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這話怎麼說?」火兒是怎麼一回事啊?原先的不耐煩讓瀚天的怒火更熾。

「你是在詛咒我嗎?還是蓄意刺激我?」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接受!

「不!不……」火兒再次靠近他。「請聽我說!因為你在這些年來濫殺太多無辜生靈,鹿、雉、狼、獐……所以山神爺為了平撫眾怒,聲明今年內將注個大禍予你。我認為就是指現下這一件事啊!這個大禍將置你於死地的,真的!」

他心下一動,「我聽你在胡說!你有證據嗎?」

證據?「我會知道這麼多,是因為……因為……」猶豫再三,猶豫再三啊!但一見到他再次掉頭欲走的姿態,火兒終於嚷了出來,「因為我就是那隻赤隼!我是小赤啊!你因為被我所傷,才遷怒到其它生靈身上,恣意屠殺牠們不是嗎?你把氣全出到害你負傷又沒了新娘、忘恩又負義的飛禽走獸身上,不是嗎?」

瀚天已經打開門扉了,半跨著往前的步子,回頭的表情是駭然的。

「你是要去打親事饋禮用的飛雉,卻不慎打着正飢餓覓食的我!你把我放入懷襟中帶回『哈德林斯』,還讓我睡在你房裏,給我鋪睡的布巾是淺紅色的,你還笑着說正適合給我這個姑娘家使用……」

「夠了!」瀚天厲聲截住她慰說細節愈是詳細的描述。

火兒先是噤若寒蟬,旋即又眼露乞求地看着他。「現下您信我了吧?」

信嗎?這一切聽起來太荒唐!他相信世間有神人妖鬼,卻又只信了一半,也不相信自己會遇邪。

不信嗎,那火兒又怎麼可能如此詭譎又清晰地說得頭頭是道?親口吐露一些只有他自己與那赤隼之間的事?

「我傷你,我認錯,所以被廢了一邊的翅爪……一手一足,山神爺的處決是公平的。但你的溫教仁厚個性陡變是因我而起,卻報應在山嶺樹海間的其它生靈身上……我簡直是罪加一等!到您的身邊,我本是想默默守候着,伺機而動地為您擋下一劫……請相信我,信我這一回吧!」

她那雙透明水漾的眼睛,坦白乾凈得瞧不出任何說謊的色彩。

瀚天微微失神,又猛然地用力甩頭!

他那種頑固不肯相信的神態,讓火兒氣餒地合眼喃喃,「要怎麼做,你才肯相信……」

「我沒空聽你胡言亂語了!」對,她非得是胡言亂語……非得是胡言亂語不可!「青漠,家裏就拜託你了!」

簡短且最後交代這麼一句,瀚天便狠心的再也不回頭,如一陣颶風般離去!

「不行去!不行去啊……」火兒狀似失魂地喃喃。「我說的都是實話……為什麼你不信我?還是要去呢?」說着、說着,她嚶嚶低泣出聲。「不行去呀……」

【第八章】

「嫂子還在哭嗎?」

一見紅玉從房內走出來,才正輕輕合上門扉,等在不遠處的青漠便急步走來並且發問。

「勸不住。」紅玉亦是秀容鎖輕愁。「都快半個時辰了……她就像是丟了魂、失了魄,不住喃念著大少爺安危什麼的……欸!大少爺現下去分牧場那邊,真的安全嗎?」

「嗨,別人我不敢說,可大哥的槍法可是百步穿楊,也決計不會臨場有婦人之仁地放過敵人,讓對方反有機會回來捅他一刀什麼的。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哪!」才拍著胸脯說完這些話,他卻也有所遲疑了,「可是……你也聽見嫂子說的話吧?你信她不?」

紅玉猛然搖頭。「不知道!我說不準,真的不準……」火兒哭得聲聲句句都是淚,那般篤定的神態,連她原先全然不信的心情也一分分的鬆動了,真箇想她是一隻紅顏色的鳥兒幻化而成的呢!

「我想,咱們等會兒再來陪陪嫂子好了。」青漠也無計可施了。「你過些時辰后再給嫂子端點湯粥來吧!我可不希望大哥回來后見到一個哭得虛脫的嫂子,然後抄傢伙來砍我……」

兩人便在一說一答間離去。

再過了一會兒,房門「咿呀」而開,走出淚痕滿面的跛行身影。

身影最初先是怕被人發現地左顧右盼,才一步一步小心地踩在即將泛明的天色中,往馬廄方向而去……

「哈德林斯」分牧場「哈德倫」。

朝陽徐徐驅散令人難受的火藥以及血腥味兒,凝冰的雪地上,由遠而近,汩著鮮紅的屍首七橫八豎地倒著,其中更有些眼珠瞠大如銅鈴的,看來死不瞑目,更教人噤若寒蟬,猛打哆嗦。

涼風平空颳起一陣,彷佛一記無形復無奈的嘆息,哀悲著人類同類之間猛烈而不留情的自相殘殺,遠不如其它生靈彼此之間的親愛……

經過一場轟轟隆隆的槍戰,人疲馬倦。

原來周三麻夥同邊境一些白俄流匪,算準時辰打算將「哈德倫」殺個措手不及、片甲不留,占此為據點再對「哈德林斯」展開突襲,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先是瑪倫在這群惡徒尚未發動攻擊前便先行發現他不軌的意圖,主動包抄外還施放「狼煙」對兄長請求支持!

