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辛於飛透過落地窗看向在院子修剪花的丁未烯,心中不禁的發起愣來。

在近距離間看到另一個自己時,應該要有什麼樣的感覺?

未烯住進辛家來快一個月了,當初是說要來度假一個月的,結果……日曆一張張的撕去,一個月的期限竟然就在眼前了。

一個月來未烯變了好多,若非他親眼所見,絕不會相信一個人在一個月內可以有如此大的變化。未烯初來乍到之時,像個營養不良的乾癟小孩,要不是他之前堅持做了DNA檢驗,他絕不相信這個和他看來沒有任何相像之處的人和他會是雙胞胎。

然後,像毛蟲要蛻變成蝴蝶一般,這個月中有幾天,他又覺得未烯和他真是相像,簡直就像在照鏡子一樣;不過,雙胞胎長得像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嘛?

現在再看未烯,又是另一種全然不同的感覺。

她像個女人,像個婉約細緻的女人。

他看着丁末烯,已無法用看另一個自己的心情來看待。她待他,真的像是姊姊待弟弟一般。突然之間,有一種心手相連的感覺充塞在辛於飛心中,眼前的她是他的同胞手足、和他一起被生出來的手足至親,好奇妙的一種感覺啊!

他步出院子,蹲在整理花木的丁未烯身旁。「會累嗎?」

薄薄的汗在她額上閃著光芒,她笑着答:「不累。我成天在家役事做,整理一下院子怎麼會累?」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他問得有些猶豫。

一個月的假期快結束了,他這才驚覺時光飛逝,未稀竟要離開了。

她停下手邊的工作,滿是笑意的望着他。

「假期結束了,我得回去呀!」像個沒事人般的,她說得輕鬆又自在。3「可是你在那裏已經沒有任何親人,回去做什麼?我才是你的親人呀!」她回答得太順暢了,反倒令他驚慌起來。

辛於飛急切地望進她的眼眸中,他捨不得丁未烯離開。

這個月來,他已經習慣了自己有一個雙胞胎姊姊的事實,現在又要分開他們,他覺得心中始終有一種不順暢的感覺。

「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

聽了這話,辛於飛有些急了。「可是,我是你弟弟呀!你想丟下我嗎?」

丁未烯責備的目光凝視他。

「你是我弟弟,可也是辛爸、辛媽的兒子呀!你忘了他們是多麼辛苦的養大你嗎?這種恩情是不能忘的。」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也留下來……」

她嘆了一口氣,心中有些許無奈。「其實,我從好久以前就想見你,想看看你的樣子,想知道你的生活好不好?曾經有一段時間,我還滿嫉妒你的,你知道嗎?」

嫉妒他?辛於飛不明白。

「因為你擁有一切,一個溫暖的家庭、和藹可親的父母、出類拔萃的兄長、許許多多的優勢,一切的一切都令我羨慕。那時候,我在學校里常會想到另一個我的你是以什麼樣的態度在生活?」

「很典型的村上春樹式語言。」辛於飛看着她,突然為自己長久以來從未想起過未烯而感到羞愧。

未烯笑了出來。「日本的冬天變冷的,你知道,有時候天還沒亮我就起床去送報紙,看到家家戶戶由熟睡到醒來,想像着你是不是也在這種溫馨氣氛之下長大?那時候,坦白說我真的好嫉妒你,為什麼擁有幸福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呢?我們是同時出生的雙胞胎不是嗎?為何際遇差這麼多呢?當你在過十五歲生日的時候,我在圖書館幻想着你一定被許多的祝福、禮物和蛋糕所包圍,而我卻只能在圖書館中無助地讀著井上靖所用心寫的《淀君的一生》;那時候我常以為自己的一生也會像這個可憐的日本女人一樣,終其一生都在矛盾、爭奪和計較中度過。」

「你恨我嗎?」看着她的神情,他卻摸不透她的思緒。

辛於飛現在才知道,未烯心裏的想法實在比她所表現出來的多得太多,她像一顆未爆的彈藥。丁末烯笑得很平靜。「恨你?怎麼會,你是我弟弟呀!」

咬着唇,辛於飛心中有好多思緒不知該如何表達。

她的聲音悠悠的傳來,遙遠而空洞。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以為我會很你,於是我自暴自棄,想要做出一些放逐自我的的事情來……「她閉上雙眼,想起了遇上鴻雁的那一個晚上。

「我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就遇上了影響我這一生的恩人。」她想起鴻雁意志堅定的臉部表情。「那個恩人在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及時的拉了我一把,我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但他的一念善舉卻挽救了我的一生。」

挽救了她的一生?辛於飛聽得既模糊又迷惑。「我不明白。」

「你相信嗎?人對人好並不一定要有理由,縱使沒有任何理由,你依然可以對任何人好。」她的話聽來莫測高深的別有深意。

辛於飛眨眨眼。『你是指……你的恩人?「

丁未烯答非所問地道:「我從那時候起就決定要感謝每一個人,丁先生也好,丁太太也好,至少他們給了我名字;某先生也很好,他讓我無憂無慮的到廿歲。還有許多在我生命中出現的人,都是很好的人。」

「包括你的恩人?」他很小心注意著丁未烯的表情,想探出些蛛絲馬跡來。

丁未烯笑得別有深意。「我特別感謝我的恩人。」

「那你不想再去當面謝謝他?」

「我來到這裏以後,已經當面謝過他了。」她很含蓄地道。

當面謝過!?辛於飛又是一頭露水了。這個恩人是誰?

