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入冬了。清晨的空氣很涼,輕輕地吸人一口氣,都能使鼻腔感受到那股冰凍的寒意。不過坐在落地窗前椅子上的男人,似乎對於刺骨寒風不以為意,逕自地坐在打開的落地窗前。

男人有着一副讓男人忌妒、女人愛慕的高大身材,古銅色肌膚、寬闊的肩加上強壯的手臂,不難想像男人經常運動。覆蓋在黑色棉質上衣下的是強健厚實的胸膛,修長的腿被亞麻色休閑褲給包裹住,修長的手指則夾着一根點燃的煙。

男人有一口沒一口地抽着手上的煙,深邃眼睛下的淡淡痕迹是一夜無眠的證據,疲憊的神情更顯現出他對這種情形的無力感。

床頭柜上的電子鐘突然發出聲響,男人捻熄手上的煙后,便走到床邊把擾人的鐘聲關掉,而後進入浴室沖澡。

沐浴完,男人換上白色襯衫以及黑色西裝褲,站在鏡子前面審視自己有無不妥,而後打開通往隔壁房間的門走進去。

這個房間跟男人的房間格局是左右對稱的,正中央隔開兩間房間的牆則特意地留了扇門,用以方便兩間房間的主人隨時進出另一間房。

主人不同,房間的擺設佈置也不同,男人的房間以黑色系的裝潰為主,黑色的衣值、黑色的桌椅、黑色的床單顯示出男人性格的剛毅。而這間房,則以墨綠色係為主,賦予人清新卻不失莊重的高雅感。

男人走進房間后,習慣性地看了眼空調的溫度,而後走近床邊,低頭望着趴睡在床上的年輕男子,伸出手來替他拂去覆蓋在前額的柔軟髮絲,栗色眼瞳中充滿疼惜。

「曉陽……」男人彎下腰,在年輕男子的耳邊輕喚他的名字。

一如往常,沒反應。

「曉陽……」

這次年輕男子則是把頭埋人枕頭,抗拒著呼喚他的聲音。

男子莫可奈何,坐上床沿伸出手,輕輕地把年輕男子的頭朝自己的方向轉過來,動作之輕像是怕碰壞了什麼稀世珍寶,「你該起床了……」

「翼……讓我再睡一下……」路曉陽拒絕睜開眼睛。

「你忘了今天早上你跟大慶的人有約?」

「你去就好了……」

「不行。這項合作計劃的金額超出一億美金,不是我能單獨經手的,你必須親自參與簽訂合約的過程。」

「我授權給你……」

「不行,快,起來了。」丁翼好笑地看着路曉陽,曉陽什麼事都能有條不紊地處理好,對於早上起床這檔事卻是能耍賴就耍賴。

「拜託嘛……」

「曉陽……」丁翼無奈。

「好……我起來就是了……」說完,路曉陽懶懶地從被窩中爬起,而丁翼則是習慣性地替他披上外套。

路曉陽呆坐在床上,怔忡了好一會兒,失神茫然的大眼搜尋四周,而後甩甩頭,終於想起自己該幹嘛了,然後掀開棉被,下床走往浴室的方向。

丁翼就在一旁看着他十多年來如一日的習性,他起床后,總是會發獃好一陣子,然後腦筋才會開始運轉。小時候,他還會因為想起還沒睡飽而哇哇大哭,總得要自己將他抱在懷中哄著才肯罷休。長大后,雖然不會哭了,但還是要發獃個幾分鐘后,才會真正醒來。

丁翼走到路曉陽房間的衣櫃前,開始替打理他今天該穿的衣服。

這是丁翼的習慣,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等待路曉陽的同時,丁翼盯着曉陽床頭植旁的二張照片失神地看着,是他和曉陽的合照,在曉陽十八歲生日那天照的。十八歲,是一個特別的年紀,在法律上算是成人了,但是在心智上,小陽仍只是一個孩子。

