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是你!」

將外道的鐵門推開,看清楚那張有着極為男性化粗獷輪廓、搭配俊美五官的臉容,怡孜從兩人的對視中回過神來,領悟到這張臉並不是她預期想見的那張,但他溫柔的眼神卻是她打從心底深處渴望看見的。

「是我。」她眼中不知是失望還是欣喜的光芒,讓大佑分不出心裏的滋味是甜是苦。一方面希望她是歡迎他的,一方面又希望這副屬於單鐸的身軀不要太受她歡迎。

他拄著拐杖走進來,迎面撲來的熱氣就與室外的一般燙人。這妮子就是不懂要對自己好一點,寧願像沙漠裏的一朵小花在高溫下被烤乾,也不願打開冷氣釋放這炙人的高熱。看着汗珠不斷自她額頭冒出,一抹心疼自他心中升起。

「你……」怡孜驚疑不定的看着他,及他身後跟着的兩名保鏢,眼睛忽地一高,熱烈得有如劃開黑幕的旭日。

其中一名保鏢手中捧著以巧克力裝飾而成的花藍,她辯認出是她向來喜愛卻捨不得買的那個牌子。

「把東西拿進來,你們先到車上等我。」大佑冷淡的下着命令,兩名保鏢無異議的同意。

等到屋裏只剩下兩人獨處,大佑揉了揉傷腿,可憐兮兮的向瞪着桌上那籃巧克力花束看得眼也不眨一下的怡孜道:「可以請我坐下嗎?」

「呃?」她頓了一下,像是在吞咽口水,掙扎的將目光從巧克力拉向他,眼中的迷惘在幾秒鐘後轉為清澈,替換上一抹狐疑。

她瞅視着他,像是在質問他送來這籃巧克力的目的;如果不是給她,小心她會翻臉成仇。又或像在問,他怎麼知道她愛死這牌子的巧克力了。總之瞪得他一顆心緊張得七上八下,才聽見她慢吞吞的開口說話。

「請坐。你的扭傷還沒好啊?」

「還沒。」他吃力的坐下,指了指保鏢放在正方形矮桌上的物品。「先別管那籃巧克力,便利商店塑膠裹的是你喜歡吃的那個牌子的雪糕。我知道你捨不得買。」

不會吧?

怡孜大步走到矮桌旁,一把打開,果然是那種貴列人的雪糕,她暗暗在心裏吹了聲口哨。

別看這麼小小的一盒,卻比它體積大的國產品牌雪糕貴個三倍以上,小小一盒就要新台幣兩百二十元。不過真的好吃。

「你怎麼知道……」

「瞧你熱得全身都冒汗,先消消暑吧。」看出她迫不及待想要品嘗,大佑體貼的說,深情的眸光溫柔得似要滴出水來。

儘管腦子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警告: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無功不受祿,這傢伙送她雪糕不可能沒有目的。但仍敵不過肚子裏的饞蟲及節節進逼的暑氣慫恿,怡孜火速的奔到廚房拿了湯匙回來,接着取出雪糕,很快掀開蓋子,用力挖了一湯匙送進嘴裏。

冰涼透心而入,含有果粒的草莓雪糕令齒頰留香,全身的暑氣彷彿都在這一刻升華而去了。怡孜忍不住挖了一大匙雪糕,眯起眼含納著從舌上層層滾動、貫穿至腦門的透心涼意。

有短暫的片刻,她無法思考或者言語,全身籠罩着一種幸福的馨香,感動得幾乎要哭出來。

哇,好棒喔!

「很好吃吧?尤其是在這種熱死人的氣溫下。」

「嗯。」她急忙的點頭,衝動的挖起一匙雪糕舉向他,「要不要吃?」

「好呀。」大佑很自然的道,張著嘴等她餵食。

就在湯匙快要接近他時,怡孜突然清醒過來,難為情的收回手。

她在幹嘛呀?兩人共用一支湯匙太過親密又不衛生。

「你等一下,我再去拿一支湯匙。」她匆忙奔進廚房,利用這段時間整理腦中沉重如沾水的棉花般的思緒,對於自己反常的表現大感納悶。

就算是和大佑在一塊,好像也沒親近到共用食器過,她怎麼會對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男人這麼不忌諱?

