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放了學,解語如常步行返家。

約十五分鐘的路程總有男生在身後跟着。

其實他們這樣做也犯了險著,一向校方報告,

起碼記一個小過,身上穿着校服,以看便知道哪家學校。

解語去年已經打過一次小報告,故此今年他們已經不敢那麼近跟。

解語視而不見。

鄰校雖是本市有名男子中學,奈何學生學識出來,樣貌卻普通,一個個瘦瘦小小,戴深近視眼鏡,臉上且長皰皰,可是十分喜歡到馬路這一邊來等女生放學。

解語一直向前走。

"你姐姐是電影明星花不語嗎,可否給我一張簽名照片?"

解語猛地站住,轉過頭去,發覺那男生只得十二三歲大,剛升中學聲音才轉,像只小公雞。

她既好氣又好笑∶"放了學還不回家去,那麼浪費時間,可見不是好學生。"

男孩被她訓斥,漲紅臉,訕訕地不知所措。

解語他∶"走走走。"

男孩子轉身就跑。

解語鬆口氣。

到了家,按鈴,外婆來替她開門。

她們一家三口住在幢舊式公寓大廈里,露台本來可以看得到海景,可是近十年八載,新房子如屏風似在前面蓋起來,一座高似蛇座,終於只有在睡房才可看到一線蔚藍色海水。

外婆天天嘀咕,可是又沒有能力遷居,老房子屋全部付清,地方寬敞,住得舒服,還是姐姐最紅的時候買下,也是她名下唯一值錢的資產。

外婆看到解語,立刻說∶"去看看你姐姐。"

解語見外婆臉色凝重,立刻問∶"什麼事?"

"姐姐在卧室。"

解語推開睡房門,只見窗帘拉得緊密,光線幽暗。

"姐,你怎麼了?"

不語躺在床上,呻吟一聲。

解語十分擔心,輕輕拉開窗帘,看到床上姐姐的臉,好似頭頂上被潑上衣桶冷水,渾身汗毛豎起。

她撲在姐姐身上,"報警,立刻報警!"

只是不語雙目青腫瘀黑,嘴唇像豬般聳起,最恐怖的是眼角唇角均在滴血水。

解語嚇得慘叫∶"誰,誰下地毒手,把你打成這個模樣?"

她急得團團轉,接着哭出聲來。

"吁,吁。"

不語伸出手來亂搖,叫她鎮靜。

外婆這時也進來了,看見如此情形,既好氣又好笑,"

這不是叫人打的。"

解語聽了這話,抹乾眼淚,"是車禍意外?"

外婆沒好氣"不是,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解語滿心疑惑,"姐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語含混不清地答∶"我去整形了。"

解語霍一聲站起來"你什麼?"

外婆搖頭嘆氣。

解語聲音尖刻起來,"你還需整形?你是世人公認得美人,再貪得無厭,當心毀了容。"

外婆冷笑,"解語說地好。"

解語這才輕輕問∶"你做哪裏?"

"眼睛鼻子統統有份。"

解語低頭觀察,"雙眼那麼美,海修什麼?"

不語嘆口氣,"雙眼皮不深了,修一修有精神點,不然化妝小姐老問∶花小姐昨天沒睡好?"

"這一陣子不是流行單眼皮嗎?"

"二十一歲看上去蠻驕俏,一到三十歲,單眼皮不知多陰險。

解語被姐姐引得哧一聲笑出來。

"一星期後退了青消了腫我就煥然一新了。"

解語看一看姐姐,"此刻像七竅流血。"

"喂!",不語大叫抗議。

外婆嘟囔∶"剛才回來,真被她嚇死了。"

這時,解語忽然小小聲問∶"有無隆胸?"

不語到聲呸∶"我還需要隆胸?"

那天,解語在日記上這樣寫∶姐姐居然還嫌自己不夠漂亮,女性對外形完美之不惜餘力,不可思議。

書桌上放着不語的近照,堪稱花容月貌∶大眼睛,高鼻樑,小腫嘴。皮膚白昔,故從來不曬太陽,身段之好,亦數一數二。

就是因為長得太好,被寵壞了,不肯下苦功學習演技,老是做花瓶角,瞟梅一過,戲份接着下降。

外婆解語均由她養活。

不語一直希望妹妹好好讀書,但解語並非高才生,除英文外,其他科目一律平平,她不肯下苦功背功課,覺得沒意思。

"有幾個同學讀得背脊佝僂,千度近視,為什麼呢,社會知名人士從來不是這些人,及格也算了。"

她各自己設下標準。

因父母已經不在,故此無人勉強她去考第一,這常常被解語

認為是不幸中的唯一之僥倖。

父母在一次汽車失事中身亡,那一年,解語才十七個月大,毫無記憶,一片空白。

由外婆把她們姐妹倆帶大。

姐姐是電影明星。

當然比她漂亮得多。

剩餘物資一大堆,還不停給她買新貨,物質方面,姐姐從來不虧待妹妹。

傍晚,她精神略好,出來找妹妹。

"解語,解語"

