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安靜的室內,不時傳出幾聲低低的抽泣聲。

雷炎無可奈何地半躺在床上,看着慕秋忙碌地為他裹扎傷口,一邊忙着一邊抽泣,紅着眼睛的樣子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慕……別哭啦……我也沒有什麼……」後半句話在舌尖打了個圈又吞了回去,因為慕秋抬起哭紅的雙眼狠狠地瞪着他,下手把繃帶死死地拉緊。

雷炎誇張地哎呀哎呀叫,慕秋也絲毫沒有心軟的樣子,又低下頭去忙自己的事情。

真奇怪,雷炎納悶地想着,被戳了三刀的人是自己,被他打了一個耳光的人也是自己,為什麼現在看上去比較理虧的人還是自己呢?

「那個……小慕……」不怕死地繼續想弄明白現在的處境,「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

慕秋賭氣地包裹着他受傷的地方,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心裏象一團亂麻堵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甚至不敢去看雷炎。

真是的!不許哭了!他在心裏厲聲命令自己,象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自己不是才下決心要勇敢地面對一切的嗎?為什麼這樣一件事就把自己打倒了?不許再哭了!

無奈眼淚這東西是不隨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他越下決心,咬牙切齒地要停止,淚水偏偏不聽使喚地繼續向下落個沒完。

「小慕……」身後的男人突然伸手摟住了他的肩膀,慕秋的身體頓時僵硬了起來,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耳邊,帶來了更不可抑制的顫抖。

「你還在生我的氣?是氣我那天對你發脾氣了嗎?」雷炎在他耳邊低聲說,「好啦,不要氣了……看見你哭我也很難受……是我不好……你原諒我吧,別哭了,嗯?不要哭了……哭得眼睛都腫了……」

他的大手笨拙地抹著慕秋的淚痕,輕聲地哄著,慕秋狠狠地撥開他的手,語氣生硬地說:「讓開!別妨礙我!」

他繼續替雷炎綁着繃帶,雷炎任他動作著,目不轉睛地看着慕秋熟練的一舉一動,哭紅的雙眼,幾天就瘦下去一圈的臉龐,皺巴巴的衣服,憔悴的神色……一切都說明他的日子並不好過。

「小慕。」他再一次地努力試圖去誘他開口:「謝謝你,把你卷到這種事情里來,很抱歉。」

慕秋心頭一痛,他已經用這種疏離的口氣和自己說話了嗎?雷炎終於體會到兩人的世界是不同的了嗎?雷炎當然不能融入自己的世界,雷炎的世界對自己來說也同樣是無法企及的……

兩個人,本來就在兩個始終無法有交集的世界裏啊……

「沒關係。」他驚詫於自己的聲音也那麼冷漠,「救死扶傷是我的本分。」

雷炎煩躁地抓抓頭髮,又怎麼了?這個平時害羞的情人任性起來也是無理可講的嗎?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他了?剛才的陣勢嚇壞他了嗎?是啊,一個生活在陽光下的正常人是無法想像到黑社會的黑暗和可怕的,自己過慣了刀頭舔血的日子,卻忘了他的情人是個只有在手術台上才看得到血的正常人啊。

他怕了……

怕了自己的世界……

也怕了自己……

雷炎勉強地笑了:「對啊,你是醫生嘛,不過,還是很抱歉……我叫小馬送你回去吧,再不走天都黑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吧?」

從那棟白色小別墅離開之後,雷炎手下的弟兄就送他們來到了這個地方,彷彿是箇舊倉庫,現在已成了他們的地盤,寬敞的地方被隔成若干個單間,他們就在其中一間比較舒服的,除了床之外,居然還有幾件正經的傢具,木牆上還貼著美女清涼畫報。

外面則是一片荒涼,大概是他們的秘密據點,慕秋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到城裏去。

「好啊。」慕秋的指甲深深地掐進自己的掌心,說話的聲音陌生地不象自己,「我走了!」

雷炎的眼睛暗淡下來,慕秋背對着他沒有看見,繼續說:「謝謝你剛才救了我一命……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你的氣……」

慕秋緊緊捏住拳頭,飛快地說着:「你挺身相救,我以後會報答你的……現在我走出去,絕對不會再向警方透露你們的所在……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蒙上眼睛被你的人帶出去……雷炎……再見了……」

