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如果不是葉之秋一向鎮靜,絕對會在剛剛看見秦海棠的時候,被那口正要喝進嘴裏的茶給嗆死!

他非常確定,那一定是秦海棠,可他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會扮成女人?

葉之秋出了客棧,跟着秦海棠和一名少女。

上個月秦海棠陷他變成採花賊,害他被關進牢房待審,他懶得跟那個糾纏不清的受害者解釋,於是越獄走了。

這些日子來他尋着他,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終究被他找到了秦海棠了。

「秦姑娘……」葉之秋站在秦海棠身後,開口喊他,卻不戳破他的真實身份。

秦海棠和雙蝶正在挑選布料,一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一股寒意直往腦門上竄,第一個念頭便是快逃,因此他拉住雙蝶轉身拔腿就跑。

「海棠……」雙蝶回過頭來,看見他拉着一個男人跑開,滿臉詫異。

原來是葉之秋開口喊他后,腳下移形換位便站到他和雙蝶之間,秦海棠心急之下也無暇細辨雙蝶的手怎地變大了,拉着葉之秋轉眼間跑過幾條街。

「快跑呀!」更要命,葉之秋怎麼會在這裏?他還真是陰魂不散哪!

秦海棠猛然停下腳步,回頭瞧見是葉之秋嚇了一大跳,連忙放掉他的手,「你跟來幹麼!」見鬼了,雙蝶呢?

「你拉着我跑呀,秦姑娘。」說實在的,秦海棠的女裝扮相實在不差,如果不認識他的話,或許會讓他怔了過去。

面對他,秦海棠也懶得裝模作樣用細聲講話了,「你想怎麼樣,葉大俠。」他真是倒霉,居然給葉之秋瞧見他扮成這副模樣,雖然他看起來不像多嘴的人,可是他總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上。

「你知道我想怎麼樣。」

「好好好!」他有些無奈的說:「先讓我把事情辦完,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我懷疑。」葉之秋睨着他,「事關我挽劍派的名譽,不容你當兒戲,如此敷衍。」這個秦海棠明明跟他同年,卻一副小孩子脾氣,老是沒個正經。

「我秦海棠答應了就會做到。」他有些憤慨的說:「天底下只有你的事是正事嗎?我也有要緊、事關名譽的事要做呀!」

他頓了一頓又道:「況且日子也還沒到,你急什麼!」

「我只是要確定你不會臨陣脫逃。」

「我像是會臨陣脫逃的人嗎?真是搞不懂你,秦家的人那麼多,你隨便找一個挑戰都行,幹麼一定要我!」他怎麼這麼倒霉呀?全秦家就數他的武功最差,怎麼和人比武這件事會落在他頭上?

「我的對手是秦海棠。」

十八年前,號稱天下第一劍的挽劍派劍主以半招之差,輸在秦四海的軟銀劍之下,從此含恨退隱江湖,並揚言十八年後會捲土重來,誓必奪回挽劍派天下獨行劍的封號。

葉之秋便是劍主的傳人,此次踏入江湖便是要奪回天下第一劍的美名,重振挽劍派雄風。

秦四海以他是後輩,恐怕有以大欺小之嫌而拒絕與他比武,並說會安排秦海棠與他來一場公平的比試,誰知道秦海棠卻在比武前出走。

於是秦四海便說這是天意,百般推託比試,可在葉之秋的堅持和不願讓步之下,他才命人尋找,把比武之期挪后至來年中秋,並廣發英雄帖,邀請各路好漢到場觀看比試,順便作見證。

因此,他更得找到秦海棠不可,否則要是沒趕上中秋之會,秦四海可能又有理由推託,阻止他奪回天下第一劍的名頭了。

「你打贏我也沒用,我的武功很差勁,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一戰成名,當然得找高手呀!他的對手應該是他那個劍氣凌人的大哥,或是一劍撼五嶽的二哥,還是有天下第一劍之稱的爹,否則就算贏了他這個沒名沒氣的小人物,也沒什麼好光彩的。

「你並不簡單。」秦四海的三個兒子,老大和老二已經揚名江湖,卻都沒得到他的真傳。

再加上秦四海指名秦海棠來守住他天下第一劍的名號,可見秦海棠並不若他表現出來的那般不濟。

秦海棠苦笑着,「我要是很複雜,還會被你追得沒地方躲嗎?算你贏好不好,我一定輸的啦!」

「你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的態度激怒了葉之秋,對秦海棠而言,這場比試比兒戲還不如嗎?

