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路易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他的意識還沒有恢復,根本來不及思考自己在那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只是轉動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四周。

房間里燈光很暗,只在床頭不遠的地方,點着一盞小燈,很柔和的光,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坐在那裏,聚精會神地在看着什麼東西。

路易看着他,好熟悉的一張臉,但是是誰?想不起來了……

他好像感覺到了路易的視線,轉過臉來,把手放在路易的額頭上試了試溫度,輕聲說:「別怕,我在這裏,睡吧,乖,睡吧……」

他的聲音和路易夢裏聽見的聲音是一樣的,具有不可思議的安定作用,路易果然乖乖地閉上眼睛、疲勞的身體還沒有休息夠,他很快地又睡著了。

夢變得越來越淺,越來越短了,他總能聽見一些聲音在低聲談論着他,例如昨天溫度多少啦,喝了什麼東西啦,吃藥了沒有之類的,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他好起來了。

夢中的沙漠也逐漸變得不可怕,因為只要每一次他渴的沒有水喝的時候,總是立刻就下起了雨,涼爽的雨水灑在他的身上,乾裂的皮膚受到了滋潤,又變得很舒服,甜甜的甘霖湧進他的嘴裏,他貪婪地吸吮著,都等不及別人把杯子填滿,不過,夢中的杯子實在太小了,總是一口就沒了,還得等第二口的到來。

每一次不知有什麼怪獸還是人在後面追趕他,讓他無處可逃,心慌得都快要跳出來的時候,只要他伸出手去,也總是有人立刻溫柔地抓住,把他圈在一個溫暖可靠的懷抱中,耳朵里傳來穩定有力的心跳聲,他的心也好像得到了共鳴似的,漸漸地跳的慢下來,穩下來,在那樣的懷抱中,什麼都不害怕,什麼都不能傷害他了……

***

一片黑暗,還是他所熟悉的溫暖舒適的感覺,路易要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清醒的,他使勁睜了睜眼睛,眼皮沉重得很,他不僅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睜開過眼了。

意識一點點地恢復,他開始感覺到自己身在的環境,非常舒服,柔軟的被子包圍着他的全身,幾乎沒有重量,輕輕的,溫暖的,使人想嘆氣。肌膚和被子緊密地貼和著,就像沒穿衣服一樣。

不對!他就是沒穿衣服!路易忽然醒覺過來,在被子下面的自己就是沒穿衣服,一絲不掛的!就像忽然之間五感全都回歸了一樣,他此刻的感覺敏銳的出奇,立刻發現自己不但赤身裸體,而且就在身邊還有一個男人的身體,和自己緊緊貼在一起,寬厚的胸膛緩慢地起伏着,一隻手繞過自己的腰,佔有地把自己攬在懷裏。

他拚命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蓋恩德臉部的大特寫,閉着眼睛,沉睡着,眉心處微微地皺在一起,好像有什麼煩惱的事。

路易那裏會管他會有什麼煩惱的事,千百個疑問一起湧上心頭,他怎麼會在這裏?這裏又是哪裏?蓋恩德為什麼在這裏?那他的兩個哥哥呢?自己是不是被他們秘密地關起來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萬一司令官已經來過了,卻沒有見到他……

但現在不是問問題的時候,首先得擺脫這個在眼前的傢伙,一看見他理所當然地摟着自己,還睡得這麼香的樣子,路易又羞又氣,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狠狠地一把推開了他,順便再加上一腳,把他整個人踹了下去!

「哎呀!」蓋恩德滾了兩下,不明所以地摸著頭,睡眼惺忪地從地上坐了起來,「出什麼事了?!」

路易本來身體很虛弱,剛才使過了勁,現在無力地趴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說不出話來,只是憤恨地瞪着他。

蓋恩德看見他,倒把自己的事情給忘了,興奮地爬了起來,奔到床邊:「路易你醒啦!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那裏不舒服?口渴嗎?餓嗎?有沒有哪裏會痛?對了,還得給你量體溫……等等,我還是先找醫生來看看……」