他不敢再說,怕自己說話的同時也會放聲大哭。匆匆抹了一把眼淚,往門口走去。

腰間忽然橫過一條有力的手臂,慕秋一愣之時身體已經向後直跌進了自己熟悉的懷抱,雷炎狂亂的聲音大吼著:「不準走!該死的!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不準走!我是很自私!我是不顧你的感受!可我就是不能放下你!小慕!小慕!小慕……」

他的聲音埋藏在慕秋的脖頸間,慕秋極力想轉過身去,卻被他的手臂牢牢地固定住,不許他亂動。

「小慕……我要你……不管你愛不愛我……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不管你怕不怕我……我都要定了你!」雷炎的霸氣又回來了,使勁地摟着慕秋,「不許走!你敢走!你是我的人了!我在關二爺面前說過的,所有的弟兄都聽得明白,你是我的人了!」

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隱隱透著無助的恐懼:「小慕……不要走……你是我的人……我會保護你,不讓別人傷害你……所以你不要走……」

趁他鬆懈的一剎那,慕秋使出全身的力氣掙開了他的禁錮,回身又是一個狠狠的耳光甩了過去!又響又脆地打在雷炎臉上。

雷炎被打得莫名其妙的時候,慕秋已經指着他的鼻子近乎瘋狂地大叫起來:「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麼是你的?!一直就只有你一個人在自說自話而已!讓我走的也是你,不讓我走的也是你!我是什麼?你養的一條狗嗎?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嗎?你為什麼不問問我想不想走?想不想留下來?你難道就單方面決定我們的未來嗎?!你這個混蛋!」

從來沒有看見過慕秋髮過這麼大的脾氣,不單雷炎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連慕秋本人也驚住了,喘著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許久,雷炎試探著開口了:「那麼……小慕……你的意思是……」

慕秋怔著,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他哭着,用手擦着眼淚,眼淚卻越擦越多,終於他痛哭着撲進雷炎的懷裏。

「嗚……雷炎……嗚……」很久沒有這樣痛快地哭了……反正是這個男人,哭成什麼樣也沒有關係的。

雷炎小心地抱住他,盡量避開自己的傷口:「乖……小慕乖……那,你決定好我們的未來了嗎?」

「你這個混蛋!」慕秋嗚咽著埋在他的胸前,把所有的委屈恐懼都哭了出來,「誰叫你為我出頭……你的腿傷還沒有好……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說走就走了……我那麼想你……每夜都夢見你……你是個混蛋……混蛋!混蛋!」

「是是是。」雷炎臉上和手臂上都疼得火辣辣的,心裏卻有一絲甜蜜在逐漸擴大,甜到他傻笑起來。

就在這時候,門被不合時宜地推開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啊,小兩口正在親熱哪?抱歉打擾一下可以嗎?」

雷炎猛地警覺,象一頭獵豹一樣從半卧位彈身而起,厲聲叫:「花皮!小馬!」

外面傳來幾聲悶響,接着就是一個人慘烈的叫聲:「老大快走!啊!……」然後就回歸於一片寂靜。

慕秋也嚇了一跳,看見進來了一群人,而自己還趴在雷炎懷裏,兩人親密地攀在一起,立刻又羞又窘,掙開雷炎的手臂就想躲開。

雷炎被眼前的情況分了神,一時沒注意已經給慕秋掙脫了,他急切地叫:「小慕!別離開我!」

慕秋還在猶豫,從進來的人群中竄出一個鬼魅的人影,只是輕輕一抓,自己的手臂就處在了對方的掌握之下,整個身體動彈不得地被拖了過去。

「小慕!」雷炎驚怒交加地喊。

「嘖嘖嘖。」說話的男人搖頭又擺手地說,狡猾的眼睛閃著殘忍的光芒,偏偏還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阿雷,別那麼激動嘛,只要你聽我的,你的小情人會馬上回你懷裏的,不過,你的品位還真是滿特別的,竟然會喜歡上這麼一個男人……沒有女人喜歡你了嗎?早點跟我說嘛,我們石亞灣大富豪夜總會的紅牌可以排著隊任你選,自己兄弟啊還有什麼說的,總比你抱個男人舒服吧,B哥教出來的手下是越來越出息了,都趕時髦玩起男人來了。哈哈哈……」他得意地笑起來,一邊的手下搬來椅子讓他坐下,好整以暇地象玩弄老鼠的貓一樣看着雷炎。

