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因為莊園里出現了特殊事件,所以婚禮不得不向後推遲,新娘被伴娘簇擁到休息室里去了,剛才還談笑風生的賓客們此刻面色嚴肅,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小聲談論着什麼,孩子們累了,手腳攤開躺在媽媽的膝蓋上,睡得很香。

埃柯里小心地用一個手指頭掀開窗帘,看着花園裏的地形,里諾跟在他身邊,低聲說:「這下我們有麻煩了,教父,他們看守得很緊。」

在他們身後,托尼高大的身體歪倒在沙發上,臉色慘白如紙,閉着眼睛,急促地喘著氣,手掌緊緊壓住腹部的傷口,雪白的襯衫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還源源不斷地從他緊壓的手指間流出來,一個保鏢單腿跪在旁邊,幫助他壓着傷口,但他根本無能為力,在丟掉第三塊被血浸透的手帕之後,他絕望地抬起頭來:「沒有用,教父,他需要一個醫生,要快,這樣流血下去,他會死的。」

埃柯里的手指抖動了一下,頭都沒有回地問:「我們在外面有幾個人?」

「四個……這沒有用。」里若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搶著說,「他們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麼,沒法通知他們……我們可以這麼衝出去,但是……」他用眼角瞥了一眼沙發上似乎已經昏迷的托尼一眼,低聲說,「不能帶着他。」

「不行!「埃柯里的手陡然緊捏成拳,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必須帶上他,必須!」

「您太衝動了。」緊要關頭,里諾充分體現出一個保鏢該有的素質,冷靜地分析著,「現在還沒有人知道是他乾的,我們這樣走出去,沒有人會懷疑我們……就說,臨時有急事,他們不敢阻攔你!如果在出去的這段路程里,他被人發現了。」他向著托尼的地方偏了偏頭,「我們就殺出去。」

「我們可以帶他走!」埃柯里急躁地舉起手,「想個借口!說他病了,怎麼都好,或者你們幾個可以扶着他,到有警衛的地方再讓他自已走,堅持一下就可以。」

里諾遺憾地看着他,示意那個跪在地下的保鏢讓開,讓他完全地看清楚托尼現在的情況:臉色慘白,血流如注,鼻翼煽動着,胸口的起伏很快,很小……

「他一步都走不出去……剛才他能支撐著走到這裏來沒讓人看出破綻,已經是一個奇迹了,教父,你要明白,他快死了!「

似乎是腦子裏一根神經猛然崩斷了,埃柯里陡然失去了常態,咆哮著嚷了起來:「他不會死!他怎麼會死!他那麼強壯!那麼有活力!他會活得比你們長得多!長得多!」

「教父!」里諾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驚詫於他的暴躁,但還是耐心地抓住埃柯里瘦削的雙肩,低聲說:「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很難過,他是個好小夥子……一點也不比西西里的小夥子遜色,可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他中槍了,他快死了……和我們已經死掉的小夥子一樣……現在請你記住這時候的悲傷,我們會讓他們加倍償還,所有人,所有的人。」

他看埃柯里的眼睛已經平靜下來,才慢慢放開了雙手,低聲地說,「我們現在必須回去……遲早他們會知道是我們乾的,要做準備……這兩家會聯合起來對我們開戰的,我也不知道別的家族會不會參雜進去……還有小夥子會象他今天一樣死去……這就是我們的命運。」他的話似乎起了作用,埃柯里抬起深邃的眼瞎看着他,嘴唇動了動:「他不會死,不會的。」

「堂·莫拉里納!」里諾又氣又急地叫。」

「他不會死。」埃柯里堅定地說了一句,來到沙發前,握住托尼的另一隻手,感受着溫度在逐漸離他而去,情不自禁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輕輕地摩娑著

「槍……」托尼被他的動作驚擾了,蓋住眼瞎的濃密睫毛鈄了抖,吃力地睜開眼睛,美麗的杏仁眼此時失去了平時的光彩,黯然獃滯,他動了動嘴唇,勉強讓自己的聲音更大一點:

「槍……給我一把槍。」

「托尼!你不會死的,我會帶你出去,你不要怕,一切都會好的。」埃柯里低聲安慰他,伸手去摸他的臉,平紊飛揚跋扈的小野馬此時卻沒有拒絕他,任憑他的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面頰,還是堅持着要求:「槍……真他媽的見鬼!給我一把槍!」

