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身體,被冰涼的河水包圍……

白雲,從眼前的晴空飄過……

疼痛,由右腳的腳踝擴散……到全身。

看見觀月琉宇跌落河裏的甲斐澄人,毫不猶豫地也跟着跳下水中,濺起了大量的水花。

「嘖,你這個小鬼……」

躺在水裏的觀月琉宇一臉狼狽,甲斐澄人也不忍繼續責備下去。

「不要叫我小鬼!」觀月琉宇皺着眉頭頂撞回去。

儘管胸部以下都浸泡在水裏,被背包撐起來的上半身還勉強浮在水面上。

總是這樣,越想表現給他看,最後的結果往往適得其反。

再怎麼不甘心,都只能吞進肚子裏。

「不錯、不錯,看樣子這一摔沒把你的腦子摔壞。」甲斐澄人回頭對岸上擔心的同伴做了一個OK的手勢。

這時,卸下身上的背包準備下水幫忙的佐伯侑士,被一旁的綾瀨優拉住。

「那邊有甲斐就夠了。」綾瀨優說。

「觀月可能受傷了,我應該過去看看。」親眼見到喜歡的對象在眼前發生意外,佐伯侑士一點也放不下心。

「觀月那傢伙,有甲斐就夠了。」

綾瀨優漂亮的瞳孔散發出佐伯侑士從未見過的光芒,用可以穿透靈魂的聲音他說。

佐伯侑士露出敗給他的苦笑。

沒想到這個只對游泳、吃飯和睡覺感興趣的綾瀨優,竟然早就看穿這段複雜的三角戀。

可笑的是,除了自己以外的兩個主角卻什麼都還沒發現。

這時候,綾瀨優然對着河裏大叫,一邊用力揮舞着手中的棒球帽道別。

「喂……甲斐!我們要繼續前進了,觀月就麻煩你啰!」

隨後像趕鴨子似地,他把站在河邊觀賞了一出驚魂記的一行人往溯溪的方向趕過去。

送走大家的背影,甲斐澄人低頭望着水中的觀月琉宇。

「小鬼!站得起來嗎?」

「小鬼!站得起來嗎?」

「當然,唔──」

從水裏坐起來的觀月琉宇扶著左手邊的石頭準備站起來,發現自己的右腳根本使不上力的同時,整個人已經向後倒。

甲斐澄人可靠的臂膀,順利接住因失去平衡即將二度跌進河裏瘦弱身體。

這是男人的肩膀嗎?好瘦……

身體也是……輕盈得像禁不起風吹……

抱着倒在懷裏的觀月琉宇,甲斐澄人有一種奇怪念頭產生

如果世界上的人分為保護者和被保護者兩種的話,觀月琉宇肯定是屬於後者。雖然這是以前就發現的事實,可是……一股強烈想要保護他的慾望,卻在這個時候發展到最頂點。

「腳……好痛!」

從懷裏傳出來的呻-吟聲,把甲斐澄人的注意力拉回現實。

觀月琉宇的額頭上,佈滿著分不清是河水或是汗水的水滴,細細的眉頭緊緊揪在一起。

「真拿你沒辦法……」

即使是現在這種危急狀況,好強的觀月琉宇也絕對不會開口求救的,深知道這一點的甲斐澄人,二話不說就把他背上肩頭。

「喂!你……」

甲斐澄人寬闊結實的背部,讓觀月琉宇覺得十分舒服,也非常可靠,一時之間忘了要抱怨什麼,還忍不住把手繞在他的脖子上,輕輕地摟着。

「如果不開始就聽我的話,不是就不用受苦了嗎?」

透過他說話的口氣,觀月琉宇知道他並沒有在生氣。

至少目前沒有。

因為那是有些粗魯的,屬於朋友之間才有的話話口吻。

「對不起……」觀月琉宇小聲的說。

自己都這麼大了還要人家背,甲斐澄人一定覺得很煩吧……

他把臉側着靠在甲斐澄人的肩膀上,放心地合上雙眼。

已經受傷的腳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別說要他走半個小時的山路回別墅去。佐伯學長一行人也都已經走遠,現在連背影都看不見,想要向其它人求救的機會根本是零。

事情演變到現在這個地步,想不麻煩他都不行了。

突然,臉貼在甲斐澄人肩膀上的觀月琉宇感到有點不對勁,好像少了什麼。

該不會是剛才那一摔把眼鏡摔進河裏了吧?

