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站在自動販賣機前,森下直紀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可樂的藍色按鈕。

也許是太專註的緣故,他沒注意到有人來到他的身後停下腳步。

接着,就在他彎下腰把可樂拿出來的那一剎那,彷彿電影里才有的情節,一個硬硬的東西頂上了森下直紀的腰部。

「不要回頭,這是搶劫!」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把你手上的東西交出來。」

森下直紀當然沒把這個人當成強盜,只是覺得自己遇到一個神經異常的怪人。

「嘿嘿,嚇到你了吧?其實這是我的手指啦!」突然,背後的那個人笑着把手收了回去,停止這場無聊的強盜遊戲。

皺着眉頭的森下直紀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滿臉笑容的男孩站在那裏。

那個他必須低頭才看得到的男孩,正用一雙絕對高純度透明感的眼珠。以彷彿要看穿什麼似的眼神凝視着自己。

森下直紀也定定地看回去。

男孩的黑色短髮不算濃密,卻簡單利落十分有型。

瘦小的身體使他的脖子看起來相當纖細,卻沒有弱不經風的單薄。

穿着尺寸大一號的白色襯衫,領口可以輕易看到肌肉不發達,但是曲線卻很好看的胸線。短褲露出半截大腿,那雙又直又勻稱,而且細緻到連寒毛都看不見的腿,絕對比女人還漂亮。

「你是誰?」森下直紀問。

「我叫摩耶佳世,叫我佳世就好了!」搭配着甜美的笑容,摩耶佳世報上自己的名字,「你是森下直紀嗎?」

森下直紀點點頭。

摩耶佳世……總覺得好像聽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是你的前輩喔!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摩耶佳世還是維持甜美的笑容,然後以電影ET中的外星人手勢,伸出他纖細的食指。

「請多多指教。」把修剪得十分平整的食指碰了上去,森下直紀禮貌的回應。

這時摩耶佳世握著森下直紀的手用力一拉,「跟我來!」

「去哪裏?」

森下直紀慌忙地想要掙脫,可是摩耶佳世的外表雖然嬌小玲瓏,手勁卻挺大的,抓着森下直紀的手就是不肯放。

「很抱歉,我待會兒還有工作。而且我也不會隨便跟一個陌生人走。」森下直紀的口氣顯得有些強硬。

摩耶佳世停下腳步,回頭看着森下直紀,眼神稍微一點心虛,但馬上又回答他說:「我才不是陌生人,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是你的前輩!」

森下直紀很不喜歡這樣被牽着鼻子走的感覺,不過……

摩耶佳世的頭髮飄散出嬰兒般的香甜氣息,在散亂瀏海底下一眨一眨的大眼睛看起來那樣無辜,讓森下直紀不由得生出好感,因為他讓他想起綾世亞希。

「那至少讓我跟工作人員說一聲吧。」

「不用啦,有事情我負責!」

一路被帶進摩耶佳世的專屬休息室,森下直紀才想起,原來他就是前不久和佑天寺玲司傳出熱戀緋聞的男藝人。

看他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樣,說話的聲音里還摻有少許童音,可愛得簡直像只可以放在口袋裏的玩賞狗。原來佑天寺玲司喜歡這一型的啊!

森下直紀忍不住發出感嘆,但是他本人並未發覺。

「你找我來有什麼事?」

「我很久以前就想見見你了,只是阿司不准我到公司來,因為他不希望讓媒體拍到我跟他在一起的照片。可是今天我剛好有工作,所以就順便跑來了。」摩耶佳世一邊用他帶有童音的聲音解釋,一邊用洋娃娃般的大眼睛盯着森下直紀看。

阿司?如果沒聽錯,這小鬼頭是這麼叫他的。

比起一直稱呼他佑天寺先生的自己,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密度一目了然。

「為什麼想見我?」森下直紀不由自主地架起了防禦線。

「因為我想知道是誰有這麼大的魅力,把阿司從我身邊搶走嘛!」

嗄?他會不會說得太直接了一點?聽他這麼說,森下直紀額頭冒出冷汗。

「你不要誤會,我跟佑天寺先生只是工作關係,而且我有女朋友了。」

「真的嗎?如果阿司知道,一定會很傷心吧?」

「他早就知道了,而且他一點也不傷心。更何況,他不是已經有你了嗎?」

搞不懂這小子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偵查?炫耀?還是下馬威?

無端端被這小子搞得心煩氣躁起來,森下直紀一時衝動,講了令自己聽起來也像是在吃醋的話,這下子更火冒三丈!

