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雲鶚向皇上報告完這趟任務的結果后,被留下來參加宮宴,儘管他挂念橋小寒,但是他不能不盡為人臣的責任與義務。

直到宮宴結束后,初更正起,他才連忙趕回去,直奔橋小寒的卧房。

小安子坐在椅上打盹,一聽到雲鶚回來,連忙迎向他,「貝勒爺,你總算回來了。」

「她怎麼了?」雲鶚腳步沒停的走到床前。「還是昏迷不醒嗎?」

「睜開眼過,但是不說話,也不肯吃喝。」

「葯呢?」

小安子搖頭。「貝勒爺,你來勸勸她,也許她肯聽你的話。我先下去準備粥和葯。」

「嗯,去吧。」

雲鶚在床邊坐下,溫柔的撫過她的眉毛、臉頰,然後再拉起她的手,用雙掌包住貼在自己的嘴唇上。

看她這樣,他實在無比心痛,也失去了平日的霸氣。他猜想她是故意不吃不喝的,難道她一心求死?

「貝勒爺,葯跟粥來了。」

雲鶚開始很輕柔的呼喚她,「小寒,起來吃點東西好不好?」

但是她仍然動也不動。

他頓了一下,索性拋下尊嚴,「難道要我求你嗎?」

半晌,她還是沒動靜。雲鶚挫敗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從來沒有服侍過任何人,更沒求過人,他是慣於下命令的,但是她卻不領情。

小安子不忍心看他們僵持下去,於是安慰道:「貝勒爺,也許小寒姑娘又不省人事了,她昨天流了那麼多的血,今天也滴水未沾,恐怕昏沉沉的任你怎麼叫也沒用。」

「難道就讓她這樣下去?」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如果貝勒爺願意的話,就由您以口哺喂。」

「拿過來。」雲鶚二話不說把橋小寒撐起來靠着他的手臂,一口一口的慢慢將葯湯喂進她的嘴裏。

橋小寒本來昏睡着,經由雲鶚餵了半碗葯后,她才慢慢醒來,而將嘴裏的葯汁吐了出來。

「小寒!」雲鶚一把抱住她,「求求你,你不要這樣!小寒,我求求你!」

橋小寒困難且無法置信的睜開眼,眼前的人正是雲鶚,可是他怎麼可能用「求」這個字眼呢?

「小寒?」

雲鶚不知所措的望着她顯得有些空洞的眸子,和微微嚅動的嘴唇,看起來就好像彌留之際的人,他愈來愈心痛。

「小寒,求求你別死,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不管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我只求你別死!」

然而,她仍不發一語。

「小寒,我再多喂你幾口,你慢慢的把它吞下去,好不好?」雲鶚溫柔的哄着她。

橋小寒見他如此,受寵若驚的在心裏嘆了口氣,這時她的眼神漸趨平和,於是他又繼續喂她。

這夜,雲鶚依舊守着她,最後,終於也筋疲力盡的躺下睡著了。

隔天他仍然親侍湯藥,橋小寒雖然依舊沉默,但至少肯進食了。偶爾還靜靜的瞅着他,似乎欲言又止。

他以為她是在期待他實現諾言,於是露出罕見的笑容,「放心,只要你肯好起來,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即使是……」頓時,他的笑容里有着一點刻意隱藏的惆悵。