丁未烯來這裏后鮮少出門,這樣她也能遇到她生命中的恩人?滿不可思議的。

丁未烯勤力的撥著花圃中的土,一面安然自在地道:「我來這裏只想看你好不好而已,不是來搶走你的幸福的。看見你很幸福的被養大,我心中好快樂,覺得這樣的人生沒有遺憾。」

辛於飛皺着眉。聽了未烯這樣說,好像分別後不會再見似的,他不喜歡這種說法。

「我不是怕你搶走我的幸福。我只是覺得你只有一個人,回日本也實在沒什麼意思,何不就乾脆和我們一起住下來?如果你不想和爸媽住也沒關係,我有工作,養得起你,我們可以一起住。你是我的姊姊,我有照顧你的義務。當我知道你那些一年受的苦時我心中很難受。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養尊處代的大小姐……」

他沒法不去那樣想,畢竟他所得知的訊息都是諸如此類的消息。

「你想要我留下來和你一起住?」丁未烯有些懷疑自己所聽到的。「你不會認為我是來搶走你的幸福的?」

畢竟之前不久,她還曾親耳聽見辛於飛抱怨辛媽偏心,整個心都偏到她身上,為此她還深感不安妮!

辛於飛臉有些紅。「你別說傻話了!你是我姊姊,怎麼會搶走我的幸福?我知道我之前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你別怪我。你一來,媽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我難免會嫉妒嘛!你就當我在開玩笑好了!記得我小時候,媽疼我,哥也是一樣疼我,他從來沒有因為我不是他親弟弟而討厭我。既然哥都可以如此寬容的待我,你是我雙胞胎的親姊姊,我又如何能嫉妒你?」

丁未烯一陣激動,忍不住上前抱住辛於飛。

生平第一遭,辛於飛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了解未烯心中的激動,這算不算雙胞胎之間的心有靈犀?面對另一個自己怎麼可以有嫉妒的情緒呢?

「你就留下來吧!媽一定很希望有你陪她作伴。我今天就把這件事告訴爸媽,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丁末烯心中有些慚愧。

是她自己心眼太小,還以為於飛會怕她搶走他的幸福而不喜歡她。

事實證明她太多慮了!於飛和鴻雁一樣,都是有着大度量的人。

辛鴻雁真的是有大度量的人嗎?

本來了未烯心中所持的是肯定的答案;但在辛於飛把希望她留下的話公佈之後,她就開始為自己的認知起了懷疑。

「未烯要留下來!?」

最為喜出望外的莫過於辛媽了,她高興的拉着了未烯不放。「我本來就很希望未烯能夠留下來,這真是太好了。」長久以來,她想要有個女兒的心愿總算夙願以償。

「媽,你又開始偏心了。」辛於飛故作惋惜狀的公開「指責」辛媽的不公平。

辛媽不由得笑罵:「死孩子,和未烯吃什麼醋?媽疼未烯、也疼你和鴻雁呀!只不過你們三個男人一天到晚在外忙碌,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可以和我作伴的人,當然要好好疼疼她嘛!」說着又拉起了未烯,再三親熱。

雖然明知辛於飛說的都是玩笑話,丁末烯還是有些不自在,她怕自己會引起豐於飛和辛鴻雁的不滿。

辛於飛嘻皮笑臉的和辛媽抬杠令她放下好一大片牽掛的心,她的目光偷偷調向鴻雁卻突然驚覺,不知何時他早已拿他那雙彷彿可以穿透人的目光審視的在她身上流連,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還存在着些許譏諷和不屑。

在這種目光的探照下,丁未烯的心沒來由地慌了起來。

鴻雁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是不要她留下來嗎?

還是……

她的心被那眼神所牽扯,揪一下、沒一下的跳着,甚是忐忑不安。

為什麼?她居然會如此在意鴻雁對她的看法?

