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打從小時候見了你，我的心中就只有你一人。」既已開了口，一向如悶葫蘆的允倫滔滔不絕的說起來。

「不過那時，我以為你是個『妹妹』，心中還打定了主意，將來長大一定要娶你為妻，一生一世保護你。」允倫的眼神因回憶而迷濛，嘴角露出溫柔笑意。

允武的心猛地一跳，他最喜歡允倫這種表情了，總叫他看得目不轉睛。原來……原來只有他能讓允倫露出這種表情呀！

「後來，知道了你原來是弟弟，保護你的主意仍沒變過，只是要娶你為妻卻是萬萬不能了！」

「我從沒聽你提過。」

「這種事如何能提？」允倫自嘲著。「若不是被你逼急了，我永遠也不會說的。」

「這是真的嗎？」

「我不會開玩笑。」

的確，允倫這人是嚴肅了些！那……允倫是真的喜歡他啰！不是其它女子或男子，而是他！一時間允武竟有些飄飄然，渾然忘了考慮其它事。

「如果你是真的愛我，那為什麼要離開？」允武局促不安動着身子問著。

「你確定自己還要聽下去？」允倫好心的問。

允武堅定的點頭。「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會這麼乾脆的離開。我這麼捨不得你走，為什麼宣稱愛我的你，卻能輕言分離？」

「你以為，離開了你我不難過嗎？」允倫卸下臉上的漠然，愴痛浮現而上。

「你不知道，下定決心離開你，我的心中有多痛，可是，這卻是不得不做的決定。」

「為什麼？」允武急急的問，不喜歡允倫那種悲傷的表情。「我真的不懂你，明知大家都會難過，你還偏偏要堅持。」

「因為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允倫深吸口氣。「我再也不能只是在一旁看着你了！」

允武微張著嘴，不解其意。

「我愛你，任何人都希望將心愛的人佔為己有，我也不例外。」

「嗯？」這下允武懂意思了，但他只希望自己沒有懂，一張臉情不自禁紅灧灧低垂著。

「我再也不能滿足於只是在一旁看着你了！」允倫痛苦的說着。「我希望能像允文一樣，那麼理所當然又幸福的擁住自己心愛的人，但是我不能。」他慘淡的笑了笑。

「當初到飛龍堡，接下你的護衛一職，本是情非得已，不這麼做，我根本沒有留下的理由。正好，你也長大了，厭倦了我的保護，束縛我留着的原因也消失了，正是離開的時候。」

允武再次恨起自己的心直口快。

「我沒有厭倦……」

「我知道你無心說那些話，不過……你的確傷了我。」允倫老實說。「沒有一個男人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只是一條唯唯諾諾的狗，我也希望自己有一番成就，讓你以我為榮，而不只是你的一個影子，但待在飛龍堡，我永遠做不到。」