解語連忙說∶"你給我好好回房躺着,別四處走動嚇人。"

"我悶"

"給你開個記者會可好?,叫人人來拍照訪問。"

"喂。"

"去休息嘛。"

"老方回來,你可別同他說。"

解語嗤一聲笑,"我不相信他會看不出來。"

"唉,那是另外衣件事,可是你我不說個明白,他始終只是疑惑。"

解語凝視姐姐,"好,我不說。"

真天真,五官都動過刀,說不定前後判若二人,還想有所隱瞞。

不語忽然說∶"老方這次外出,足足超過一個月。"

"移民報到買房子制傢具安排孩子上學,的需要時間。"

"什麼孩子,都進大學了,比你還大。"

「這倒是真的,聽他說要婚,也已經有十年八載。"

不語不惱反笑∶「他這個婚大概是不會的了。"

「你還那麼想結婚嗎?"

「同他?幹嗎還要結婚,在他身上,有什麼是我還沒有得到的呢,不扔掉他已經仁盡義至。"

不語有時也會大言不慚,這樣很好,大家精神都振作一些。

"來來來,陪我玩獸棋。"

解語攤開棋譜。

不語輕輕說∶"方玉堂不是壞人。"

解語給姐姐接上去∶"不過,也不是好人。"

"這話也對,好人怎會三妻四妾。"

解語皺上眉頭,"別說的那麼難聽,你只不過是他的女朋友。"

不語轉動着脘上值不菲的鑲鑽金錶,"是,男朋友。"

都會中每各名女人背後都有一個這樣的男朋友,不然,也太沒有辦法了。

"這些年來,我也不是沒人追的呢。"

"簡直門檻都踏穿了在這裏。"

不語疑,"有那麼多嗎?"

"好景不長。"

"不,現在的男人比較理智了,可是據市場調查所得,花不語仍是一般男士心目中夢中情人。"

不語看着妹妹,"奇怪,你的一張嘴為何那麼會說話?都不似我們家的遺傳。"

"你的象統統叫我的老鼠吃掉,你已經無棋。"

"我輸了?"

"還有下一呢。"

"解語,你替我打個電話給老方。"

"這不大好吧,我們從來不主動找他。"

真的,解語心緒一向最清。

即使來往已經超過十年,可是女男之間,最講究這種矜持。

不語拿起一雙棋子,沉吟半晌,躊躇不已。

"待你臉上的淤腫褪后再說吧,現在把他叫回來也無用。"

"可是總得有點表示,叫他曉得,是希望他回來的。"

解語不出聲。

難度那樣高,煞費心思,可見不語吃這口飯不易。

不語說∶"他從來沒有開過那麼久。"

"那麼,讓我來問他一聲好。"

"說什麼呢?"

"你那邊天氣好嗎,還適應時差否,新居是否理想----"

不語冷笑着接上去,∶"---夫妻可恩愛呢,孩子一定聽話吧,算了,這種事我不會做。"

"那麼,隨他去好了。"

"真的,反正是一塊雞肋。"

不語丟下棋子,回房去休息。

解語收拾好棋譜,看外婆燉燕窩給姐姐進補。

解語同外婆說∶"這玩意兒其實並不比一隻雞蛋更營養。"

"不會吧,都說至滋陰補顏。"

"依外婆這麼說,富貴人家的婦女統統長生不老了。"

"倒是經老些。"

"都是因為不用為生活操心。"

外婆側頭想了想,"這倒是真的。"接着欷虛起來,"這麼些年來,也真難為不語。"

解語別轉了頭。

"不過你也別擔心,我們還薄有節蓄,以後生活不成問題,總能供你大學畢業,再加一份嫁妝送你到夫家。"

"我並不迫切的想升學,我覺得在學堂里學來的東西統統無用。"

"這話好象偏激了點。"

解語不出聲,去寢食看姐姐,見她睡著了,回到卧室,看看時間,欲撥電話到溫哥華找方玉堂。

方氏待她不薄,倒底是如花似玉的小姨子,見了她總是笑容滿面。

她稱他為方先生,自六七歲時就見他在家裏出入,那時不語才十多歲,同她現在差不多年紀。

比打電話給自己男朋友還要難。

可是食君之碌,忠君之事,這個君是她姐姐,她不得不出點力。

電話接通,有霎那靜默,她幾乎想放下聽筒逃走。

一把男人聲音來應電話,"喂,喂,"說的仍是中文。

"方先生?"解語的聲音比她自己預期的愉快姣俏。

方玉堂訝了,"是解語?"

他居然立刻認得她聲音。

這添增了解語的信心。

"大家都惦記着你。"

方玉堂笑,"下月初我也該回來了。"

"一切順利嗎?"

"托賴,孩子們已進入大學。"

解語聽見那邊有女聲問∶"是誰呀?"

