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今夜又得出任務了。仔細打點好身上利於夜行的黑衣,他高亢的心情微微一黠。十五歲了!獨孤仇卻仍未替他起名。這是殺手門中一項重要的儀式,表示師父對徒弟能力的肯定。

他不是一直把師父交代的任務處理得很完美?為什麼還是得不到師父的肯定呢?像洱、貝、真、法……全門的師兄弟幾乎都有名字了!就只有他還沒有……

「啊!哥哥今晚要出任務嗎?」趁著夜色初濃,曇兒便偷偷溜過來看他,沒想到會湊巧碰上他正要出去。

「嗯!」她好美!胸口一陣悸動,他泛出一絲淡笑,不是那種皮笑向不笑,而是發自於真心的歡愉。一股衝動令他脫口而出。「曇兒,你嫁我吧!」

在這種年代,男十五,女十三,早該有所婚配。

「啊?」曇兒一怔,旋即雀躍萬分,卻又止不住羞地捧著自己的雙頰。

「你……你這是在求親嗎?壞死了、壞死了、壞死了……」嬌嬌嗅嗔,一千個「壞死了」之下,卻是一萬個「我願意」啊!

他情難自禁地擁她入懷,細細啄吻地溫存好久、好久才肯放手。

「等我回來,我的曇兒。」

「嗯!」回應的小佳人一臉嬌羞,香甜得有如一朵初綻的花蕾。

卿卿我我的兩人,並未注意有人正沉默地打量這一幕。

在他離去后,獨孤仇才從陰影處走出來。

「曇兒。」他喚道。

「乾爹……」心虛的曇兒被這一嚇,才回頭,就被點中麻軟穴而一倒——

剛出完任務回來,他立即被獨孤仇找去。

「你想同曇兒成親?」

聞言,他心下一驚!

「是的,師父。」

師父是怎麼知道的?

但是,怎麼知道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師父會不會反對?師父會不會成全他和曇兒呢?

「你知道,」獨孤仇道:「一個殺手也好,一個將做大事、成大器的人也好,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什麼?罕見的困色流露。「我不知道,還請師父教誨。」

「情。」獨孤仇緩緩道出答案,「絕不能有情。無心、無情方能放手做大事,無束無縛、無牽無掛……你,可做得到?」

那是怎樣的情形啊?他根本無法想像。

「是!」但想受肯定、取悅獨孤仇的心態是這般強烈,他毫不考慮地點頭。

「很好。」獨孤仇掏出一柄匕首給他。「你現在到隔壁睡房去,將睡在床上的人殺了,我便會考慮為你起名。洱,你跟着去。」他彈指命令。

「是!」他喜出望外,高興地綻唇笑了。

「是。」像是知道了些什麼,洱微帶幸災樂禍的笑容,確實跟上去。

握著獨孤仇賜予的匕首,亢奮不停拍打他的身心。

啊!他就快要有個名字了!師父肯定是終於要看重他了,才會給他這麼個機會。懷着這般的愉悅,他幾個大步就來到床邊,高舉的匕首落下——

「啊——」

一記慘叫隨之響起。

「曇兒?」他凍結在當場。

鮮血如泉涌,不斷噴出她嬌嫩的身軀,皮膚同時泛出一層淡淡青銅色。這匕首餵了毒?!他撲上床一把摟住她,驚慌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拚命檢查她的傷勢。

就著外頭灑進的淡淡月光,他害怕地看着她左胸處的血洞,瘋狂地用手掌按住它,想讓血流得少些。血為什麼這般的流個不停呢?

「哥哥……」曇兒的小臉上有驚有嚇,更有着深深的迷惑。「為……什……」話未盡,氣便絕了。

曇兒了無生息的小身軀宛如鬆了牽引的人偶,軟軟地癱在他的懷中。

「嘖!死啦?」冷眼旁觀一切的洱一點意外也沒有,反而笑出聲,爾後出其不意地朝他突襲過去。

「你……」抱着曇兒,悲傷中他先行閃過一記招式。

「哼!師父說你太弱了,要我解決掉你!」洱出招更快更繁。

兩道年少的身影在小小睡房中一進一退、一來一往,腳尖點地,暗招出袖,勝負難分。

「哼!你一定不曉得師父怎麼說你的吧?」洱決定採取心理戰術,「他說你感情太重,無法專心於任務上,救回小師妹是你人生中的一大敗筆,過錯無力回天,索性就乾乾淨淨地解決!」

是嗎?他心下一撼,稍稍一個失神,肩頭就挨上一劍。

「唔!」一記悶哼,一道血泉流下他的手臂。

人的求生意志是不可思議的可怕,而且往往是在瞬間爆發!

