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我不吐不快,話已經說完,福在,我鬆了一口氣,今晚我可以好好睡一覺。]

小公寓內靜寂一片。

劉少波帶來的飯菜漸漸冷卻。

福在問:[換了你是我,你會怎樣做?]

[我不是你。]

[假設呢,你會不會走到周子文面前說:『你到底結過幾次婚?說來聽聽。』]

[我不會。]

[你會怎麼做?]

劉少波答:[我會覺得這人性格深沉莫測,背着人的另一面不知是什麼模樣,我會知難而退。]

福在接上去:[既然退出,也就不必多問。]

劉少波答:[象他那樣陰暗的人,怎會把事說明白。]

講得很好。

[謝謝你的忠告。]

劉少波問:[你愛他?]

[我不知道。]

[你覺得他是一座好靠山。]

福在有點羞愧。

[最近經濟有好轉跡象,我看過報上聘人廣告,有好幾個職位都適合你。]

[一條迂迴漫長的道路。]

[你要走後門,抄近路,也隨得你。]

[劉少波真沒想到你是一個道德先生。]

[王福在你已吃過一次苦,再不學乖,活該你死翹翹。]

[多謝詛咒。]

為着自己

飯菜涼了,兩人都沒有胃口。

劉少波說:[把指環還他,有什麼稀奇。]

福在疲累得眼皮都抬不起來,[劉少波,我想好好睡一覺。]

[我告辭了。]

他嘆口氣,對於扔下兩個炸彈又施施然走開十分歉意。

他輕輕掩上大門。

福在熄了燈,回到床上,蜷縮成胎兒那樣,強迫自己休息。

清晨,思路會比較清晰靈敏,可想飛到冥王星打個圈子回來,晚上,到廚房也走不動。

她做了許多噩夢。

福在看見自己在公路車站排隊,下雨,地上泥濘,人擠,車少,不知輪了多久,仍然上不了車,然後,終於軋上車,到了目的地,她不認得家在何方,四處問人,途人不瞅不睬,她逐門逐戶找,嚇出一身汗......

就這樣,天亮了。

福在驚醒看鬧鐘,才五時五十分。

他真想回家,可是,什麼地方是她的家?

福在用雙手掩住面孔,這個租來的小小公寓是她的家嗎?當然不是,從前父親的家已經不在,她再也沒有家。

七點不到她已坐在辦公室里。

果然,清晨,她的思路明朗得多。

福在想起一個網址,那是著名的[尋找舊同學]服務,全美已有百多萬人登記。

福在這樣要求:[請提供三藩市區華裔女子蒙美芝消息],她把兩段剪報新聞打進網上。

福在隨即問自己:你為什麼想知道那麼多?

心底下她聽見一個小小聲音回答:因為我在找一個家,如果周子文人品尚可,那麼,他的家就是我的家。

一切還不是為着她自己,說到底,或許,她與月玫,一般的自私。

八時許,秘書回來了。

天開始下大雨,同事把濕傘撐開晾在茶水間,七彩繽紛,煞是好看。

福在打了幾個電話。

——[我有一枚指環,想要作價登記。]

就在公司附近,有一家殷實的珠寶店,願意提供服務,福在報上姓名,約好時間。

她借了一把傘,帶着指環上門。

珠寶店剛開門,售貨員招呼她進去,經理出來,含蓄地打量她。

衣着十分樸素,可是一雙濺濕了的鞋子卻是著名意大利牌子,福在仍然穿着月玫給的鞋子。

他立刻殷勤地請她進辦公室。

福在不多說話,取出指環,放在他面前。

經理輕輕嗯了一聲。

他說:[這樣出類拔萃的寶石,的確需要登記。]

福在記得很清楚。

月玫曾經恨恨地說:[所有珠寶,全部經過登記,一旦有人轉售,任何珠寶店的電腦記錄即時顯示,難以脫手,你說這人多工心計。]

一物二用

福在不出聲。

經理詳細鑒定寶石,逐項特色記錄。

他忽然抬起頭來,[王小姐,這顆紅寶石早已有記錄。]