廢話,跟他又沒關係,他為什麼要放在心上呀!秦海棠在心裏嗤笑了聲,沒有出聲。

「我會讓你認真面對這件事的。」葉之秋冷哼一聲,「我會盯着你的。」

秦海棠正想說話時,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從街頭傳了過來。

「狀元郎返鄉遊街啦……」

一列官兵護著一個滿臉喜氣,騎着駿馬的年輕人神氣的走在街上,接受眾人的掌聲和道賀。

秦海棠認出了那正是雙蝶深夜幽會的對象!不知道為什麼心裏一急,他回身便想去找雙蝶。

葉之秋立刻跟了上去,只見秦海棠排開人群,嘴裏不住呼喚一個人名。

「雙蝶!雙蝶……」

他看見她了!

雙蝶站在街邊,一項軟轎停在她旁邊,她似乎正在跟轎內的人說話,因此沒注意到街上的騷動。

「雙蝶!」秦海棠跑了過去,沒空去管跟在後面的葉之秋。

他想把她帶開,他不想讓她看見她的情郎如今已是狀元了,或許,她將要離開那個狹窄、陰暗的廚房……

他跑到她身邊,握住她略嫌冰冷的小手,「我們走吧!」

「雙蝶,這是誰呀?」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

隨着話聲,一隻雪白而修長的玉手輕輕的撩開窗帘,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的容顏。

秦海棠打量着眼前貌美女子,奇怪她的眉眼之間似乎有些像雙蝶。

「她是海棠。」雙蝶的臉色蒼白,握著海棠的手隱隱發着顫。

鳳翩嬌媚的一笑,「原來你就是海棠呀!你壞了咱們陳大少爺的好事了,知道嗎?」

最近陳光榮老是跟她抱怨,家裏新來的丫頭海棠跟雙蝶形影不離,害得他想下手都沒機會,只能看着雙蝶猛吞口水,然後來找她解饞。

「姐姐……」雙蝶輕輕的喊了一聲,有些難堪的說:「別說了。」

鳳翩抬了抬眉毛,嬌聲媚氣道:「你怕什麼?哥哥會好好疼你的!」

就像他怎麼憐惜她一樣。雙蝶也應該嘗嘗這滋味呵!

她縮回手放下窗帘,細聲細氣的喊,「起轎。」

「原來你有姐姐。」秦海棠有些訝異,從來沒聽她說過有親人哪!

也難怪了,雙蝶絕口不提自己的事,她是一團安靜的迷霧,越靠近她,他就越困惑。

雙蝶愣愣的看着轎子離去,一滴滴的淚水輕輕的落了下來。

熱鬧的隊伍逐漸接近他們,行人們紛紛退到路旁去讓遊街的行伍通過。

雙蝶這時也看到了雷傑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心裏只想到鳳翩說對了。

他果然不是池中之物,成了狀元郎。

騎在馬上,得意的向眾人揮手的雷傑,忽然看到混在人群里的雙蝶,卻立刻掉轉眼光,忽略她的存在。

姐姐所言是對的,雙蝶慶幸自己不曾動情,所以不管雷傑怎麼待她,她都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或許她是認分的讓娘親安排自己的命運,但仍是作了小小的反抗。

她什麼人都不愛。

秦海棠看見雷傑居然對雙蝶視而不見,心裏一股難以壓抑的怒火熊熊燃起,撿起地上一顆小石子激射而出,擊中了馬臀。

馬兒吃痛的猛然立起,將背上的新科狀元給摔了下來,跌了個狗吃屎。

葉之秋注意到了,看着秦海棠牽着那名蒼白少女一臉擔憂、氣憤的模樣,他笑了笑,知道該怎麼讓他嚴肅的看待比武這件事了。

陳老爺小心的關上房門,謹慎的問著秦海棠,「你今天跟雙蝶出門,有遇到什麼人嗎?」

他和雙蝶一進門他就被陳老爺找來,瞧他這般問法,分明是該有聽說了什麼事才對。

「遇見了雙蝶的姐姐。」他老實回答。

「鳳翩……」陳老爺喃喃的吐出這兩個字,眼裏的痛苦是非常明顯而無法掩飾。

原來老爺知道雙蝶有個姐姐,還知道她的名字?