尤其是當他看見摩耶佳世露出一副被我抓到了的表情時,他更恨自己竟然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亂了方寸,實在是太不像自己了。

從摩耶佳世的休息室出來后,森下直紀就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今天是試裝的大日子,排練的攝影棚里瀰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氛。

當大家穿上正式的服裝準備進行綵排的時候,舞台的後方卻傳來一連串女性歇斯底里的叫罵聲。

又來了!工作人員紛紛轉頭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只見森下直紀低着頭站在身高比他矮一截的法蘭奇面前,綳著臉挨罵。

法蘭奇指責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負責翻譯的秘書雖然正確地傳達法蘭奇的要求,但是不管森下直紀怎麼揣摩,就是達不到她的要求。加上今天的心情實在是壞透了,森下直紀完全沒有辦法集中心思工作。

法蘭奇應該也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所以才會這樣破口大罵吧。

這時候,被法蘭奇的怒罵聲吸引進來的佑天寺玲司,以流利的意大利語打斷了她的話。

佑天寺玲司一出現,大家紛紛像見到救星似地鬆了一大口氣,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負責翻譯的秘書也退到一旁不妨礙他們。

只有森下直紀還佇立在原地,聽他們兩個人嘰哩咕嚕的講著自己聽不懂的語言。因為他知道,他們一定在討論自己的事。

前一分鐘還情緒激動的法蘭奇,在佑天寺玲司溫柔的言語、醉人的微笑安撫下,隨即平靜下來。

之後,法蘭奇終於勉為其難的擠出笑容,走到森下直紀的身邊,用雙手捧着他的臉,語重心長的說了幾句話之後,便拍拍他的背走開了。

「森下,去把衣服換下來。我送你回去。」

坐在車上,森下直紀沉默不語。

果然被刷掉了!這樣也好,至少可以專心練球,也不會再聽到那些愚蠢的謠言了。

「你在想什麼?」佑天寺玲司關上車門,開始發動引擎。

「沒有。」

「真的沒有?」

「你很煩欸!想笑就笑啊!你是不是要說事情都在你的預料之中?」

鼓著腮幫子,森下直紀賭氣的把頭轉向窗外。

「我不是說過,工作上遇到問題的話可以來找我商量嗎?」見森下直紀保持沉默,佑天寺玲司繼續說下去。

「法蘭奇說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

佑天寺玲司轉動方向盤,把車開往不同的方向,情緒不佳的森下直紀絲毫沒有察覺。

「我想你應該是打算自己解決,所以才沒來找我,不過看樣子,事情好像不是那麼順利。」

那是當然的,要一個男生展現活力洋溢、青春奔放,或是耍帥裝酷都很容易。

但是法蘭奇卻要森下直紀不只用眼神,還要用表情、肢體展現出屬於男人的撫媚、冷艷,還要他像朵含苞的嬌羞花蕊。

拜託,那是什麼啊?男人身上哪裏有那種東西!

就算是可愛的綾世亞希,頂多也只符合嬌羞的條件。要同時兼具兩項待質,還得用表情和肢體去表現出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儘管森下直紀用盡心思模擬、想像、觀察,就是抓不到法蘭奇要的那種感覺。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眼看着服裝秀的日子漸漸接近,凡事要求完美的法蘭奇變得更加情緒化,經常在排練的時候對森下直紀發脾氣,使他也承受了不少壓力。

「也許,一開始你們就看錯我了。」

「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你又知道了!」

佑天寺玲司看了他一眼,笑了。「是誰說過會好好做的,我記得不是你嗎?」

「我也說過,有些事是我做不來的。」

「你有沒有想過,你很可能用錯方法了,就像踢球那件事。」

森下直紀轉頭看着那充滿自信的側臉,「這一次,你又有什麼建議?」

「你曾經跟喜歡的人告白過嗎?」

「沒有。」目前正在交往中的女友,是在中學二年級時由對方先告白的。森下直紀對她印象不壞,所以就同意交往。

或許是因為足球的事情被他說中了,所以森下直紀沒有抗拒。很老實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佑天寺玲司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點點頭。「你有過喜歡的對象嗎?」

