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從田蜜蜜調到外場幫忙后，廚房裏的「災難」便不再重演。雖說這樣做起事來順手多了，然而沈子文卻總覺得似乎少了什麼。

那大概是一種不按牌理出牌的「驚喜」吧（雖說這「驚喜」常伴隨着「驚嚇」而來）。

那陳果呢？

和田蜜蜜比起來，擁有多年蛋糕經驗的陳果真不愧是個得力的助手，一些蛋糕製作的「基本功」他都具備，甚至可以獨當一面了。然而，陳果做起事來一板一眼，中規中矩的他在想像力方面總是少了那麼一點靈氣，少了一些創意。

而這些正是一個藝術家所必須具備的內涵。

是的，沈子文認為蛋糕的製作正如一門藝術創作一樣。

而他正是一位藝術家。

他期許自己的「作品」不僅在味道，在造型方面，都要創造出獨特的風味，更經由一道道不斷創新求變的作品，和「知音人」分享他創作的喜悅。

沒錯，他試着透過作品尋找知音。

他找到了嗎？

表面上看來他是找到了。一面又一面的獎章，還有廣大的「沈子文迷」，這些都足以證明。

然而，私底下他比誰都清楚，眾人喜愛的只不過是他那看似花稍的表相，真能有誰為了他的作品而起共鳴而感動？

這世上真有能與他起共鳴的知音人嗎？

如果有，那人身在何方？

「沈先生，沈先生。」陳果一連喊了幾聲。

沈子文頓時從「冥想世界」回到現實。「什麼事？」

陳果端了一盤蛋糕。「這些蛋糕可以脫模了嗎？」

啊！陳果果然是一板一眼，凡事必先詢問。

「可以。」沈子文答道。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說：「啊，千萬別喊我沈先生，這樣太拘束了。」

陳果笑着搔了搔頭。「不喊你沈先生，那喊你什麼？」

沈子文怔了一下。

「別人怎麼喊，你就怎麼喊。」

陳果想了一下。「那田蜜蜜喊你什麼來着？」

沈子文正想回答，卻見廚房的門被人推開。

「喂！」田蜜蜜喊了一聲。

說曹操，曹操就到。

田蜜蜜人未到，聲音已先到。

陳果瞄了沈子文一眼，見沈子文正看着自己。沈子文挨進陳果，俏聲的說：「別學她，她是個『特例』。」

「那……」陳果一臉的疑惑。

「好啦，隨你怎麼喊，就是別喊我『喂』。」沈子文說。

田蜜蜜看沈子文沒有應答，反而和陳果兩人擠眉弄眼，吱吱喳喳的，立刻擠到兩人的中間。

田蜜蜜說：「嘿！你們兩個大男人幹嘛學起小女生『咬耳朵』呀？喂！外頭有個客人在問，今天怎麼沒有新作品啊？」

「季康呢？他在做什麼？」

沈子文奇怪季康怎麼會放田蜜蜜這隻「菜鳥」亂飛。

「他正在伺候那個『蛋糕小姐』。」田蜜蜜說。

「啊？什麼小姐？」

「就是那個『幕斯』啊，那個『幕斯蛋糕小姐』。」

葉幕斯是「蛋糕小姐」？

沈子文不覺一陣莞爾。

「呿！妳什麼時候開始給人取起綽號來了？」沈子文說。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沈子文端來一盤蛋糕。「喏，『愛之心』。」

田蜜蜜大叫：「哇！看起來『正點』！」

沈子文敲了敲田蜜蜜的頭。

「快去，別讓客人等太久。」他接着叮嚀說：「還有，請蛋糕小姐……喔，不，我是說，請幕斯小姐進來一下。」

田蜜蜜對沈子文眨了眨眼睛。「遵命！」

等田蜜蜜出去了，沈子文對着陳果苦笑。

「真是『敗給她』了，任何人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會不知不覺的跟着瘋瘋癲癲了起來。」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呀，這就是田蜜蜜的特點。」陳果說。