雷炎筆直地站在房間中間,帶血的繃帶裹着手臂,散亂的黑髮遮著憤怒的雙眼,如果眼神可以化為實質的話,此刻房間中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足以燒死面前的這群侵入他地盤的人。

他開口了,不是對這個人,而是對抓住慕秋的人,一字一字慢慢地問:「為什麼?」

鐵一樣的手指緊緊掌握住慕秋的行動,慕秋忍着疼痛聽見後面的人也慢慢地說:「不為什麼。」

是阿龍!那個把他帶來的人!

「TMD!」雷炎激動地甩開遮擋視線的頭髮,吼道,「你以為是他出賣的阿鐵嗎?你不滿意江先生的裁決,所以才引來石白面?!你TMD為什麼這麼該死的蠢!就算你想為阿鐵報仇也不能幹出反骨的事!」

阿龍毫無表情,倒是坐在那裏看好戲的石老大嘿嘿地笑了起來:「蠢的是你吧,阿龍早就是我的人了,別笑死我,義氣那玩意兒有什麼用?跟着你們這幫人出生入死打群架,替人出頭,收保護費,搭上性命還賺不到錢,看看你們住的地方,嘖嘖,可憐哪,連跟我小弟的馬崽也比你們體面點,阿龍跟了我,一個月的花紅是你們玩命一年也不止,他怎麼還會想着替阿鐵那個傻大個報仇?你也太天真了……哈哈哈……不花錢的好戲看得真過癮。」

雷炎臉上掠過一股想殺人的衝動,又忍住了:「石白面,你TMD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今天到這裏來幹什麼?!」

「喲喲,火氣滿大嘛。」石老大假裝驚訝地說,「是不是我剛才來得不是時候,你的火還沒出完啊,挺能幹的嘛,看不出來,哪天我一定要找上幾個小姐跟你車輪大戰,看你到底能撐多久,還可以拍成VCD賺大錢哩。」他下流地笑了幾聲,旁邊的手下也都跟着笑了起來。

雷炎擔憂地看了一眼慕秋,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慕秋瘦弱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他最近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吧……今天又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好想把他趕快抱到懷裏安慰他,叫他別怕……

得解決這件事才行……

他收回了自己的火氣,冷冷地看着石老大:「你就想說這些?」

石老大也不禁愣了一下,這個一向脾氣火暴的阿雷什麼時候也會冷靜下來了?竟然激他自亂陣腳都做不到?

「好吧,」他收起了虛偽的笑容,陰森地說,「果然爽快,我就明說了吧,本來呢,一向是我們兩幫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發各的財,你是玩男人還是玩女人不干我什麼事,可是,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上次我從泰國進了一批貨,你竟然黑吃黑給吞了!兄弟,發財誰都想,也得看看發的財有沒有命去享,你敢動我石老大的貨,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把貨還給我,要是你賣了的話,賠貨款也可以,就算你個五百萬吧,耽誤的時間就算我給B哥面子,不要了。」

雷炎挺直身子:「石白面你給我聽清楚!龍威堂的弟兄從來不碰毒品!你那種黑心錢我井雷炎不屑要!你既然敢在我的地盤上運毒品,給我看見一次毀你一次!沒有二話!」

「好!夠爽氣!」石老大拍起手來,「是條漢子!可是啊,真英雄識時務。你也不看看現在是誰佔上風……你的兄弟都倒了,現在只剩你一個人,再說,你的小情人可在我手上,阿龍是個粗人,不象你那麼憐香惜玉,要是傷了他一點半點,我可是沒法負責。」

阿龍會意地手下用力,慕秋感到肩胛處象被折斷一般地巨痛,他下意識地咬緊牙關,僅在唇間溢出一聲嗚咽。

雷炎忍耐不住地吼道:「貨都沒了!你有種就沖我來!把他放了,他和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石老大失笑:「心疼啦?好嘛,別拿什麼有種沒種的話來激我,我做事從來不講那些,只要達到目的就行了,貨沒了?哪去了?」