☆☆☆

「小寒姊姊!」

橋小寒往門口望去,綻開許久不見的笑容。

「青兒,你怎麼能來?」

青兒怯怯的走進門,邊走還邊對周遭美輪美奐的佈置發出讚歎的聲音。

她走到床邊,「小寒姊姊,你現在覺得怎樣?我聽說你生病了,心裏好着急,可是我又不能進來后跨院,只好壯起膽子跟小安子公公打聽,幸好小安子公公好心的帶我來看你。」

橋小寒感激的抬起頭望着屋角的小安子。

小安子馬上笑說:「不用謝我,你應該知道,沒有貝勒爺的准許,我怎敢任意而為?」

橋小寒點頭,「我了解。」

經過這些日子的休養生息,她已不再一心求死,慢慢也開口說話了。

小安子又說:「貝勒爺還指示讓青兒留下來陪你。」

橋小寒訝異的抬頭。

青兒笑說:「以前常聽人家說貝勒爺有多凶,沒想到他卻是這麼好。小寒姊姊,你說是不是?」

橋小寒只是笑一笑。

小安子不禁嚴肅起來,「小寒姑娘,其實貝勒爺只是希望你能夠像現在這樣,若你能常常對他笑一笑,甚至是跟他說說話,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頓了一下,他又繼續說:「很多人都覺得貝勒爺為人嚴酷,而且無情,但是我覺得他是一個很公正的人。我不知道為何你那麼氣他,但是過去的都過去了,你該把握現在的幸福。」

橋小寒愕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寒姑娘,貝勒爺是真的很在乎你的,難道你一點也看不出來?」小安子又加了一句。

這些日子,雲鶚對她的用心,她當然清楚,然卻不知他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想着想着,她不禁陷入沉思。

☆☆☆

「小安子,小寒今天情況怎樣?」入夜後,雲鶚才一身疲憊的回來。

「請貝勒爺放心,一切都很好,下午青兒陪她在院子裏走了會兒,兩個人還有說有笑的。」

「那就好。」雲鶚走到床邊,看見橋小寒的臉確實恢復了點血色,於是放心的轉過身,對小安子吩咐,「這幾天我會常進宮去,她就交給你照顧了了。」

「您今晚不睡這兒?」

雲鶚搖頭,「讓她安心的休息吧,我到別的房間睡。」

臨走,他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卻發現她醒了。

雲鶚歉然的說:「我只是來看看你而已,沒別的事,繼續睡吧。」說完,轉過身欲走。

「雲鶚!」橋小寒輕喊。

「怎麼了?」

「謝謝你讓青兒來陪我。」

「沒什麼。要謝的話就謝小安子,是他建議的。」

橋小寒想到先前小安子的話,於是嫣然一笑。

雲鶚望着那許久不見的笑容,覺得這些天來所有的擔憂和付出,都得到了報償。

「你好好休養,一切等你恢復后再談。」雲鶚怕自己會忍不住撲向她,把她抱住,然後命令她對他許下承諾,於是匆匆離開。

他走後,橋小寒沉吟了會兒,不懂他為何會這樣,一點也不像他。

「小寒姑娘,別想了,快睡吧。」

「小安子,你怎麼又回來了?不是要服侍他沐浴更衣嗎?」

「貝勒爺叫我過來陪你。」

「你去跟他說,我都要睡了,不需要人陪。」

「唉!」小安子嘆口氣,「你們一個要我來,一個要我去,怎麼不幹脆待在同一個房間,好讓我得以兼顧,不必疲於奔命。」

橋小寒羞著拉起被子躺下,「你自己不會去跟他說?」

「我是說了,但是他說要讓你安心休養,不想打擾你。」

她能感覺的出來,雲鶚並不像之前那樣刻意冷落她,只是他故意要拉開彼此的距離,她嘆了口氣,「反正我要睡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她很快就睡著了,夢中她依稀聞到雲鶚的氣息,暖暖的在她身邊。