沈子文瞅了陳果一眼，充分流露出「原來你這麼了解她」的眼神。

這時葉幕斯進來了。

「Peter！」

「啊，幕斯。」

「你到底忙完了沒啊？何時帶人家出去走一走啊？」葉幕斯說。

「呃……這個，寶貝，我得工作。」

這時葉幕斯整個人已靠了過來。「工作、工作！你每次都這樣說，你可以不用工作的呀！」

沈子文雙手摟着葉幕斯的腰，吻了吻她的頸子說：「我工作的時候可都是想着妳的喔！」

「少貧嘴！」

「咳、咳！」一旁的陳果實在看不下去了。

沈子文忽然想起來。「啊！對了，陳果，裏面還有幾份『愛之心』，麻煩你端一份給葉小姐嘗嘗。」

「喔，好的，沈先生。」

沈先生？好吧，就這麼叫吧。

「什麼『愛之心』啊？那是什麼東西？」葉幕斯問。

沈子文捏了捏葉幕斯的鼻子。「寶貝，待會兒妳就知道嘍。」

陳果將蛋糕擺在桌上。

葉幕斯見是一盤蛋糕，皺着眉頭，呻吟了一聲。「啊，蛋糕……」

「怎麼了？不喜歡？這可是我的新作品喔，要不要嘗一嘗？」

「喔，不了，你知道的，我一向不碰甜食，這，熱量實在太高了。」

沈子文慫恿著：「來嘛來嘛，嘗嘗看嘛。」

葉幕斯搖頭。

沈子文退而求其次。「那，一口？一口就好。」

葉幕斯勉為其難。「真的一口？好吧，我只嘗一口喔。」

沈子文舀了一小匙的蛋糕送入葉幕斯嘴裏。

他盯着葉幕斯的臉看。

沈子文滿心期待。「感覺怎麼樣？」

葉幕斯吞下蛋糕，半天想不出該怎麼回答。

沈子文臉上堆著微笑。「怎麼樣？」

葉幕斯想了想，好半天才進出一句：「呃，你加了……奶油。」

聽見心愛的女人的話，沈子文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提不起精神。

「就這樣？」沈子文說。

葉幕斯會錯意。「是啊，就這樣。可別叫我再吃一口。天啊，我痛恨這些高熱量食物！」

葉幕斯根本不屑一顧。

沈子文的心被重重擊了一下，沒好氣的說：「放心，沒人逼妳。」

葉幕斯聽不出沈子文的話中帶氣，繼續撒嬌著說：「走嘛走嘛，別待在這烏煙瘴氣的廚房裏了，我們去外頭快活吧！」

沈子文沒再做出親密的動作，只是忙着手邊的工作。

「改天吧。」

「Peter！你變了。」葉幕斯嬌嗔著抗議。

「我？有嗎？」沈子文心不在焉的說。

看沈子文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葉幕斯又賭氣了。「哼！」

這時田蜜蜜端了空杯子進來。

田蜜蜜和葉幕斯打了照面，想當然爾，葉幕斯沒給她好臉色看。田蜜蜜也不甘示弱，露出一副「好女不擋路」的警告眼神。

田蜜蜜放下空杯子，眼尖的立刻看見桌上的蛋糕。她高興的端起蛋糕，興緻勃勃的問：「我可以吃嗎？」

只見沈子文悶悶的說：「妳想吃就統統把它吃光吧。」說完就去做其它的事了，對於是否得到讚賞並沒抱多大的期望。

一旁的葉幕斯則露出睥睨的眼神，吐了吐舌頭。「嗯！」

田蜜蜜才不管這些呢，她高興的大口大口吃着蛋糕。

沒幾下，蛋糕就一掃而空。

田蜜蜜吃完后竟流下眼淚來。

她哭了！

陳果眼裏的田蜜蜜總是笑着的，他從沒見過她哭，現在看見她哭，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連忙過來。「怎麼啦？噎著啦？」

田蜜蜜搖搖頭。

「蛋糕有問題嗎？」陳果再問。

田蜜蜜還是搖搖頭。

陳果急了。「那到底是怎麼了？看妳哭成這樣！」

沈子文抬起頭來看了田蜜蜜一眼。

田蜜蜜什麼也沒說，只是望着空盤子落淚。

到底怎麼了嘛？真是急死人！

好半晌，田蜜蜜才說：「我太感動了！」

沈子文聞言，停了手邊的工作，靜靜的看着田蜜蜜。

田蜜蜜激動的看着陳果說：「這蛋糕好吃得讓我感動。小果，想不到你這麼厲害，竟然做出這樣的蛋糕。」

被田蜜蜜這麼一稱讚，陳果靦腆的說：「這蛋糕不是我做的。」

田蜜蜜一臉的詫異。「那，這是……」

「是沈先生。」陳果說。

田蜜蜜連忙轉過頭去看沈子文，見沈子文正盯着自己看，立刻奔向他，熱切的握著沈子文的雙手說：「真是太棒了！」

對田蜜蜜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舉動，沈子文一時不知所措。

緊接着，田蜜蜜覺得還不夠，她甚至擁抱着沈子文說：「謝謝你，讓我吃到這麼好吃的蛋糕！」

說遲時，那時快，一旁的葉幕斯早已醋勁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向擁抱着的兩人，並用力的將他倆分開。