想得頭快炸了,仍想不出個頭緒來,這時候人也回到客廳。

「請用。」把湯匙遞給他后,怡孜再度覺得不對勁。那桶雪糕被放在矮桌上,他以湯匙挖雪糕,態度從容的送進嘴裏。

她瞪視着他的舉動,回憶的潮水在大腦表層上涌動。

在大佑的公寓裏,他曾拿出她喜愛的雪糕招待她,兩人就是這麼你一口我一口的幹完一整盒雪糕。那時候她壓根沒想過衛不衛生的問題,沾著彼此口水的湯匙就在一進一出時混合在雪糕里。

當時她就喜歡上他吧,所以不介意跟他交換口水,大佑大概也是同樣的想法。但單鐸為何不介意?

「不想吃了呀?」他長而翹的睫毛像扇子般扇動,暖暖的流光閃爍在星眸中,怡孜屏息的看着,使得回話結巴了一下。

「沒、沒這回事!」

「那就趕快吃吧,雪糕化掉就不好吃。」他的語調仍是燒着暖暖火焰的溫柔,優雅而富磁性的嗓音比草莓雪糕還要醉人,她傻傻的瞪着他看。

以一個三十五歲的男人而言,他保養得還不錯。

就連嘴角的笑紋都沒有,魚尾紋更沒一條。

這隻表示他不常笑,可是,他朝她向上彎的嘴唇弧度分明是笑,而且是那麼好看。

「再不吃,我要把它吃完了喔。」

這話好熟悉,曾在哪裏聽過?怡孜困惑的目光梭巡着他迷人的俊臉。他的唇是誘人的飽滿圓潤,鼻子是挺立的山脈,眉是張揚的一雙鷹翼,眼是兩口不見深度的火山湖,那裏飄映着一道她所熟悉的靈魂。

突如其來的一陣頭暈目眩令她驚愕自己怎麼會有這麼怪誕的想法。可這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在醫院裏時,她也曾有過這種錯覺,彷彿在單鐸英俊迷人的臉龐上看到大佑的影子。

但這根本就不可能!

她一定是昏頭了,被高溫蒸得中暑。

她努力的搖動頭顱,他們是表兄弟,外貌上或許有幾分相似,這一定就是她會有這種錯覺的原因。可他幹嘛對她這麼好?

她再度搖頭,想不通有個漂亮女友、又是大佑表哥的單鐸,為何帶一堆禮物來賄賂她?

是賄賂吧?她不敢亂想到其他方面去。雪糕和巧克力都是她愛吃的奢侈零食,是誰告訴他她在食物方面的偏好?他又為什麼送這些東西來給她?

「是大佑請你來看我的嗎?」她滿懷希望的問。

他沒有回答,放下湯匙,以一種要訴說什麼難言之隱般的痛苦表情回視着她。怡孜心頭掠過一陣不安的陰影,該不會是他自己要來的吧?

「他沒有要你來?」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苦惱的以手遮面。

「怎麼了?」她關心的問。

要他怎麼說?大佑緊捏著拳頭,心頭苦悶。

原本是打算事情結束后再告訴她,可這事究竟有沒有結束的一天還不知道呢!

儘管單鐸向他保證絕不招惹怡孜,但他就是不放心。見過兩人接吻,見過單鐸看她的表情,見過怡孜眼裏不曾在看他時展現的濃情蜜意,怎麼還能捺住性子等待下去?

不,即使單鐸肯守住承諾,怡孜會不會在誤以為李大佑仍是原來的李大佑的情況下,對住着單鐸靈魂的李大佑情根深重,他一點把握都沒有。又或者,在單鐸刻意疏遠下,傷心絕望的放棄兩人初初萌芽的情苗?

不過是哪一種結果,他都不希望發生。考慮再三后,他決定來找她。不管她相不相信,決定要愛誰,至少得把話講清楚,不能不戰而退。好不容易打動她鈍感的芳心,不能平白放棄兩年的感情。何況——

他憂鬱的彎下嘴角,他是再承受不起只能在心裏想她,卻不能光明正大愛她的單相思之苦了。

「你是不是腳痛?」見他良久不發一語,怡孜也覺得事態嚴重。

「不是。」大佑悶悶的回答,放下遮在臉上的手掌,看向她的目光凝重而專註,怡孜忽然有種的預感。

「你想跟我說什麼?」

「怡孜……」他艱澀的從喉頭擠出她的名字,眼神是悲傷的。「我怕說了你不信。」

「不會吧?」她為的笑着。希望不是跟她求愛,不然她還真的不敢相信。這麼帥的男人,還有個漂亮的女朋友,她都想不敢想。況且,從他眼神看得出來,他應該是個光風齊月的磊落男子漢,絕不是調戲表弟女友的輕薄惡男。

「請你聽我說……」他從來沒這麼笨嘴笨舌過,虧他在大學時還是辯論社的一員,沒想到面對此生最重大的事件時,竟覺得一言難盡。

的確很難用一句話來解釋清楚,可他仍然道:「其實我才是李大佑。」

「啥?」她驚愕的眨着眼睛,無法置信的掏掏耳朵,一定是她聽錯了吧!

