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一帆和阿妖

第一章 、白一帆和阿妖

白一帆在川大中文系讀大三的時候,有個女生常來他們寢室。女生叫李耀,在財金大學讀大專班。李耀第一次來的時候穿着流行的蝙蝠袖羊毛衫,牛仔褲,羊毛衫在後腰跟臀部聯接的部位停留出折皺,勾勒出一條舉世無雙的細腰。頭隨便地束在腦後,襯托出乾淨俏麗的臉,像池塘的一箭粉荷,還滾著露珠。

李耀在寢室一出現,就引起了騷亂。宿舍的男生剛吃過午飯,正處在很踏實很滿足打嗝放屁都比較隨便的狀態。李耀是來找她的高中同學的,同學很興奮,愣了片刻,拿了特大號搪瓷缸,一路狂奔到食堂打了三兩餛飩,餛飩湯寬,料足,面上撒著碧綠的蔥花,浮着幾滴香油,底下結結實實地卧著―份香腸。

李耀坐在下鋪床上,端著狼坑蠢大的缸子,抄著孫二娘的兵器般粗的匙子,斯文地往嘴裏喂抄手。那男生一氣奔上六樓,趁他喘息如牛,另兩個男生圍着李耀大獻殷勤,賣弄才學。

白一帆正戴着耳機躺在床上聽校園歌曲,忽然覺得香氣襲人,撩開蚊帳一看,哇!一個校園難覓的絕世美女,跟他近在咫尺。那美女看上去秀氣,胃口卻奇好,一大缸子餛飩竟吃完了,拍著自己說,肚子快撐破了。

李耀的同學搶著去洗碗,白一帆下鋪的男生抱着結他,狂甩頭做校園歌手狀,另一個男生是經濟系的,跟李耀的專業是近親,抱着一本薩謬爾森的《經濟學》,靠在書架上跟李耀談學問,妄圖以專業的優勢壓倒中文系。

***!白一帆見同寢如此陰險,心癢難忍,翻身下床,不料T恤衫被床頭的釘子一掛,「嘶」的一聲,拉了條寸長的口子,李耀笑彎了腰,同室的男生也跟着起鬨,白一帆狼狽得滿面通紅。

李耀笑夠了伸直腰問,有傷濕止痛膏沒?貼上去用鋼筆塗一下什麼都看不出來了。白一帆有點慌亂,李耀說,好笨哦,我來幫你貼。說着拿膠布替他粘在T恤上,又用鋼筆塗成藍色。幾個男生不說話了,幾道受傷的目光刷地直逼白一帆。幸好不像桃谷六仙有內功,否則白一帆體內早已有六股搗亂的真氣亂竄了。

夜裏關了燈擺龍門陣,寢室的男生把李耀叫阿嬌,說本校的女生自我感覺好,可是沒有比得過阿嬌的。劉歡那《彎彎的月亮》任誰都聽過,叫她阿嬌一是因為確有小鳥依人的味道,二是因為這樣漂亮的女生使寢室的男生一致感覺到自己身心的成熟。是的,大三了,學業過半了,唇上長鬍須了,夢中多次遺精了,該有一個阿嬌這樣的女孩子了。

李耀一周后又來了,上次來借書,這次來還書。俺正大光明,好學上進,你們都別想邪了。寢室的男生沒法不興奮,一反常態地講究,書架上一瓶男士護膚霜和一支鞋油頓時下去一半。阿嬌第二次來穿一條淺色無袖連衣裙,頸脖和後背有一層處女才有的細細絨毛,一雙腳玲瓏玉白。男生們腦子裏想着阿嬌,晚上就干那**的勾當。

這以後阿嬌就常來。容貌照人,衣袂飄飄,像陽光照過來,笑容像毒藥,讓宿舍里的四害統統蔫了。男生們看着白一帆挽著美女的背影在黃昏中遠去,滿懷惆悵,心說白一帆這臭小子,操***!然後大家就一個個溜出去了,溜出去希望在初夏的校園邂逅夢中的美女。其中阿嬌的高中同學受傷最深,躑躅到川大隔壁的望江公園,經過女校書薛濤汲水製作浣花箋的石井,登上藏書樓眺望九眼橋下的河水。用方言悲憤地罵了九百句:白一帆你個龜兒子!