方玉堂楊聲,"一個朋友。"

解語說。"有空給我們電話。"

方玉堂卻道∶"這邊真是另外一個世界,山明水秀,風和日麗,我一向在都會居住,從來未試過大自然如此接近,真覺心曠神怡。"

"好,多謝你的問候,"

解語隱隱覺得不安。

他沒有提到不語。

雖然身邊有人,但那也難不倒他,他可以問∶姐姐好嗎,或是說,稍後我立即打來,

解語納罕。

是這樣的吧∶喜歡的時候,一天十通電話,上下午親身上門來,

當中還叫人送花送果,把人哄的團團轉。

可是一旦冷下來,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掉,若還不識相,知難而退,則把電話接到秘書處,說在

開會,永不覆電。

聽得多了,也見的多了。

解語拾起床頭一本日本翻譯漫畫看了起來。

不到數頁又放下手。

太沒心肝了,姐姐可能遇到事業危機,靠她生活的妹妹還津津有味看漫畫,成何體統。

可是她幫不了她。

解語忽然覺得煩躁,她對外婆說∶"我替姐姐去買點心。"

"快吃飯了,你又走到哪裏去。"

解語已經出門。

涼風一吹,心頭略為清爽,解語一直步行到山腳小麵包店,她買了新鮮車輪麵包。然後安布當車散步回家。

一進門,見外婆笑容滿面。

而姐姐也已醒來,還在哼歌。

外婆輕輕說∶"方先生有電話來。"

解語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問燕窩吃完了沒有,明日命活計送來。"

解語不動聲色,嗯地一聲。

"同我解釋,孩子的事,他總放不下。"

解語頜首。

外婆感嘆∶"誰也沒叫他丟下孩子不理,骨肉怎麼捨得,你說是不是。"

她們一家三個女人,竟為一個那樣平庸的小生意人一通電話而雀躍。

真不知士誰欠了誰。

說穿了也無甚稀奇,她們的生活靠他,自然得仰他鼻息,不外是老闆夥計的關係。

解語走到露台,站在無人看見的角落,深深太息一聲。往下看,山腳華燈初上,家燈火。

到底搬上來了。

解語記得小時候住在極之窘逼的舊房子裏。總面積還不如現在一間卧室大。

無浴缸,無熱水。

電梯里永遠有一股霉爛臊臭之味,出來是一條走廊,兩邊

都是人家,十多戶,氣息相聞,門口還供著香燭。

是方玉堂幫她們搬該處的。

解語記得比她大十多歲月的不語緊緊摟着方氏又笑,雀躍不已。

然後,又再搬到目前這個住所。

方氏再建議住好一點的時候,外婆說∶"不如另買一幢公寓收租。"

已經夠好了。

知足常樂。

不語在鏡前凝視面孔。

解語揶揄∶"別嚇破魔鏡。"

不語笑盈盈地轉過頭來,"你這丫頭最調皮。"

解語說∶"姐,不如介紹我入行。"

不語忽然變色,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你想想我有什麼好做,或是,所有的女孩子有什麼好做。"

"無論做什麼,或是什麼都不做,均不準重倒覆轍,一個家裏一個人出賣色相已經足夠。"

說到這裏,聲音已經十分凄厲。

解語連忙禁聲。

不語取過一本娛樂周刊,打開,指著裏邊的彩頁說∶"你來看看,一版之中,起碼十多二十個女子挺胸凸肚,醜態畢露,善待估,你還不知警惕?"

解語一看,不語手指的照片,恰恰是她自己。

可是她不敢出聲。

"你給我好好讀書。"

解語無奈。

不語補上一句∶∶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解語笑了。

不語嘆口氣。

解語細細看她的臉,"聽說唯一比整形手術更精密的只有腦科手術,可是,真的不留疤痕?"

"保證光滑。"

解語咋咋稱奇。

"相信我,演藝圈裏沒有幾張原裝臉。"

解語微笑。

"全早己撕破了臉,不得不重做一副。"

解語惋惜地說∶"聽說,導演不喜歡你,就是因為你幽默感太豐富。

"胡說,我在工作人員面前一向少說話多做事。"

解語不出聲。

"還有,我在老方跟前亦從不發表意見。"

只除出表示戒指上寶石不夠大之類。

雖然是自由社會,出來找生活也宜自我約束。

禁忌甚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當事人心中有數。

不語忽然低頭,"而且我懂得什麼,有何可說。"

解語把手放在姐姐肩膀上,有時,她比她還小。

不語摸一摸臉頰,"我不過是一個靠面孔吃飯的人。"

記者打電話要求採訪,解語只是說姐姐外出旅行。

"去何處。"

"巴黎觀光。"

"住什麼酒店,我們可發電到該處她談幾句。"

今日的記者已不同昔日,舊時無論哪個明星說聲到外國讀書,記者立刻肅然起敬,有聞必錄,今日才沒有那樣容易應付。

"住在朋友家,不想做採訪,回來一定找你們,請多多包含。"