「扔海里了!餵魚了!燒成灰了!」

石老大哈哈大笑:「那你的小情人也是同樣的下場了……放老實點,阿雷,現在可是我在問你,五百萬的貨哪,我不相信,你就是個豬腦子也該知道五百萬是個什麼概念,貨給我,人給你,咱們兩不相欠,不要逼得我翻臉。我石某人也不是捨不得財的人,就看你舍不捨得他的命了。」

雷炎沉默了一會兒,抬起眼睛掃視了對面的人一眼,開口了:「貨現在不在我這裏,你殺了他也沒用,放了他,說個時間,我帶貨來,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派阿龍跟我一起去。」

「阿雷啊,你還是不夠聰明啊,」石老大微笑着說,「阿龍是你最恨的人吧?可他對我還有用呢,跟你去,保不准你一刀砍了他,我向誰要人去?這樣吧,我再信你一次,人我帶走了,貨呢,我等你拿過來。」

「不行!」雷炎滿頭的黑髮狂怒地舞動,「你休想帶他走!」

「事到如今你還沒有搞清啊,現在當家的人是我耶,還是你也……那個那個……被愛情沖昏頭腦了?」石老大的話又引來一陣訕笑。

雷炎咬牙忍住:「好!人你帶走!但是石老大你給我記住!要是他少了一根頭髮!我要你石亞灣上下老小以命來賠!」

狠話撂下了,他擔心地看看慕秋蒼白的臉,恐懼的眼睛,心裏又是一痛,小慕,對不起……我會去救你的……你忍住,很快我就去了……

他狠狠地瞪着對方:「地址呢?」

石老大不懷好意地笑笑,從西服內袋裏拿出一張紙:「地址和時間就寫在上面,不過……」他有意拖長了語氣,「你得自己過來拿……」

看看周圍獰笑着,拍打着手上的鐵棍酒瓶什麼的人,驚慌的慕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顧一切地叫起來:「不!雷炎你不要過來!別聽他的!快走!快走啊!……雷炎!」

「好吵,讓他住嘴。」石老大淡淡地吩咐說。

阿龍手下一使勁,慕秋慘叫一聲,額頭上滲出汗珠,幾乎痛昏過去,他掙扎著望向雷炎,無聲地懇求他:不要過來……不要……

雷炎孩子氣地對他一笑,無謂地走向對他虎視耽耽的一群人。

對不起呵,小慕,又要你為我哭了……

一根鐵棒狠狠地打在他腿上,未癒合的傷腿疼得一軟,雷炎不由自主地單腿跪地,隨即他又倔強地站起來,還沒站直,腰上又挨了一下,同時又有兩下重重地打在胸腹間,不容他反應,一陣亂棍終於逼他跪了下來,接着就是一個酒瓶在他頭上開了花!

鮮血順着臉流了下來,腦子裏嗡嗡作響,疼痛從身體的各個地方襲來,耳邊是兇狠的咒罵聲,眼前晃動着那群混蛋的身影……

雷炎努力地甩動着頭想保持清醒,但是在毆打之下他的意識逐漸飄遠了……

慕秋拚命地掙扎著,嘶啞著嗓子喊着他的名字,一顆心都要蹦出來地看着他就那麼毫不反抗地任人毆打着……那麼驕傲的他啊……

雷炎已經被打得倒在地上了,那幫人還不放棄地用腳踢他的身體,傷口裂開了,和新傷的血混在一起,染紅了地面……

石老大看看差不多了,站起身來:「夠了!別打死他,還有五百萬要他吐出來呢。」

他走到雷炎身邊,抓起他的頭髮,把那張紙用力地塞進他嘴裏,然後重重地往地上一撞,鮮血從雷炎濃密的黑髮中緩緩地流出來。

「哼,和我作對,好大的狗膽。」他掏出一塊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跡,隨手丟在雷炎身上,「走人!」

腳步聲逐漸遠去……

恍惚聽見小慕在叫他,

小慕不要怕,我就去接你了……

等我……

*************

夜幕低垂,霓虹照亮了天際,在城市的角落裏。無數暴力血腥的事情在發生,年輕的生命用自己的rou體去換取暫時的快樂,忘記對明天的恐懼……

明天,我還會活着嗎?

