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白一帆一直心存僥倖,一直在觀望。現在要他回綜合科,小金庫也就不能留了。白一帆讓小秦把賬目清理一下,小秦給白一帆報賬,白一帆吃驚道,怎麼只有這麼點兒了?

小秦喉結嚅動一陣,想說養一輛桑塔拉的花銷不少,又咽下了。其實小秦不說白一帆也明白,養車跟養小蜜差不多,都要花錢,養小蜜貴,養一輛車也不便宜,要加油要買保險要維護,壞了還要修。你不好好養,車跑着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毛病,跟你不給小蜜買鑽戒她就會使小性子鬧彆扭差不多。

除了養車,還有工作上的應酬,加上給大家點獎金,小金庫的錢就基本上沒剩下什麼了。白一帆私下一問,了解到別的科都沒搞小金庫。吳明國拍拍他的肩說,老弟,你太不會操作了,像你這樣,市裏大清理,賬號全部凍結,你就玩完了。

吳明國興沖衝要到全委第一科的投資科上任,見白一帆還按兵不動就讓科里的辦事員把自己的東西搬了來,一副逼宮的姿態。白一帆只好草草收拾一下,跟吳明國交接了工作去綜合科上任了。

車怎麼辦也是個問題。綜合科吳明國現在也弄了輛新車,是輛白色賽歐。單位的有車一族對自己的車都很愛惜,有傳言可能要公車改革,改革方案無論怎麼設計,總是有一部分人付出成本,一部分人受益,到時候用車貨幣化,誰開的車就賣給誰。根據前些年手機改革的經驗,價格肯定非常划算,說不定也就像征性地出點兒錢。所以科長主任們早已把車當成了自己的私車,輕易不讓別人開,擦掉一點漆就心疼得不行。

吳明國把新車開回來那天就宣佈說車與老婆概不外借,老婆外借車都不外借。其節烈的態度,好像車被別人開過了就等於失了貞,不再是處女了。關於車的問題白一帆跟吳明國達成協議,人交流車不交流,車跟人走,從一而終,好女不事二夫。

到郝建中那裏請示,郝建中說這是微觀層面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於是白一帆又回了綜合科,可是白一帆對交流有情緒,干工作不像~前那麼努力,那麼積極主動了,像經濟運行分析預測這樣的重要材料以往都是白一帆親自動手,現在他佈置給辦事員去寫,自己當甩手掌柜。

分管市長召集相關部門在一起分析今年經濟運行情況,材料是綜合科搞的,跟統計局沒有銜接好,結果成了各說一套。郝建中很生氣,第二天把白一帆叫到辦公室批評了一頓,讓他馬上跟統計局銜接開個會,討論今年13%的增長目標能不能完成。

會上對增長的預測有兩種不同意見,最後郝主任說,算逑了,乾脆準備兩套數據,報低了領導不高興要挨罵,報高了完不成還是要挨罵,整兩套主動點。白一帆說,政府的gdp情結太深了,其實政府最需要的是從市場中退出,關注長期展問題。

郝建中說,道理是這麼說,可考核政績的指標是gdp增長,gdp上不去,就不能提供就業機會,財政收入就上不去。你趕緊把預測分析整出來,你親自寫,明天市長辦公會我要彙報。

分析預測常常讓白一帆感到很頭痛。白一帆讀mpa的時候學過數學建模,但一來他本是學中文的,數學不行,二來他覺得運用數學工具來分析和預測經濟就跟天氣預報和股評家預測股市一樣,有點八卦。

在市州這一級,預測基本上是一種揣摸,揣摸一把手的心理偏好。一把手是風險偏好型,你就把指標預測得高一點,刺激一點兒;是穩健保守型,就把數字往下壓一點,留有餘地好說話。只知道照搬書本,學外國,整出來的東西只有挨罵。

白一帆在文件夾仁剪切粘貼,半天就把材料整出來了。白一帆還在網上看到領導講話通用格式,開頭講形勢,取得的成就,然後是目標任務,第三是辦法措施,結尾是這次會開得很好,有重大意義。白一帆覺得有趣,也了個帖子,說如果是年前年後,再加上一句給大家拜個早年或者晚年。

雖然單位的一把手換了又換,推薦副局長的工作還是照樣進行。郝建中不打麻將,當領導的不打麻將,下屬跟領導建立私交就不那麼方便,單位上的人弄不清楚誰是郝建中最器重和信任的人,組織部下來考察幹部,推薦副局長人選,大家心裏都沒有定論,就都覺得自己有希望。

其實在幾個科長中白一帆是最有實力的,工作成績也是有目共睹的。但他跟郝建中一點關係都沒有,上面沒有人。上面有沒有人說話太重要了,組織部下來考察幹部是有針對性的,不會無的放矢。

郝建中在委辦公會上講到這事時說的話都是中性的,看不出什麼傾向。大家當然都希望格局能動一動,樹挪死,人挪活,好幾個科長都在暗中較勁。大家都知道提拔是有年齡限制的,在年齡這一條上沒有道理好講,現今的中國,最大的優勢就是年齡的優勢。

白一帆接待過國家委里下來的一些博士官員,都很年輕,講起宏觀微觀來鞭辟人里,縱橫捭闔,覺得國家部委這一級有很多是精英,在寧陽一些:部門則有很多是人精。

這天開中干會研究工作,郝建中還沒到,大家就扯閑話,農業科科長頭上禿頂了。經協科科長就說,你還是農業科的,專管退耕還林,你自己的退耕還林都沒搞好。吳明國說,現在最流行的男人是「個子矮矮的,眼睛小小的,頭少少的,心眼壞壞的。」大家聽了都笑。