他吼得太激烈了,牽動了內髒的傷口,一陣喑啞的咳嗽之後,鮮血小股小股地從嘴裏溢了出來,但他的精神卻好像是突然好了起來,臉頰上染出兩團不正常的紅暈,眼瞎也亮了,看都不看面前的埃柯里,瞪着眼睛對里諾低吼:「聽到沒有!給我一把槍,我要讓那些婊子養的沒時間去管你們!」

「托尼……你不要再說話了,保存一點體力。」埃柯里看里諾似乎真的要拿槍給托尼,狠狠地瞪了他有一眼,「你們離開房間,去。」

「教父?」里諾不明白他的話,站着沒有動,埃柯里用從來沒有過的兇狠眼光看着他,冷冷地下令:「出去,你們都出去。」

里諾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服從了他的教父,帶着保鏢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埃柯里和托尼,粗重的喘息聲在房間里回蕩著,像死神的呼吸。

***

「真他媽的……」托尼艱難地開了口,象是在笑,「原來我會死在這裏……在別人的婚禮上……真掃興……」

「我不會讓你死的。」埃柯里輕聲說。

「別他媽的騙我了……」托尼笑了起來,咳嗽著,「我沒想到平時你就像花崗岩一樣的腦袋,今天居然還會為了我……咳咳,感情用事……他媽的,值了!」

埃柯里抓住他的手,「托尼,我很感謝你為我冒險,雖然這完全不必要,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你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會好的。」

「留着你的謊話逗貓兒去叫。」托尼笑着,他笑起來像個孩子,天真而單純,「狗屎!我都要死了,你還不肯對我說句實話?在你心裏,我就是個該死的玩具吧?還是你養的小狗?你給我吃,給我住,讓我在你床邊睡,教我東西……」

他閉上眼睛,艱難地喘著氣,濃密的睫毛顫抖著,聲音變得很小:「我知道你不過是覺得好玩……但我該死的還是很高興……不管是真心還是好玩,沒有人……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真他媽的狗屎……我居然……還很高興……雖然你該死的是在玩我,你這個婊子養的!」

為了掩飾眼角滑下的那一滴淚,他用力從埃柯裏手裏抽回自已的手,蓋在眼瞎上,含糊不清地說:「我不是個好保鏢,你知道,里諾知道,菲力知道,卡西奧知道,我自己……也他媽的知道,所以你留着我也沒有什麼用處……今天那幾個混蛋在商量怎麼對付你……那個人,我不知道他叫什麼,管他呢……我殺了他……他想對付你……就算不是今天,也是明天,後天……我不允許……不允許……該死的誰知道他還穿了防彈衣……」

他停了下來,喘了一會氣,然後輕聲地問:「我要死了,是嗎?」

「我不會讓你死的.「埃柯里的聲音並不在附近,房間里還有細細嗦嚓的別的聲音。

「別胡扯了,誰在乎呢…」托尼發出模糊的笑聲,「我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人會在乎我死不死,我自己也不在乎……反正人遲早都要死的……你還得活下去,那才真他媽的難呢……不過就憑你那套花花腸子……你肯定能活得好好的……」

他咋了咋嘴,聲音更低了:「聽說當你被承認為教父的時候,要到羅馬去接受紅衣主教的祝福……那場面一定很壯觀……你也一定穿得人模狗樣的……還帶着該死的領帶,勒死人一樣地緊……」

「我帶你去看,到時候你一定在第一排,看得清清楚楚。」埃柯里挨近他,柔聲說。

「我才不去……誰願意看你……不如趕緊去投個好胎……」托尼的聲音越來越低,神智也越來越模糊,他用力一咬自己的嘴唇,狼狠地咬出了血,

「該死的不要廢話!給我一把槍!我還可以替你干點事情!真他媽的活見鬼,你怕什麼!怕我死不了被他們抓住泄露你的機密嗎?那你現在就掏出槍來打死我!」

埃柯里溫熱的呼吸噴在他臉上手上,聲音里還帶着幾分笑意:「我是有槍,但不是用來打死你的……」

托尼還沒有領會到他話里的情色意味,光裸的手臂上就被濕漉漉的手頭舔了一口,他怒地抬起手要給這個不分場合時機的色鬼一拳,卻在揶開手臂的時候驚得目瞪口呆!