他記得在生日前幾天,他特地問曉陽想要什麼禮物,因為十八歲對一個人來說,是一個重要的年紀,是一個開始,一個學習不再依賴他人的日子。

雖然曉陽什麼都沒要,但是他還是送曉陽一枚戒指,戒指內緣刻着他和曉陽的英文名字縮寫。

丁翼知道男人送男人戒指很奇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這麼做。也許因為這麼做了之後,等到他離開這裏之後,只要曉陽看見這枚戒指的時候,仍會偶爾想念他吧……

隔天,他看見曉陽用條白金項鏈串上那枚戒指,然後戴在脖子上,而後從不離身,感動之餘,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知道曉陽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他真的很高興。也從那時候起,曉陽就改口稱呼他翼,而非翼哥哥。曉陽說,他成年了,他覺得這樣只有才能跟丁翼站在平等的地位上……

什麼是平等的地位?這是否意味着他一心呵護的幼鳥,終究有一天會脫離他的保護展翅高飛?

「翼,在發獃?」路曉陽從浴室走出來,他終於完全清醒了。

「沒什麼,在想等會兒簽約的事。」丁翼淡淡帶過。

丁翼把他為曉陽挑選的衣服遞給他,「你快換衣服,我們樓下見。」說完,他朝回自己房間的那扇門走去。

「你昨晚又沒睡了……」曉陽的聲音由身後幽幽傳來。

「我只是早起了點。」丁冀撒謊。

「是嗎……那就好……」曉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難過。

「我真的有睡,你別擔心。」

丁翼關上隔開兩間房的門,也關上自己的心門。

當路曉陽下樓時,他看見丁翼已經坐在餐桌前,「大家早。」

「少爺早,今天早上喝些什麼?」站在餐桌旁的張伯恭敬地問著。

「咖……」

「牛奶。」丁翼搶先路曉陽幫他點了飲料。

「我又不是小孩,喝什麼牛奶,張伯,我要跟翼一樣——咖啡。」路曉陽抗議。

「牛奶。」簡單兩字,卻充滿不容質疑的威嚴。

「那就牛奶吧……」

又是一出每天上演的戲碼,張伯想。

少爺永遠只有被丁翼吃得死死的份。不過大家都知道,丁翼這麼做都是為了少爺好,少爺身體不好,自然應該少喝些刺激性的飲料。

丁翼這個孩子冷漠又寡言,住進路家這麼多年:他對人永遠都是淡淡的、疏離的,只有在面對少爺時,他的臉上才會出現喜怒哀樂的表情。

張伯從老爺那裏知道丁翼這孩子吃過不少苦,所以對他也多了一份疼惜。

「那少爺和翼少爺要吃些什麼?」張伯問。

「我不餓。不過給少爺兩顆蛋、培根、土司和沙拉。」

「翼跟我吃的一樣,張伯。」路曉陽反擊。

丁翼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早餐上來后,他也只是默默地吃着。

路曉陽見狀,也吃起早餐來。

而旁邊的張伯和傭人卻都心知肚明,丁翼之所以願意吃早餐是因為曉陽的關係,假如他不這麼做話,路曉陽一定也會跟着不吃。而路曉陽之所以反對喝牛奶,也是為了讓丁翼妥協吃早餐的詭計,這些都是多年來大家觀察的心得。

「我吃飽了。翼,走吧。」路曉陽起身。

丁翼點頭,跟着起身。

「兩位少爺慢走。」

「張伯你別送了。」

「是。」

路氏企業算是台灣商界的一項奇迹,六O年代是台灣處於兩岸關係情勢緊張,外資並不看好台灣投資環境的年代,因此台灣的經濟發展相當緩慢。

當時路氏企業的前任總裁路鎮宇,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商人。但是路鎮宇洞燭機先,砸下大筆金錢投資,一開始以代工業起步,剛好搭上台灣以廉價勞力優勢所產生的經濟起飛期,賺了不少錢。

而後,又在適當的時機,投下資金培養高科技人才,轉型成為科技公司,才成就、今日路氏企業的根基。

今日的路氏企業在路鎮宇的努力下,在亞洲各地皆有據點。路鎮宇在五年前宣佈退休,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個商界,因為路鎮宇的獨子路曉陽當時才十八歲,根本不可能有能力繼承路氏企業,那麼到底由誰來接任總裁的位子?