農業科科長說,白一帆退耕還林搞得好,你們誰都沒他頭上綠化得好。大家哄地笑起來,因為只要一想就會覺這話微妙,如果白一帆是禿頂,那麼說他退耕還林搞得好可以理解為禿頭上長出頭來,但是白一帆頭黑油油的,所以這個玩笑就影射白一帆頭上戴了綠帽子。都看過白――帆的電腦桌面,知道白一帆的老婆阿妖像章子怡,願為她赴湯蹈火的人肯定不少,這樣的女人,給丈夫弄頂綠帽子戴也很正常。

這是玩笑話,別人並沒有惡意。但如果唐為民還當着單位的一把手,白一帆還是唐為民跟前最得寵的人,別人是不會開這種玩笑的,只會開那種聽起來很受用的玩笑:譬如白一帆去洗手間,說白處長親自上廁所啊?菜上來時如果沒有主任在場,別人就看着坐在上的白一帆說,白處長,個話,領導不話我們不敢動筷子。

這種玩笑開多了就培養出白一帆的自尊和自信,就讓他覺得自己在科長這個層次要算老大。

想起同事的調侃,白一帆心裏恨恨的,回家就躺在沙上抽煙,皮鞋也不脫,伸長腿撂在茶几上,頹廢無聊,只想找碴吵架。阿妖看一眼白一帆說,先回來都不知道做飯,後天我要跟局長出差,我走了看誰給你做飯。

白一帆一下坐起來,陰陽怪氣地說,又跟你們局長出差?怎麼你們局長總愛帶你出差?好,出得好,經常出,經常給我弄頂綠帽子戴,還是流行款式。

阿妖白了他一眼說,神經病。

這時阿妖手機響了,阿妖接完手機說,我們局長打來的,開區失地農民鬧事,我得馬上去單位。說完抓起包就匆匆走了。

白一帆最近認識了一個女人,姓杜,市疾控中心的。小杜是個三十三、四歲的女人,從未結過婚。白一帆一向覺得三十多歲的女人自有其迷人之處,既有成熟的嫵媚又不失孩子氣的天真,這個年齡的女人就像跳草裙舞的女郎露出的那一截肚皮,柔軟,性感,皮實,很吸引人。

小杜對白一帆也很有好感,主動給白一帆打過幾次電話。沒結過婚的小杜聲音特別有女性的溫柔,讓白一帆懷戀不已,白一帆忍不住也給小杜打了一次電話,小杜的聲音落在白一帆的耳膜上,像夏天的雨點落在乾涸龜裂的地里讓白一帆的心情活了。

打過幾次電話后,小杜到白一帆辦公室來了一趟,那天中午白一帆沒有回家,陪小杜在外面吃的飯,吃過飯還陪小杜去逛了商場。那是白一帆第一次單獨陪阿妖以外的女人,感覺有點心跳。王朔有篇小說名叫《玩的就是心跳》,白一帆覺得適合他這種情況。想玩,想不軌,但又心跳,如果這會兒去作心電圖,起碼是竇性心律不齊。

阿妖跟局長出差了,白一帆又給人說是退耕還林搞得好,正做悶騷男的時候,小杜打電話來了,白一帆想都沒想就約小杜一起去酒吧。

白一帆開車去接小杜,兩人在一家叫「葉塞莉亞」的酒吧要了兩杯乾紅,一碟腰果和一碟甜杏仁:,鋪着枱布的桌子中間放着一個美人腰的細頸水晶瓶,薩克斯演奏的「回家」曲調像紛紛的思緒一樣落下來,營造了一種懷舊的浪漫氣氛。

白一帆和小杜對面坐着,不時地舉杯碰一碰,隔着酒紅色的液體,小杜的眼睛水汪汪的,久違的浪漫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這樣的生活對於白――帆來說簡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他簡直不能想像自己會單獨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這樣小資地品紅酒,這樣的事是生在別人身上的,跟他白一帆無關。

倒不是說白一帆沒有吸引力,主要是白一帆沒動過這種心思,因為老婆阿妖是那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人,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在外也是頂呱呱的女強人,所以白一帆沒有找情人的理由。

現在因為別人跟他開玩笑,說他退耕還林搞得好,影射阿妖比他戴了綠帽子,夫風起於青萍之末,卻又是無風不起浪。所以白一帆跟小杜坐在一起就有一種報復的快感,他甚至想讓阿妖看見才好呢,中年男人,天地寬得很,離開她李耀,送上門來的女人一大把。

古人是天涯何處無芳草,想要芳草還得到天涯去找,現在是兩三步內就有芳草。豈止是芳草,連絳珠草都有。

從酒吧回來,白一帆準備送小杜回家,但寂寞的小杜還意猶未盡,說,上次你不是還給我照了一些照片嗎,照得好不好?白一帆說,哦,你不說我倒忘了,照片早洗出來了,放在家裏忘了給你。

小杜說,反正這會兒還早,我去看看可以嗎?白一帆猶豫了一下,如果不答應肯定會讓小杜感到受傷。反正阿妖不在家,正跟局長爬黃山,因為阿妖正跟他們局長一起爬黃山,所以白一帆心理不平衡,有一股惡氣,開口就說那好,我把車頭掉過來。

晚上去你家方便嗎?小杜臉上的笑容含義特別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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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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