「記得那場雷擊嗎?」他看着她點頭,滿懷希望的熱切解釋道:「我和單鐸被閃電劈中時,靈魂同時離體,並且歸錯了身體。」

怡孜的眼睛越睜越大,睫毛眨動的頻率也越來越快。她沒有聽錯,他的確是這麼說的。

「我知道這件事很難相信,但千真萬確。」

在他真摯誠懇的眼光注視下,她幾乎相信,但僅僅是幾乎!

整件事太過荒謬,只要是腦筋正常的人,都很難相信。怡孜自認是腦筋正常的人,所以這說法經由左腦一個被學者稱為「解釋者」的特別機制運作,被合理的演繹成——

「這故事實在太棒了,你怎麼想出來的?」

望着她晶燦閃動的明眸,喜滋滋的笑靨,一股氣直往大佑咽喉處沖,漲得他滿臉通紅。

「我沒有想,這是我的真實遭遇好不好!」他幾乎是用嘶吼的,快被這個拿他的老實話當笑話聽女人給氣死了。

「你的真實遭遇?」不可思議的懷疑浮上她眼瞳,繼之而來的還有驚駭。

天呀,他真的相信這種事,他瘋了!

「我沒瘋。」大佑從她的眼裏讀出她的想法,越發的沒力。「想想看,我是怎麼知道你喜歡吃巧克力和雪糕,卻捨不得花錢去買?」

「大佑告訴你的?」怡孜滿懷希望的問。

「我就是李大佑!」他抹去額上滾動的汗珠,明明肚子裏有座火山要噴發,還得拚命壓下爆發的力量。「如果我不是李大佑,如果還有另一個李大佑,他幹嘛把你喜歡吃巧克力和雪糕,卻捨不得花錢去買的事告訴我?」

她瞪着他,顯然在思考這個問題,大佑再接再厲。

「記不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在她點頭之後,他臉上的表情逐漸放鬆,柔化如水。「是燕煬家的汽車爆炸案。那天很晚了,我打電話給你,為了保護妙紫,你拖延到隔一天早上才見我,親自帶我去夏家。見過妙紫后,你搭我便車回家,在你家路口的那攤臭豆腐,我買了臭豆腐請你。三天後,我和你在傅雪經營的餐廳門口不期而遇——」

「不是不期而遇,那時候你想追她!」怡孜語帶控訴的插嘴。

大佑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辯護。「我只是基於警察的直覺,認為有必要找她問清楚一些事。事後不也證明我的直覺是正確的。」

「誰說的!你的眼睛盯着她不放,我都看見了,還開玩笑的問你——」她停住沒說,慧黠的眼眸直盯着他,示意他接腔。

大佑心中暗喜,她會這麼做,表示她開始相信他了。

「你問我需不需要你幫忙追求傅雪,我馬上告訴你我不需要。」

「你不是馬上。你立刻漲紅臉,緊張兮兮的搖頭。」她不留情的吐他槽。「後來你告訴我——」

他硬著頭皮回答,「我說我追不起,你還知我沒膽量。其實這跟膽量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很清楚傅雪不適合我,是你想學喬太守亂點鴛鴦譜。」

「我是想賺點媒人錢。」她為自己辯解。

「說這麼多,你應該相信了吧?」大佑期待的道。「還是你想再進一步確認?」

這件事究竟有沒有那麼難以相信?怡孜想起一位詩人曾這麼說:「宇宙有許多可以並存的矛盾,人又懂得多少?」

至少小說里寫過,表示有人考慮過這個可能。十九世紀時,登陸月球的情節就出現在科幻作品裏,那時候不也被人斥為荒唐無稽,然而二十世紀卻實現了這個可能。

再說,這些瑣碎的事,如果他不是大佑,又是怎麼知道的?