「當然有。」

「誰?」佑天寺玲司抬眼問。

森下直紀理所當然的說:「我女朋友。」

「那不算。」

「為什麼不算?」

「是她先喜歡上你的。」

「那有什麼差別?」

「心情。」

「請你解釋清楚。」森下直紀以認真且嚴肅的口氣說。

「如果你曾經有過暗戀人的心情,你應該就能夠理解法蘭奇要的第三種特質。」

「請你講清楚一點好嗎?這樣子我還是不懂。」

「法蘭奇這次展出的系列當中,她用俏麗、性感、憂鬱、冷艷來展現四季的不同風情,也同時表現初戀、熱戀、暗戀以及狂戀的四種情感。雖然你的氣質和外在條件最接近她的需要,但是你的內在,也就是你的戀愛經驗少得令人同情,所以不管你花了多少工夫去鑽研、模仿別人的表情動作,那些都不是屬於你的真正情感,自然沒有辦法呈現出法蘭奇要的那些情緒,因為你根本就不懂那種心境。」

「那你要我怎麼辦?」

「去談一場戀愛。」

「跟誰啊?而且我已經有女朋友了耶!」

「去找一個你真正愛她的人談戀愛,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現在這場戀情不過是一場順水推舟的假象,你只是不想傷害她,並不是真的愛她。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可憐了。」

森下直紀不滿的怒問:「你憑什麼這麼說?」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你那張臉,一點也沒有真正談過戀愛的痕迹。」佑天寺玲司笑着說。

「太過分了……」

他這麼說,不只對自己失禮,更對不起跟自己交往三年的女友。然而,森下直紀卻無法像以前一樣用坦率、強硬的態度反駁他的說法。

可是這麼一來,又好像承認被他說中了似的。

「到了。」

佑天寺玲司把車停在路燈底下,海浪拍打在岸邊的沙沙聲,隨着微涼的夜風傳了過來。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不是要回家嗎?」

「我想做個實驗,下車!」

雖然搞不懂佑天寺玲司的動機,還有他所謂的實驗是什麼,森下直紀還是乖乖遵照他的指示下了車。

涼涼的海風吹在臉上,有一種彷彿能夠吹掉煩惱的舒暢感。

這時候,佑天寺玲司不動聲色的靠了過來。

等注意到事情不太對勁的瞬間,佑天寺玲司已經吻了上來。

「嗚嗯……」

彼佔領的唇只能發出語意不清的抗議,森下直紀惱怒的扭動肩膀抵抗。

「乖一點,不要打斷我的實驗。」佑天寺玲司稍微鬆開他的唇,以說教的口吻對他說完后,又吻了上去。

「嗚嗯嗯……嗯嗯……」

「乖,聽我的話,先把你那一套不是同性戀的想法丟到一邊,你只要專心用身體感覺就好,拜託,聽我一次……」

佑天寺玲司用一種無法抗拒的嘶啞聲音,在森下直紀的耳畔低聲乞求。

被他這麼低姿態的拜託,森下直紀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只好任由佑天寺玲司將自己按倒在車門上,大腿伸進自己的雙腿間,被他摟着腰貼近身體,從胸腔,腹部、大腿,全都沒有窄隙地貼合在一起。

好熱……身體從內部熱了起來。

伴隨而來的,是一股熟悉的騷動,令森下直紀感到害怕。

因為,那是性衝動的徵兆。

太異常了,只是被佑天寺玲司吻著,抱着……就有反應了。

而且,還非常強烈,那是跟女友在一起也未曾產生過的強烈興奮。

血液,以高於平常的速度在體內奔流。

呼吸,也以自己不了解的方式喘息。

被男人以如此煽情的方式吻著,應該要作嘔、反胃,甚至憤怒的,不是嗎?

為什麼從皮膚表面接觸到的刺激,經由末梢神經反射回大腦里,竟然卻是未曾有過的歡愉、激情訊號?

原本保持高度警戒,準備隨時反抗的防禦意識全都被他輕易的瓦解,不但如此,更令森下直紀心慌意亂的是,他的身體竟然對佑天寺玲司的侵犯行為產生了回應。

最直接也最有力的證據,就是在佑天寺玲司大膽的磨蹭下,情慾越來越高張的下半身。

背叛,這根本就是全面性的背叛!

在佑天寺玲司這個獵愛高手的純熟技巧下,森下直紀不只被迫背叛對女友的忠貞,更背叛自己所遵守的異性戀信仰。

這樣的行為簡直就是犯罪!