丁未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長久以來,她一直都能不理會任何人的目光,也不在意其他人對她的看法;曾幾何時,她居然重視起辛家人對她的觀感,更甚者,她非常在意鴻雁是以一種什麼想法在看待她。

這是怎麼回事?她居然迷失在這眼神中,困惑不已。

「你的動作倒是很快呀!」

躺在床上遲遲未睡的丁未烯才聽到這句話,便立刻由床上坐起。

即使身處黑暗中,她還是可以很明確的肯定,這個無聲無息進入她房中、並莫名其妙丟下這句話的人一定是鴻雁沒錯。

她的眼睛在暗夜中逐漸顯得更加清楚分明。

他大刺刺地往床邊一坐,兩眼直勾勾的探進她絲毫沒有睡意的眼眸中。

「你為什麼想留下來?是想從於飛那裏得到什麼嗎?還是……你有了更大的目標?」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她不笨,她完全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

辛鴻雁笑出來。「未烯妹妹不簡單喲!很會迷糊裝傻,假扮一個乖乖女喲!」

這話令丁未烯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從你們這裏得到什麼好處,我只是想感受一下家庭的溫暖。」她只不過想要享受一些沒有感受過的家庭溫暖,難道這樣也算賞心嗎?

「家庭溫暖?」他那好看的面容此刻像聽見笑話般殘忍地譏誚著。「你的意思是你都沒感受過任何家庭溫暖嗎?我還以為丁先生、丁太太以前是那麼地疼愛你,還送你進名門貴族學校念書,原來在你心中,根本不把他們對你的好當作是一種幸福、一種溫暖?」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急急地想替自己解釋。

辛鴻雁根本不理會她的反應,仍舊自顧自地道:「嘖,真可惜了丁先生、丁太太收養你的一片苦心,原來你就是那種可以為了眼前的利益而將一切阻礙全都掃除的人!」

她不可思議地愣住。這種話居然出自辛鴻雁的口中!

「原來,在你心底,就是這樣看待我?」在經過了那夜之後,頭一遭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冷好冷,冷得幾乎要發抖,像飄搖在寒風中那碩果僅存的枯葉。

「怎樣看你,你在乎嗎?」他握緊了她的下巴,強迫她的目光與他交會。

那雙明亮星燦的眼眸中閃耀着嫌惡及鄙棄的光芒,丁未烯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一個眼神就可以令人無地自容。

她多想告訴辛鴻雁。她在乎,在乎他如何看待她。

正確來說,她最在乎的人就是辛鴻雁了,但是為何他總是用如此傷人的態度來對待她?

她也希望他能像對待於飛那樣地待她呀!

「你認為我在不在乎?」她心傷的反問他。「我也希望你能像對待於飛般的對待我,有錯嗎?」

「像於飛一樣?」他不客氣地哈哈大笑。

這種嘲笑的舉動深深地傷了丁未烯脆弱而敏感的心靈,她真的不知道,難道自己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也算是過分嗎?

他的眼神霎時變得嚴肅而又冷漠地明白告訴她:「我和於飛從小一起長大,除了血緣上不是親兄弟之外,其它任何一方面來說,他都是我『唯一』的弟弟。」他的口氣重重地在「唯一」這個字眼上加強。

在此時,丁未烯對他或者心裏還偷偷藏有一份不明朗的特殊感受,但在聽他下一句話的同時,她就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永遠也不可能和辛於飛放在同一個天秤之上的。

因為,辛鴻雁就用他那雙銳利而不屑的星燦雙眸明明白白、殘忍地告訴她:「在我眼裏,於飛永遠是我弟弟;而你,一個外來的人,我絕不允許你搶走我的風采,更不會讓你有傷害於飛的機會。」

「我傷害於飛?我怎麼會傷害他?他是我在世上最親的人了,我怎麼可能會傷害他?」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麼大的一項罪名扣在她頭上,教她如何承受?

辛鴻雁冷冷一笑,又恢復他一貫地對人愛理不理的態度。「如果他知道你以前做過援助交際,你想他會怎麼想?你以為在我母親身上下功夫就可以名正言順住進我家取代於飛在家人心目中的地位嗎?」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她覺得真是委屈極了。

「沒有嗎?」他壓根兒不相信。「如果沒有,依你那眼中只有金錢享受的個性,怎會委屈自己待在我家終日做個無所事事的閑人,閑暇余時還得應付我媽,真是辛苦你了。」他翻眼朝上,明白地表現出不屑她的樣子。

她的心好像插上了千百把刀。

原來,在辛鴻雁眼中,她就是那種只重視物質享受,連自己親弟弟的幸福都可以搶來的一個唯利是圖的女人。

她好替自己感到悲哀。在他眼中,她居然是這樣的人。

她不想再去理他,太多的傷心讓她無心也無力再替自己多做解釋。

「隨便你怎麼想吧!反正我再如何的為自己解釋你也不會相信,你早就把我貼上標籤了。」

突然之間,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似的,她覺得自己好無力。

懶得再去想自己在他眼中有多麼的不堪,懶得再去和他計較他有多大的誤會,倔強的性格使她連再多說一句解釋的話都嫌累贅。

「夜深了,你請回自己房間吧!」丁未烯無力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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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萬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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