「拿開你的手!」路易嫌惡地推開他要試自己溫度的手,目光像刀子一樣瞪着他:「不要拿你的手碰我!」

蓋恩德嚇了一跳,小心地問:「路易,怎麼了?是我啊,你不認識我了嗎?還是你沒清醒呢?不要怕,是我啊。」

「我當然知道是你,」路易冷笑着,「我怎麼會忘記你呢?我的主人?你終於又得逞了嗎?趁我昏迷的時候,你又對我幹了什麼?當然,還有你的兩個哥哥!是得到他們的同意你才這樣乾的吧?你們還想怎麼樣?繼續把我關起來,當你們的禁臠嗎?真是如意算盤啊!你們……你們這些下流無恥的渾蛋!」

路易終於忍無可忍地罵了出來,卻並不感到泄憤,相反的,無窮的悲哀湧上心頭,他恨自己為什麼這麼不爭氣,明明是最好的逃離線會,卻因為自己的一場病給徹底耽誤了!要是芙丹瑞真的找不到自己,就放棄回去的話,自己最後一線希望也就次破滅了!

「你罵夠了吧。」蓋恩德站直了身體,臉色也不太好看:「別把別人都想得那麼壞,我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種人,都是你自己不好,生了病也不早說,二哥在你門口一直守了兩天,看情況實在不對才進去的,你那個時候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如果我們再不救你,你死了都沒人知道!」

路易咬着牙齒,一字一句地說:「那麼,是我該感謝你們的救命之恩了?」

蓋恩德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那倒用不着,只要你不要再對我們這麼不理不睬就好了。」

路易昂起了頭:「可是,我要說,就算我死了,也不希罕你們來救我!你們這種假惺惺的好心,愛給誰給誰去吧!我才不希罕呢!」

「誰假好心了!」蓋恩德被激怒了,也大聲地喊:「你真以為我們到現在還對你有什麼嗎?你現在不是我們的趣味,是我們的責任了!在你身上我們不但不能快活,反而操夠了心,受夠了累!大哥每天下了班帶着一大堆公文也要陪你過夜,二哥每個白天都守着你,喂飯,喂湯,喂水,喂葯,大小便,擦身體,打針的時候你也不老實,整天都在亂動,醫生說可以把你用拘束衣綁起來,可是他們誰都捨不得,寧願自己抱着你,哄着你,你一昏過去就是十天,這十天我們是怎麼過的,就是母後生了病,我們都沒有這麼累過!我們這樣對你,你還說……還說我們是假好心!」

他漲紅著臉,忿忿地說:「你以為我喜歡抱着你嗎?還不是你一個勁地湊過來,醒著的時候那麼倔,碰都不讓人碰,一睡著了就往人懷裏鑽,就是把你推開,過一會兒你還是會自己湊過來的,我……我也不會真的把你推開,畢竟你病了,可是早知道你現在說這麼傷人的話,我才不抱着你呢,免得救了你,還落你的埋怨!」

蓋恩德吼完之後,拔腿就走,把門在身後狠命地關上。

路易早就呆了,是真的嗎?自己在昏迷的時候緊緊抱着他?或是羅蒙,或是尚思爾?就像他說的,清醒的時候道貌岸然,實際上自己早就是一個yin盪的體質,不抱着男人都睡不着的那種?自己真的不知羞恥地求索著男人的懷抱?

他拚命地回想,終於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自己的確在夢中求救,接着就死死地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抱得緊緊地,生怕連這最後的一點希望都失去了,的確是這樣的!可是……我是在夢中啊,那是多麼可怕的夢魘,像真的一樣,我都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他說的是真的,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己下賤地主動抱着男人,完全是我的錯……而他們只是一片好心來幫我……

全是我不好……

是嗎?

可是,我只想逃開啊,為什麼會越陷越深呢?

路易痛苦地搖著頭,十指無能為力地抓緊床單,他越加痛恨自己,為什麼這麼無能,什麼都幹不了,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反而……被自己該恨的人照顧著。本來是應該恨的人……可是現在,你能去咬照顧你的手嗎?

我該怎麼辦?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門被輕手輕腳地推開了,羅蒙探進頭來,看見他坐在床上,急忙說:「路易,你才剛好,別再著了涼,快躺下。」

路易這才發覺自己還光着身體坐在床上,本來,他是不想聽羅蒙的話的,可是,自己的身體畢竟是自己的身體,如果任性,吃虧的還是自己,何況,自己再也不想麻煩別人了。

他乖乖地躺下了,羅蒙給他把被子拉好,拿過體溫計放到他嘴裏,一邊看着時間一邊說:「那傻小子……又得罪你了吧?他剛才急急忙忙地跑到我那裏,一臉懊喪地說,你生他氣了,他不好意思呆下去,怕你一個人又出什麼事,催着我過來……是怎麼啦?」

