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阿鸞與杏花兩人在門口交頭接耳了好一會兒,坐在綉架前低頭繡花的阮玉菁突然開口了。

「幹什麼?要有什麼不能讓人聽的秘密想說,就到外面說去!」她沒有抬頭,嗓音倒是拔尖了些。「當着人前咬耳朵,一點禮貌都沒有,哼!」

一聽到阮玉菁的確話,阿鸞及杏花兩人連忙站直了身子,分了開來。

杏花快手按住正欲開口的阿鸞,搶先出聲道:「下工的時候到了,大家都休息吧!天快黑了,回家吧!」

阮玉菁綉好最後一針,收尾后,她邊收拾針線邊道:「笑死人了,你是哪根蔥哪顆蒜啊?這裏有你指揮的分嗎?我堂堂一個領房還得聽你使喚?要不要下工由得你管嗎?」

杏花不敢出聲反駁,但阿鸞可沒顧忌,「人家不過是個小小的綉娘,可沒膽子招惹你,杏花是在跟媛媛還有福姊說話,誰說你應聲兒了?」

阮玉菁將針線盤打橫一遞,在她身旁的柯素莉馬上就接了過去。

「哎唷!咱們綉坊里最能幹的阿鸞姑娘回來啦?也不知道一整個下午是到哪兒去了,現在才進來,竟然還有臉大聲說話?」

阮玉菁自己沒本事,卻又對阿鸞在綉坊里受到重視而眼紅不已,好不容易逮到一向照規矩做事的阿鸞莫名消失一整個下午,她還不抓緊機會修理阿鸞嗎?

阿鸞在阮玉菁華話聲落下時,嗤笑了兩聲,「我到哪去你管不著,再說,一天到晚遲到早退、偷班摸魚的人,有什麼資格問我這種話?你自己可以成天打混,別人就不成?你不檢討自己還有臉說別人?」

雖然阿鸞說的是事實,但阮玉菁卻惱羞成怒地翻了臉,「你!」

柯素莉見阮玉菁氣白了臉,連忙出聲替她說話。

「徐巧鸞!你自己也沒坐正,又憑什麼說人家歪呀?如果你真要這樣說玉菁姊,你自己就要有本事別讓人拿到錯處呀!你說玉菁姊打混摸魚,那你今天一下午去哪兒了?你倒是給交代清楚呀!」

劉小倩及柯家姊妹走到阮玉菁身後,彷彿在替阮玉菁撐腰。

這一嗆聲,反而讓阿鸞說不出話來了。

都怪鳳霖不好,將她拖進房裏去胡鬧,現在稱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卻害得她讓人堵住了嘴,連話都不敢回了!

阿鸞再一次在心裏罵起鳳霖來了。

「哼!怎麼不吭聲啦?交代不出來了是吧?」見阿鸞張嘴老半天,卻連半個字都沒有說出口,阮玉菁頭抬得可高了,睨著阿鸞挑釁地說道。

「跟我要交代?你怎麼不把你每天去幹什麼交代給大家聽?你先說啊!你如果交代得出來,我徐巧鸞就跟進!」

阿鸞怎堪阮玉菁挑釁?她手一叉腰就豁出去了,如果阮玉菁真有臉說,那她也拚了臉不要跟她扛上了!

一時之間,場面緊繃了起來。

這次出來打圓場的還是福姊,「好了,好了,都要下工了,這會兒還有什麼好吵的?」

福姊安撫地看了阿鸞一眼,要她忍忍,別生事,接着轉頭揚著笑臉朝阮玉菁陪笑道:「阿鸞是去庫房找線去了,不是去偷懶,玉菁,你別誤會她了。」

「哼!如果真是為了公事,那她為什麼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口?拿公事當理由,以為我會相信嗎?」阮玉菁才不相信福姊的話呢!

「大家都相處好些年了,阿鸞是什麼樣的人,我想你也清楚,她不是那種人……」

說到一半,見阮玉菁怒目相視,變了臉色,福姊連忙止住了口,卻已是來不及了。

「那種人?哪種人?你話里說的那種人指的是誰?」阮玉菁像要吃人似地瞪大了眼質問福姊。

見阮玉菁對福姊態度兇惡,阿鸞忍不住還是開口了,「你這麼敏感做什麼?福姊又沒指名道姓,你反應這麼大幹嘛?」

「你們以為我聽不出來嗎?她話中指的那種人明明就是在說我!」阮玉菁指著福姊怒斥。

聞言,阿鸞掩嘴狂笑,「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人家沒指名道姓,你倒是自己承認了,哈哈!看來,你自己很清楚你是哪種人嘛!」