答案在不久后便揭曉了,一個名叫做丁翼的年輕人,只不過他的頭銜是代理總裁。

據說丁翼是路鎮豐一手栽培的人,為的就是替自己的獨子路曉陽鋪路,先由丁翼打頭陣,在適當的時機就必須退下來由路曉陽接任。說穿了,丁翼不過是一顆用來輔助路曉陽的棋子。

沒有人知道丁翼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不過他的能力表現比起路鎮宇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短短四年,他就讓路氏企業的觸角延伸到西歐及美國。

一年前路曉陽修完大學學位后,即正式接任路氏企業總裁的職位,丁翼則退居幕後,成為總裁特別助理。

曾經有人懷疑路曉陽是否有能力,把路氏企業再推上另一波高峰?事實證明,路氏企業在過去一年的業績已無人能及。

路曉陽究竟是如何辦到的?幕後的最大功臣仍是丁翼。

即便路曉陽的能力是受肯定的,但是就他的年紀和經驗而言,在處理事情上仍稍嫌青澀。因此遇到重大決策時,路曉陽一定會聽取丁翼的意見才做決定。

每次開高層主管會議時,丁翼這個特別助理也必定隨侍在側,所以大部份人對於丁翼也是恭敬有理,不敢將他當成一般助理看待。

丁翼行事作風強硬,說一是一,絕對沒有轉圓的餘地,臉上永遠是一副凍死人的撲克臉。路曉陽則不同,他的臉上永遠掛了一抹微笑,給人溫暖和煦的感覺。

這兩個人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路曉陽斯文有禮,遇到問題也比較有商量的餘地;丁翼則冶漠無情,出問題時總是不發一語地盯着向他報告的人。

所以每次有案子出問題的時候,大家一定是等總裁室內的丁特助下在才敢進去,不然就等著被丁特助那銳利到可以殺死人的眼神給嚇得腿軟。

說也奇怪,這兩個個性截然不同的人居然默契出奇得好,只消一個眼神,他們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總裁早!丁特助早!」路氏企業樓下的櫃枱小姐恭敬有理地說道。

