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匡雲南莞爾一笑,顯然磨難並未讓老婦人失去對人生的希望,她依舊開朗過日。「見到姥姥尊容卻尖叫又昏倒的人是誰?」

「不就是你一醒來便到處找個不停的小娃娃。」老婦人的獨眼裏閃著溫柔的光彩。

「瑕兒!」下知道為什麼,他背脊忽然竄過一陣寒顫。「姥姥與瑕兒……」記得被魏泉生追殺到最後,魏芷瑕背着他跳進七星湖,所以這裏應該是湖底的某處洞窟嘍!但卻奇異的乾爽舒適,他不得不佩服萬物之奇,湖底競藏了處可以住人的桃源仙境。

「我說我是她娘,你信下信?」

他瞪大眼,一張臉乍青乍白。「我信,你們的眼……很像。」那獨眼溫柔而深邃,眼神充滿天真與歡樂。茫茫人海中,他只在魏芷瑕與這位老婦人臉上見過。「但瑕兒說你死了,為什麼?」

「大概是她爹跟她說的吧!」老婦人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兒。

但匡雲南卻下死心。「請告知詳情。」

「你好奇心這麼重啊?」

「為了瑕兒,我必須了解。」對於他與她之間的未來,他一直很茫然,他愛她,卻不知道自己還有多長的壽命,萬一他死了,是該讓她回到魏泉生身邊好?還是讓她留在西荻國?

若留在西荻,他相信他的兄弟會照顧她,令她三餐無虞;可他們一定不會去關心她的終身大事,她也許就這麼獨身一輩子了,那該有多寂寞?

每思及此,他就想把她留在魏泉生身邊,儘管姓魏的是個混蛋,可仍是她的親爹,該會為她的未來打算才是。

可如今見着她的娘,明明沒死,魏泉生卻堅持說她死了,為什麼?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婦人輕喟口氣。「你愛聽我就告訴你吧!瑕兒她爹會說我死了,是因為把我害成這樣、丟進七星湖的就是他。」

匡雲南倒抽口涼氣。

「瑕兒的父親本是我魏氏一族旁支的遠房堂哥,早已離開翔龍宮多年,不過他們還是會每年定期回宮省親。那年我十八歲,與魏泉生相遇,一見鍾情,但翔龍宮有規定,宮主得要由長女繼承,因此長女是不能出嫁的,唯有招夫入贅。初成親時,我們也是恩恩愛愛,直到瑕兒出生,你也知道,瑕兒不是聰明靈巧之人,為了栽培她成為下一任宮主,我費了很大的苦心,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她身上了,不知不覺便冷落了相公。而就在這時候,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他想殺我,與其雙宿雙棲。然後結果你知道了,我中毒,被扔進七星湖,但誰知這神驚鬼懼的地方競別有洞天,湖底的潛流把我帶進這個地底洞窟,我僥倖未死。而魏泉生乘機霸佔的宮主之位,也被我弟弟搶走,如今雙方斗得如火如茶,怕是沒有那快結束吧?」她說得很輕鬆的樣子。

匡雲南聽得瞠目結舌,遇到這麼多事情,為何她看起來一點也不難過?「你不恨嗎?」

「怎麼可能下恨?想當年我可也是個頂頂有名的大美女,一覺醒來卻變成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可怕模樣,恨得都快吐血了,日日夜夜詛咒魏泉生不得好死,期待有朝一日啃他的骨、喝他的血。」她聳肩一笑。「我啊!什麼可怕的事都做過,但結果如何?還不就這樣。」

他無法理解,到底是什麼事情競能讓她看破一切苦難,還回原本的清明?

「你真沒慧根,都說得這麼清楚了,還不懂。」老婦人啐他一口。「原因就在我女兒,你的寶貝瑕兒身上。人啊,天天罵、夜夜咒也是會累的,就在差下多五年前,瑕兒偶然落湖,來到這裏,我救了她,從她那裏得知魏泉生的小情人原來是我弟弟派去離間我夫妻感情,藉以謀奪翔龍宮的。魏泉生千方百計陷害我,結果卻什麼也沒得到,我高興死了。更以為瑕兒的到來正是老天看我可憐,特地找個人來幫我報仇,就卯起來敦她武藝暗器、興風作浪之法,誰知她……」她呵呵笑了起來。

他差不多明白了,天真是化解暴戾最好的方法,而純潔恰可洗去一切的罪惡與仇怨。

「瑕兒小時候,說實話,我並不喜歡她,笨死了,別人敦一遍就懂的東西,她得教上十遍、百遍才學得會,我常常覺得很丟臉,為什麼會生出這樣一個蠢女兒?後來我落了難,她意外來到這裏,明明已不認得我、又怕我怕得要死,可規定她要日日來這裏練功,她還是乖乖的每天風雨無阻、跳七星湖過來被我又打又罵。」

「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對下對?」匡雲南想起她的冒死相救,是那樣的執著與義無反顧。

「對啊!好蠢。」老婦人笑罵,眼裏卻閃著淚光。「我都變成這副模樣了,也沒臉再出七星湖,但她還下遠千里給我買衣送被、找靈藥、尋仙丹,結果一趟游過來,多數東西都濕得可以直接當垃圾扔了,留下來的下到一半。」

「她給我買過一張長榻,嫌人家送貨要三天才到,就從三十里遠的地方一路扛着走回來。」那個笨丫頭,蠢得好教人心疼。

「我啊,老是罵她,有錢也不給自己留一點,逕買東西給我這把老骨頭做啥兒,難道我還能帶進地獄下成?」

「她常徹夜為我熬藥,也不睡覺,我很擔心她的身體,只得不時盯着她休息,她……」胸口湧上一股憐惜,他心疼地閉上眼。「我真擔心她,哪一天我死了,她該怎麼辦?」

「這就是你一直對瑕兒若即若離的原因?」

「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瑕兒告訴我的啊!」老婦人哈哈大笑。「這傻丫頭是藏下住話的,她有什麼心酸、委屈,都會跑來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唉!好快,明明下久前還是個小小娃兒的,轉眼間已長得亭亭玉立,也會為愛愁思、為情煩憂了。」

匡雲南無言地低下頭,好久、好久。「我……活不久了,我一直在思考該如何為她安排一條最好的出路。」

「但你別忘了,你認為的好,對她而言並不具有相同意義;就像我,在這不見天日的地底洞窟一待就是十年,在別人眼裏,我或許凄慘到不行,可對我而言,這段日子,尤其是最近五年,有個可愛的女兒又勤勞又孝順地陪着,竟成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她輕吁口氣,神態是滿足的。「況且我要提醒你一句話,人生事誰能看得透,萬一哪天瑕兒遇到意外,比你早見閻王,你豈不是要後悔到死?」

他垂著肩,止下住的寒意自心底蔓延全身。會有那麼一天嗎?誰知道?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另外,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的病並非無藥可救。」

「什麼?」他大叫,這輩子第一次如此驚慌失措。「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救我?」

「沒錯。」她頷首。

他下敢置信地瞪大眼,前翔龍宮主若有如此好醫術,為何不見世人傳聞?

「你不信啊?」她大笑。「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我身中劇毒,又被傷得體無完膚,被扔進七星湖裏,卻得以下死,純粹是僥倖嗎?」

天下間哪有那麼多僥倖的事?他不信,那麼就是姥姥醫術驚人,自救的結果嘍!「請姥姥救命。」他屈身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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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欄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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