「妳這瘋女人，知不知道羞恥啊？當眾搶人家的『老公』！」

葉幕斯說完，「啪」的一聲，一巴掌結結實實落在田蜜蜜臉上。

葉幕斯的一巴掌打得田蜜蜜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反倒是一旁的沈子文動了怒氣。

「幕斯，妳太過分了！」

「我過分？！」葉幕斯眼睛瞪得老大。

「妳不該打人的。」

「是嗎？我打她，你心疼了，是不是？！」

「幕斯！妳知道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的。」沈子文說。

「好哇！那我再打她幾巴掌，看你心不心疼！」

葉幕斯說完，舉起手來作勢要打田蜜蜜。

沈子文立刻抓住葉幕斯的手。「夠了！幕斯，我要妳立刻離開這裏。」

「什麼？你說什麼？！你趕我走？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

這時的葉幕斯就像一盤做壞了的「幕斯蛋糕」，那扭曲的臉孔教沈子文再也不想看一眼。

「別吵了！」季康匆匆進來。「外面都聽得一清二楚呢。」

葉幕斯當下回神。

沈子文雙手搭著葉幕斯的肩膀說：「回去吧，妳需要冷靜一下。」

葉幕斯甩開沈子文的手。「沈子文，我們之間玩完了！」說完，怒氣沖沖走人。

季康跟着追了出去。「葉小姐！」

沈子文卻是待在原地，根本無動於衷。

田蜜蜜看着沈子文說：「你不去追她？」

「算了！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呀，過兩天就沒事了。」

沈子文點了一根煙抽了起來。「妳沒事吧？」

「唔……」田蜜蜜撫著熱燙的臉頰說：「沒事。只是很不好意思，害你們『夫妻倆』吵架了。嘖嘖！沒想到蛋糕小姐的醋勁這麼驚人。其實我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我只是吃了蛋糕，一時之間太感動了，所以才……」

沈子文眼睛一亮！「妳真的喜歡？」

「啊？」田蜜蜜不解。

「我是說，妳喜歡『愛之心』？」

「呃，是啊。」田蜜蜜回味無窮的說：「剛入口，是帶點略苦的咖啡味，緊接着，濃郁的味道隨即漾開，嗯，是起士，香滑的口感和軟嫩的蛋糕融為一體，而蛋糕又散發出蜂蜜的香氣，末了，還有淡淡的酒香……啊！我真是愛死了那味道！」

田蜜蜜說着說着，不禁閉上眼睛，彷佛沉醉在剛才的感動里。

沈子文拈熄了手上的煙。

「知道嗎？妳再說下去，只怕換我要抱住妳啦。」話里儘是感性和溫柔。

田蜜蜜睜開眼睛，冷不防的，沈子文雙手已搭在田蜜蜜的肩上，他定定的看進田蜜蜜的眼睛裏──喔，不，「中間」隔着一片厚厚的鏡片。

沈子文略微皺了皺眉頭。

「我想，不戴眼鏡的妳應該會很有女人味吧？」

說罷就要去摘田蜜蜜的眼鏡，惹得田蜜蜜緊張兮兮的推開他。

「喂！你幹什麼？！」田蜜蜜吼。

沈子文立刻從「浪漫的氛圍」中驚醒。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又縮了回去。「呿！老是這樣！哎呀，剛剛我還差點以為我愛上妳這個眼鏡仔了呢。」

「什麼跟什麼嘛！你這個低級的花心大蘿蔔，誰被你愛上誰倒霉！」

「喂！妳……」沈子文脫口而出。

「什麼時候我也改名叫『喂』了呀？」田蜜蜜一臉的嘻笑。

「呿！真是被妳打敗了。」

沈子文完全拿她沒辦法。

「呵呵呵……」一旁的陳果看着田蜜蜜和沈子文狀似「打情罵俏」的你一言我一語，像是看了一出搞笑劇似的笑個不停，完全沒停下來的意思。

然後是：田蜜蜜和沈子文兩人停止對話，四隻眼睛同時瞪着已笑翻了的陳果，這時陳果方覺「失態」，乾咳了兩聲，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