路易嘴裏含着體溫計,沒辦法回答,羅蒙看了一下溫度,寬慰地嘆著氣:「總算不燒了,我們可擔足了心,對了,你先躺着,我去叫福格爾醫生過來。」

他走開的時候,路易才靜下心來看着四周,還是和皇宮一樣古老典雅的裝飾,但是簡潔了許多,重重的蕾絲窗帘密密地拉着,都看不見外面是什麼天氣,是白天還是黑夜,房間的照明來自小小的壁燈,他的床遍有一張小枱子,上面放滿了水杯,藥瓶,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他下意識地摸了一把下頜,很乾凈光滑,雖然他平時也不是天天都刮鬍子,但是從現在的情況看來,一定是剛給他刮過,他們,真的把他照顧得很好。

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湧上來,路易把頭側過去,眼睛裏酸酸的,他拚命地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流下來。

不一會兒,羅蒙帶了一個足有八十歲的老人進來,雖然頭髮和鬍子全都白了,但是精神卻好得很,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就像個慈祥的外公:「醒了?我就說,年輕人生場病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別看燒起來嚇人,好起來也快得很。」

他拉下被子,仔細地檢查著路易的身體,羅蒙早就識趣地站到了一邊。

「我看,是沒有什麼了,就是前一段時間身體虛弱了一些又沒有好好休息,受了涼才會燒得這麼厲害,不要緊了,再養上幾天,多吃幾碗飯就能恢復,你就可以下床亂跑了。」

路易感謝地笑了一下:「謝謝您,醫生。」

「還有什麼謝的。」老頭笑眯眯地替他拉好被子,「我看着這三個小子長大,他們就像是我的孫子一樣,你父親我也認識,說起來,你和他還真很像呢。」

路易的心一緊,父親?他說的是維克里希上校嗎?

「不過呢,也有的地方像皇帝陛下,你的眼睛就比你父親的藍,呵呵呵,都是陳年舊事了。」

「您,您知道……」路易懷疑地問,這個老人為什麼會知道他是誰的孩子?一個男人懷孕不是什麼可以光彩到舉國皆知的大事吧?

「我當然知道啊,這個消息還是我告訴你父親的,他一開始不相信,後來才高興起來的,就是不知道後來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啊,還算是個知道得比較多的老人,對你父親的一族也有所了解,所以啊,他們才會找我來,怕你還有什麼大病呢,幸好是沒有啊。」

福格爾醫生豪邁地笑着,囑咐他暫時好好休息,按時吃藥,注意營養,就離開了。

路易心裏五味雜陳,以他的本心,他很想趕快爬起來一走了之,可是病了幾天,四肢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乏力,連抬一下手都要費好大的力氣,就是他想走,也走不了。

羅蒙送醫生出了門,很快就回來了,走到床邊,柔聲地問:「現在渴不渴?有想吃的東西沒有?要不然先給你煮點清湯?」

路易心慌意亂地搖搖頭,轉身過去面對着另一面。

「那你先休息,我就在這裏,想要什麼叫我一聲。」羅蒙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輕輕地,盡量不發出聲音。

反而使路易忍不住了,過了半小時之後,聽着時鐘滴滴答答地走着,身邊羅蒙均勻的呼吸聲,每一樣都讓他感到心浮氣躁,有一種想砸東西的衝動。

他下定決心,翻過身來,看着羅蒙,羅蒙本來在讀著一本電子書,他一動,立刻抬起眼睛,關心地看着他,是否有什麼要求。

「怎麼了?」他秀麗的臉龐上浮現出溫柔的微笑。

看路易有些難以啟齒地樣子,他體貼地問:「是要上洗手間嗎?我扶你起來。」

「不。」路易在他的手即將碰到自己身體之前制止了他,「我想問,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羅蒙放下書,皺起了清秀的眉毛,低聲地說:「路易,在你的身體沒有好起來之前,我們不要談這個問題好嗎?你看,你一個人在外面,果然是病了,我們都快急死了,大哥雖然嘴上不說,心裏也擔心的要命,知道你不喜歡外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所以,這間房子裏,除了醫生會來之外,只有我們三個人在,你完全不用怕,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是嗎?已經玩膩了嗎?是啊,加上自己的尷尬身份,你們也不會對我動手了吧?

