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調布芳川宅

「米亞,」坐在庭園裏,辰平語重心長地問:「你真的想嫁給羅西尼?」

她迎上了他懷疑的目光,心頭微微一撼。

「爸爸,你在擔心什麼?」她笑問。

「我知道吉造急着把你跟羅西尼湊在一起,因為他想從中得利,但是你……」他憂心地望着她,「你是真心想嫁給羅西尼嗎?」

「爸爸,你真的不用擔心。」米亞在他面前蹲下,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是我們對他並不了解。」

「以前的人在結婚前,甚至連對方的臉都沒見過,不是嗎?」她打趣道,「至少我知道他長得非常英俊。」

辰平聽着,笑了笑。

「是啊,他非常英俊。」

「爸爸,」為了讓父親能安享晚年,她必須在他面前表現出樂於接受的模樣,「雖然我跟他認識不深,但是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好人。」

想起傑·羅西尼,辰平沉默了一會兒。「他是個有點陰沉的年輕人。」

「爸爸?」她一怔。

他拍拍她的手背,「我擔心他對你……」

「爸爸,」她打斷了他,「他是個生意人,難免有那種氣自負。」

「是沒錯,不過……」他凝視着她,「米亞,你該不是為了我才答應他的求婚吧?」

「不是的。」她立刻否認,「雖然跟他結婚對芳川家有利無害,但我也不會拿自己的一生當賭注。」

「那麼你是真的喜歡他?」

她用力點點頭,就怕父親不相信她「所言屬實」。不過事實上,她對他確實是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也許是受爸爸的影響,我對意大利人也有好感呢。」這句話,她一半是為了安撫芳川辰平,一半卻是給自己的答案。

辰平淡然一笑,「是啊,他跟法蘭一樣都是意大利人……」

想起法蘭,辰平的臉上漾著一抹夾帶着幸福及美好回憶的淡淡憂愁——

辰平為了深愛的意大利女子而終生未娶的事,身為養女的米亞是完全知情的。

因為在辰平的房間里,一直都掛着他以法蘭的照片,請人繪製而成的大幅人物油畫。

甚至他跟法蘭在意大利邂逅相戀的那段往事,在過去也經常是她的床邊故事。

但不知為何,此際她竟將傑跟法蘭的影像重疊在一起……

「米亞,你想什麼?」辰平喚回她遠揚的思緒。

她猛然回神,「沒什麼。」

他用一種憐惜的、存疑的目光睇着她,「米亞,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迎上父親慈愛的眼神,米亞濕了眼眶。

儘管她的未來可能是黑暗的,但在他的面前,她會活在陽光下。

在他有生之年,她會讓他看見她是如何的幸福。

「爸爸,我會幸福的。」

兩個星期後,米亞跟傑的婚禮在東京最豪華、最氣派的大飯店裏舉行了。

他們的婚禮冠蓋雲集,上至政治人物,下至名流商賈,都是這場堪稱夢幻婚禮的座上佳賓。

米亞實在難以想像,像他這樣剛到日本發展不久的外籍人士,為何能那麼迅速地在日本建立他的人脈?

這個男人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辰平因為身體虛弱,必須早點休息,因此在婚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由司機送回家。

在這場婚禮中,米亞覺得自己像局外人,像點綴在聖誕樹上的美麗飾品。

她穿着昂貴豪華的進口婚紗,打扮得像個漂亮的洋娃娃,孤單地參與這場婚禮。

她知道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傑·羅西尼的附屬品。

為了換衣服,她在婚禮中途由伴娘陪着回休息室更衣。

她不認識這些伴娘,她們是傑找來的,她甚至叫不出她們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在更衣的時候,她隱隱聽見了伴娘們的談話:

「她真可憐!」

「有什麼好可憐的?嫁給羅西尼先生那樣有錢的意大利帥哥,簡直跟做夢一樣。」

「我看她只是個傀儡,羅西尼先生根本不愛她。」

「他們是政策性的聯婚,本來就跟愛沒關係。」

「那倒是,」其中一名女子笑了起來,「對了,羅西尼先生要我們婚禮結束後到他家去……」

「咦?真的?」

「當然是真的。」

「可是今天是他們的新婚夜耶。」

「你別開玩笑了,像那種矜持的大小姐,怎會合羅西尼先生的胃口?」她以一種淫邪狐媚的語氣說道:「羅西尼先生在床上是多麼的狂野熱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說完,幾個女孩子都笑了起來。

「那位大小姐太可憐了,老公在新婚夜就偷腥……」

「唉唷,這就是當富家大小姐的悲哀嘛!」

聽見她們的談話,米亞無由的悲哀也憤怒。

她知道她們並沒避諱,她們也不怕她聽見那些話。甚至,她們是有點耀武揚威的。

羅西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他為什麼要讓她受這樣的屈辱?他恨她?