夜裏聊天,宿舍的男生忽然改口把阿嬌叫阿妖,勾人的女妖,跟李耀的名字諧音,前面加個「阿」除了酸還透著有過交情的親昵。李耀聽了卻很喜歡,從此便這麼叫開。說到底對於阿妖的名花有主男生們也不怎麼太嫉妒,因為白一帆的優勢太突出了。

白一帆是中文系的才子,身價沒有學理工的高,錢途沒有學經濟法律的好,但白一帆頭腦聰明,才氣橫溢,在校園裏小有名氣,且身材高大,長相不俗,外文系的一個漂亮女生還為他過高燒,輸了兩天液燒才退了。

白一帆四年大學最大的收穫就是把阿妖讀成了他的老婆,也許是因為個人生活方面太順利,以後白一帆在其他方面就屢受挫折。

本來,白一帆有個很好的機會,沒有抓住。白一帆大學畢業那年,歪文憑還沒有大量批,正規本科生還很俏,白一帆一到寧陽市,檔案就被人事局挑出來了。人事局一個四十多歲的女科長面對白一帆坐着,欣賞地看着白一帆,白一帆坐在那裏感覺芒刺在背,因為辦公室的人都在看他。

小夥子一米七六,在矮種的四川人中要算優良品種,堂堂儀錶,走到哪裏都有些氣宇不凡的樣子。女科長問了白一帆一些很私人化的問題,父母在哪工作,家裏有什麼人,有沒有女朋友等等。白一帆離校前搞掂了阿妖,把她由戀人升級為女人,心情極好,便說早就有了,大三就有了。女同志露出惋惜的神氣,惋惜中又有點慶幸,覺得大三就交女朋友的人學業不精,個人品德也好不到哪裏去。

後來白一帆才知道那天把他叫去並非是隨便問問,而是想把他介紹給某領導的女兒,如果白一帆沒有女朋友,也許他的人生就是另一種情況了。阿妖對這種假設很不以為然,說:「屁,人家領導看上了誰,調動工作一句話的事。」但跟白一帆同時分到寧陽的大學生郝建中確實被介紹給某領導的女兒,不久挑去給市長當秘書,兩年後提了正科,以後又下去當青陽縣的縣長。此是后話。

白一帆被分配到寧陽市文化館,文化館對於白一帆這樣的高材生來說就不是一個好單位了。本來白一帆畢業時有機會進省級機關,做省級機關的政府公務員,怎麼也強過在寒磣的寧陽市文化館。但是白一帆並不知道自己會分到文化館,他愛上了阿妖,義無反顧地跟阿妖從成都到了寧陽。白一帆那時正在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年齡。

阿妖也沒有料到白一帆的運氣會這樣壞,求老爸想法給白一帆挪一挪。阿妖的父親是離休幹部,宣佈離休的文件後面加一括弧:享受副廳級待遇。阿妖的父親早已無職無權,哪辦得了這等大事,卻不肯承認自己已經退出歷史舞台,說,嗯,文化館也不錯嘛。啊,專業對口,啊,正好揮一技之長嘛。他們那個年代的人生老病死都有國家包干,向來習慣放眼世界,胸懷全球。

白一帆未來老丈人只對國際國內時事感興趣,經常對白一帆說:「這篇人民日報社論你好好看看,重要的地方我都用紅鉛筆給你劃出來了。」或者說:「你對巴以衝突有什麼看法?我聽聽。」

阿妖嫌文化館不好,白一帆說:「文化館就文化館,實在不行,我還可以考研究生。」其實白一帆這時早就像唐明皇一樣被阿妖粘住,「從此君王不早朝」了,哪還有鬥志考研究生過苦行僧生活。他只是潛意識中覺得自己這種人才哪能被埋沒,不可能嘛。

於是白一帆到文化館上班了。文化館也不完全是清水衙門,國家的政策一天比一天活,臨街的門面被承包辦起了酒吧、卡拉ok、麵包店。搞美術的成立了廣告裝潢公司,畫家辦起了繪畫班,搞群藝的辦起了少兒舞蹈班,雖說培養不出達.芬奇、鄧肯和莫扎特,每個月給單位交點錢獎金還是沒問題的。有問題的是誰能承包誰能掙大錢,所以貧富的問題就跟能力的問題掛鈎了。

一開始白一帆沒有認識到這一點,白一帆學的是中文,學中文是最有用的,也是最沒有用的。中文但凡是個中國人他都會認會說,別人不會拿你當專門人材。除非當了暢銷書作者寫書賺錢,或者做了大官,講起話來醍醐灌頂,那時別人才會對你的專業刮目相看,覺得學中文是最正統的出身,國粹。

白一帆沒有辦班掙錢的本事,世事又在變,要能掙錢才算人才,滿腹清氣的白一帆冷眼向洋看世界,每天清茶一杯,這個室串串,那個室串串,現除了陳原,所有人跟他都不在一個檔次。

陳原四川美院畢業,除了畫畫,還愛好攝影。白一帆扯了結婚證沒分到房子,兩個單身漢常在一塊就著鹵豬蹄子喝啤酒,在陳原那間四處漏風的斗室里神侃,從政治經濟到女人藝術,從文化館的大小頭目到寧陽電視上經常露面的人物,都是他們調侃取笑的對象。陳原的牆上掛着條書法條幅,是他自己的寫的: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幸虧領導不曾深入他的房間,否則可能立即將他清退。兩人都不拘小節,豪放起來直追蘇東坡,「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倒也是一段快活日子。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辦公室生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辦公室生涯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章 、白一帆和阿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