沒有紀律的流匪哪拚得過訓練有素、簡直可媲美軍隊的牧工呢?

一群人被回打得甭說是落花流水了,簡直可說是狼狽不堪哪!

「呀喝!」

雖然正義勝利的一方仍有些傷亡,可那無礙於眾人亟欲振臂高呼,一錶快意的心情。

在陽光閃閃亮亮照拂大地時,一張張沾了汗珠以及血跡的臉孔笑逐顏開!

「大哥,辛苦了!」一手持管口仍在冒煙的槍托,瑪倫一手巧控韁繩策馬走到瀚天坐騎旁。

「你也辛苦了,三弟。」瀚天回視他,這才發現他的右臂上有一處被流彈擦過的血口子。「你受傷了!」

「噯!」瑪倫豪氣地揮揮手,一張嚴肅的俊臉不過微微笑開,便化成瀟灑倜儻。「不打緊的,回去讓小真兒有些事兒做也好。她哪天不對我大呼小叫一回,整個人就難過着呢!」淡淡的語氣,卻是絕對寵溺的口吻。

每對夫妻都有着他們不同又趣味的相處方式,那麼他和火兒呢?瀚天的莞爾微微失卻了笑意。

你會有難哪!我不要你去送死!

火兒那張驚恐的神情,那些悚然的言語……怎麼着?他是頂天立地的鐵錚錚漢子,竟也會在乎起火兒的胡言亂語?

唉!無聲的吁口氣,瀚天依舊想不明白火兒怎麼會有那般的胡言亂語。抑或是他不想明白?

「大少爺,三少爺!」數名牧工策馬奔到他們面前。「活口都已經綁好押入倉庫,但咱們依舊沒找到周三麻那廝的蹤影!」

「也許他負傷,拖着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不!許是失血過多死了才是,我明明看見大少爺那槍法極準的擊中他的腹側!」那一槍可帥著哩!他好生欽服呢!

瑪倫略一沉吟,「留下一半人馬,務必找出周三麻;其它人馬同我回主屋去。大哥?」

瀚天像是變成石頭雕像般,兀自陷入漫飛的沉思中,他回想起火兒在他將踏出房門前那些的……胡言亂語?

因為你在這些年來濫殺太多無辜的生靈……山神爺……今年內……大禍……

因為我就是小赤,我就是那隻赤隼啊!

「大哥!」瑪倫聲色加厲,終於將瀚天神志喊醒了些。「你看!」

瀚天被動地隨箸瑪倫示意的方向望去,霎時冷氣倒抽。

遠遠的雪地邊緣,一人一騎的小黑點在起起伏伏的坡地之間平治,那種萬般生疏的騎術,直教這些遠遠觀之的漢子捏出好幾把冷汗,尤其是這一人一騎愈行愈近、愈近愈瞧個清楚時,眾人的眼珠子幾乎都要脫眶而出!

「嫂子?」

「少夫人!」

「駕!」瀚天在同一時間裏開始策馬朝前直衝!他清楚瞧了,那根本不是在騎馬,只能說是在馬背上縮成一團!只是幸運的直到現下都還沒有被甩下來罷了!

「該死的!」瀚天也認出那匹未裝任何騎備的馬兒了,那馬兒是一匹秋末才拘捕到的蒙古種野馬,高大健壯且完全的桀騖不馴。

火兒怎麼會騎上那匹野馬的?

「啡……」

許是體會出瀚天的悍氣而緊張,馬首陡然高高一昂,前蹄竟順勢高高立起——

「呀!」幸而火兒反應算快,一下子抓牢馬鬃,才沒讓自己狠摔落地。

「火兒!」幾乎同一時間,瀚天舉起了槍口,拇指推扣扳機,屏息以待一個最佳時機!

「不,不要——」

儘管是在一片生死交關的紊亂中,儘管遠隔着一大段距離,火兒依然能瞧見瀚天眼底下決定的殺意。

「不要開槍!不要再造孽了,不要!」她拚了性命的嘶吼,又尖又厲的。

她會自己想法子安全的,千萬別讓瀚天開槍啊!造孽呀!

如果是以往的瀚天!肯定才不會管對方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也不能改變念頭。可現下,火兒的喊聲卻讓他動作一頓,扳機真的就遲遲未扣下,卻依然保持準備射擊的姿態,看着不遠處的野馬已經將前蹄放下來;火兒不知湊在牠耳邊說了些什麼,牠一下子竟然就乖巧靜立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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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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