想着,她不禁又想起他跟法蘭都是西西里卡他尼亞人的事情……

難道他跟法蘭有什麼關係,而他到日本來是為了傷害她及爸爸?不,不可能是這樣的啊!

就爸爸的說法,法蘭早已另嫁他人,而他們的那段感情也已經成了記憶;他沒傷害法蘭,而也應該沒有人會因此而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若跟法蘭無關,那又是因為什麼呢?是早期生意上的競爭,造成了什麼摩擦舊怨嗎?

突然,她發現外面女孩子們吱吱喳喳的說話聲沒了。

其實她早已換妥衣服,只是因為不想出去面對她們,而躲在更衣室里。

確定外面真的沒有半點聲息,她打開了更衣室的門:

「啊!」一打開門,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去了她的去路。

「我以為你逃婚了。」傑兩手一橫,撐在門上。

她抬起眼望着他,「我不會逃的。」

看着他英俊的臉,她腦海里浮現出他跟那些女子們的親密畫面。

從她們剛才的話聽來,他跟她們似乎都有肉體上的關係,而那令她感到憤怒。

憤怒?天啊,她在吃醋嗎?

「你不會逃?」他勾起她的下巴,兩隻眼睛如火炬般盯視着她,「你在婚禮上的表現,簡直就像是被押著結婚的新娘。」

「我的確是。」她衝口而出。

迎上她倔強的眸子,他眉心一擰。

是的,她是迫於無奈而嫁給他的,她並不愛他,甚至……她恨他。

對於她的怨恨及不滿,他應該沒有感覺,但意外地……他介意。

老天,他是怎麼了?酒喝多了?他在心裏懊惱的自問著。

「你不也是嗎?」米亞直視着他。

他微怔。

「我不知道你娶我是為了什麼,但總不是因為愛。」她說。

他濃眉一皺,沉默了幾秒鐘。

不是因為愛?是嗎?他也迷糊了。不過……他不會讓她發現他心底的矛盾及迷惑。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無情地冷然一笑,「我娶你只是因為你名門閨秀的身份,對我的事業有益。」

米亞一震。原來是這樣……

「再說……」他捏起她的下巴,低頭,「你長得這麼漂亮,當妻子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說着,他將臉欺近,想在她發抖的唇片上印下一吻——

想起他一定也吻過那些女子的嘴,她突然覺得受辱委屈。

別過臉,她拒絕了他的索吻。

他臉一沉,慍惱地將她的臉扳向自己。「我說過,不準反抗我!」

她迎上他陰鷙的眸子,倔強地說:「我有尊嚴。」

「什麼?」

「你不能那麼對我。」她又說。

「你是我的合法妻子,而我可以合法擁有你。」

「她們也是你的合法妻子嗎?」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傑微微一怔,意會到她指的是什麼。

他唇角一勾,冷笑着。「你知道了?」

「你今晚要帶她們回家去?」她說。

他點頭,「沒錯。」

從他口中得到證實,她氣壞了。「你怎麼能那麼做!?」

他屋子還在裝潢,所以他們在婚後會暫時住在芳川家原來的宅子裏。也就是說……他及她,還有她爸爸及千代,都會住在調市的祖屋。

「我為什麼不能?」他一笑,有點無賴。

「爸爸跟千代姨都住在那裏,要是他們發現,那……」

「他們發現又怎樣?」

「你不能把女人帶回芳川家!」她氣憤地大叫。

他眼神一凝,猛地攫起她的手。「你搞清楚,那裏已不再是芳川家!」

「你……」

「那棟大宅,還有你,都已經是我名下的東西。」他冷冷地警告她。

「羅西尼!」她氣得眼眶泛紅,渾身發抖。

傑睇着她生氣的模樣,得意一笑。「看你氣得發抖,真是有趣……」說罷,他掐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住了她。