記者起了疑心,"你的聲音同她好像。"

"我是她小妹。"

"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字不重要。"

"好,花小妹,令姐回來,請同我們聯絡。"

"一定,一定。"

"你很會應對。"

"謝謝謝謝。"

外婆見解語如此辛苦,不禁笑道∶"記者似天皇老子。"

解語說∶"說不定這上下就在門口等。"

不語微笑,"還輪不到我,我還不至於那樣紅。"

"第一批倒下來,就輪到你上陣了。"

不語淡淡答,"我已退到第三第四線了。"

也不能說是不願在銀幕上表演赤裸胴體的緣故,不過,如果膽子作風,不拘小節一點,到底又還好些。

可是不語十分拘謹,時時被譏為思想殘舊。

是方玉堂不允許嗎,他從來沒有那樣表示,是不語自己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她曾經這樣說∶"那好比飲止渴,脫完之後,黔驢技窮,往後難道還剝皮不成,不可。"

現在,是二三線女演員,總比脫衣的二三線女演員高尚些。賣藝到底不同賣身。

解語蹲在姐姐面前,"那是你不同她們爭。"

不語呼出一口氣,"解語,不如我們也移民,我找門小生意做,你讀書。"

"那多悶。"

"你不贊成?"

"趁這兩年,多賺點。"

"你把我當搖錢樹!"

"我愛煞者稱∶試想想,搖錢樹,搖啊搖,銅錢叮噹掉下來,明天,樹上又結滿了錢,大可再搖,太可愛了。"

不語不去理她,自顧自回房去休息。

過了數日,不語臉上淤痕漸漸退去。

她還是她,只不過輪廓深了一點,一照臉,有陌生感,好似認錯人似,不過一笑,親切感有恢復了。

真奇妙,接縫處一絲疤痕也無,該名醫生真是大國手。

"好不好看?"

"同天生麗質一般無。"

解語自覺有義務說好話給姐姐聽。

"年青光得多,看現在我倆多象。"

姐妹倆站在鏡子之前。

"姐姐漂亮得多了。"

"是。"她解嘲,"終有一日,美得自己都不認得。"

"為何情緒低落?"

"因為無事發生,悶死人。"

"咦,沒有新聞才是好新聞。"

就在這個時候,有導演找不語。

她在電話里密密斟酌起來,神色漸漸興奮,解語知道有好消息。生活隊她們姐妹來說,從來不是一條直路,她們不可能一眼看

到地平線。

這一通電話講了個多小時。

到最後十分鐘,只聽得不語一直說∶"是,是。"可見融洽到什麼地步。

解語十分安樂。

第二天就有製片捧著合同上來簽署。

不語再也不提移民同做小生意之事。

小生意,什麼生意?開禮品店抑或時裝店,賣鞋還是賣唱片?

解語深深嘆口氣。

要不退休,要不堅持下去,從一而終。

放學,家中習然蕪一人,電話鈴聲響個不已。

"不語?"

"不,方先生,是我,"

"聲音真像。"

"都那麼說。"解語賠笑,"你在何處?"

"我回來了,打了一整下午電話。"

"對不起,外婆在教會,姐姐出外開會。"

"有新工作嗎?"

"到台灣拍電視劇。"

"她不堅拒降級拍電視嗎?"

"這次不同,由大導演主持。"

"嗯,可見是多麼不景氣。"

"方先生,有急事否,我替你打手提電話。"

"電話沒有開啟。"

"啊。"

"解語,你出來一下可以嗎?"

"當然可以。"

"我二十分鐘后在樓下等你。"

解語抬起頭,有什麼不對了。

她連忙換上便服,跑到樓下去等。

不消一會兒,方玉堂的車子駛至。

他並不是上了年紀的猥瑣生意人。

方玉堂才四十多歲,頭髮濃密,並無禿脫現象,身段乙維持得十分健康,外型不語堪稱匹配,所以二人在一起那麼長一段時間。

解語寒暄∶"制衣生意好嗎?"

"托賴,還不錯,做了三代了。"

他岳父真是他父親當年的夥伴。

方玉堂忽然嘆口氣。

解語笑問∶"什麼事?"內心忐忑。

他說;"你一向準時,不像不語,一直叫我等。"

解語笑∶"那是因為你不是我的男朋友。"

方玉堂看了她一眼,車子駛至山頂。

方玉堂說∶"解語,這次我到溫哥華,原來打算一安頓好家人即返來照顧生意。"

解語收斂了笑容。

"一到彼邦,覺得國泰民安,生活豐裕,予我舒暢感覺,非言語可以形容。"

解語心想,那你受溫阜表面迷惑了,世上安有如此樂土,人家國債累累,國家瀕臨分裂,治安亦大不如前,而且,種族歧視也開始湧現。

但是她一言不發。

"我忽然覺得在商場上拼搏毫無意義。"

解語看着他。

他說下去∶"我想起了陶淵明的詩∶"誤墜塵網裏,一去三十年。"

這不是在說我嗎?"