雷炎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有時他覺得好笑,有時他又覺得迷惑。

只是這一次,這個問題變得如此真實。

他頭一次不能確定自己的命運。

明天,我還會活着嗎?

陳舊的大門吱呀呀地被推開了,雷炎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由外面射進來的光線中,仍舊是一身黑色皮衣,頭上和左臂上胡亂地裹着繃帶,卻絲毫沒有落魄潦倒的感覺,反而象只受傷的野獸之王,帶着無與倫比的逼人氣勢。

「終於來了。」石老大嘲弄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只是有點晚,我還以為你會很重視你的情人。」

雷炎不理他,往裏走了兩步,大門自動地在後面關上,四周出現了石老大的手下,個個不懷好意地看着他,就象看着落入陷阱的獵物。

「搜他。」石老大把煙扔在地上,惡狠狠地說。

上來兩個人,猶豫不決地靠近雷炎,龍威堂阿雷的名聲究竟是響亮的,他們這些混黑道的人又怎麼不知道他打起架來簡直就是個煞神。

雷炎輕蔑地笑着,主動舉起雙手,任他們在身上搜個遍。

「老大!沒有東西。」

「唔唔,阿雷,你終究還是個聰明人。」石老大得意地笑着,「現在把你的貨交出來吧。」

雷炎舉高右手的紙包:「在這裏。」

「那麼麻煩你交過來好嗎?」石老大掛着虛假的笑容。

「不好。」雷炎冷冷地說,「我的人呢?」

「等我驗過貨之後,人自然會還給你,」石老大笑起來,「這麼擔心?莫非以為我們趁機占他便宜啦?放心吧,我們可沒有你那麼變態,男人我們是不碰的……哈哈哈……」

在一片附和的笑聲中,雷炎絲毫不為所動,冷冷的眼睛直盯着他,再一次地問:「我的人呢?」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石老大竟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他輕咳了兩聲:「好吧!就讓你們見一面,阿龍!」

從他背後的房間里,阿龍拖着慕秋走了出來,慕秋的嘴巴被膠帶封得死死的,雙手被捆得結結實實,看見雷炎的時候暗淡的雙眼陡地發亮,隨即又變得比原先還要黯然,他說不出話來,只有拚命地搖頭。

雷炎快逃!他們根本就沒有放過你的意思!他們一直在談的都是拿了貨之後怎麼殺了你,你不要上他們的當!雷炎!快逃!快逃!

「人你已經見到了,現在……」石老大伸出手,「貨拿來。」

「沒問題。」雷炎撕開紙包的外皮,一大包雪白的粉末裝在膠袋裏,恍白的燈光下讓人眼睛發直。

「啊,我的五百萬!」石老大滿意地搓搓手,「把貨丟過來!我要驗一下貨。」

「給你!」雷炎冷冷一笑,右手高抬,做勢要把東西丟過來,手心暗藏的刀片劃過包裝,加上他用力一抖,滿包的白粉彌散開來飛揚了一天一地!在場的人視線全被遮擋住了,一邊咳嗽一邊驚慌地後退!

「啊!我的貨!」石老大號叫出聲的同時,白霧中人影一閃,雷炎鬼魅般地欺近他身前,左手一把拎起他的衣領,右手的刀片已壓在了他脖子上!

「別鬼叫了。」雷炎挾持着他迅速地退到牆邊,「那隻不過是麵粉而已。」

「井雷炎!」石老大咬牙切齒地喊,脖子上鋒利的刀片閃著不詳的光又使勁壓了一下。

「現在,得聽我的了。」雷炎掃視了一眼室內,「命令他們全都出去!不然我就劃開你的喉嚨!」

井雷炎說這句話的時候,絕對沒有人敢懷疑他,石老大環視了一下室內,顫抖著聲音說:「沒聽見他的話嗎?都出去!都給我出去!」

拍打着身上的白粉,一邊嗆咳著的手下遲疑着慢慢走向門邊,阿龍稍稍移動了一步,立刻就被雷炎發覺了:「站好了!阿龍,等他們都走了,我會好好和你算帳的!」

石老大轉着眼珠子示意幾個心腹手下先出去見機行事,看着他們全退出去了,才假笑着說:「阿雷……不不,雷哥……我的人都出去了,不知雷哥還有什麼吩咐?」

雷炎低頭看看他,慢慢地說:「你別想拖時間了……你大約總想着你的手下還會回來救你?外面我的兄弟正在等着他們呢,就象你說的,論賺錢我們不會賺你那種黑心錢,論打架龍威堂的兄弟可不會輸!」