「殺!」他緊握依然鮮血淋漓的匕首,放下曇兒,發出一記野蠻至極的叫喊,在洱措手不及間,將匕首狠狠插入他的胸口——

第二聲象徵死亡的慘叫響起!

片刻后,他抱起皮膚青紫的曇兒,一步步走出房間。

獨孤仇安然坐在椅子上,早就在靜心等待着結果。「死了嗎?」

他沉默地放下曇兒的屍體,一臉殺意,一下子便欺身向前,將匕首架上獨孤仇的頸子。「為什麼?」

為什麼?太多、太多的為汁么,為什麼要他殺掉曇兒?為什麼又要洱殺他?為什麼……

「洱應該告訴你了。」獨孤仇眼睛眨也不眨,好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生命發發可危。「因為你太弱了。」

弱?他眼微眯地看着獨孤仇。

「感情是個嚴重的弱點。而你在曇兒身上花了太多的心思。」

就這樣?「那麼當初你為何要收容她?」

「因為……」獨孤仇笑得殘忍快意。「這樣日後的教訓才會深刻,你才會記得住。」

「啊——」聞言,他搖搖晃晃往後倒退,幾乎要站不住腳。

獨孤仇的確夠聰明,也夠殘忍!刻意讓出了三年的時間,看着他和曇兒培養出些情愫,再讓他自己摧毀,為的就是給他一回教訓?這般的教訓,別說是刻骨銘心,更是痛不欲生!

「為什麼——」

他駭了、瘋了、怒了,舉起匕首攻擊獨孤仇。

「你給我好好聽着!」獨孤仇輕而易舉箝住他頸后,強迫他認清事實,「我這可是在助你,及時警告你』無情『的重要性。瞧!如果今日你同曇兒一點情分也沒有,又哪會心痛而喪志?懂了嗎?想要真正變得強壯,就必須無情!想要里正做一番大事,就必須無情!想要真正成大器,就必須無情!」

他仍是不服的瞪着眼!

「懂了嗎?人命是生還是死,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這是何其高等的快感,難道執行任務的這些年來,你都不曾有這種領悟?就像現在——」

獨孤仇掌下力道一重,他頓時被扼得無法呼吸;獨孤仇的指甲掐入其於的肌膚,滲出細微的血。

「呃……」

好痛、好苦!他的四肢頓時僵凝在半空中,整個人動彈不得。

這就是死亡嗎?什麼都無法思考,只能空茫茫等待,能夠呼吸的次數也急速減少……然後停止。

身體似乎沒有了重量,然後他聽見了一陣又一陣的甜美笑聲。

哥哥……哥哥……

曇兒……

兩行熱流從他的眼角流出。

哥哥……

奇異的,他聞到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香味……曇花的香味……

曇花只短暫一現,然後凋謝萎靡一地——

「呼——」

隨着獨孤仇的陡然鬆手,他方能開始順暢呼吸,狂咳嗽不止。

「以後你就叫』璋『……」獨孤仇的話語仍然繼續著。

璋……

他突然仰首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邊笑邊揮舞匕首,踉踉蹌蹌朝曇兒走去,刀起刀落,邊砍邊笑,邊刺邊哭。

這是一場告別,對曇兒,也是對過往、對人性的最後告別……

「很好,太好了!」獨孤仇站在一旁,面露得意的不住點頭。

這是一場恐怖的蛻變,徹底改變他的人生。唯一留存心中的,怕是這份淡淡甜甜的花香。

「曇……」

俯趴在地,瀕臨死亡的璋嘯王爺臉色蒼白。

在熊熊火海中以及燒焦味中,出奇的,竟有一股熟悉得令他痛徹心扉的花香,淡淡甜甜的……

哥哥……

「曇……」

迴光返照似的,他突然雙眼暴睜,彷彿看見一個滿面歡笑的嬌小少女對他甜甜地笑着,甜甜地招手……

「曇……」

然後,他露出燦笑,勉強地抬舉手臂,想在半空中捕捉什麼,卻又頹然垂下。

哥哥……

曇花啊!終究只有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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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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