解語暗暗好笑,創業之際,他們統統自比李世民,做得累了,想退下來,又覺得像陶淵民,風光都叫他們佔盡了。

"解語,我想提早退休。"

"那,你要同不語商量,看她肯不肯陪你。"

方玉堂欲語還休。

他將車子停在一處,解語抬起頭,才發覺自山頂看下,是整個海灣。

因在南區,沒有大廈群,只得三三兩兩矮房子,風景像五十年代擺在遊客區賣的油畫。

可是解語無心情欣賞。

方玉堂終於說∶"我想移民去彼邦,我妻兒終老。「

什麼?

他加一句∶「我想不語分手。"

解語怔住。

「我願意賠償她。"

解語張大嘴作不得聲。

呵,遭到解僱了,老闆願意付出遣散費。

這還是個好老闆,照顧到夥計營生。

有些無良資方索性一走了之,人影全無,可憐的勞方告進官里去,已是百年身。

解語發愣半晌。

忽然之間,她落下淚來。

少女嬰兒的眼淚都感人,方玉堂說∶「你放心,解語,令姐比你想像中堅強。"

解語無法鎮靜,手蔌蔌地抖。

"那你得親自向不語她交代。"

"這,解語,你可否替我說一說。"

"不,"解語堅持,"十年關係,你欠她一個解釋,見最後一次,交代清楚。"

"我怕見她。"

"怕也得見。"

方玉堂不受威脅,他笑笑,"我有張支票在婁律師處,不語知道地址,我今晚將飛往溫哥華。"

解語悲憤莫名。

她把手握得緊緊,不想老方看見它們在冒冷汗。

只聽得老方說下去,"原來時間過得那麼快,十年晃眼過去,原來,我子女均已長大成人,隨時可論婚嫁。"

解語推開車門,下車。

方玉堂詫地問∶"你往何處?"

解語站在公路上,真的,往何處,一直走回家去?那要走多久,可是三個小時以上的路程,體力吃得消嗎,吃這苦又是為何來?"快上車,我還有話同你說。"

解語立刻上車,坐好,繫上安全帶。

方玉堂看着她,**我們一向是朋友,你不該生我氣。"

"你遺棄姐姐!"

方玉堂忽然忍不住∶"你一直叫不語姐姐,實際上,年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誰?"

解語不明他說什麼,張大眼睛。

方玉堂細細觀察解語雙目,他後悔的嘆口氣∶"天,沒想到你是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什麼?"

天色漸暗,路燈亮起,方玉堂的臉上蒙罩陰影。

他問非所答∶"這年代,說不上遺棄,我不過與不語終止關係。"

"方先生,別游花園,請把話說清楚。"

"你那麼聰明伶俐的人,這些年來,真相信不語是你的姐姐?"解語如頭頂被人淋一盆冰水。

方玉堂嘆口氣,"我有義務告訴你,她是你的生母。"

解語整個人凝結。

方玉堂說∶"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家,真不曉得怎麼會在這繁囂無情骯髒的都會裏生活了三十多年,且如魚得水,為蠅頭小利爭個不已,哎,今日看來,酒色財氣,真不知所謂。"

他把車子駛下山去。

要到這個時候,解語才問∶"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六個字那麼簡單。"

"誰告訴你的?"

"她本人。"

解語不信,"她為什麼對你說出秘密?"

"因為,"方玉堂嘆聲氣,"當時,我們是相愛的。"

"她編一個故事來博取你同情。"

"解語,外婆是你的外婆,不過是她的母親。"

"不,我倆是姐妹。"

"你們相差十八歲。"

"有些同胞差二十五歲。"

"我不你爭辯,你們已不是我的責任。"

方玉堂再也不說話。

他把車疾駛。

到了門口,他替解語打開車門。

"解語,我一直喜歡你,你明敏過人,溫婉可愛,我會想念你。"已到家門口,解語頭也不回上樓去。

電梯往上升,解語心情空洞彷徨,而電梯駛得特別慢,每站停,層層有人進出。

好似永遠到不了家似。

終於到了,出電梯,發覺走錯一層,只得往下走。

一級級樓梯下去,每況愈下。

她掏出鑰匙開門,外婆已經回來。

詫的說∶"你看上去精疲力盡,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疲憊地說∶"外婆,我們生活可會出問題?"

"你放心,沒問題,省吃省用,應當足夠。"

解語呼出一口氣。

"你為何如此問?"

"方玉堂叫我轉告姐姐,他要妻兒團圓,要開本阜,不再回來。"

外婆怔住。

解語說∶"我累極了。"

她撲倒床上。

就那樣睡著了。

半夜醒來,十分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都能熟睡,可見事不關己,到底已不勞心。

見不語房有燈光,她推開房門。

看到不語在她心愛的那面水晶鏡前卸妝。

這是不語多年來好習慣,每日,無論多晚,多累,她必徹底卸妝。她在鏡內看解語。

"老方向你攤牌?"