「記不記得我們的初吻?」大佑那雙清朗的俊眸里流過詩意,如月光般溫柔。「我回桃園的前一晚,你頭一次掏腰包請我,帶來水餃當晚餐。你的筷子掉在地上,我撿起來,我們的手指碰在一塊,在你醉人的眼神下,我情不自禁的覆住你的唇,可當我想更進一步時,你卻推開我,還說下次接吻時一定要刷牙,而且不能吃水餃,這點都記得吧?」

怡孜最後一絲不確定,都在這番話下化為漣漪消失。這麼親密的事,大佑不可能告訴別人,這表示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並沒有瘋。

「如果你就是李大佑,那另一個……」她困難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想到自己居然被陌生人引誘,樂在其中的陶醉在他的吻里,怡孜既震驚又感困擾。

「在我身體里的人是單鐸。」他沉重的回答。

「這是怎麼發生的?」她頭昏腦脹了起來。「從來沒聽說被閃電擊中會這樣。」

「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我也很難相信世上會有靈魂交換的事。」大佑感嘆地道。

怡孜認真的考慮起整件事,從果往因推。

「如果人類的大腦是硬件,靈魂是軟件,軟件是否能脫離本存的硬件到另一個硬件存放?我看過一些心理書籍,提過有心理醫生利用催眠術探討人類的前世,假定人類能記得自己的前世,就表示靈魂能攜帶前世的記憶來到今生,那麼今生靈魂離開本存的身體,附身到他人身體上……嗯,重點在於硬件是否能完全存放軟件?我們所以不記得前世,必須仰賴催眠術,可能是因為多數的意識都被積壓在隱密的角落,甚至遺失了。人腦和靈魂的結構畢竟不同於電腦的硬碟和軟件,未必能在存取時完全拷貝資訊。尤其每個人的磁場屬性不同,你和單鐸腦部又發展到成熟,不是嬰幼兒,是否能容納相異的兩個靈魂……」

「如果我的前世是單鐸的攣生弟弟單鐃,那麼我跟他的磁場屬性相同,寄存在對方體內就不困難了。」

「你的前世是單鐸的攣生弟弟單鐃?!」怡孜再度感到不可思議。

「我記得單鐃的一些事。」他嚴肅的抿緊嘴。「都是些很片段的。」

「單鐸知道這件事嗎?」

「我跟他討論過。」

「他怎麼說?對於整件事情他有什麼看法?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們換回來?」

對於她連珠炮的一串疑問,大佑只能苦笑。「他相信,只是目前還想不出辦法把我們換回來,而且他打算利用我的身份做一些事。」

「什麼事?」怡孜警覺的問。

「你最好別知道。總之,單鐸想要報仇。」

「報仇?」好像她周遭的朋友都與恩怨情仇扯不開。

「可是不能利用你的身體呀!」她憤慨道。

「我也是這麼說。」他表情無奈的回答,「可他是我前世的大哥,報的是殺父之仇與他淪澆黑道的沉冤,我於情於理都難以反對,況且以我目前的狀況也很難阻止他。其實我也想知道件事是不是真的,那個人……」

「誰呀?」

大佑搖頭,清楚現在不是讓怡孜知道的好時機。

「他這麼做會不會有危險?還有,萬一你們換不回來……」

想到後者的可能性,大佑心如刀割,俊美出眾的臉顏浮現出能引起母性關懷的楚楚愁緒。怡孜同情的捧住他的臉,小指不經意的擦過溫暖氣息的男性嘴唇,為彼此帶來可比擬被閃電擊中的效果。

她心慌的想退開,大佑卻擁緊她,雙唇饑渴的俯下。

像個瀕臨渴死的沙漠旅客,這個吻充滿絕望的欲求,不同於兩人有過的青澀初吻。憑靠着男性的本能,大佑侵入她還殘留着草莓雪糕香味和冰涼的口腔,探索著每個隱密、性感的地帶。

他收緊手臂,將她拉進強壯堅實的男性胸膛,讓兩具身體更緊密的靠在一起。這個動作引發了各自身體的深層反應,怡孜發出意義不明的喉音,一波波的輕顫如溫暖的海潮拍擊過來,她呼吸困難的伸臂抱住他頸項。

「怡孜……」她的主動迎合令他覺得僅僅擁吻並不足夠,強烈的男性需求如火山一般的爆發。他加深這個吻,雙手似有意識的探索她纖瘦的嬌軀。

高溫的燒烤下,怡孜的後背幾乎被汗水濕透。她身上只穿着簡單的無袖短衫,當他的手隔着衣服愛撫她的背,可以感覺到內衣的輪廓。這越發刺激他的感官,手往前面摸雲,富有彈性的柔軟觸覺,令他掌心發癢。

「天呀……」他困難的吞咽口水,鼠蹊部因慾望而生疼。他渴望她,想要她!