「你們早!辛苦了!」路曉陽投給大家一抹足以迷死人的微笑。

待兩人進了電梯,一批麻雀就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起兩人。

「哇!總裁真是帥呆了,你看到他跟我笑了嗎?只要他開口,我一定二話不說貼上去!」櫃枱小姐甲說道。

「你花痴啊!以你這種姿色,路上撿就有一堆,你還幻想總裁會看上你啊?我勸你還是少作白日夢吧!」櫃枱小姐乙毫不留情地戳破櫃枱小姐甲的美夢。

「依我看,還是丁特助比較有魅力,看他那挺拔的身材,還有迷死人的眼神,加上他酷酷的表情,這種男人上哪找啊?」櫃枱小姐乙一臉沉醉的表情。

「才不呢,丁特助太冶漠,跟他說句話嚇都嚇死了,還是總裁溫柔,總是掛着笑容……」

「人家就是喜歡丁特助那種調調嘛……」

總裁室內。

「今天早上先和大慶的人簽約,而後有場業務會議必須由您主持,下午則到新竹的工廠巡視……」丁翼站在路曉陽的辦公桌前向他報告今天的行程。

「我知道了,大慶的人幾點會到?」

丁翼看錶,「大概差不多了,假如他們到的話,我已經先交代林秘書讓他們到會議室等了。」

「那合約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總裁。」

「你看過了嗎?」

「看過了,大致上是沒什麼問題,就看大慶那邊是不是也同意了。」

丁翼桌上的電話響起,丁翼走過去接起,「我知道了。」

「總裁,大慶的人已經在會議室了。」

「我知道了。走吧,翼。」

會議室內。

路曉陽開門走進去,丁翼則跟在他身後,進去時丁翼仍是習慣性地看了一眼空調的溫度。

路曉陽朝會議室內的一男一女走過去,「抱歉,讓兩位久等了。」

男人率先起身,「別這麼說,丁總裁。」

「林副理,這位是……」路曉陽向大慶的業務代表詢問着他身邊的女人是何人,他不記得大慶有這號人物。

不待林副理介紹,他身邊的女人就搶先開口道,「我是大慶新上任的業務部經理,大慶的董事長也是我父親,你叫我PeggV就行了。」未了,她還掏出名片遞給路曉陽,眼睛卻是目不轉睛地盯着路曉陽身後的丁翼瞧。

天,她從來沒見過這麼有魅力的男人。這男人雖不是路氏企業的總裁,但是能跟在路總裁身邊的人,一定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渾身散發出霸氣,過人的體格,帥氣的五官,都深深吸引着她。

最重要的是,從一進來這男人就沒正眼瞧過她一眼,這更是她從來沒遇見過的。

以前她遇過的男人,不是屈服在她的美貌下,就是在知道她是大慶企業董事長的女兒后,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而這男人卻這麼忽視她,雖不可饒恕,卻也引起她的征服欲,她一定要得到他!

「原來是葉小姐,我們先坐下來談吧。」路曉陽仍是決定稱呼她葉小姐較合適。

一行人坐下后,葉玉婷仍是直盯着丁翼,「路總裁不先跟我介紹這位先生嗎?」

路曉陽說道:「他是我的特別助理,他叫丁冀。」

「丁先生,你好。」葉玉婷伸出塗着鮮紅色指甲油的纖纖玉手,期待丁翼進一步向她示禮。

丁翼完全沒有伸出手的意思,只是淡淡地向葉玉婷點頭,「葉小姐,你好。」

葉玉婷被丁翼這樣的舉動給惹怒了,「丁先生,你不跟我握手嗎?這樣是不是有失禮節?」

「葉小姐,你誤會了。今天跟你們大慶洽談合約的是我們總裁本人,我只是個小助理罷了,你該握手的對象是我們總裁。」

「你……」

「葉小姐,別動怒,我替我的助理向你道歉,他這個人比較拘謹,你別介意。」路曉陽連忙替丁翼解圍。

他知道丁翼一向對於這種明目張瞻的女人不假辭色。今天要不是她是大慶的代表,相信他早就頭也不回地掉頭就走。

「是啊,經理,我看我們還是先談合約吧。」一旁的林副理也看不下去了。他對於葉玉婷這個女人早就很感冒,老是不看場合的發花痴。要不是董事長平時待他不薄,他哪有可能待在這女人身邊當他助手,早就辭職不幹了。

林副理之前就和丁翼交手過,知道丁翼這個人嚴正不阿,對於向他發花痴的女人一向是不留面子的。丁翼談生意靠的是手腕,不是臉蛋。

當丁翼還是路氏的代理總裁時,他就聽說丁翼曾把一個當面對他調情的業務代表給趕出去,還通知那家公司,不把這個業務代表換掉,就永遠別想跟路氏來往。

今天因為路氏的總裁是路曉陽,丁翼給他面子,不然依葉玉婷從剛剛一進門就盯着丁翼瞧的那種眼神,這個女人哪有可能還站在這裏。

路曉陽向林副理投與一個感激的眼神,他也深知丁翼的脾氣,所以對於林副理的出聲轉移話題,可是感謝在心裏。

「既然路總裁都出聲了,我還能說什麼?不過你們路氏企業職員的禮貌也請路總裁多多費心了,不然,路氏企業的名聲恐怕會毀在微不足道的小職員身上。」有人給台階下,葉玉婷仍是咄咄逼人。