一滴冷汗從石老大的臉上滾下來,他低聲下氣地說:「不是……我沒有想害你的意思……雷哥……這個……」

「你少耍花樣!」雷炎虎吼一聲,把他嚇得腿軟,再也不敢說話,這才把目光投向阿龍:「放開他……」

阿龍絲毫沒有害怕的神情,還是挾持着慕秋站在那裏,陰沉地說:「為什麼我要聽你的?給我個理由先。」

雷炎冷笑着:「你不怕我殺了他?」

「怕?我怕什麼?」阿龍奇怪地笑了出來,「他是我什麼人哪?他死了我有什麼損失啊?」

雷炎咬着牙說:「天生的反骨崽!轉眼就不認帳了!」

「說的對。」阿龍贊同地說,「什麼義氣啊,老大啊這些瘋話都少給我說!我既然能背叛你們,也能背叛他……石白面是個什麼東西?你難道以為我還會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你夠膽!」

「謝了,話說回來,我可以不在乎石白面的死活,你呢?」阿龍得意地笑着,「我手上的這個人,你可是不能不在乎的吧?」

他用左手鉗緊了慕秋的脖子,右手拿出一柄匕首,雪亮雪亮的,耀得人幾乎睜不開眼,不緊不慢地壓在了慕秋白皙纖細的脖子上。

雷炎挑起眉毛:「阿龍,你是想死了?」

「抱歉,就是因為不想死我才會這樣的。」阿龍居然笑了,笑得很詭異,「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既然石白面不能跟了,我起碼也得全身而退。」

雷炎望向被他挾持在懷中的慕秋,虛弱得站都站不穩的樣子讓他一陣心疼,瘦弱的雙手綁在一起拚命掙扎著,要掙脫阿龍的手臂,雪亮的刀刃觸目驚心地壓在他的脖子上。

他長出一口氣:「好吧,你要什麼?」

「很簡單,你一定做得到。」阿龍放心地說,「首先,殺了他!」

他用下巴指指雷炎手中的人,石老大嚇得腿都軟了,嘶聲叫:「阿龍!你這個反骨崽!我和你無冤無仇你怎麼……」

「等你活下來以後就跟我有仇了,我沒那麼傻讓自己的敵人活着。」阿龍聳聳肩,「井雷炎你聽見了沒有?要你的情人活着就殺了他。」

雷炎稍稍猶豫了一下,卻意外地看見了阿龍身後一架攝象機黑洞洞的鏡頭,猛然明白了,咬着牙說:「原來你這混蛋打的是這個主意!」

「看見啦?」阿龍不以為忤地說,「我知道你早就把貨毀了,但是我沒有告訴石白面,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交不出貨來,於是石白面不會饒了你,來了,你就只能死在這裏,不來,你的情人就死在這裏……反正今天一定會死一個人,如果我拍下石白面殺人的帶子交給警方,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我可以順理成章地坐上他的位子,誰也不會知道,但是沒想到啊,你這傢伙走了狗運,居然有翻身的時候,不過也沒什麼,今天死的是誰都沒關係,反正活着的人要坐一輩子牢,這樣吧,雷炎,看在我們兄弟一場,往後逢年過節我讓裏頭的兄弟照顧你一下,至於石老大啊。」他陰毒的目光溜了一下,「初一十五我給你上炷香好了,免得陰間鬼都笑話你壞事做太多斷子絕孫,連香都沒人上……你們瞪着我幹什麼?我不是把你們的後事安排得挺好嗎?」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混蛋!」雷炎的眼睛似乎要噴火,單手握緊了拳頭,恨不能一拳打死他。

石老大陡地象注射了強心針一樣活了起來:「阿龍你這個反骨崽!你才斷子絕孫!你不得好死!阿雷你不要聽他的!你放了我,過去的事我保證不再追究!我們從此是好兄弟!有我的就有你的,你什麼也不用做我按時把花紅送上給你!你不喜歡女人的話我給你找男人好了!在我的地頭什麼樣的人都能給你找到!阿雷不要殺我……阿雷……雷哥……」

