管嘴上不願意承認,但是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北澤聖悠的胸口就會感到一陣緊縮。

為了掩飾連自己都察覺得到的情感,北澤聖悠發牢騷似地抱怨起來。「脾氣壞就算了,嘴巴壞,心腸更壞!真不敢相信那種人竟然還交得到人模人樣的朋友,真是沒天理,你說是吧?」

「聖悠,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也許會冒犯你,但我一定要說。」高瀨俊介突然嚴肅起來。「我知道你跟鬼冢先生的關係……非比尋常。」

從高瀨俊介曖昧的眼神,北澤聖悠了解他話里所指的意思之後,倏地漲紅了臉,視線也慌亂地找不到地方集中。這時候,高瀨俊介上前抓住了他的雙肩。

「如果我讓你覺得尷尬,很抱歉,那絕對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對你一見鍾情,如果你願意接受我的話,我一定會比他更疼愛你的。你跟他過去的事情我不介意,也不會去計較。」

出乎意料的告白,使北澤聖悠連腳底板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對不起,我現在不想談這些。」高瀨俊介是認真的,從他抓住自己肩膀的力道就可以感覺得出來。北澤聖悠不喜歡這樣,他好想逃。

發覺自己的鹵莽似乎嚇到了對方,高瀨俊介這才萬分抱歉地收回了手.

「沒關係,我會等你。那我先回去了,謝謝你的招待。」

北澤聖悠送客到門口時,高瀨俊介突然回頭。

「聖悠,我……」

接下來的話,高瀨俊介直接用行動來表達。

他伸出厚實溫暖的手捧住北澤聖悠的臉頰,大膽地吻上他夢寐以求的唇。

北澤聖悠沒有因為他冒犯的舉止而動怒,因為那個吻不但沒有留下溫度,反而喚醒了刻意埋藏起來的記憶。

放開了對方的唇,高瀨俊介戰戰兢兢地看着他的眼睛。

「沒有生氣吧,聖悠?」

「你再不走,雪要下大了。」北澤聖悠垂下眼瞼,淡淡的提醒他。

「我知道了,下個星期再來看你。對了,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在箱根買下一間溫泉別墅,改天我們一起去好嗎?」

「嗯,再看看吧,最近公司有活動,我也許會很忙也不一定。」

「沒關係,我可以等。」高瀨俊介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目送高瀨俊介離去后,心情複雜的北澤聖悠回到房間里沖了個澡,預備就寢。

叮咚、叫咚——

「來了!」

正用毛巾擦頭髮的北澤聖悠,把毛巾掛在肩膀上,頂着一頭濕發來到門前。

是忘了什麼東西嗎??北澤聖悠一邊用目光檢查剛才高瀨俊介坐過的位子,一邊打開了門。

然而出現在面前的男人不是高瀨俊介,而是……鬼冢讓!

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的北澤聖悠,下意識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關上門,可是反應比他快一步的鬼冢讓,已經先將手伸進門縫擋了下來。

「放手!」鬼冢讓吼道。

「這是我要說的。」

好不容易慢慢結痂的傷口,在打開門看見他的那一瞬問,又被狠狠的撕裂開來。疼痛欲裂的胸口,根本沒有能力再去承擔什麼傷害了。

就算是用求的,北澤聖悠也不想再面對他,傷痕纍纍的身心,已經禁不起任何打擊了。

而他為什麼偏偏選在自己最想念他的夜晚出現?

「夠了,你這不聽話的小鬼……」鬼冢讓在門後面先是翻了個白眼,再重重嘆了一口氣之後,用力將門一推。

「哇啊!」北澤聖悠發出一聲慘叫,然後跌坐在玄關的地板上大吼.「你到底想怎樣?殺人嗎?」

不理會他虛張聲勢的鬼吼鬼叫,鬼冢讓順利的進入屋內把門關上,大剌剌地脫起鞋子來。

「喂!你這樣擅闖民宅,我可以叫員警來抓人,你知不知道?」北澤聖悠一邊扶著鞋櫃忍痛站起來,一邊不甘示弱地叫囂。

「想叫員警嗎?請便!」鬼冢讓絲毫不受威脅。

「你到底想要幹嘛?這裏不是你可以進來的地方,請你出去!」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這裏是什麼禁上進入的聖地,還是你擔心被你的愛人誤會?」鬼冢讓逕自往屋內走去。

其實,鬼冢讓並沒有打算這麼不友善的,只是剛才意外撞見高瀨俊介和他站在門口吻別的畫面,情緒就不受控制了。

北澤聖悠瞪着一臉冷酷的他。「你是來找我吵架的嗎?」

「我才沒有那個閒情逸緻從東京開車到九州,連吃飯的時間都不敢停留,再從九州開車到這裏只為了跟你吵架!」

「那你到底想怎樣,你說……唔嗯——」

被那熟悉的雙唇吻住,塵封在心底深處的甜蜜全都鮮活起來。北澤聖悠這才發現,除了鬼冢讓的吻,他誰的也不要。

尤其是被他那健壯的手臂和渾厚的胸膛抱住的感覺,讓北澤聖悠清楚的知道,為什麼他始終無法抗拒他的擁抱。因為他喜歡他,喜歡他的佔有慾和控制欲同樣旺盛的做愛方式,更喜歡讓自己所有的感官沉溺在被虐式的狂喜中。

驚覺到事實的瞬間,北澤聖悠已經被他推倒在床上,身上的睡衣扣子也被他的蠻力給扯開。

「別碰我!」北澤聖悠試圖抓旁邊的毛毯來蓋住身體,他才不想因為只是被他吻了就產生不該有的反應……和期待。

「這段時間,你讓他搞過了對不對?」抓住北澤聖悠手腕的力量,像是要把它扯斷似的粗魯。

「你這麼沒頭沒腦的問,誰知道你講的他是誰啊!」

北澤聖悠這麼一吼,鬼冢讓的臉色更沉了。

「你的意思是,不只高瀨,你還讓別的男人搞過了?」

我又沒有那樣說!才正要回嘴的當下,北澤聖悠心裏有了另一種想法。

如果這麼想會令他倒盡胃口的話,也許他會摸摸鼻子離開也說不定。

「是又怎麼樣!」

「你是認真的?」他憤怒的低沉嗓音,令北澤聖悠感到恐懼,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身體是我的,我想跟誰上床那是我的自由!」北澤聖悠自暴自棄的說。

一陣沉默瀰漫在室內,北澤聖悠在沉重的氣氛中僵直著身體,與鬼冢讓怒火中燒的視線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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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真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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