「嗯……夠了……請你不要!」

被理性重新喚醒的防禦機制起了作用,森下直紀用手肘成功地在兩人中間架起了安全距離,阻止那令人全身發熱的厚實胸膛再次貼上自己的。

意識到自己的唇、舌,還有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還清楚感覺得到佑天寺玲司的呼喚,森下直紀低着頭調整呼吸,堅持擺脫那令人心神蕩漾的罪惡誘惑。

「看樣子,這一招應該有用!」

聽佑天寺玲司發出滿意的輕笑,森下直紀抬起頭來怒視着他。

「這就是你說的實驗嗎?」

「答對了!」

「變態!我不是同性戀,你到底要我講幾遍才聽得懂?」覺得被耍了的森下直紀忍不住暴跳起來。

要不是佑天寺玲司反應得快,將他的雙手先抓住,並用身體抵住他的下半身,他現在恐怕早已經挨了森下直紀的一頓踢打了。

「冷靜一點,我不是要你先把那個愚蠢的東西先放在一邊了嗎?」

見森下直紀盛怒的模樣,心疼也心傷的佑天寺玲司不由得大聲斥責起來。

「混蛋!你說誰蠢?有種你再說一次。」

「拜託你冷靜一點!」

佑天寺玲司將他的雙手反制在身後,緊緊抱住他。

「放開我……」

被佑天寺玲司的體溫團團包圍住,在他結實胸膛底下跳動的節奏,又沉又穩地傳給了想要忽視卻無法逃避的森下直紀。

聆聽着耳邊規律的呼吸聲,默數着胸前穩健的心跳,把額頭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森下直紀激動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我可以說話了嗎?」保持了好一陣子沉默的佑天寺玲司禮貌性的詢問。

森下直紀沒有回答,僅是微點了一下頭。

「這場秀,對法蘭奇、對你、對我都很重要。但是它能否順利成功的關鍵在你身上,所以我要你聽好。距離服裝秀開演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你必須在這段期間去找一個你喜歡的人好好談一場戀愛,盡情體驗一場性愛,讓你的身心徹底接受愛情的洗禮,你應該就能夠自然地表現出屬於你自己的表情和姿態。如果到時候你仍然沒有辦法完成這項功課,為了讓這場演出能夠順利成功……即使必須抱你,我也在所不惜,因為這是我能想出來,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什、什麼狗屁不通的歪理?我為什麼得乖乖接受你的擺佈!」

「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佑天寺玲司的眼神黯了一秒,然後強迫自己斬釘截鐵的說:「商品。」

不只佑天寺玲司,就連森下直紀都為這個字眼感到痛苦。

「開什麼玩笑!因為這樣,我就得像個女人一樣被你耍著玩嗎?」

「你這個自私不懂事的小鬼,你以為只有你討厭這樣嗎?你以為我喜歡自討沒趣,對一個自以為是的異性戀小鬼又摟又抱的嗎?趁這個機會,我跟你說清楚,我對異性戀沒興趣!對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異性戀,卻又對男人猛獻殷勤的假異性戀更沒興趣!」

「你說誰對男人猛獻殷勤?誰是假異性戀?」

「還會有誰?」佑天寺玲司輕蔑的眼神在森下直紀的臉上停留。

「你給我說清楚,我哪有?」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眼神追逐著神谷吧?」

「這算什麼回答?」

「神谷對你的心意,我都已經對你說得這麼明白了,結果你不但沒有因此迴避,反而更積極的跟他互動,加上你的身體又並不是對男人沒有反應,事實是怎麼一回事,還需要我多做說明嗎?」

「我說過了,我去找神谷是因為工作上的事,而且……」

「夠了!你不需要跟我解釋這些,我不想聽。」佑天寺玲司因為害怕,打斷了森下直紀的解釋。「你要跟誰好,你想要愛誰都與我無關,我也不在乎。在我眼裏,你不過是我公司的商品之一。你只要記得我的話,在三個月內去找個你愛的人,完成我給你的功課,然後在伸展台上綻放出屬於你的魅力,將法蘭奇作品中的情感詮釋出來,這就是我要的,等到合約結束,我們就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回到自己原來的生活,不管你是異性戀還是假異性戀,都跟我沒關係。」

「既然說沒興趣,沒關係,那你為什麼還要吻我,這算什麼?」

「我說過了,那只是實驗。」

佑天寺玲司,冷漠的眼神、平淡的口吻,比利刃還要傷人。

這讓心裏原本產生一點期待的森下直紀覺得自己像個笨蛋。

「你放心,這個作業我一定會完成的,我絕對不會讓你有機會再碰我一下!」

「你最好認真一點,因為我一點也不想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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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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