「徐巧鸞!」阮玉菁氣得渾身發抖。

「哈哈哈……」

福姊眼見兩人吵得越來越火爆,連忙朝杏花揚了揚手,要她將阿鸞拉到後面去,別讓她們繼續斗下去了。

杏花收到了暗示,手一扯,就拉着阿鸞的手腕,「走,咱們到後面去,走啦!走啦!」硬拖着笑得花枝亂顫的阿鸞走到繡房後方去了。

等阿鸞被帶開以後,福姊硬是擠出笑容,走近臉色鐵青的阮玉菁面前。

「阿鸞那張嘴本來就厲害,你別多想,你今天也辛苦了,別在這兒耗著了,快回去休息吧!你們也是,天色暗了,姑娘家別太晚回去,都回去吧!這兒我來收拾得了。」

「本來就是你們該收拾,難不成我會替你們收拾嗎?」阮玉菁斜眼看着福姊,口氣非常不好,氣她替阿鸞圓事。

虧得福姊沉得住氣,就算心裏生氣,但臉上也沒表現出來。

她當作沒聽到阮玉菁態度不善的話,用手輕輕推了推她們,要她們動腳朝外走,「好,我會收,不會勞煩你……你們都回去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任阮玉菁再想發脾氣,面對着福姊一張笑臉,阮玉菁總算還是給福姊面子,沒再繼續找麻煩。

順着福姊給她搭的台階而下,阮玉菁這才領着柯家姊妹及劉小倩離開繡房,這一仗,她又敗給了阿鸞。

看着阮玉菁等人全都走遠了,福姊才將門合起。

「你呀!向來不懂見好就收,總要弄得場面收拾不了,你才高興是吧?」

「那是她自找的,她要是沒做那些溜班偷懶的事,還怕人家說嗎?咱們又沒指名道姓的,她幹嘛自己要承認?」阿鸞才不覺得自己有錯呢!「沒做賊,還怕人家喊捉賊嗎?」

「你喔……」福姊用手擰了下阿鸞的臉頰,「這張嘴真是厲害,誰都說不過你,難怪刁蠻的阮玉菁老被你氣得跳腳。」

「我氣她?怎不說她說我生氣呀?」阿鸞才不服氣呢!「每天看到她,我就忍不住上火,不管她講什麼話、做什麼事,我沒一樣看得順眼的,她真的很討厭耶!」

「別理會她,裝作沒看見不就得了?」福姊拉過一張綉凳坐在阿鸞身邊,「別一天到晚為了她生氣,你就算再生氣,對她來說又不疼不癢的,氣多了,是傷你的身子。」

杏花及媛媛也跟着過來,自己找位子坐下了。

「她氣我,我也不會讓她好過呀!對她,我一向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讓我不痛快,我絕對也讓她心裏不好受。」阿鸞嘟著嘴說道:「有氣我可忍不下,如果不發泄出來,我怕我會發瘋。」

「阿鸞姊,你回家后問問你娘,她在懷你的時候都吃些什麼好不好?」媛媛話一出口,阿鸞等人全轉過頭來看着她。

杏花開口問出大家心裏的疑惑,「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問了好記下來呀!」媛媛眨巴著大眼,可愛地歪著頭。

「記下來幹嘛?」這句還是杏花問的。

「哎唷!記下來了,等將來咱們懷上娃娃的時候,就要留心別吃那些東西呀!要不然,如果生了個像阿鸞姊這樣愛惹是生非的壞脾氣娃娃,咱們不就要多操份心了嗎?」

媛媛老實地將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一說完,福姊及杏花不客氣地笑了出來,「真有你的,才說阿鸞的嘴巴厲害,我看你也沒差到哪兒去,連這種損人的話都說得如此高明,嘻嘻……」

阿鸞也笑咧了嘴,沒好氣地賞了媛媛頭上一記爆栗,「臭丫頭!拐著彎來損我,看我不擰爛你的小嘴。」

「哎呀!福姊、杏花姊救我呀……」媛媛東躲西躲就是躲不開阿鸞的手,又笑又叫地開始求援。

玩鬧了半晌,她們才氣喘吁吁地靜了下來。

「你們老說我脾氣壞,難道你們都不會生氣嗎?真的看得入眼阮玉菁討厭的言行?」阿鸞重拾話題,朝坐在眼前的三人問道。

「當然會生氣呀!」福姊還是笑得溫溫柔柔的,「不過氣歸氣,一會兒也就沒事了,沒必要跟她一般見識呀!」

「是呀!真要我發脾氣,我還不知道怎麼發呢!我反倒還佩服你呢!生氣的時候還能理性地想出罵人回嘴的話,要是換成我,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再說,大家都在同個地方工作,幾乎天天要見面,鬧僵了,不是大家都不自在嗎?」

杏花說的話,不只是媛媛在一旁附和地點頭,連福姊也讚許地看着杏花,跟着接話。

「沒錯!不得罪人才能生存,像你,圖得一時心裏痛快,但難保沒有種下禍根。」

「禍根?」不過是鬥嘴吵架而已,有這麼嚴重嗎?