路易不說話,在被子下面的手狠命地揪住床單。

「現在,能不能我們大家都忘掉那些事情,只是暫時的,到你休養好為止,讓我們盡量來照顧你,就當我們是兄弟,你生病了,我們照顧你是應該的,別去想別的了,你是個聰明人,難道連這一點都想不到嗎?就當你在利用我們,等我們沒有利用價值之後,一走了之,不就完了?」

看見他那麼懇切地說着話,路易心中的恨意卻在逐漸地擴大,這個人,現在這麼溫柔地說着話,好像自己無論對他做什麼都不要緊的樣子,那個時候……為什麼能一邊說着嘲諷惡毒的話,一邊蹂躪著自己的身體呢?就因為自己的身份變了!如果……自己不是皇帝的私生子,不是他們所謂有血緣的兄弟,他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玩弄自己的!

原來,你們是可以仁慈,寬大,溫柔,憐憫的啊……

為什麼,為什麼在那個時候,你們不曾對已經對墜入地獄的我有一點的同情呢?在那個時候,我是多麼需要,哪怕是一點點啊!

現在,你們可以表示出你們的愛心了嗎?我已經不需要了!雖然我的身體也需要人照顧,但我的心已經獨立,再也不受任何人的左右了!

不過,就照你說的,我可以利用你們啊,為什麼不呢?這隻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補償和報復而已,連神都會原諒我的。

你們也不過想拿這作幌子,以為可以讓我心軟罷了,可是,經過那樣的事情之後,我的心只為自己而軟弱了,就讓我們看一看!到底在這場平等的戰爭中,誰才是最後的贏家吧!

路易打定了主意,果然不再說什麼了,臉色也和緩下來,羅蒙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急忙整理著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都忘了,你睡了那麼久,撐得住的話,應該起來坐一會兒,好嗎?」

得到默許之後,他輕輕地扶起路易,在背後墊了兩個靠枕,然後端過一杯水來,插上吸管送到路易嘴邊,路易只喝了兩口就不要了,他又拿過毛巾溫柔地擦著路易的嘴角,一切都是那麼妥帖周到。

門上有人輕敲,羅蒙欣然地說:「啊,大哥來了。」

果然,推門進來的是尚思爾,好像才從最高法院趕來的樣子,連制服都沒有換,還是那麼沉穩冷靜的樣子,看見路易靠坐在床上,嘴角不引人注目地牽了一牽,問:「傻小子又怎麼?坐在陽台上,揪自己的頭髮嘆氣。」

羅蒙微笑不語,他走近床邊,低聲地問:「好點了?」

路易不回答,羅蒙代為說:「福格爾醫生看過了,說只要好好休息,加強營養,幾天就會痊癒。」

「啊,這倒是,你都多少天沒吃一頓正常飯了,看瘦成這個樣子。」尚思爾語氣里不自覺地帶着一絲憐愛,「先吃點清淡的,好消化的東西,等胃口回來了,想吃什麼都行。」

他好像發覺了自己的異常,急忙乾咳了一聲:「咳,路易,你聽我說……」

「大哥……」羅蒙暗地裏扯了他一下,微笑着說:「路易才醒過來,別說那麼多了,你還是去看看蓋恩德,別讓他做傻事了。」

他們的動作,路易都看在眼裏,但一點沒放在心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管他呢,反正他們一定又在慶賀勝利了,自己終於向他們屈服了,不是嗎?

不會的,

我是不會向你們屈服的,

永遠!

***

福格爾醫生的話果然沒有錯,路易前幾天病的人事不知,幾乎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但是經過兩天的調養之後,他就可以下床自己走動了,雖然一開始還有點腳步不穩,需要扶著身邊的東西,但是現在已經不用了。

剛開始下床的時候,是他堅持自己去上洗手間,羅蒙不在身邊,是尚思爾陪着他,本來要抱他,聽他那麼堅決地說要自己試試,也沒有多說什麼。

他千辛萬苦地下了床,起身的時候雙腿在不停地抖動,比他以前被操過之後的情況還虛弱,他咬着牙,勉強地站直了身體,冷汗不知從何而來,襯衫都被濕透了。

剛走了一步,腿就不能支撐了,身體向前一栽,被一直看着他的尚思爾一把抱住,路易急促地喘著氣,倚在他胸前,那麼溫暖可靠的感覺,幾乎都想放棄算了。

幸好尚思爾並沒有縱容他,要是羅蒙或者是蓋恩德,一定會大驚小怪地連聲安慰他,然後不管他再說不,一把抱起來就走,但是尚思爾只是靜靜地抱着他,讓自己的懷抱慢慢平息路易的心跳,然後在他耳邊低聲說:「再來一次,我在這裏。」