「好哇。」阿龍得意地笑着,「那就看我們的雷哥舍不捨得他現在的小情人了!」

「你胡說!雷哥你聽我的……什麼我都答應你……要我的位子都可以……石亞灣從此是你阿雷的了!……」

「住嘴!」雷炎大喝一聲,滿頭黑髮狂怒地舞動,冷冷的雙眼掃向他們,「再說我就把你們全殺了!」

他望向慕秋,此刻他已經放棄了掙扎,就著被人禁錮的姿勢站在那裏,雖然有些搖搖晃晃,可是還是憑自己的力量站着,依舊是那麼溫柔的眼睛平靜地看着他……

雖然說不出來,可是我想讓你知道……

雖然你聽不見,可是我想讓你知道……

雷炎……不要聽他的……不要……

我不要你的手沾上骯髒的血……

不管你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不希望你為了我殺人……

雷炎……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所以,不要為我犯罪……

我情願為你死,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以一個可以走在陽光下的雷炎活下去,而不是一個殺人犯在監獄里苟延殘喘……

你聽見了嗎,雷炎?

聽見了嗎?

雷炎定定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忽然暴怒地吼起來:「TMD!TMD!該死的混蛋!@#……*#·*&^$#」

等他咆哮完了之後,阿龍不耐煩地說,「你鬧夠了沒有?還不下手?」

不!不!雷炎!不要啊雷炎!不要!

慕秋在心裏瘋狂地喊著,雷炎卻顯得很平靜,是冷酷的平靜,他面對着攝象機的鏡頭,用一個幾乎可以說是優雅的姿勢輕輕地抹過手中人的脖子,一道暗紅的血流噴涌而出!

鮮血劃過一道弧線噴上了天花板,雷炎的身上也噴上了,順着黑色的皮衣往下緩緩地流着,他穩穩地站着,鬆開手,石老大癱軟的身子從他手上慢慢地滑落在地,脖子上還在向外噴著血的傷口象突然長了一張嘴,說不出的噁心恐怖。

慕秋呼吸猛地暫停,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雷炎,彷彿不認識這個人似的。

「很好。」阿龍滿意地點點頭。

雷炎抬頭冷冷地問:「還有什麼?」

「哦,下一條更簡單了,」阿龍漫不經心地說,「你的左腿不是骨折了嗎?好了嗎?」

雷炎就是再笨也知道這個人不是在關心自己,他警覺地說:「還沒好。」

「那好吧,」阿龍輕鬆地說,「反正也沒好,你就再加一把勁,再斷一次吧。」

慕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驚恐地看着雷炎,後者一臉淡漠地聽着阿龍繼續說,「我得為自己考慮清楚啊,我把他放了,你衝上來給我一刀我還是躲不了,不要說什麼發誓啊賭咒啊,我是小人,不信那一套,本來想下你一隻手的,可是你就算只有一隻手我也放心不下,所以還是讓你追不上比較好,聽懂了的話就動手吧。」

雷炎居然淡淡地一笑:「承蒙你看得起。」

說完之後他閃電般地轉身,抬起還不怎麼靈活的左腿狠狠地踢向後面的水泥柱子!

從慕秋被膠帶蒙緊的口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叫:「不!」

雷炎……夠了……不要了……不要再為我犧牲了……不要了……雷炎……不要了……求你……雷炎……

本來已經乾涸的淚水又流了出來,慕秋被打擊得站不穩身體,連神智都有些模糊……好恨無能為力的自己,就只能在一邊看着雷炎受傷,不能幫他……甚至雷炎之所以受傷就因為是自己害的!

雷炎單腿無法支撐疲憊的身體,他無奈地滑坐在地上,英俊的臉龐因為疼痛有些扭曲,汗水從額上流下來,混合著血跡流過蒼白的臉……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抬頭望着阿龍,低沉地問:「還有什麼?」

阿龍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阿雷,其實我是很佩服你的,弄到今天要和你作對,我也不想,石老大那種蠢貨好對付多了,但是,我為了自己,不得不讓你死都翻不過身來。」

雷炎狠狠地說:「少廢話!」

「好吧,我實話實說,我早說了我是個小人,小人說話是從來不算數的。」

雷炎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你想想吧,我怎麼可能留着他活口做證人呢?我豈不是自己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上吊繩嗎?」阿龍露齒一笑,「所以,他是非死不可了。」

慕秋獃獃地看着朦朧中一把雪亮的匕首在自己面前揚起,耳邊聽見雷炎絕望憤怒的叫聲:「不!」

出什麼事了?雷炎?你在哭嗎?……

你很痛嗎?