福姊看着阿鸞臉上的不解,「你從沒想過得罪阮玉菁的後果嗎?難不成你真是憑着一股傻氣跟她斗?」

「那倒也不盡然,我知道管事看重我的能力,所以我才不怕得罪阮玉菁她爹,而且,我們姑娘之間的事,她爹真的會插手嗎?他不會無聊到這個地步吧?」阿鸞搖了搖頭,將自己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福姊在阿鸞面前都快嘆光她一輩子該嘆的氣了。「唉!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也虧得你有本事能替咱們綉坊掙錢,否則我看你早就被阮玉菁她爹公報私仇地找理由趕出綉坊了。」

「他敢?靠自己的特權把女兒弄進綉坊里就算了,自己的女兒是什麼材料他不知道嗎?父女倆一樣不知分寸,他憑什麼對我公報私仇?」

阿鸞就是看不慣阮家父女操弄特權的手段,而且就算阮順方真想動她,他現在也沒有那個本事了,要比靠山就來比,誰怕誰呀!

「是呀!只要你還有利用價值,對綉坊還有貢獻,他確實是會有些考量及顧慮,可是你也別真當他是紙糊的老虎,真要惹毛他,以他的大總管身分,如果他偏要治你,你還是拿他沒轍的,到時候吃虧的會是誰?不還是你自己嗎?」

福姊說的都沒錯,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需要她擔心了。

畢竟鳳霖是主子,而她現在已經是他的人了。

就算阮順方是大總管又能拿她如何?一個奴才能管到主子頭上,得罪主子的人嗎?

察覺自己竟然有了這番小人心思,阿鸞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人,可能個個天生都有劣根性,就連她,竟然也會在得到了鳳霖這個依靠之後,心裏起了仗勢之心。

天呀!她可千萬不可放縱自己,成了她以往最看不起的人呀!

阿鸞在心裏告誡自己,絕不可以成為阮玉菁那種人,同時揚起了笑容,向真心為她着想和關心她的福姊等人說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會盡量剋制自己的衝動,可以了吧?你們不要為我擔心了!」

「你現在冷靜下來了,會說這種讓咱們放心的話來哄咱們,等下次你又被阮玉菁惹生氣的時候,你要真能做到你現在說的,那才算是真的懂得剋制了呢!」杏花取笑着阿鸞。

以她對阿鸞的了解,還會不清楚她的脾性嗎?

只怕她現在說的好聽,可到時候被惹火了,肯定會把現在說的話全都給忘了。

「人家盡量嘛!而且,只要她不來惹我,我也沒那個閑工夫去找她碴呀!自己的活都忙不過來了……」阿鸞俏皮地皺了皺鼻子,難得表現出可愛的一面。

她這一句話,反倒提醒了福姊。

一向最重視工作、從不偷懶的阿鸞,竟然會一整個下午沒進繡房,這真是太奇怪了。

「對了,你今天下午是怎麼了?到哪去了?」

福姊一問,頓時讓阿鸞又不自在了起來,她硬扯出笑容,「就是到庫房去了呀!我……我還能上哪兒去?」

「一整個下午都待在庫房?」

「是……是呀!我剛剛跟杏花說過了,是因為我貪看綉件,所以才會忘……忘了時間,哎呀!難不成你們還以為我跑出去玩了?我又不是阮玉菁那個討厭鬼……」

不擅說謊的阿鸞,只敢挑撿部分的事實來說,可說到最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交代她的去處,於是賴皮地嚷嚷了起來。

「好了,好了,你反應這麼大幹嘛?你當然不可能跟阮玉菁一樣,我們是擔心你出事了,所以才會這樣問的,沒事就好了。」

福姊一聽阿鸞想偏了,生怕她誤會了她們的關心,於是連忙安撫她兩句,然後將話題轉開。「對了,聽說庫房裏放的全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你今天進去看到了什麼,能不能告訴我們?」

「是不是價值連城我不懂,但是那些個漂亮的綉件,在我眼裏比萬兩黃金還要來得貴重多了。」

阿鸞想起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精美綉件,眼睛都亮了起來,臉上添滿了嚮往雀躍的神采。

「真的?連你這個有名的綉手都如此誇讚,那一定很美很美了?有些什麼花色,你形容給我們聽聽!」媛媛看着阿鸞臉上的神采,對阿鸞能獲准進入庫房羨慕不已。

「是呀!你應該能看得出針法及配色技巧,將來你可要教給咱們,好讓咱們的手藝更進一步。」福姊及杏花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出同樣的話來,兩人說完后對看了一眼,然後才看向阿鸞。

不虧是與她私交最好的同伴,大家都有着一顆永不倦怠的上進心。

阿鸞滿心歡喜地朝她們點了點頭,「那當然,我學會的東西,哪一樣不願意告訴你們了?將來我們一定要更努力、更用心綉出好的作品。」

鳳霖趁著綉娘們到膳房用膳時,摸進繡房裏來。

剛進門,就堵住了正要出門去用膳的阿鸞。

連口都沒開,他就拉着她,將她旋身推向離他們最近的一張綉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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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主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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