路易從他的話里陡然獲得了力量,點點頭,站直了身體,抖抖嚯嚯的,自己走了過去,他並不擔心,因為他知道,尚思爾始終在他身後,無論他什麼時候要倒下了,他都會及時地出現,幫助自己。他是一個可以真正信賴的人,和他的父親一樣。

他的胃口也在飛快地恢復,起初的一天,只喝了一點牛奶和清湯,到了晚上又餓了,雖然他不好意思說,但是羅蒙還是覺察到了,半夜又去給他熱了牛奶,還烤了一個小蛋糕。

羅蒙本來是想自己也陪着路易吃一點的,他把東西放下后,先去收拾廚房了,路易不知為什麼,覺得那鮮奶油的蛋糕看上去特別誘人,試着嘗了一口,本來是不太喜歡的甜膩感覺在嘴裏竟是說不出的可口,肚子好像也忽然覺醒了一樣,咕咕地大叫起來要吃要喝,他幾口就把一半蛋糕給吞了下去,又不知足地開始侵吞羅蒙的那一半,等到羅蒙回來的時候,連他的那杯牛奶都喝光了,路易吃完之後才想起來不好意思,已經面朝里,裝作睡了。

看着空蕩蕩的盤子,羅蒙什麼都說不出來,輕輕地收拾了東西放到一邊,剛要自己也睡下的時候,忽然又去開了門。

雖然說話的聲音很小,路易還是聽見了蓋恩德的聲音,壓低着嗓門,小心地問:「睡了嗎?」

「嗯,剛睡啊。」

「我……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他?」遲疑的聲音,畏縮地問。

「不行。」羅蒙回答得毫無轉圈餘地。

蓋恩德頓時發了急:「二哥!你不知道,我不放心……」

「現在這麼擔心,白天為什麼和他生氣?」羅蒙嘴上說着,還是讓開了門,路易聽見輕微的腳步聲向自己的床邊走來,急忙調勻呼吸。

聲音停在他的床邊,蓋恩德靜靜地看着他,過了許久才戀戀不捨地說:「我走了,二哥。」

路易裝作翻了個身,嚇得他一溜煙地跑了,到了門邊還聽見他小聲地說:「我明天再過來,要什麼東西打電話給我,我帶過來。」

「知道啦,走吧。」

路易在心裏微笑着,決定明天就原諒蓋恩德,否則,這場戲要是沒了一個主角,又怎麼能演下去呢?

可是他的計劃失算了,接着兩天都沒有看見蓋恩德,也許他又是趁他睡覺的時候過來的,只是他真睡著了,所以不知道。

第三天,他被允許離開房間,到陽台上去短暫地坐坐,小巧的陽台上,沿着欄桿擺放着盆花,一個白色藤製的桌子和四把配套的椅子,還有一把夏天用的遮陽傘收起來放在一邊,已經十一月了,陽光雖然照射著,吹在身上的風還是帶着寒意的,尚思爾臨走前囑咐了羅蒙好幾句,不要讓路易在外邊呆太久,然後又給他加了一件大衣,才放心地離開。

羅蒙坐在離陽台的欄桿很近的地方,無所事事地修剪著花枝,桌子上擺滿了小點心,各種小蛋糕,裝得滿滿的餅乾盤,泡芙,鬆餅,紅茶和鮮橙汁,牛奶都是滿滿的,自然也少不了果醬。

路易自從生過病之後,口味有了明顯的改變,偏愛甜食,那本來是他以前看都不看一眼的東西,現在卻可以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各種果醬,他幾乎都不用吃別的東西,一勺一勺的就可以吃光整整一罐。不知是不是在之前餓得太狠了,他特別容易餓,經常是剛吃完沒多久就又餓了,所以手邊總是給他備着能隨時入口的食物。

他自己也感到不太對頭,曾經試着控制了一次,可是不管用,一旦食物擺到面前,他就沒辦法控制自己了。一開始,他還恨過自己,就這麼沒見過世面嗎?帝都的飯菜雖然精緻,但是他也不至於像個鄉下人進城一樣啊!