雷炎……

我愛你啊,雷炎……

不要為我哭啊……

雷炎……

就在匕首揚起的同時,門口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阿龍停住了手,抬頭望去,厚實的大門被踹倒在地上,激起一陣灰塵。

接着,在灰塵和射進的光線中,出現了一個巨靈神般的高大身影。

然後,這個身影說話了:「阿雷,阿龍,好久不見了。」

阿鐵!

在場的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半天雷炎才吶吶地開口:「鐵哥?」

「是我啊,」高大的阿鐵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冷笑着說:「TMD沒做虧心事,怕什麼鬼叫門,怎麼一個個都見了鬼的樣子?你們以為TMD警察局那種地方,能關得住我么?再說,我還有帳要跟你這兔崽子算呢,哪會乖乖地坐牢去!」

他走到場中間,嫌惡地一腳踢開石老大的屍體,轉向嚇得臉色蒼白的阿龍,「聽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出息得很,果然沒錯,你居然把龍威堂的井雷炎擺佈成這樣子,看樣子以後老大的位子該由你來做了?」

「鐵—&鐵哥。」阿龍不自覺地後退,聲音在顫抖,「別開玩笑……我哪有……」他忽然想起自己手裏還有人質,情急之下叫道:「鐵哥!你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匕首在慕秋脖子上一壓,一條小小的血流順着匕首流了下來。

「哈哈哈!」阿鐵仰天大笑,「才說你出息了!就擺這個烏龍給我看,你拿手裏的人嚇嚇阿雷還行,他是向警方告我密的人!我出來找帳的也有他一份,你和阿雷都曾經是我兄弟,我認識他是誰啊?!」

「阿鐵!」雷炎心急地叫,「你既然當我是兄弟就……」

「你要是當我是兄弟就該當時親手殺了他。」阿鐵硬硬地堵回去,「也罷,你下不了手是不是?我來!留你一條命可以,他?沒門!」

他高大的身影壓迫向阿龍:「你呢?阿龍?你想殺他就殺吧,不過我這個人有個習慣,喜歡親手報恩,親手報怨,要是我這口怨氣找不到地方出的話,接下來幹什麼可不能確定……」

「鐵哥……」阿龍嚇得幾乎要跪下來,「我錯了……原諒我……我不該……求你饒命啊……」

「嗯?」阿鐵好象沒明白,「你又沒有背叛我,你一直在對付的是阿雷,又不是我,我出來找帳又沒有你的什麼事?你在這裏摻乎什麼?把他交給我,走你的吧,還是你不想讓我親手殺他?嗯?」

阿龍聽到一半已經大喜過望,忙不迭地走過來:「是是是!鐵哥說的對,有恩報恩,有怨報怨……」

他鬆開手,慕秋被阿鐵一把抓了過去,齜著牙笑道:「還認識我嗎?醫生?」

慕秋昏昏沉沉地抬頭,卻看見阿鐵的另一隻手閃電般地伸出去掐住了阿龍的脖子,獰笑着說:「對小人講的話也不能認真,我最恨的就是反骨崽!你不死的話簡直沒有天理!」

他單手用力,竟然把阿龍的身體舉得雙腳離了地!阿龍被掐得臉色青紫,鼓起最後的力氣舉起匕首胡亂地刺向阿鐵。

阿鐵並不在意,看着匕首往自己的臉上刺來,忽地張開嘴迎了上去,用牙齒咬住了匕首,「嘎嘣」一聲,硬把刀尖咬了下來,和著嘴裏的血「呸」地吐了阿龍一臉。

阿龍開始翻起了白眼,嘴吐白沫,四肢痙攣地抽動着,終於,不動了。

阿鐵再一用力,阿龍的脖子發出骨頭錯位的脆聲,他鬆開手,看着阿龍的屍體掉到地上。

「帳要一筆一筆的算。」他低頭看着慕秋,「現在輪到你了,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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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醫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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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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