解語點點頭坐下來。

"說以後都不來了?"

"是。"

笑盈盈,繼續抹去殘妝,露出茭白臉容。

打個哈欠,啪一聲關了床頭燈。

解語吃了一,在黑暗裏問∶"就這樣?"

聽見不語已經躺在床上,她像是經過鄭重考慮,過片刻才說∶"不然怎樣辦?"

抱住他膝頭哭嗎,這不過是一項職業,一項營生。

是,不語是要必她想像中堅強。

"他還說什麼?"

"什麼是非成敗轉成空,幾度夕陽紅之類。"

不語哼一聲。

過一會兒又說∶"婁律師打過電話來,把支票上數目告訴我。""還可以嗎?"

"頗為慷慨。"

"有金錢上補償已經算不幸中大幸。"

"真是,總不能要了老闆的金又要老闆的心。"

不語又問∶"他還說過什麼?"

解語答∶"再沒有什麼了。"堤也不提身世秘密。

"去睡吧,今天大家都累得慌。"

就那樣接受了事實,沒有過激反應,也沒有多大失望,像是一件衣服洗褪色,攔在一邊算數,反正消費得起,又何必拿到店裏去爭論。

解語見不語不出聲,便轉頭回房。

那樣平靜,不知是否早有心理準備。

悲歡合,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有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如何處理失意事,只忍耐。

隔了兩日,不語北上拍外景,家裏靜下來。

偶而有一兩個記者撥電話上來,均由解語應付了過去。

上次不語往窮鄉僻壤拍戲,方玉堂乘飛機轉包車再步行大半個小時到了該處,獻上玫瑰鑽石項鏈。

都是這樣子啦,解語嘴角含笑,追求時千方百計,到頭來棄若..

不過,總算風光過啦,被寵愛過,總比從未被寵愛過強。

即使在最好的時候,不語仍留有餘地,每過一年,都感慨而愉快地說∶"沒想到可以捱至今日。"

對她來說,一家三口才是至親,致死不。

可是她容忍得那麼好,欲叫解語擔心。

每個人的喜怒哀樂完全一樣,只是涵養功夫有別,十分危險。半個月後不語回來,沒有胖也沒有瘦,但比較沉默。

傍晚,喜開一罐啤酒喝。

她笑對解語說,"蔡大製片說的,三罐啤酒下肚,看出來世界美好得多,老母豬都會變美人兒。"酒精令人精神鬆弛,注意力沒那麼集中,時間容易過。

看得出她是痛苦的。

外婆問∶"有無找方某出來談過?"

不語訝地問∶"談什麼?"

"或許。。。"

"沒有或許,我並不怪他,這些年來,他為我做的一切,已經夠多夠好,我餘生都感激他,要怪,怪自己一條辛苦命,投胎到小康之家,已可庸碌舒服地過一輩子,何用賣藝為生。"

外婆禁聲。

"我對事業也毫無怨言,眾人都知道我身邊有個節蓄,踩我,也不會令我為難,無謂浪費精力,故都去擠逼那些尚未站穩之人,比較過癮嘛。

這樣願意息事人,麻煩始終還是找上門來。

一日,解語自學校回來,走到門口,忽然有一輛名貴房車攔腰截住,車門打開,兩名婦人跳下車來。

走到解語面前,不由分說,就是兩巴掌,打得解語金星亂冒。她本能的擋着臉,眼睜睜,欲不知如何反抗。

煞那間只覺得臉上熱刺刺地痛,一名女子扭着她手臂還想再賞她幾下耳光。

幸虧這個時候,有兩名巡路經過的警察來,隔開她們。

解語仍然沒有反應,她根本部知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一神氣活現的中年婦女指着她喝到"花不語,豈能容許你這種女人目無王法橫行至今!"

警察拉長了臉,"太太,法治社會,毆打他人,可告你入罪。"那女子並不心怯,"呵,勾引他人丈夫無罪,我打兩巴掌有罪?"解語才發現她們當街攘,已引起途人圍觀,巴不得找個地洞鑽。警察說∶"一眾到警局去錄口供。"

那兩位女士沉默了,尤其是那個陪客。

正在此際,鎂光燈閃了起來。

糟,記者,世上沒有更壞的事了。

這些記者早就守候在側,一見這種精彩突發事件,當然飛身撲上。只聽得一個女人向另外一個女人抱怨,"你看,事情搞大了,忍了十年,為什麼到今日才發作?"