「所以，我離開了！」

「就因為這樣，你說也不說一聲就走？」也不想想被他拋下的人會有多難過。

「既然不打算回去，說再會似乎是多餘了！」

「那……現在呢？」允倫還愛他嗎？他想知道卻又不敢問。

允倫像下定了決心，向前一步將允武的身子拉到懷中，頭慢慢的俯低。

老實說，這一切對允武來說不是很真實，所以他的心智還在恍惚中，但見允倫的頭愈來愈低，他的唇終於碰上了他的時，他仍未自震撼中回過神來。

這應該就是人家所說的親嘴吧！但……允倫怎麼能親他呢？它們都是男人呀，怎能做這種事？

「允倫，你……你不能親我呀！至少……至少……你不能把舌頭伸進來……」

「你可以推開我！」允倫在他口裏含糊不清的說着。

反正他已經做好從此決裂的心理準備，不趁這次機會親近他，日後恐怕不會再有機會了！

主意既定，他一把抱起允武往內室走去。

「你要帶我去哪兒？」允武著慌的問。

允倫沒有回答，只是將他溫柔的放在床上，利用身形的優勢，順勢壓在他身上，甚至一不做二不休的，靈巧的手已開始解開允武的衣襟。

允倫不是開玩笑的！允武心裏慌極了，想推開他，雙手不知怎地就是沒有力氣。

允倫見他伸出手，身子稍稍離開了他。

「現在你懂得我為什麼要走了吧？」

「你是傻瓜，竟為這種理由走！」允武咬着唇，無助的看着他。「我有什麼好？妄自尊大又沒什麼大腦，嘴巴壞又不聰明，還不是個女人，你何必……喜歡我？」

原來允倫會待他那般好，都是因為允倫愛他。

他常常奇怪，究竟何德何能，他能得到允倫無微不至的照顧，簡直就是把他當……心愛的人兒一般呵寵，連萬丈深淵都能毫不猶豫的躍下。原來……原來是這樣啊！

「這些我都知道！」允倫嘆氣道。「沒想到你自己也清楚啊！」他挖苦道。

「老實說，我也覺得自己是自討苦吃。」允倫忽地笑了出來。「明明知道你並不完美，卻還是愛上了這樣的你。」

他放開允武坐了起來。「我試着去愛別人，可是你這個纏人精，把我纏得緊緊的，我的視線根本無法離開你，一離開就擔心你有事，這樣的我哪有愛上別人的機會？」

「這三年你倒是走得很安心嘛！」允武訕訕道。

聽到允倫曾經想過去愛別人，允武有些不是滋味，而且還真的認為他一無是處，不禁有些火大。

當然，允倫話中的真實性頗高，可他也不愛聽。

「本來有個楚依柔，靈巧可人不說，和我也很談得來，你卻嚴辭警告我不得接近她，否則後果自負。」允倫逼近他，幾乎鼻尖相觸。「允武，你知道嗎？我本想娶她的。」

「你想娶她？」允武的無助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怒焰高張。「那種女人有什麼好的，她的嘴巴比我更壞。與其要娶她，還不如來愛我，我比她好多了！」

「你老是這麼衝動。」允倫為他孩子氣的表現搖頭。「你不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嗎？如果我把你的話當真了怎麼辦？」

「我本來就是說真的，我比楚依柔好多了！」

「哪兒好？」允倫的頭有些痛，他不是在傾訴愛意嗎？怎會扯到這裏來？「你自己也說了，你是男人，而楚依柔……至少是個女人。」

「也只有這點比我強！」允武居然伸出手去攬住他的頸項。「允倫，你不是說了愛我嗎？為什麼你還想去娶別的女人？」

允倫心跳漏了幾拍，別開了眼。

「我是愛你，可我也知道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娶誰都一樣，只要能斷了對你的念頭就成。否則，我無法繼續待在你身邊。」

「口口聲聲愛我，又乾乾脆脆離開我，允倫，你矛盾得離譜吧？」

「因為，」他回過眼來，帶點怒氣的盯着允武。「我本以為自己可以靜靜的守在你身邊，只要能每天見着你就好了！但，我是高估我自己了。」

他悠悠嘆口氣。「只要有女人出現在你身邊，我就開始想着那人會不會成為你的妻子；有男人在你身邊，我會想着她是不是和我一樣轉着［齷齪的念頭，這兩種可能都會令我發狂。」

「允倫……」允武悸動的看着他。

「對於這樣的自己，我也厭煩透了！允武，我必須改變這樣的自己。」

「用離開我的方式？」

「捨棄了最重要的你，我自然不會再是原來這般心胸狹隘的我。」允倫沉重道。「允武，我下定了決心，要徹底改變自己，直到我能以平常心面對你，我才會再出現。」

「但……那時你已不愛我了……」

「只有如此，我才能笑着祝福你和你可能會有的家人。允武，你……成親了嗎？」

「成什麼親？」允武嘟嚷着。「你不在身邊，誰有力氣成親哪！」

「是……是嗎？」明知不該，允倫還是有些開心。「那咱們都該加油，努力找個適合我們的女子，到時我們就可以恢復往日情誼了！出來這些年，我很努力尋找適合的對象，雖然還沒成果，不過我會加油，好早一日回去見你們。這樣好嗎？」