福在心一沉。

她嘆口氣,她聽到最不想聽的答案。

[你請看,早十年在三藩市勃克斯珠寶店購買並且登記,寶石主人是蒙美芝,付款人是周子文,我把記錄印一份給你。]

福在張大嘴。

他把蒙美芝的指環轉贈給王福在,一物二用。

[王小姐,對不起,寶石只能登記一次。]

福在回過神來,[沒關係,我願意照付費用。]

她走出珠寶店。

天仍在下雨,回到辦公室,身上斑斑都是水跡。

秘書詫異問:[去了哪裏?周先生等你呢。]

福在連忙去把該日開會用文件找出來替他送過去。

一整天的精力已經用罄,她伏在冰冷的辦公桌上動也不動。

然後,她斟了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看雨。

秘書進來看見說:[福在,這段日子你應該開心才是呀,為什麼加倍憂慮?]

福在忽然想起,[周先生可有到墓地去?]

秘書支吾,低聲回答:[那一位火葬。]

福在的聲音更細,[我也沒有去。]

[過去如果真的那麼不愉快,還是忘記的好。]

福在又問:[現在呢?]

這樣無頭無腦的一句,叫人怎麼回答呢,可是秘書彷彿聽懂了,她很技巧的說:[那就看你要的是什麼了,有時一個女子在外邊風大雨大,衣食住行都成問題。]她的語氣愈來愈感慨,[也不得不作出點犧牲,你說是不是。]

福在沒有回答。

秘書出去了。

中午,雨停,天晴,周子文過來找福在。

[你在這裏。]

福在看着黑實的他,周子文對她是沒話講,他對月玫也很包涵,從頭到尾沒說過前妻一句壞話,福在從未聽過周子文發牢騷說[我的妻子不了解我],現在他根本絕口不提李月玫三個字。

他握住她的手,看清楚她十隻手指,不見指環,嘆一口氣。

福在把小盒子還他,[那麼耀眼的寶石不適合我。]

他會錯意,[那麼,你可是喜歡別的顏色?]

福在回答:[我對這些一概沒有研究。]

她不想多說。

[一起吃飯吧。]

[胃有點不舒服。]

[那麼,我叫人買一盒壽司。]

這樣無微不至,叫福在吁一口氣。

她輕輕問:[有無夢見月玫?]

他一怔,小心翼翼地回答:[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福在唏噓。

辦公室里靜了下來。

福在又說:[我也沒有夢見邵南。]

辭去職位

周子文不出聲,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很難憑他表情猜到他心事。

福在輕輕說下去:[我對自己另眼相看呢,如此涼薄,只有解脫輕鬆的感覺。]

周子文恰當地說:[也難怪你。]

[只有你會原諒我。]

周子文接上去:[但願我倆相互諒解。]

[我們兩人有太多過去。]

周子文隨即說:[誰是小孩子呢,生活經驗教會我們與人相處之道。]

與他聊天,永遠那樣舒服。

[子文,你有話要說?]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叫他聽電話,他出去了。

一會他進來,[美國東部大停電,凍肉廠首當其衝,我立即過去看看。]

福在只有時間應了一聲。

周子文並沒有把握機會把過去的事告訴福在,他選擇一字不提。

他帶着助手趕去飛機場。

秘書說:[你應該跟着去照顧他。]

她愈發倚老賣老。

福在不去理她,趁空寫了辭職信。

——[基於私人理由,我王福在辭去職位...]

福在問人事部:[辭職需幾天通知?]

[誰要辭職?]職員詫異。

福在說:[譬如講,是我呢?]

職員笑,[王小姐名字不在員工名單上。]

[什麼?]

[王小姐是周先生私人助理,薪酬由周先生個人支付。]

他的公司,他的規矩,他愛怎樣就怎樣。

福在問:[我的病假、津貼、福利呢?]

[王小姐問周先生好了。]

福在還想說話,心裏一想,這與一個同事有什麼關係,真的,不如向周子文問個清楚。

她說:[打擾了你。]

周子文沒把她當正式職員,他胸有成竹,不久王福在會成為周太太,永久向他支薪。

她一舉一動,他們了如指掌,大不了是一二三,單純之極。

邵南那樣想,劉少波好不到哪裏去,周子文更加深沉,受他控制而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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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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