「等一下,放我下來!」觀月琉宇猛地打直身體想要站起來,差一點讓兩個人又摔一跤。

幸好甲斐澄人手腳利落,反應也快,將背上險些滑落地面的觀月琉宇重新背好。

「如果不想你的鳥仔腳斷掉,就乖乖給我背着。」甲斐澄人發出警告。

「可是我的眼鏡……」

「你的眼鏡我從水裏撿起來了。鏡片破了,還給你也沒有辦法看東西,所以我把它放在口依里,回去再找家店修理。」

「哦……」

「什麼叫哦,你不會說謝謝嗎?」甲斐澄人埋怨著。

「又不是我要你背我的……」觀月琉宇覺得有點委屈,小聲的說。

「真是沒家教的小鬼!不想說謝謝就給我滾下來。」甲斐澄人像訓斥小孩似地指責他。

「我不要!」

環在甲斐澄人脖子上的手,這下抱得更緊了。

「喂!輕一點!快勒死我了。」

「如果你敢把我放下來,我就這樣掛在你的脖子上。」觀月琉宇孩子氣的威脅著,有種回到小時候的錯覺。

久違的親密感,引發一陣甜甜的滋味,在觀月琉宇的心底深處緩緩擴散開來。

觀月琉宇很清楚,甲斐澄人雖然外表看起來有點粗獷,做事情和他打球一樣只懂得往前沖,可是他的內心絕對是溫柔的,而且很會照顧人。

只是,他的溫柔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看見。

尤其是在他開始交女朋友之後,自己也好久都沒看見了。

正想好好享受這份好久不見的甜蜜感,甲斐澄人的口氣瞬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讓觀月琉宇感到一頭霧水。

「喂!小鬼,要撒嬌的話,你找錯人了。我不是佐伯學長。」

「誰說我在撒嬌?我才沒!」

「沒有最好。」

他冷淡的語氣,教觀月琉宇好氣好氣,也好難過。

酸楚的感覺漲滿胸口,淚腺突然發揮了作用,眼前的視線因為滿眶的淚水更加模糊了。

搞什麼嘛!

為什麼不能像以前一樣向你撒嬌?

為什麼不能……

直到這一刻,觀月琉宇才明白甲斐澄人為什麼說自己長不大的原因。

原來,他根本就不想長大……

因為,一旦長大了,就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向甲斐澄人撒嬌了;而想要撒嬌的背後,隱藏的是自己不敢承認的事實。