☆☆☆

「兩位大美女,你們來這兒做什麼?」小安子在走廊上攔下一路闖進保合齋的紫煙、翠嵐,「貝勒爺一向不準人隨意進來的,難道你們不怕惹他生氣?」

紫煙忙說:「是太福晉讓我們來看看小寒姑娘好多了沒,要是可以見客了,等會兒要來探望她呢。」

「哼!從沒見過這麼襥的人,居然還要勞動太福晉來看她,不曉得的人還以為她是皇后呢。」翠嵐嘲諷的說。

小安子捺住性子攔着她們,「你們別再往裏走了,麻煩你們去跟太福晉說一聲,只要貝勒爺准她下床會客,我立即就去稟明太福晉。」

兩個存心橫衝直撞的女人不管那麼多,直接推開小安子往裏面走去。她們總是仗着替貝勒爺暖被的特殊身份,加上頗受太福晉的庇護,誰也不敢真的對她們動粗。

無可奈何的小安子嘆了口氣,趕緊跟進去。

橋小寒在青兒的協助下穿戴整齊,長長的頭髮梳成一束油亮亮的辮子,垂在腦後,露出她因病後顯得特別清麗的臉龐。

「唷,以為你還在纏綿病榻,特地來探望你呢,原來都已經可以起床啦。」

橋小寒轉過頭去看着兩位不速之客。

「早知道你好多了,就跟太福晉說一聲,好讓她也能一起來。」

「就是嘛,省得太福晉天天擔憂你的身體。」

紫煙和翠嵐你一言我一句,用言語刻薄她。

橋小寒只是獃獃的看着她們。

紫煙看她那副樣子,便對翠嵐耳語,「你看她是不是還有什麼毛病,怎麼獃獃的?」

翠嵐也發現她的神情確實有點獃滯,於是試探的問:「小寒,你還好吧,想不想吃點什麼,我去吩咐廚房幫你做?」

橋小寒只是靜靜的瞅着她們。

「陰陽怪氣的。」翠嵐沒好氣的咕噥著。

紫煙拉住翠嵐,「聽人家說,有些女人小產後會因為悲傷過度而喪魂失魄,你看她是不是那樣?」

翠嵐聽了頗不服氣,「奇怪,貝勒爺幹麼不把她送去吉祥所,要是她在這裏怎麼了,那不是挺穢氣的。」

小安子知道橋小寒平常不是這樣的,以為她被她們嚇住了,於是擔心的皺起眉頭對兩個侍妾說:「我看你們還是快點走吧,別打擾了小寒姑娘休養。」

「喂!小安子,你未免也太牆頭草了。」翠嵐推了他一下,「那個丫頭也不知是什麼來路,恐怕是貝勒爺一時不慎,才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你就這麼護着她!」