"我不忿我們整家移了民,她還不放過我們。"

到了派出所,看過各人身份證,警察說∶"方太太,你襲擊的對象,根本不是花不語,她是一名學生,只得十七歲,試問如何勾引你丈夫。"

那幫手欲自齒縫中摒出一句∶"她們是一家人。"

警察沒好氣,"太太,這樣說來,街上所有女子都有機會挨打啊。"解語不出聲。

"小姐,你可以提出控訴。"

她清晰地答∶"我決定控告。"

這時,婁律師滿頭大汗趕來。

方太太顯然也認得律師,大怒道∶"婁思敏,你到底幫誰?"好一個婁律師,不慌不忙道∶"坐下,我幫理,不幫人。"警察搖頭,不耐煩理會這等鬧劇。

一小時后,婁律師陪伴解語步出警察局,門外已結集若干娛樂版記者,看清楚對象,"咦,根本不是花不語。"

匆匆拍幾張照片,回去交差。

解語心境自始至終非常平靜。

婁律師遇替她不值,"怎麼會點錯相,你還穿着校服。""打電話來是明智之舉,"

"謝謝你來,婁律師。"

"應該的。"

"姐姐早已方玉堂斷絕來往。"

婁律師不出聲。

解語也是聰明人,她猜出其中訣竅,嘆口氣∶"可是方某人寂寞難挨,又回來尋芳?"

婁思敏答∶"是,方太太欲誤會是花不語不肯放過他,故忍無可忍,前來挑釁。"

"那老方真會作弄人。"

婁思敏忽然凝視解語∶"你竟然不生氣。"

"我吃姐姐的飯,替姐姐擋煞,也是很應該的。"

"姐姐呢?"

"開工。"

"大批記者想必已涌去採訪。"

"別擔心,"解語反而安慰律師,"她懂得應付。"

摟思敏即時用手提電話不語聯絡,把事件始末知會她,並且囑咐她小心應對。

半晌,婁思敏把電話給解語,"她要向你說幾句。"

解語只聽得不語說∶"真為難你了----"電話電芯用盡,傳出沙沙聲。

解語只得把電話交返律師。

"這事別告訴外婆。"

"自然。"

解語忽然問∶"方玉堂現在的愛人是誰?"

"鍾美好。"

"沒聽說過。"

"是一名落選香江小姐,拍過廣告。"

"多大年紀。"

"二十一歲。"

"也由你照顧嗎?"

婁思敏有點尷尬,"是。"

解語十分幽默,"你戶頭越來越多了。"

婁思敏也不禁菀兒,"解語,你真不似個十七歲的孩子。"

"我們這種破碎家庭出身的人,從來就不是孩子。"

"到家了。"

"婁律師,告訴我一件事。"

"請說。"

"不語可是我生母?"

婁思敏一愣,"你說什麼?"

"你沒聽說過此事?"

婁思敏剛毅的五官忽然軟化,輕輕說∶"是誰有何關係,你愛她,她愛你,那還不足夠?"

"可是--------"

"不要可是,無謂追究,我相信你的智慧足以處理這種謠傳。""可是我的生父----"

如果他已放棄你,則他根本不算你生父。"

"婁律師,你完全正。"

"回家去,趁明日早報未出,好好睡一覺。"

啊對,還有明日的娛樂版。

這兩日既無死人樓塌大新聞,想必會集中火力渲染這宗風化案。

"你仍然堅持控告方太太毆打?""堅持至方玉堂出面調解。"

"好!"

"不可以亂打人啊,我也是有血有肉之軀,我也有弱小心靈。""我會叫他賠償。"

"看,天大亂子,地大銀子。"

解語深深嘆息,返回家去。

外婆一見她便急說∶"什麼事什麼事,記者把電話打爛了在這裏,不語無恙吧。"

解語把外婆摟在中,"沒有事,她有新聞值,所以記者才似花蝴蝶似圍她團團轉。"

外婆想了一想,"真是,沒有記者採訪,那還得了。"

"是啊,少了他們,那多冷落。"

一陣風似把外婆哄到房間看電視。

冷靜下來,解語到浴室掬一把冷水敷面,發覺臉上清晰有一隻五指印。

那一巴掌像是用盡了女人全力,她以為她是花不語,在家不知練了多久,咬緊牙關,撲上去狂打,由此可知,她是多麼憎恨花不語。那是奪夫之恨。

解語記得不語時常道。"大家出來找生活耳,一無奪夫之恨,二無殺父之仇,何必生氣。"

這個叫方太太,衣着華麗,修飾得十分整齊,育有一子一女,狠花不語破壞了她的幸福家庭。

稍後,不語的電話來了。

"今晚我不回來了,你外婆早點休息,明早,可以不看報紙就不看報紙,無論誰拍門都不要開。"

"是"

午夜忽然覺得燥熱,原來多蓋了一層被子,掀開坐起,心頭鬱悶,煩得似想嘔吐。

原來,白天,她不知道多委屈,午夜夢回,才敢露出真情。不語吃這口江湖飯,她跟不語為生,也粘上恩怨,有什麼好說,她遭遇到的屈辱,相信不到不語身受的千分之一。

她又起來洗一把臉。

走到窗前,坐下來。

這才一併將身世取出思量,如果外婆是她的外婆,那麼不語應該是外婆的女兒。

或者,這個故事,象一切故事一樣,只是一個謠傳。

清醒過來,又不覺得那麼難過,由此可知,她的意志力把情緒控制得多好。

不敢怒,也不敢言。

清晨,她去上課。

第一節還未結束,已有校工傳她去校長室。

她深覺訝。

這裏、關係、她學業什麼事。

校長請她坐,給她看當日頭條。

小報彩色大頁,拍下昨日她受掌刮情形,醒目似是而非,極具才情的標者,"花解語?花不語!"