「鳳翩翩蝶舞雙雙,柔情千緒痴心送。鳳蝶枝上枉銷魂,柳花輕薄和淚紅。恨不此身與君同,一片清歌隨春縱……」陳老爺低低吟著,老淚盈了滿眶。

他連忙背過身子,抹去了淚,半晌才故作平常的問:「她們說了什麼?」

「我沒聽到。」

鳳翩翩蝶舞雙雙……拆開來剛好是兩姐妹的名字!

「沒關係,下次如果又遇上了,得避開她。」他交代著,「我說鳳翩。」

「為什麼要避開雙蝶的姐姐?」奇怪了,哪家的主子會要下人不許跟親人接觸?

「你照做就對了。」他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夫人不許你幫她,不過你別管她,好好照應着雙蝶,你做得不錯。」

這段日子以來,他總覺得陳老爺對待雙蝶,似乎不像大家所傳的那般齷齪,只是他不明,既然老爺他知道雙蝶的苦處,為何不阻止夫人刁難她?

「老爺很關心雙蝶。」他試探性的問:「因為跟她投緣嗎?」

陳老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她是個苦命的孩子,我看你跟她挺合得來的,前天還看見她跟你說笑,這孩子很久沒笑了。」

他四兩撥千斤巧妙的迴避了他的問題后,猛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下次你別站在雙蝶右邊跟她說話。」

「為什麼?」跟她說話還得分哪一邊嗎?

他低聲道:「別讓雙蝶知道了,她不喜歡別人提這件事。她的右耳聽不到。」

她的右耳聽不到?!

這句話有如青天霹靂,震得秦海棠一愣一愣的。難怪、難怪她總是對人不理不睬,沒有反應。

原來,她聽不到!這些日子他們朝夕相處,他居然完全沒有發現,還怪她一下冷漠一下熱心。

那日他罵她是聾子,真傷到她了,他好抱歉、好抱歉!

「她為什麼會聽不到?」

陳老爺搖搖頭,似乎不想再跟他多說。「不關你的事,你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好。要是鳳翩來找雙蝶,你記得跟我說一聲。」

秦海棠覺得雙蝶周遭那層始終籠罩着她的迷霧,正一點一點的散去……但真相併沒有因此而顯得更清楚。

陳府,似乎是個充滿秘密的古怪地方,而所有解答的指標,都指向同一個人——雙蝶。

再加上那夜出現的閻羅殿殺手……

他一向討厭猜謎。

雷傑背着雙手,有些焦躁的在書房裏走來走去。

自己的秘密還能夠守多久呢?昨天遊街時看見雙蝶,她的存在有如一盆冷水朝他當頭潑下,將他的滿腔喜悅化成了擔憂和驚慌。

他雷傑是個新科狀元,前途不可限量,又承蒙相國大人賞識將他收入門下,讓他喊一聲先生,成為他日後為官的靠山,所以他的夫人,怎麼能是娼妓之女?又怎麼能是個卑微的奴婢?

他感謝雙蝶為他所做的,可是對於娶她為妻履行婚約這件事,卻是辦不到。

他的身份已經不同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父母雙亡、流落街頭的小乞兒了。

連熱情接待他、讓他暫住在府邸的林員外也說,他得好好的擇一門親事,現在他可是許多名門閨秀、大戶千金想高攀的乘龍快婿呢。

而雙蝶,是配不上他的。

他雖然早就作好了退婚打算,但還在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尤其是雙蝶有個難以應付的娘,若是江采衣找上門來,這事可就有點難辦了。

雙蝶興匆匆的洗著剛採下的粽葉,完全看不出來她今天在街上哭過。

秦海棠發現在那個男人摔下馬後,雙蝶並沒有流露出關心和着急的表情,這就讓他高興一整天了。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麼容易受到雙蝶的影響。

看着她秀麗的臉龐和長長的睫毛,他心裏湧起一陣柔軟,在知道她右耳聽不到之後,她那時而冷漠的面具,似乎卸下了。

或許,她從沒戴過面具,那層面具,是旁人的誤解而替她戴上的。

「我猜你一定愛吃甜粽。」雙蝶雙手忙碌著,卻仍甜甜的跟他說話,「對不對?」

秦海棠坐在她的左邊,溫柔的說:「我都喜歡。」她親手包的粽子,他都會吃的。

以前,他從不在乎這些尋常玩意,不過就是顆粽子,又不是什麼稀奇珍品,他哪會放在眼裏呢?可是雙蝶這麼殷殷的詢問他愛吃什麼料,讓他覺得那些粽子突然變得好可貴。

原來,東西的價值有時候是金錢無法衡量的呀。

而這不就是他裝潦倒、裝窮的目的嗎?