但他還是控制不了,只好把這歸咎於自己身體的狀況,幸好他的身體也在迅速地恢復,短短几天的功夫,臉色就開始不那麼蒼白,甚至還帶上了以前都不曾有過的淡淡紅暈。

在太陽的照射下,他開始打盹,迷糊中似乎聽見了一聲短促的口哨聲,接着是羅蒙輕手輕腳離開的聲音。

他並沒有很在意,可是,忽然身邊人影一閃,他警覺地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沒有人了,要不是手裏被塞進了一張紙條,他還真以為剛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小心地打開紙條,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下樓,去花園後門。

這是誰寫的?朋友還是敵人?路易迅速做出了反應,他甩開身上重重蓋着的毛毯,動作敏捷地沿着陽台邊的小樓梯下到了一樓。

他有朋友么?沒有,可是,他也沒有敵人,這張紙條是誰寫得並不重要,起碼是,除了王子三兄弟之外,還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早就觀察過了,這是個位於帝都富人區的花園小樓,地方並不大,而且十分幽靜,一天到晚,難得聽見陸上車的聲音,只有鳥兒在樹枝間婉轉地鳴叫,顯示着它們生活的悠閑富足。

這棟小樓里也沒有別的人,就像他們說的,為了怕別人知道路易的存在,尤其是他們的之間的秘密,所以他們並沒有雇僕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親自動手,整個花園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羅蒙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路易唇邊泛起冷笑,他們還真是煞費苦心呢,為了自己,也一定受了不少苦吧,貴為王子殿下,從來只有被別人服侍的份兒,哪有去服侍別人的,就像蓋恩德說的,就連他們的母親生病,他們都沒有這麼累過,可是,他們卻不分晝夜地看護着他!

這是你們欠我的!而這還遠遠不夠!我要你們費盡心機,到頭來才發現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路易剛接近後門,就聽見在爬牆虎和鐵線蓮遮蔽下的牆壁那邊,傳來妮蔻拉的聲音:「好久不見了,上尉,你還好嗎?」

「托福,我還不錯。」

「那個我想來問一下,我們的交易……是否還算數,啊,不要誤會,因為我聽說,哈哈哈……」妮蔻拉用笑聲藏住了自己想說的話。

「當然。」路易鎮定地說,「一切還沒那麼快就改變呢,司令官呢?」

「她五天後准到,我得到了可靠消息。如果你願意的話,五天後我們可以把你接出來,那天是帝國的國慶日,照例要舉行盛大的宴會,在皇宮裏,王子們都要參加,如果他們要你參加的話,你就說身體不舒服,然後半夜裏我們會派車來門口接你,直奔航空港,上了熾天使號就一切ok了。」

「這樣嗎?」路易沉默了一會兒,展現出一個奇妙的微笑,「也好,我還想着能在他們面前離開,好看看他們當時臉上的表情呢。」

「那也很簡單啊,」妮蔻拉快樂地說,「你就去參加宴會好了,到了那裏,大庭廣眾之下,一切就不容那三個做主了。」

路易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光彩:「真的可以嗎?我不過是個小小上尉而已。」

「放心好了,如果你沒被邀請,我們也可以從這裏接了你,直接到皇宮去,皇宮的禁衛軍里有我們的人。好,一切說定了,上尉,你就安心地養病吧。如果發生什麼意外情況,我會及時地來找你。」

妮蔻拉的聲音消失了,路易貼在牆壁上仔細傾聽,只聽見樹葉沙沙地響着,好象剛才根本沒有人在這裏談論著一出逃亡的計劃。

他的力氣好像在剛才已經耗光了,疲憊地靠在牆上,心亂跳着,從未有過的激動涌遍了全身,是一種全然嶄新的冒險慾望在支配着他。

忽然,從小樓那邊傳來羅蒙焦急呼喊的聲音:「路易!路易!你在哪裏?!路易!」

他才猛醒過來,該回去了,不然他們起了疑心,又要生出多少事情來。

他剛回過身來,聽見小路上一陣腳步聲,還沒來得及想好該怎麼說,氣喘吁吁的蓋恩德就出現在他面前,兩個人猝不及防地見了面,都愣住了。

路易迅速地板起臉,低低冷哼一聲,蓋恩德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臉漲紅了,連手都不知往哪裏放的樣子。