那就是──他喜歡甲斐澄人。

恐慌,佔據了觀月琉宇的心。

明白自己喜歡上甲斐澄人,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實。

甲斐澄人喜歡的是女人啊……

有着花一般美麗笑容的女生,有着柔軟肌膚、豐滿胸脯的女生……

能夠在心裏上依賴他、生理上滿足他女人……

而我……

只是個連撒嬌都不夠資格的男的同班同學。

一個因為詛咒和他糾纏不清的男人;一個肌膚不柔軟,更沒有胸脯,卻又愛撒嬌,還愛找麻煩的男人。

一個絕對不可能在生理滿足他的男人。

可是,愛上了就是愛上了……

這種心情想收也收不回來,更不可能說出口。

觀月琉宇害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環抱在他脖子上的手,因為顫抖而漸漸地鬆脫。

「喂!抓好啊!一會兒像猴子一樣動來動去,現在又突然把手鬆開,你那麼想找死的話,就自己下來走。」

「混蛋……甲斐你這個混蛋!如果這麼不情願的話,一開始就不要理我啊!既然決定要幫忙,為什麼不能像學長一樣對我溫柔一點?」

「啊!……抱歉得很,我不像他,有對男人溫柔的癖好;再說,我都犧牲交女朋友的時間來照顧你了,你不要不知感恩好嗎?」

甲斐澄人的這句話有如一記鐵拳,重重的打擊著觀月琉宇。

那一瞬間,觀月琉宇聽見從自己的胸口發出心碎的聲音,用一個「痛」字,是不足以形容這種感受的。

不能哭,絕對不能哭……

觀月琉宇拼了命阻止淚水的潰堤。

雙手交迭地遮住自己的嘴,刻意壓低哽咽的聲音。

雖然以前甲斐澄人也曾抱怨過,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麼認真過。

看來他是真的受夠了自己的孩子氣,不想再忍耐了。

自己應該要學習獨立一點,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

以後,再也不能了。

◎◎◎

當甲斐澄人背着觀月琉宇回到別墅時,武井泰伸用手機預約好的醫生也剛好抵達。

滿頭白髮的瘦高老人,曾經在知名市立醫院擔任外科醫生,退休后選擇在這個名山麗水的好地方享受退休后的生活,順便提供鎮上必須的醫療服務。

經過初步的診斷,確定觀月琉宇的腳踝受到扭傷,由於沒有傷及骨頭,在經過仔細的包敷藥之後,雖然行動不方便,但已無大礙。

前往溯溪的一行人在傍晚回到別墅,迎接期待已久的烤肉營火晚會。

厚厚的紗布里,包里著固定腳踝用的木板,使觀月琉宇無法自在的活動。

被禁止隨處走動的他,只能靜靜地坐在營火旁喝着手中的汽水。

那是甲斐澄人唯一允許他取用的飲料。

被迫照顧觀月琉宇一下午的甲斐澄人,如願地回到那些漂亮女孩的身邊,爽朗的談笑着。

穿梭在女人堆里的他,看起來非常愉快,那是一整天和觀月琉宇在一起時不曾出現的笑容。

下午突然接獲家裏緊急召喚的佐伯侑士,已經在稍早搭乘武井家的專用車回東京去了。

少了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觀月琉宇神情顯得有些落寞。

儘管有綾瀨優熱心地為觀月琉宇準備食物,他仍然是一點胃口也沒有。

「觀月,我跟甲斐換好房間了。」綾瀨優拿一隻還在冒煙、熱騰騰的雞腿在觀月琉宇身側坐下了來。

一想到要和甲斐澄人睡在同一房間,觀月琉宇的心臟差點漏跳一拍。

「為什麼要換房間?」

「還不簡單,因為我不想照顧病人啊。」綾瀨優嚼著口中香嫩的雞肉,一臉滿足的回答。

「我不需要照顧,你不要換房間好嗎?」

在尚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前,光是聽見甲斐澄人的聲音都會心碎的觀月琉宇,根本沒有辦法平靜地和他共處一室。

況且自己早上才下定決心,不要再給甲斐澄人添麻煩的……

「誰說你不需要照顧?半夜起來上廁所的事我就不說了,你想想看,萬一晚上失火了怎麼辦?你可別指望我會背着你這個大近視逃出來。不過,換作是甲斐就不一樣了。看他早上背你的輕鬆模樣,活像老鷹抓小雞一樣簡單;所以,找他照顧你,我最放心了。」綾瀨優笑說。

「綾瀨,拜託你,我不要……」

才說到一半,看見甲斐澄人朝自己走了過來,觀月琉宇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時間不早了,如果不想給大家添麻煩的話,現在就乖乖到樓上去休息。」甲斐澄人嚴肅的青形,和面對那些美女時的爽朗笑容有着天壤之別。

「我……」

「既然你的佐伯學長回去了,與其坐在這裏發獃思念他,早點就寢不是比較好嗎?」

甲斐澄人的語調平板,一點感情的溫度都沒有。

食物、酒精、美女,還有深夜限制級的悄悄話,都是自己不擅長也不會感興趣的主題。

酒足飯飽的綾瀨優不出十分鐘一定會吵著要回房睡覺,而話題豐富的佐伯學長也下山去了,他說的沒錯,早點就寢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無力反駁的觀月琉宇,只好讓甲斐澄人再度背起自己回到卧室休息。