「唔——」她想抵抗,但卻動不了。

她羞惱地掙扎,可是卻不敵他的力氣。

他的舌靈活而強勢地糾纏着她的舌,像要吸光她身上的每一絲氣力般。

漸漸地,她失去了掙扎的力氣,無助地癱軟在他臂彎里。

吻着她的同時,傑意識到自己想要的越來越多。一方面,他渴望着她,但另一方面,他害怕自己真的擁有她。

他知道,她跟其他女人不同。

他不會因為跟別的女人上床而愛上她們,但如果擁抱了她,他恐怕會不可自拔。

他還沒真正的醉,他還清醒著。於是,他推開了她。

米亞喘息不已,氣憤而羞惱地瞪着地。

他冷冷看着她,「把口紅補好,出來盡你的本分吧!」語罷,他旋身走了出去。

轉過身,看着鏡子中狼狽又可憐的自己,米亞忍不住掉下眼淚。

婚禮結束后,傑並沒有跟米亞一起回到芳川家。

但就在她回家的十分鐘后,傑回來了。

她沒有到門口去等他,事實上,她認為沒那種必要。

再說,今天晚上他會帶女人回家,她也不想跟他正面衝突。

當她想趕快回房之時,保羅跟桑尼——傑從意大利老家找來的兩名保鏢,大剌剌地從外面走進來。

他們兩人不會日語,也不說英語,看見米亞時,總是跟她大眼瞪小眼。

就在他們兩人進來后不久,傑的聲音傳來了。當然,不只他,還有女人的聲音。

她知道是她們,那些在更衣室外嘲笑她的女孩們。

「羅西尼先生,你家好大喔。」一名身着黑色緊身洋裝的女子,緊緊纏着他的手臂,像在參觀博物館一樣。

「對啊,還很古色古香呢。」另一名女子附和著說。

傑左右兩邊纏着三名妙齡女郎,而他神情冷漠。帶她們來不是因為他喜歡她們,而是因為他喜歡上米亞。

他想借這些女子轉移他對米亞的情愫,同時也進行他的報復。

他要讓米亞不幸,折磨她,也折磨芳川辰平。

迎面碰上米亞,他微微一怔,然後立刻跟女孩子們打情罵俏,十分輕佻。

「來,我們回房間。」他左擁一個,右抱一雙,對米亞視而不見。

「羅西尼先生,你好壞……」女孩子嬌嘻著,十分狐媚。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嗎?」他故意說得大聲。

「你的春宵應該是跟你新婚太太吧?」黑衣女郎挑挑眉,掃了木然不動的米亞一眼。

「誰?」傑哈哈大笑,「我結婚了嗎?」說着,他在女郎的翹臀上一捏,攬着她們朝裏頭走去。

米亞像尊木雕似的杵在原地,直到他們打情罵俏的聲音消失在她耳邊。

他會帶女人回家,她是事先知情的。她以為自己已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他的行為還是傷害了她。

她在意嗎?他不愛她,而她也是迫於無奈而答應他的求婚,既然如此,為何她會覺得心痛?

「米亞小姐……」突然,管家千代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猛然回神,「千代姨……」轉身,她笑着面對千代。

千代一臉驚疑,低聲地說:「米亞小姐,我剛才看見先生他……他……老天爺,我真不敢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

米亞知道她撞見了帶着幾名女子回家的傑,「千代姨,什麼都別說。」

「小姐,」千代氣憤難平地說:「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你?今天是你們結婚的日子,他……這太離譜了。」

想到之前他登門求親時,還把米亞說得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般,怎麼才一結婚,就當着她的面玩女人,甚至將女人帶回家來?

「千代姨,」米亞將她拉到一旁,「別說出去。」

「不行的,小姐,這太過分了。」千代心疼她的委屈。

「沒關係……」她搖搖頭一笑,「只要他不為難爸爸就好了。」

千代聽出她話中含義,「小姐,難道說他威脅你跟他結婚?」

米亞沉默不語,但臉上無奈又悵然的表情算是代替了回答。

千代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老天爺,他真的……這太可惡了!」

干代姨,只要爸爸能好好地過完他剩下的日子,要我下地獄都可以。」她一臉平靜,沒有怨尤,「千萬別讓爸爸發現,好嗎?」

「可是……」千代算是看着她長大的,怎麼捨得看她吃這種苦。

「別可是了,就這樣吧。」

「但是他帶女人回家……」

「算了。」米亞挑眉一笑,「他玩別的女人,我也許能逃過一劫也說不定。」

千代當然知道她所謂的「逃過一劫」指的是什麼,只是……

「他可能會放過你嗎?」她憂心地說。

米亞沉默了好一會兒。

羅西尼可能會不碰她嗎?她倒不那麼樂觀,畢竟他之前曾兩度近距離的接觸她的身體。

不過若他真要佔有她,為何在終於可以如願的新婚之夜,他選擇跟幾名妙齡女郎同床共枕?

這個人的心思太深沉,她根本猜不出他想的究竟是什麼。

「小姐,我看他今天不碰你,明天不碰你,卻不保證他後天、大後天不會碰你,遲早……」

「千代姨,沒關係。」她幽幽地一笑,「誰教我已經是他合法的妻子……」

她越說得輕鬆,千代越是心疼不舍。「米亞小姐,你真是太可憐了。」說着,她掩臉而泣。

「千代姨……」她輕抱千代,安慰著:「這是我報答爸爸的機會,請你幫忙隱瞞爸爸,好嗎?」

「小姐……」千代哽咽難言,勉高其難地答應了她。

「謝謝你,千代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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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豪門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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