「隨便你們說,總之貝勒爺怎麼吩咐,我就怎麼做。你們還是快走的好,要是貝勒爺不高興你們跑來這裏大呼小叫,可別怪我沒警告你們。」

「你!」翠嵐生氣的罵,「你這狗仗人勢的東西,哪天我做得了主時,看我怎麼修理你。」

紫煙拉着翠嵐,「我看我們先回去稟明太福晉好了。」

待她們走出房間,小安子便關切的問:「小寒姑娘,你還好吧?」

「我很好呀。」

「真的?」小安子一副很不放心的樣子。

橋小寒淺淺一笑,「你是不是以為我被她們嚇壞了?」

「原來小寒姑娘是故意的,害我以為你怕她們。」

橋小寒聳聳肩,「對付那種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裝傻。」

小安子聽了不由得噗哧一笑,連青兒都跟着笑了起來。

「她們是誰?」橋小寒好奇的問。

「她們是貝勒爺的侍妾。」小安子接着又說:「不過你放心,貝勒爺並不喜歡她們,所以她們也不敢真的惹你。」

「奇怪了,他要是不喜歡她們,怎麼會讓她們做他的侍妾?」橋小寒不解的問。

「哦,她們是太福晉替貝勒爺選的。」

小安子怕她擔憂,於是又說:「你別擔心,太福晉看得出來你對貝勒爺來說是很特別的,她又很寵貝勒爺,不會故意做出惹他不高興的事。」

橋小寒咬着下唇,然後問:「小安子,為什麼你覺得我對貝勒爺來說是特別的?」

「他把自己的房間都讓給你了不是嗎?」

聞言,一股又羞又喜的情緒盈滿胸口,難道雲鶚真的喜歡她?她實在不敢確定。

☆☆☆

「她真的那樣說了?」太福晉掀開杯蓋,輕啜了一口熱茶。

「她還說連您她都不怕。」翠嵐激動的說。

「簡直是狂妄至極。」紫煙也跟着罵道。

當她們踏出房門聽見小安子的笑聲時,又跑回去偷聽,發現自己竟被橋小寒唬住了,於是不甘心的馬上跑來跟太福晉打報告,當然免不了加油添醋。

「哦。」太福晉放下茶杯,「這麼說來,她已經康復許多了。」

「就是嘛,也不曉得應該來向太福晉您請安。」

「她實在是太過分了,也不想想自己根本妾身未明,還當自己是有名有份呢。」

紫煙和翠嵐成為雲鶚的侍妾也有好些年了,這些年來雲鶚一直沒有積極物色妻子,所以在她們心中,漸漸的興起終有一天會被扶正的念頭。

只是沒想到,雲鶚忽然帶回一個來路不明的姑娘,使得她們開始擔心將來的地位會被取代。

「太福晉,您不覺得她實在太目中無人了。」

「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爬到您頭上去了。」

太福晉也不希望自己最鍾愛的孫子迷戀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子,可是她了解雲鶚的個性,如果她干涉太多,恐怕會影響祖孫之間的感情。她想,不如暗地裏放任紫煙和翠嵐,要是能讓雲鶚恢復理性自然很好;萬一不成,雲鶚也只會怪罪她們。

打定主意后,太福晉便對她們說:「那你們認為該怎麼辦呢?」

她們相視一眼后,即上前對太福晉附耳說話……

☆☆☆

一早,雲鶚穿戴整齊掛好配劍后,顯得威風凜凜。

「今天晚上我還是一樣會晚點回來,你不用等我,我需要你時會叫你。」

「貝勒爺!」小安子忽然叫住他。

雲鶚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見他有些欲言雙止,便皺起眉,「什麼事?是不是小寒……」

「她很好,只是常會問起你。」小安子猶豫一下,「貝勒爺,你是不是在躲她?」

「我為什麼要躲她?」雲鶚冷冷的說:「好了,叫她好好休養,一切等我把事情忙完了再說。」

走出自己的房間,在經過她房間的時候,雲鶚突然有股衝動想進去看看她,但心想,這麼早她應該還在睡夢中吧。

「早。」一聲女聲打斷他的思緒。

雲鶚倏地轉過頭,看見橋小寒就站在花園裏,她身後有一片白色的木蘭,把她那如絲緞般無瑕色澤的臉龐,在清晨里映得特別迷人。

「這麼早就起來了?」

橋小寒對他笑笑,「我一向都喜歡早起,沐浴在晨光中,總是讓我的心情特別輕鬆。你呢?」

看到她這麼優閑自在的樣子,讓他好像又回到水潭裏嬉戲的情景。

自他懂事以來,總是為朝廷奮力殺敵,雖然現今天下大抵已經平定,除了邊疆還有少數的蒙古部落不肯臣服外,天地會也已經是強弩之末,難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嚴肅謹慎的生活方式已經深入他的血液,和她在潭水中追逐可說是從沒有過的行為,但那卻是他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雲鶚冷靜的恢復自製,「對我來說晨昏都一樣,我走了。」

她抬起一隻手想叫住他,卻發不出聲音。

「真奇怪。」廊下的小安子打着呵欠走來,「我真的覺得貝勒爺是在躲你。」

橋小寒無奈的嘆了口氣。

小安子笑了笑,「小寒姑娘,現在最根本的解決辦法就是請你想辦法解開貝勒爺的心結,這樣一來,我就不用為了照顧你和貝勒爺而沒日沒夜的來回奔波。」

橋小寒愣了一下,她實在想不出雲鶚會有什麼心結?在她的印象中,他幾乎是無所不能的,難道還有什麼是他辦不到、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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