圖片中她身穿校服徽章看得一清二楚。

校長聲線溫婉,姿勢幽雅地說∶"花同學,我們得請你退學。"解語長嘴,想有所解釋,想求情,可是她思想太成熟了,她知道這裏已無她容身之處,她只輕輕的頷首。

"你明白?"

"我明白,我已被逐出校門。"

"校方有校譽需要維護。"

"是。"

"你去收拾書本文具回家吧,稍後有記者會來採訪。"

解語站起來。

"你沒有話要說?"像是問死囚有無最後願望。

解語忽然笑了,"不,我無話要說。"

已經讀到最後一年,真是可惜。

"校方可以代表你報名聯考,你願意嗎?"

解語答∶"願意。"

"那好,花同學,以後我們書信來往。"

解語靜靜去。

她沒有回課堂收拾書本外套,那些雜物,稍後由校工送返她家。到了街上,解語把所有日報買下來翻閱。

真是精彩,記者在一夜之間採訪了十多個人,包括方玉堂,方太太,方氏現役愛人鍾美好,花不語,以及所有人等。

可是他們全體否認緋聞有關,方太太更好笑,她對記者說∶"我是為錢債糾紛一時氣憤動手,不幸認錯人,實在抱歉,願作賠償。"花不語更大方闢謠∶"方氏只是場面上朋友,嘴近幾個月根本沒有見過面,我一直在靜縣拍外景,大把人證,方氏親密女友另有其人。"

鍾美好花容失色,"我方某隻見過一次,在場還有其他香江小姐及保姆等人,該日我們前去領獎,只逗留了十分鐘。"

只要花不語洗脫所有關係就好。

解語沒有把報紙拎回家,全丟在街角垃圾筒里。

回到家,外婆把她緊緊擁在中。

也都知道了,也不笨,否則,怎麼生得出那麼精乖伶俐的女兒。外婆不過五十齣頭,許多這種歲數的事業女性還在辦公室運籌帷幄,控制全場呢,在家也不見得是個老糊塗,只不過,一些事,無能為力,

愛莫能助,也只得裝無知,免得七嘴八舌,更添煩惱。

能夠有這樣的智慧已經很好。

解語安慰外婆∶"不怕不怕,學校多的是,別擔心我,幸虧是我,若是

姐姐,以後她還怎麼出去走。"

外婆忽然簌簌落下淚來。

"茶杯里風波,明日又有別的頭條,別的彩照,誰還會記得。"外婆並無怨言,只是流淚。

解語一直維持者微笑。

門鈴響了。

外婆嚇得跳起來。

解語說∶"新聞已經過氣,不會是記者,我去看看是誰。"門外是婁律師。

她說∶"電話打不進來,怎麼一回事?"

"錄音帶沒處理。"

婁思敏坐下來。

"方玉堂願意親自道歉。"

"不,謝謝,我們不想見他。"

婁律師點頭,自公事包取出一張銀行支票,"給你交學費。"解語見支票抬頭寫她的姓名,知道是她賺得的第一筆錢。

一看數目,整整一百。

她把支票收好,真沒想第一桶金如此賺回來。

"你可答應撤銷控訴?"

解語點點頭。

"他很歉意。"

解語不出聲。

"整件事裏,唯一受害人的好象是你。"

"也只得我一人得到賠償。"

"你可要我替你到國外找學校?"

"我不想開姐姐。"

"那我幫你找家庭教師,以便應付聯考。"

解語不出聲。

"不必心灰,大家都知道你清白無辜。"

"不要緊,我不介意。"

"解語,我很感動,天下少有這樣好妹妹。"

終不能叫姐姐有福挪出共享,有禍她獨自擔當。"

"這樣相愛就很好。"

解語忽出一口氣。

"還有什麼問題嗎?"

解語抬起頭,"我還以為,學校會作育英才,有教無類。"婁律師哧一聲笑出來。

解語也笑,"算了,有期望,就活該失望。"

"那你也不必對全世界

失望,百步之內,必有芳草。"

解語無言。

"方氏夫婦明日一起回溫哥華。"

解語訝,"仍是夫婦嗎?"

"至死不逾"連婁律師都挪榆一對。

這到好,這已經是一種至大的懲罰,兩個不相愛的人早晚對着,各鬼胎,互揚臭史。

解語的笑意越來越濃,越來越諷刺。

這件新聞,像所有的新聞一樣,漸漸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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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解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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