他想看看什麼叫作真心。

這些日子以來,他看見的不是雙蝶的真心嗎?

如果他不聽別人的閑言閑語,不去揣測她隱藏的秘密,只是坦然的去感受她的善意,難道他還不能懂嗎?

秦海棠溫柔的看着她,她才是他所追尋的真心吧?!

從她站在街頭,遞給他一方素帕的時候,他就該感受到她的善意。

陳似婉的倩影在他心裏慢慢淡了,留在雙蝶身邊變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他該保護她,或許該帶她離開這裏。

可是,他有什麼資格呢?先別說那個她深夜幽會的對象,在她心中,他只不過是個叫海棠的丫頭吧!

「海棠、海棠!」青梅一路吆喝着進來,推開門就喊,「小姐找你呢!」

「找我?什麼事呢?」他來了月余,只偶爾幾次遠遠的見過陳似婉,她這般美人找他,令他不解。「去了就知道啦。」青梅催促着,「快一點!跟這懶鬼一個多月,你可別也學懶了。」

「雙蝶如果是懶鬼的話,陳家就沒有勤快的人了。」

青梅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這新來的丫頭居然敢跟她瞪眼大小聲,一點規矩都沒有!

「我說什麼你聽到了。」秦海棠不耐地說。

「你這死丫頭!居然敢跟我大聲,非得要小姐教訓你不可!還不跟我來!」

「海棠。」雙蝶擔心的抓住他的手,低聲囑咐道:「你多擔待些吧,別衝撞了小姐。」

「別擔心,她不能拿我怎麼樣的。」他倒想知道這陳似婉是不是也像她的丫頭這麼蠻不講理。

青梅聽他這麼說,幸災樂禍地道:「你慘了你,小姐最講規矩,你這樣沒上沒下的亂說,等會可有你受的了。」

「青梅,海棠她又沒說什麼,你行行好,別跟小姐說了吧。」

「要你來講什麼情?你自己都麻煩大了,還管到別人身上去?」她冷哼道:「好好的一個丫頭,都給你帶壞了,你可別教她怎麼勾引男人!」

雙蝶輕咬着下唇,有些為難的說:「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勾引男人那麼有本事,連乞丐都不放過。」她嘲諷的說:「別以為我忘了那檔子事了,小姐叫你去替她跑腿買涼粉,結果你跑去勾搭少爺打的那個叫花子,咱們家少爺打的人,你敢去示好?!小姐最恨人家這麼不知分寸了,你挨打活該!再說,要是給人家看見陳府的丫頭跟個乞丐廝混,你要小姐的臉往哪擺?」

她把這事加油添醋的跟小姐說了,氣得小姐親手賞了雙蝶幾巴掌,雙蝶勾引男人勾引到街上去,犯了小姐的超級大忌,賞她幾個耳光還是看在老爺的份上,算是輕罰而已。

秦海棠越聽越驚訝,難道解銀相贈、軟言相慰並不是陳小姐的本意,而是雙蝶……她因此受罰了?

想想也對,陳家是大戶人家—若陳似婉真有心解銀相贈,又怎麼會只是區區幾個銅錢?

「你給我閉嘴!」他大聲的吼青梅,完全忘了要捏緊嗓子說話了。

雙蝶和青梅聞聲一愣,這海棠怎麼突然說話像個男人啦?