◎◎◎

隱隱約約從黑暗中浮現的熒光指針,指出現在的時間是凌晨二點三十五分。

距離天亮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

寧靜的夜裏,除了幾聲蟲嗚以外,聽不見任何聲音。

營火烤肉會應該結束了,隔壁的床位卻是空着的。

甲斐澄人沒有回來睡覺。

傍晚,看他和伊莉沙白皇家學院那個模範生熟稔的談笑着,他今天晚上會睡在哪裏,不用說都知道。

才這麼想的時候,卧室的門被打開了。

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門口,是甲斐澄人回來了。

踩着不穩的步伐,他緩緩朝自己的床邊接近。

房間里只有一盞昏暗的夜燈。

甲斐澄人的臉隱藏在陰影中,觀月琉宇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不過光是這樣,就足夠讓觀月琉宇呼吸困難了。

要讓酒量不錯的甲斐澄人醉到連走路都有困難,區區的一打啤酒絕對是辦不到的。

甲斐澄人以不尋常的步伐筆直前進著,濃濃的酒味隨着空氣的流動飄了過來。不諳酒性的觀月琉宇,忍不住用手遮住口鼻。

不說些什麼,好像不是辦法。觀月琉宇試着打破房間內詭異的沉默。

「甲斐……你是不是喝多了?」觀月琉宇的聲音比平時僵硬許多,不過,總比什麼都不說的好。

甲斐澄人站在床邊,沒有回應。

坐在床上的觀月琉宇和站在床邊的甲斐澄人面對面互視着,保持了幾秒鐘的靜默。

然而在一點預兆都沒有的情況下,甲斐澄人突然間行動了。

窗外的月光微微照在甲斐澄人的臉上。

他的神情緩和,將觀月琉宇攬入懷中。

觀月琉宇這才發現,甲斐澄人彷彿能將自己整個包覆住的胸膛、手臂,全都遠比記憶中強壯。

他受到很大的打擊。

論年紀,自己明明比他年長幾個月的。

然而,不論是在思想層面或是身材發育上,甲斐澄人都比自己成熟數倍,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我想抱你……」甲斐澄人乾澀的嘴唇中,吐出令人震撼的一句話。

觀月琉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腦筋頓時陷入一片空白,同時也忘了應該出手抵抗。

甲斐澄人並不是在徵求他的同意,只是坦白的說出自己的慾望,隨後抱着觀月琉宇纖瘦的身體倒卧在床上。

體型上的差異,使得幾乎沒有反抗餘地觀月琉宇就這樣被他壓制在床上。

在皎潔的月光陪襯下,眼前的狀況影得十分不真實。

一定是出現幻覺了。

如果不是他把自己誤認為某人,要不然就是自己正在作夢?否則,甲斐澄人怎麼會用那麼溫柔的雙眸注視着自己?

他手掌柔柔地撫摸著觀月琉宇的臉頰,接着,他露出溫暖無比的笑容,無無息的覆蓋住他的唇。

頓時,心跳成倍數增加,不只是臉,連身體也立時滾燙起來;令觀月琉宇托異的是,這一次的吻,竟然比棉花糖還要香甜柔軟。

交纏在一起的手指,重迭在一起的唇-瓣,跟第一次有如被瘋狗追咬的經驗相較起來,簡直是天堂與地獄的差別。

很明顯地,酒醉中的甲斐澄人一定是將自己誤認為某一個人了。

因此,觀月琉宇極力反抗,想要從甲斐澄人的懷抱中逃開。

只可惜,甲斐澄人根本無視他那雙細瘦手臂的掙扎。他越是抵抗,甲斐澄人越是不讓他逃走,逐漸加強雙手的力道控制住他。

追加上來的,是滾燙的深吻。

感受着甲斐澄人薄衫下的體熱,觀月琉宇突然間濕了眼眶。

好想哭……

雖然不知道對方把自己誤認為誰,但是對甲斐澄人而言,那個女人想必是非常特別,所以才能獲得他如此溫柔的對待。

突然其來、令人心悸的──但也出乎意料的肢體接觸,讓觀月琉宇全身僵硬。

甲斐澄人喝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相較於意識清醒的自己,如果不拒絕的話,絕對難逃「趁人之危」的指控。

如果真的讓這件事情發生,甲斐澄人清醒之後,會用什麼眼光來看待自己呢?

想到這裏,觀月琉宇原本放棄抵抗的四肢,現在掙扎得更激烈了。

然而,甲斐澄人卻一點也不把他的反抗放在眼裏。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把他的雙手固定在頭頂上,連身體也順利的滑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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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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