「好個屁！」

只要一想到允倫帶個不知名的女人回飛龍堡，他的心臟就不自覺的一陣緊縮。「你不要娶別人！」他小聲的說。

允倫將他的話置若罔聞，繼續說着：「我也知道以咱們十幾年的情分，不是說斷就能斷的，我的離開會讓你難過一陣子，不過只要一些時日，你一定能適應的。在我離開前的一些時日，你也是一直避着我，而且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和朋友，我想自己應該不是那麼重要了，你不會沒有我就不行的，所以我才放心的走。」

「不是這樣。」允武急急否認。「跟任何人在一起，都沒有和你在一起的愉快自在，我其實不喜歡和那些豬朋狗友在一起，誰叫你放心走的？之所以避着你，還不都是你的錯！」

「哦？」

「誰叫你居然跟那個芸湘姑娘那麼熟，行為不檢點。」

允倫苦笑，天知道他如何不檢點，直到現在，他有過的女人屈指可數啊！

「還有，誰叫你老是用那種眼光看我，我才會躲你的。」

不過現在，允武就知道那種眼光所為何來了！

「哪種眼光？」

「讓人熱得受不了的視線嘛！」允武窘道。「只要一看到你的眼睛，就覺得心跳快的讓人難受，逼不得已，我只好躲着你。」

「現在你知道那種眼光是什麼意思了，還不趕快遠遠的躲開？」允倫嘲弄道。

「我不介意你用那種眼光看我了！」允武羞道。

自從霨山歸來，知道了允倫原來是可以陪他一起死的之後，不知為何，他已不再畏懼允倫的視線，雖然心跳依舊，但他卻不再躲避，反而會主動搜尋着允倫的目光。

但這三年來，他尋不到那令他渾身溫暖的視線，總覺得身體打從骨子裡冷了起來，無論如何也溫暖不起來。

如果真如允倫所言，當他日後回到飛龍堡，只代表允倫對他的愛意不再，自然也不會再用那種炙熱的眼光看他了！

想到此，允武打了個寒顫。不！他絕對不要這樣。

「你不懂自己在說什麼！」允倫拒絕給自己無望的希冀。

「愛我是你自己說的，不能愛我也是你說的，為了我要離開也是你自己的想法。從頭到尾，你任性的決定開始、主導結束，你問過我了嗎？或者，我也和你一樣呢？」

「那是不可能的。」允倫立刻否決。「如果你也同我一般，不可能要求我帶你上妓院去開葷。」

「之前是不可能，但……」自從他了解允倫能為他死後，他的感覺就變了。

「如果你和我有同樣的想法，為什麼當我告訴你實話時，你卻一臉嚇壞的模樣？」

「我只是一時無法適應這麼重大的消息而已，才不是嚇壞了！」允武抗議道。「我可是風塵僕僕來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臉色難免差了些！要是我突然告訴你我愛上你了，你一開始一定也是這個反應的。」

「我不會。」允倫斷然說道。「我只會……很開心，非常開心。」

「我現在也很開心！」允武搶口道。

允倫渾身一僵，清清喉嚨道：「允武，不必為我說出違心之論。我知道你不想傷我……」

「我是認真的！」允武喝道。「你不要打定主意不相信我，我說了很高興讓你愛，你幹什麼一直否定我？」

「讓我愛？」允倫哭笑不得。

這是什麼話？允武是要自己一廂情願去愛他嗎？

不過，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愛人，兩另一種則是被人愛。還有誰能比允武更適合被人愛呢？自小父母寵，大哥疼，還有他這個傻瓜保護，連上天都厚愛，給了他一副與生俱來的好容貌。