秦海棠也發覺自己的失控,連忙輕輕喉嚨,故作無事的又裝出女聲問道:「雙蝶,上個月你奉小姐的意思,送錢給一名乞丐治傷,對不對?」

「那怎麼可能,小姐一向看不起那些好手好腳的窩囊廢!」青梅聞言大聲嚷嚷,「你少亂說,明明就是她勾引乞丐,別賴到小姐頭上。」

他不理青梅,只是柔聲對雙蝶道:「你還記得嗎?」

「我不記得了。」雙蝶輕輕搖搖頭。

「別管這事啦!海棠,小姐叫你去,別在這拖拖拉拉的。」青梅不耐煩的說。

「你快去吧,別讓小姐久等了。」雙蝶低低的說:「記得,別衝撞了小姐,她沒有壞意的。」她只是自視太高、太自負了一些,她家小姐並不是壞人。

「回來再問你。」其實,已經很明白了。

那個雪中送炭的人,是這個連自己都照應不來的雙蝶,陰錯陽差之下,他差點找錯了真心的方向。

秦海棠愉悅的走在花園的小徑上,他一點都沒有因為陳似婉的勢利而覺得失望。

他去的時候,陳夫人正在和陳似婉討論新科狀元的事,陳似婉似乎對那個狀元很有興趣,還信誓旦旦的說,自己一定要當上狀元夫人。

而她們找他來,是要詢問他關於陳老爺和雙蝶的事,從她們的對話中流露出來對雙蝶的怨恨和不滿,讓他有些驚訝。

雙蝶似乎是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似的,既然這麼厭惡雙蝶,為什麼還讓她留下來?

他不明白,但心裏已作了個決定——他要帶雙蝶走。

她如果不肯,他也會強迫她離開。

秦海棠腳步輕快的走進屋子裏,驚訝的看着翻倒的桶子和一地的水漬,到處都是四散的粽葉、打翻的糯米、餡料。

就是沒有雙蝶……

「雙蝶!」他喊着她,有些着急的尋着她的身影,然後在屋后的綉架邊,看見了她的繡花鞋。

有人抓走了她!拾起鞋他緊握在手,心裏那股驚懼越聚越多,額頭的冷汗涔涔而下。

冷靜!他得冷靜下來,想想是誰擄走了雙蝶,是誰敢光天化日之下闖進陳府抓走她?

他知道了。

一定是陳光榮那畜生,只有他才能在府里來去自如,只有他抓走了雙蝶還不會驚動府里的人。他憤怒的往陳光榮的院落奔去,他最好沒傷害雙蝶一根寒毛,否則他一定親手扭下他那顆狗頭!

他對天發誓!

陳光榮任的院落不知為何亂成一團,幾個家丁全鼻青臉腫的守在門口。

他們攔住秦海棠,「幹什麼……」

秦海棠二話不說,兩拳齊出,將兩隻攔路的惡犬打得鼻血直流。

他怒氣沖沖的踹開了門,嚇得一群奴婢們尖聲亂叫。

「海棠瘋啦!快來人哪!」

秦海棠看見床上棉被裏似乎有一團不停抖動的東西,他氣得眼睛都紅了,衝上前去一把掀開被子就吼,「你給我……」

話都還沒說完,陳光榮已經跪在床板上連連磕頭,「大俠饒命呀!我不敢啦……」他再也不敢逼雙蝶來看簪子啦!

秦海棠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扔到床下去,「雙蝶呢?」

陳光榮痛到叫得有如鬼哭神號,抬起一張腫脹、淤血的臉,一見是海棠,立刻板起面,「你這死丫頭,嚇死你家公子了!」

「雙蝶呢?」秦海棠一腳踩上他的手,「不說把你手給踩斷。」說着,他果真用力蹬磨了他腳一下,痛得陳光榮又叫起來了。

秦海棠身上的女裝底下是一身黑色的夜行服,他扯下女裝扔在地上,惡狠狠的說:「人呢?」

「你……你是男的……」原來海棠居然是個男人!難怪長得那麼粗壯!

要不是陳光榮被嚇得已六神無主,或許會發現眼前的人就是上個月被他教訓的叫花子。

「廢話!」秦海棠蹲下去,從靴子裏拿出一把匕首,快速的朝他頰邊揮去。

陳光榮只覺得頰邊一涼,一大片雄壯威武的落腮鬍,飄飄搖搖的落了下來。

「我的刀法很利落,下一刀倒霉的就不是你的鬍子了。」

他看秦海棠的眼光不懷好意的往他褲襠瞄來瞄去的,不禁心頭嚇得乒乓亂跳。

「大俠,人不在我這呀!我什麼都不知道。」

「胡說,你敢說雙蝶不是你抓走的?」他手起力落,一刀便切去他半隻耳朵。

「啊……」陳光榮揚聲慘叫,顫聲道:「是……是我抓她進房來……痛死我啦!痛死我啦!」

「她人呢?她要是有事,我就不只讓你痛,而是讓你死!」

「饒命呀!剛剛一個好漢把我打了一頓,將雙蝶結搶走啦!我說的是萇的呀……大俠,我真的交不出人來。」他痛得眼淚鼻涕齊流,「不信你問外面的人,大家都挨了一頓好打!」

他怎麼這麼倒霉呀,不過想玩玩家裏的丫頭,居然會遇上兩個凶神惡煞來折磨他。

看來陳光榮沒騙他,門口那群傷兵的確像被狠打了一頓,而眼下也真看不到雙蝶的身影。

秦海棠把他架起來,他連連喊道:「輕點!大俠……我手斷啦!」

他剛剛才被人打斷了手,現在又少了半隻耳朵,他真是苦命哪!