「大佑……」

然而她熱情的呢喃卻將他喚回現實。

他現在不是李大佑,寄住的身體是屬於單鐸的。他怎麼可以用單鐸的唇吻她,用單鐸的手愛撫她,甚至想用單鐸的身體對她做那種事,他怎麼可以!

他發出混合著悲哀和悔疚的詛咒,強烈的羞愧和自責使得懷裏的怡孜有如燙手山芋,他迅速推開她。

怡孜險些跌落沙發。

「大佑!」

她氣憤的表情如一把刀捅進他胸口,大佑苦着一張臉。

「對不起,怡孜。我不能用單鐸的身體跟你……」

她恍然大悟,黑白分明的眼眸籠上與他相同的陰影,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瀰漫心間。

***************

大佑返回單鐸位於大溪的家中已是傍晚時分,他在探視過姑婆之後,回到卧房,迎面而來的捍氣令他一陣窒息。

「鐸……」微嘎的輕柔嗓音像只無形的手輕輕撩動他敏感的神經,大佑還來不及反應,纖細而柔軟的胳臂纏上頸子,豐滿誘人的女體緊接着壓擠過來。

他可以感覺到她全身的曲線起伏貼着他的男性身體,溫暖的女性馨香經由呼吸竄進胸腔,一陣非出自心靈共鳴、全由感官引起的興奮穿身而過。

他尷尬又困擾的不曉得該怎麼辦,想推開她嘛,不知道該朝哪裏使力,只能僵硬著身體承受她軟綿綿的身軀挨過來。

「你別這樣!」他發出無力的抗議,「給人看見像什麼!」

陳?逸出沙啞性感的笑聲,像是在嘲弄他的話。她微微抬起頭,一雙貓咪般神秘的眼瞳充滿驚人的女性魅力瞅視着他,花蕾般的紅唇嘟成性感的嬌媚。

「這裏是你的房間,誰會看見呢?」說着,她挑逗的斜了他一眼,靈巧的手沿着他陽剛的男性曲線往下溜,停在他臀部上,微微用力向前頂,讓兩人的下半身貼得更加緊密。

大佑倒抽了口氣,因怡孜而挑起、未能得到安撫的慾望,因為這接觸而猛然爆發,全身的每個細胞立刻變得既緊且硬,尤其是胯間的男性部位。

「你都硬起來了,還要假正經。」她嘟囔著,一把拉他的頭。

意識到她的企圖,未被慾火沖昏頭的大佑驚慌的捉住她的肩,在她的嘴疊過來之前猛力一推,陳?在猝不及防下往後跌,幸好他及時伸手拉住她。

「你在搞什麼!」被人拒絕的恥辱嚴重傷害了她高傲的自尊心,她狼狽的甩開大佑的扶持,媚眼裏的挑逗被滿滿的氣憤所取代,尖銳的寒光刺得大佑心底生寒。

傷害已經造成,道歉也無濟於事,他索性吞回到嘴的歉意,神情肅穆地繃緊一張臉,冷淡地道:「我只是不喜歡被人霸王硬上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明明知道我只有誘惑你,並沒有強迫你!」她氣得兩眼發直,只穿着白色比基尼上衣的高聳胸脯急促的上下起伏。