他還記得，有次給算命先生批命，那算命先生說了，允武若非上天給錯性別，連皇後娘娘也做得。只是生得如此容貌，只怕情劫難過。

如今想來，莫非他就是允武難過的情劫？肯定是吧！

他從小父母遽逝，過的是寄人籬下的日子，又讓老天給錯了性別，哪一項能與允武匹配？自然是允武的劫難了！

如今允武願意讓他愛，他是該感激涕零了！

「既然你已經說了愛我，就不可以再收回這句話，我沒有不讓你愛呀，你的離開完全沒有必要，所以你可以跟我回去了。」允武高興的說。

感謝老天他來了！萬一再晚個幾年，真讓允倫找到一個替代他的人，兩人親熱的站在他眼前，他一定受不了的。

允倫是他的！從小就是他的，沒有任何人能搶走，允倫身邊的位置是他的。

「你知道『讓我愛』意味着什麼嗎？」

「意味着你會留在我身邊，不會被別的女人奪走。」話中透露出太大的佔有慾。

「這是不是也表示！我可以對你為所欲為？」

允武腦袋打然一響，臉頰紅透。

「你……你想做什麼？」

「我說過我不想、不能只是看着你，『我要你』，你忘了嗎？」

不可思議地，允武的臉更紅了！

「這意思是不是……我……要成為你的人？」他結結巴巴的問。

允倫乾脆的點頭。

「那……你成為我的人也可以嘛！」

允倫眯起眼。「不行！」

允武嘟起嘴。「好啦！一切都隨你啦！但你要答應我，不可以再離開我身邊。」

「你同意了？！」允倫幾乎不敢置信。這麼簡單就能得到允武？這不在他的預料之中，想像中，允武應該是震驚、大怒，而後決絕的轉身離去。而不是嬌俏的躺在他床上，一副讓他處置的模樣。

「不同意成嗎？」允武喃喃抱怨。「不同意的話，誰知道你會不會有一天又不見了，我根本不知道上哪去找你！萬一有一天你帶回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妻子，那我怎麼辦？你是屬於我的，我才不要讓給別人……」

允倫以唇堵住他叨叨不休的嘴。

夠了，能聽到這些話他已經很知足了。也許允武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可是他能從允武的話中聽出其中隱含的醋意。

「允武，你得有心理準備。」允倫嘶聲警告。「一旦我們跨過了這一線，我就不預備再放開你，如果你要後悔，現在還有機會。」

「允倫，我從來就沒有離開你的打算。」允武深深凝視着他，修長的睫毛因水氣潤飾而愈顯閃亮。「允倫，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不要你離我而去，不要你的身邊有別人，不許你看着我以外的人。有這種想法的我，是不是很奇怪？」

允倫淡淡的微笑，是種從內心深處發出的笑容。「我有資格評斷你嗎？我們是同病相憐吧！」

不，應該不能這麼說。他想佔有允武，是出於內心的愛意，而允武的佔有，也許只是出於不願玩具被奪走的孩子氣心理，不過現在的他不願想太多。

「我們是天生一對！」允武糾正道。「那……現在該怎麼辦？」

允倫投降了，徹底的投降！

他不要再考慮那麼多了，他給過允武機會，也儘力的避開他，是允武自己送上門來的，他都已經離飛龍堡十萬八千里遠了，允武還出現在他面前，他真的毫無辦法了！

就算會對不起邵伯父、邵伯母，就算日後他們終究會分離，但就讓他自私這麼一次吧！他不要再考慮其它事了。

現在，允武就躺在他懷中，而且心甘情願的任他，為所欲為，他該如何抗拒？

「允武……」允倫嘆口氣，小心翼翼捧住他細緻的臉龐，細細的啄吻著。

允武閉上了眼，順從的接受一切。

還好，很舒服嘛！沒有想像中那麼不能接受，或許是因為對象是允倫吧！從小他就習慣和允倫膩在一起，不可能排斥他的撫觸的。

允武睜開眼，看見允倫珍惜萬分的擁着他，看見平時堅硬的五官，因為他而整個柔和起來，心中一暖，忍不住漾出一抹笑，安心將自己交給了允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