秦海棠一瞧,有人下重手斷了他的經絡,就算接好斷骨這隻手也算廢了!看樣子,帶走雙蝶的人是個高手。

「是誰帶走了她?」

「是個年輕人,穿着白衣服,背後好像還背了一把劍!哎呀,痛呀……」

是葉之秋。

秦海棠冷哼了一聲,手一翻,一掌擊上他的胸口,陳光榮倒飛出去,撞破門板,躺在院子裏呻吟。

這個時候,陳府上下的人全都趕來了,陳夫人連忙扶起寶貝兒子,心疼的喊,「光榮呀!誰把你打成這樣!我的兒呀……」

陳老爺氣急敗壞的說:「雙蝶呢?」他抓住傷痕纍纍的兒子,一巴掌就甩了過去,「我叫你別碰她的,你這隻畜生!」

下人們說兒子逮住雙蝶進房去,卻被一個陌生人打斷了手,接着海棠又發瘋,聽得他一頭露水,連忙趕來一探究竟。

「你這個老不死的,兒子傷成這樣,你不關心就算了,還惦著那隻狐狸精。」陳夫人氣得臉都青了,用力的推開陳老爺,「你再碰他一下,我就跟你拼了!」

「你住口!這畜生又干出這種醜事來,都是你縱出來的,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為了那隻狐狸精,你什麼都不管啦?連兒子都要殺。」陳夫人當在兒子身前,「你先來打死我呀!」

「娘!」陳似婉也加入了戰局,「你冷靜些呀,大家都在看了。」天哪,這些碎嘴的下人一定急着到處去宣揚這些醜事了。

「你愛面子,就該叫你爹給你留些顏面,跟自己的兒子搶丫頭,還為了那賤貨要殺子、殺妻,像話嗎?」

「夠了!我受夠你了!」陳老爺鐵青著臉,「別以認我不知道你怎麼對待那個孩子的!」

「天哪!這還有天理嗎?一個丫頭比跟你結婚二十多年的妻子還重要嗎?」

「爹,你也太過荒唐,自己不要臉,好歹也替女兒留些退路呀!你這麼做,叫哪一戶有頭有臉的人家肯來提親?」

陳老爺哈哈笑道:「好哇!畜生兒子、瘋婦妻子,還有隻為自己着想的女兒,這種人生我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他轉過身,眼淚隨即淌了下來,只聽見他大聲的吟著,「鳳翩翩蝶舞雙雙,柔情千緒痴心送。鳳蝶枝上枉銷魂,柳花輕薄和淚紅。恨不此身與君同,一片清歌隨春縱……」凄涼和滄桑的聲音越離越遠,漸漸的無聲無息了。

「娘,爹怎麼能說這種話!」陳似婉無限委屈的喊。

「我真是命苦呀……」陳夫人也呼天搶地的吼,「我活着幹麼!死了算啦……」

秦海棠不耐煩的看她們吵鬧成一團,忍不住大喝,「全部閉嘴!」他這聲大喝運上了內力,震得人耳膜發疼,差點站立不穩。

「你又是誰?」陳夫人揚住耳朵一問。

「他是海棠呀……就是他把我打成這樣!娘,快去報官把他抓起來啦……」陳光榮強忍着疼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指控著。

全部的人都愣住了,海棠……怎麼海棠變成男人啦?

秦海棠提氣一縱,把院子裏的人頭當作木樁,輕鬆的躍上高牆。

「有賊呀……」大家被他踩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他的身影翻下了牆,有人才爆出一聲大喊。

「快去報官哪!」

拋下身後的一團混亂,秦海棠暗忖,表面平靜的陳家,原來藏了這麼多的不堪和醜惡。

一個對任何事都不聞不問,惟獨關心一名丫頭的老爺,一個滿心妒意、猜忌的強勢夫人,一個粗魯野蠻的色鬼少爺,一個只顧自己面子想攀龍附鳳的小姐,以及一群仗勢欺人只會造謠生事的下人。

還有一個楚楚可憐、凡事逆來順受的丫頭。

這就是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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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戀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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