大佑只瞄了她渾身上下一眼,俊臉便開始發燙

除了那件比基尼上衣外,陳?只在纖細的柳腰上圍了條透明長絲巾,沿着修長均勻的大腿拖曳向下,絲巾裏面是一件白色的比基尼內褲。

她溜進卧房等他的目的不言可喻。

該死的,換成單鐸,大概會享受投懷送抱的美人恩;然而,他不是單鐸。大佑努力將目光固定在那張氣壞的嬌顏上。

「你變了!打從你出了意外后,就變得我不認識了。」陳?目光尖銳的指責他,「別拿被雷打到當借口,因為我不相信!」

「你到底在說什麼?」事到如今,大佑只得裝傻。繞過她走向浴室。「我累了一整天,全身都是臭汗,你不要跟我吵。」

「你為什麼累了一整天?別以為我不曉得你跟去台北看大佑的女朋友。單鐸,你怎會變得這麼沒品?先別提她是你表弟的女朋友這件事,就憑她干扁四季豆的身材,虧你還有胃口!」

「你跟蹤我?」他停下腳步猛然回頭,眯起的厲眸里射出冷銳如冰的光芒,陳?膽怯的後退一步。

「不算是。」她緊張的舔了舔唇,「我只是正好有事找你,打你的流動電話,是章倫接的。他一描述你去見的那個女孩,我就知道是她。」

「多嘴!」他不悅地道。

「我是哪點比不上她?你這麼做太過分了!」

見她氣憤得眼中水光迷,大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然而單鐸曾跟他提過,他對陳?並沒有承諾,兩人向來是高興就上床,不爽就各過各的,在這種情況下,他此刻的任何安慰對她而言不但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反而會加深她的懷疑。

是以,他故意耍酷的攤手回答,「陳?,你這麼說就太不上道了。以往你從未管過我跟其他女人的事,這回的醋更是吃得沒道理。就算我對陳怡孜有意思,也不干你的事。」

沒料到他居然會承認,陳?氣得咬牙切齒。「你這麼說太讓我心寒了!這次我為了幫你,自動請纓回台灣頂傅雪留下來的缺,這番心意我不信你不懂!」

「我早就說過不想你插手。陳?,你還是去忙自己的事吧。」他不客氣的提醒她。

「你不要我幫忙,卻去找大佑。單鐸,身為鯨幫重要幹部,我不得不質疑你這麼做的目的。」

「我沒必要跟你解釋,我跟大佑的接觸和鯨幫無關,純粹只是……」

「只是什麼?」她眼中的疑慮加深。

大佑微微蹙起眉,思忖著該對她透露多少,才能減輕她的懷疑。

「我要對付的人是極富權勢的高級警官,我可以透過大佑查一些事,如此而已。」

「這麼簡單?鯨幫的資料庫不能幫上忙嗎?」

「大佑能做更多,而且他是真心想幫我。」他攤攤手,眼神專註而溫柔。「你了解我的,陳?。我不可能會背叛鯨幫。」

有短暫的幾秒,她只是着迷的盯着他臉上的溫柔。認識他有好幾年了,他從未用這麼和氣、柔情的表情對她。

「我知道,可是……」向來堅強的心為那縷柔情所撕裂,她的眼光濕了起來。陳?咬了咬唇,臉上有着脆弱的表情。「我不希望你有危險。單鐸,你如今已是鯨幫的代幫主,沒必要親身涉險。」

代幫主?好呀,單鐸竟然沒告訴他這點。大佑不禁心情鬱悶,同時也不曉得該怎麼接她的話。

「你身系著鯨幫興亡,不能一意孤行呀,單鐸。我知道你自視甚高,不想動用組織的力量,想要單槍匹馬對付仇人,可是我求你別這麼做。」

聽出她聲音里的絕望與哀求,他略感詫異的說:「陳?,這不像你。」

單鐸口中的陳?是個外貌冶艷、精明強悍不遜男子的女人。除了與單鐸維持數年的床伴關係外,從未乾涉過他的公、私事,今天的表現卻很反常。欲淚的情緒,膨脹的嫉妒心,及深閨怨婦似的哀哀求懇,都與她應有的形象相差甚多。

「你到底怎麼了?」一種不好的預兆襲上心頭,大佑蹙眉問。

陳?先是倔強的抿緊嘴,眉宇間陰晴不定,最後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似的,如秋日潭水般冷清的目光直勾勾的射向他。

「我懷孕了!」

斬釘截鐵的聲音像有一千噸炸藥在他面前炸開,大佑在錯愕下,險些一個錯步跌倒。

老天爺!

他正不知道該說什麼,一陣敲門聲響起,像是宣判了緩刑似的,讓他暫時鬆了口氣。

「什麼事?」他越過陳?去開門,站在門口的是他的其中一名保鏢成昕。

「有位自稱是你母親的女人要見你。」他恭敬的道。

「我母親?」他困惑的攏起眉,回頭瞥了陳?一眼后,決定將她剛才丟出來的炸藥先行擱置,毅然踏出房門,打算弄清楚這位母親是他的,還是單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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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錢妙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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