房間里哪裏還有年輕的教父!自己面前出現的是一匹頭上長著尖角的馬!高大驃悍,長長的黑色鬃毛從脖子上披瀉下來,覆蓋着肌肉發達的褐色身體,紫色的大眼睛饒有興趣地看着自己,面對面噴了個響鼻,吐著熱氣的紅色舌頭又舔了上來,這一次,是他的臉……

托尼一動不動地躺着,眼瞎瞪得史無前例地大,等到那舌頭真的舔上了自己的臉,才「啊」地一聲慘叫了起來!拚命揮舞着手臂使出最後一點力氣推拒著湊到自己面前的馬臉,恐懼和重傷剝奪了他反抗的勇氣,只有拼盡全力垂死掙扎著,同時不顧一切地喊了起來:「妖——妖怪!有怪物!吃人了!怪物吃人了……啊……」

他的叫聲哽在了嗓子裏,空氣中飄來一股奇怪的香味,圍繞在自己身邊,越來越濃,很舒服……他本能地渴求着這種味道,身子向上弓著,眼神迷茫,連反抗都忘記了,任憑那匹長角的馬把前蹄子抬在抄發上,居高臨下,無聲地壓迫着自己…

飄飄然的感覺……頭也昏了,身體在發熱……我要死了嗎?

「乖。」埃柯里的聲音從馬嘴裏發出來,伸出舌頭,一遍一遍地舔着他的脖子,他的臉頰,還把他的耳朵捲起來吮吸著,身休內部的本能開始蠢蠢欲動,咆哮著要衝破禁錮自己的牢籠,還原野性的本質。

托尼困難地喘著氣,他不明白自己的身體怎麼了……是要死了嗎?那麼難受……不,好舒服……痛苦裏是一陣一陣從沒有嘗過的快感,像是傷疤脫落時生嫩的肌膚第一次接觸空氣,刺痛,但又有着新生的快樂……他迷茫地抬頭看着怪獸,不知道自己的這副樣子看在對方眼裏是絕對的挑逗。

熱熱的舌頭又舔了上來,這次久久地停留在額頭上,固執地反來複去在上面繞來繞去,舔得托尼幾乎窒息,感覺那地方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涌動,在尋找一個突破口噴涌而出。

「滾……該死的……你放開我……」托尼恐懼地掙扎著,但失血過多的他,此刻虛弱無力到怪獸可以輕易壓制住他的身休,繼續用舌頭舔着他的額頭,還伴隨着溫柔的低語:「不要怕,托尼……沒事的……你閉上眼睛,放鬆……讓自已的身體作主……是的,乖孩子……就這樣……不要怕……」

在他的話語撫慰和加力催動荷爾蒙的情況下,托尼終於屈服了身體的本能,不再掙扎抗拒,身體難耐地反覆着滾動,肌肉在身體的各處抽搐般地此起彼伏,喧囂著野性的本來面目。

「嗷……」終於,他的身體開始了第一次的變化,肌肉的重組影響到重創的傷口,雖然起到了癒合的作用,但是那種生生撕裂肌肉般的痛苦也非常人能忍受的,他仰起頭,慘叫着,手臂胡亂揮舞著要抓住什麼,轉眼之間,卻變成了前蹄,重重地踩在褐色雄獸的臉上,亂踢亂打。

褐色雄獸毫不在意,變身之後的他充分佔據體力的優勢,托尼的動作儘管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對他而言也不過是情趣而已,他微微地嘆了口氣,抬起身子,讓出了一定的空間,半變身的托尼立刻本能地翻趴過去四蹄蹂安,蜷曲起身體,瘋狂地顫抖著,迎接第一次的變身體驗。

「寶貝……我的寶貝……放鬆,放鬆……」強壯的褐色雄獸伏下身體,用自己溫暖的腹部充分覆蓋住不停哆嗦的托尼,閃亮的鬃毛披瀉下來,遮蔽了他的身體,同時一刻不停地堅持舔着他的額頭和衣服撕裂露出的光裸背郎,感受着在身下軀體里涌動的原始力量,微笑了,喃喃地說:「你是我的……沒事的,我在你身邊,什麼事情都不會有……放心吧……」