耳邊又聽見羅蒙的聲音,路易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牆壁下面,沒有了陽光,他又只穿着單薄的睡衣,身子不由自主地輕顫了幾下。

「啊,路易。」蓋恩德不知所措地說,「你還是先回去吧,二哥在到處找你。」

路易露出諷刺的笑容:「怎麼?我還是沒有自由的奴隸嗎?」

「不是啦!」蓋恩德煩惱地說,「我只是說,你的身體能支撐得住嗎?我看……」

「尊敬的王子殿下。」路易高傲地說,「聽說,我在昏迷的時候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從而使你覺得我是在故意找茬,那是因為我無法控制自己,但現在我很清醒,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請你離開我,我不願意您認為今天的巧遇也是我故意的安排,以便讓您能順理成章地遇見我,我好向您提出什麼要求,正好相反,我是絕對,絕對不願意在這裏遇見您的,為了保證不會帶來誤會,我可以把話說得再清楚一點:您完全不用再擔心了,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這裏,並且從此不再見面,如果我在病中的確給您帶來了什麼麻煩的話,請您千萬原諒我。我深深地抱歉。」

嘴上說着抱歉,但是路易一點歉意都沒有,反而揚起了下巴,挑釁地看着比他高的蓋恩德。

蓋恩德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嘀咕著:「我……是我該說對不起,我早就想說的,但是……我不……唉,該說什麼呢,總是,那天的話是我一時氣急,口不擇言,你不要生我的氣了。」

那有如此容易就原諒你!路易在心裏狠狠地挫著牙,冷笑着說:「我不敢呢。」

「路易……」蓋恩德苦惱地走過來,「好好好,我們回去再說好嗎?不要再讓二哥着急了。」

「我自己會回去!」路易板着臉,「不過,我可沒有這個榮譽和尊貴的王子殿下走在一起,您先請,我自己的行為我自己會負責!」

蓋恩德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走了過來,在他面前單膝跪下,向上看着路易,緩慢地,懇切地說:「路易,對不起,我是真心誠意地向你道歉,雖然,我知道我虧欠你得太多,不是簡單的道歉可以了事的,但是,真的,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路易恰到好處地讓蓋恩德看見他眼圈一紅,立刻又揚起臉,一臉倔強的樣子,其實他忽然想起了在艦上的時候,只有他無數次地屈辱地跪下,跪在男人的面前,無論多麼不情願,也要柔順地低頭把男人的xing器含進嘴裏,賣力地吸吮著,讓那粗大的rou棒一次次地插入自己的喉嚨,粗暴地抓着自己的頭髮,控制着力量和方向,自己的臉一次次地撞擊著男人的下腹,濃密的yin毛劃破了臉頰,被淚水一浸,火辣辣地痛著,直到男人滿足了,抖動着rou棒把慾望的熱液盡情發射在自己嘴裏,噴出的部分還要自己用舌頭仔細地舔乾淨……

那時候,你們可曾同情過我?甚至可憐過我?既然有那時的無情和殘暴,現在,你為什麼又要向我下跪?難道你以為,過去的一切,真的可以彌補嗎?

他真的想努力控制住,但是,一想起那慘不忍睹的過去,兩滴眼淚還是不聽話地流下了臉頰。

「路易!」蓋恩德急了,「你別哭,別哭……對不起……對不起……你別哭啊,是我不對,是我錯了!我是暈了頭才會說那些話,你說的對,我是下流卑鄙無恥的混蛋,你別哭……我每天都來陪你,看着你那麼難受,我的心都碎了,可是我又沒有辦法,我真的很着急,可是,只能抱着你,哄着你別亂動,吃藥打針都沒有效果,你老是醒不過來……直到那天你醒了,我那麼高興,你……所以我才會犯混,事實上我也很難受啊,抱着你,可是卻不能碰你……我——我一直希望你能醒過來,我都不敢睡,可是,那天我太累了……你說了那些話,我想辯解,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你知道的,我不太會說話,我一向都說不過二哥的……所以我才……求求你,別哭了……你想打我罵我都可以,別哭了……」

他抓住路易冰冷的雙手,更慌了:「路易!我們快回去吧,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到了家裏你再和我算賬好不好?路易?」

路易搖搖頭,匆匆擦去了眼淚,抽回自己的雙手,舉步向小樓走去,蓋恩德跳起身來,緊緊地跟在後面。

他並沒有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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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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