「嘶……」發出一聲夾雜着痛苦和野性的吼叫,一道白光閃過,沙發上出現了一隻體形嬌小的雪白岩獸,銀色的長角伸出額頭,月色的長鬃散落在身上,溫柔的紫色眼睛不知所措地瞪大,不相信地看看地面,蹄子一抬要站起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身體的變化。

「托尼,其實我可以解釋……」褐色的雄獸剛開口,白色的嬌小雌獸四蹄一彈,掙扎著從他身體下面爬了出去,蜷縮在地上,威脅地沖他兇狠嘶吼著,露出了閃亮的犬齒:「滾開!怪物!」

埃柯里,也就是褐色雄獸,無奈地站起了身,抖抖長鬃,優雅地踱了兩步,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形象:「我是怪物?那你是什麼?」

「我……我他媽的知道個狗屁!」白色的嬌小雌獸相魯地罵着,歪歪倒倒地試圖舉起手指比個下流手勢,卻差點摔倒在地上。

「小心!」褐色的雄獸迅速地衝過去用身體作為他的依靠,還順勢親密地咬起他的銀月色長鬃扯了扯,「你是第一次,還不太習慣……慢慢會好的。」

驚愕地歪著長頸左右看着自己奇怪的身體,再抬頭看看面前的褐色雄獸,白色的嬌小雌獸不顧腹部傷口的酸楚不適,狠狠地用蹄子刨着地面,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嘶——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你幹了什麼!真狗屎!嘶……」

「我很願意洋細地為你解釋,但現在,我們還是變回來比較好……」褐色雄獸笑了起來,幾乎同時,傳來了在外面房門外發生的爭執聲音:「我們聽到裏面有奇怪的動靜!要進去搜查!」

「不行!裏面是堂·莫拉里納在休息!」

「我們有上面的命令,害怕今天的賓客再度遭遇意外……」

「不行!」

「知果你不想讓人看見你這副樣子,還是變回來比較好。」褐色雄獸笑着看了看身邊的托尼,嬌小的白色雌獸狼狼地瞪了他一眼,不情願地問:「怎麼做……你教我……」

露出了勝利的微笑,褐色雄獸輕輕咬着他的銀月色長鬃,把嬌小的雌獸溫柔地扯近自己身邊,一邊耳鬟廝磨一邊低語:「很簡單,你閉上眼睛……放鬆自己……就這樣,想像自己額頭的角縮了回去……很好……好了……」

托尼感覺到自己身上一涼,渾身的力量似乎在一霎那被抽走了,雙腿發軟地向地上倒去,埃柯里伸出手臂來攙扶他,卻根本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兩人一起滾落在地板上,就在此時,外面的人爭吵聲音越來越大,房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幾個人趺跌撞撞地沖了進來,里諾的臉漲得通紅,大聲地說:「考戈里亞家族難道準備開戰了嗎?!」

他的聲音嘎然而止,眼睛幾乎要鼓出來,房間里是一幕看起來情色無比但又很詭異的場面:他的教父,堂·莫拉里納,正和保鏢四肢糾纏着倒在地上……更詭異的是:兩人都沒穿衣服……

顫抖著抬起手指着他們,一個字還沒有說出口的時候,埃柯里已經怒容滿面地一把扯過衣服蓋住了自己的身體,沉聲說:「考戈里亞家的待客之道還真特別,恩?」

「對不起……啊!對不起!對不起!」本來耀武揚威的守衛們手忙腳亂地蓋住眼睛,往後退去,「對不起,堂·莫拉里納……請繼續……我們是聽到奇怪的聲音才進來……啊不我們什麼都沒有聽到……」

「這事沒完!」埃柯里看着自己的保鏢慌亂地把大門試圖重新關起來,故意用很深沉的語氣說,「你們欠我一個道歉,難道我和自己的人親熱也違反規矩嗎?」

那些守衛們逃得太快了,沒有聽見年輕教父說完這句話之後,一個年輕男子的怒吼:「誰他媽的是你的人!狗屎!」和一聲近似拳擊命中身體時的聲音。

伊格娜·考戈里亞的盛大婚禮結束了,在這場轟動的婚禮上,死了一個人,而莫拉里納家族的年輕教父,被發現是個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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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教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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