林副理在心中翻了一個大白眼。

丁翼仍是坐在路曉陽身邊下說話,看不出他的情緒表現。

雙方把合約攤開來后,「不知道大慶對於這份合約有沒有任何意見?」路曉陽詢問著。

「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林副理開口。

「那好,翼,請律師進來。」

丁翼正要起身,葉玉婷卻開口了,「等等。」

「請問葉小姐有什麼問題嗎?」

葉玉婷惺惺做態地看着合約,一副很懂的樣子,「我想這份合約對我們大慶並不公平吧?林副理,你居然還說可以簽了?」

「經理,請問有什麼問題嗎?」林副理不解,這份合約他早在上星期就呈交給她了,一個禮拜以來都沒問題,怎麼到了簽約卻說有問題?

「你看這合約,上面寫着這次由大慶和路氏全口作銷售的無線滑鼠,產品出售後所得到的利潤,路氏分得七成,大慶只得三成。」

「沒錯啊,經理。」

「沒錯?」葉玉婷提高音量。

「是啊,這是當初談好的條件。」林副理開始冒冶汗了。

林副理看了路曉陽一眼,希望他別介意在這時候出紕漏,因為他知道路氏每一分鐘都在賺錢,他們在這裏耽誤時間不知道害他損失多少。

路曉陽回了林副理一個微笑安撫他,要他慢慢來。

林副理則完全不敢把頭轉向丁翼那一邊,因為他也知道,丁翼很討厭浪費他時間的人!

「真不知道你這副理怎麼當的?這樣的利潤分配怎麼會是公平的?合約上寫着這次產品是由大慶的生產線來負責裝配的,我們大慶出財力又出人力,雖然說路氏出了百分之六十的資金,卻沒有出任何人力,這樣比較起來,我們大慶怎麼會只得三成的利潤呢?」

此話一出,會議室的溫度頓時驟降。

路曉陽仍是微笑着。丁翼表面上不動聲色,不過他的眼中卻充滿了嘲弄。坐在葉玉婷一旁的林副理,則是一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上司瞧。

天啊!他就知道,上天一定是嫌他過去二十八年的日子過得太安逸,特地派這個女人來毀滅他的!

「怎麼了?我有說錯嗎?」

「我想,葉小姐您好像對合約有些誤解,需要我解釋一下嗎?」路曉陽仍維持着他一貫有的紳士風度。

「不,我來說就好。」一旁的林副理連忙開口,他可不想要再讓大慶的名聲更壞下去。

「經理,關於利潤分配這部分,我們大慶分得三成是應是合理的。這次路氏企業相大慶合作,由大慶負責生產裝配,但是設計、研發和測試都是由路氏負責。再加上路氏企業提供六成的合作資金,在利潤分配上大慶獲得三成是相當優厚的。」言下之意,就是大慶還佔了路氏的便宜。

在場的四個人,除了葉玉婷之外,都知道這樣合約對於大慶來說根本就是極其優厚,不用設計、研發和測試,加上只出了少部分資金就能沾上路氏的名氣,還能拿到三成利潤,這根本就是上天給的大好機會。

要不是因為路氏企業今年的訂單已經應接不暇,而無線滑鼠又是新趨勢,不得不生產,所以才找上長期以來合作關係良好的大慶企業來共同生產,不然這項產品的肥水,路氏豈可外落他人田?

說完,林副理觀察著路曉陽和丁翼的表情,還好,還沒事。

「那你怎麼不早告訴我?」葉玉婷試圖為自己找回面子。

「這些合約上都記載得清清楚楚,應該是經理您一時眼花才沒看清楚的。」

林副理設法給他的上司一個台階下,他知道他這個上司根本是個門外漢,一個不知道從美國哪所野雞大學畢業回來的學生,要不是靠她爸爸,她哪有可能坐上這個位置?

林副理心想,他應該要好好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了,不管大慶的董事長再怎麼對他好,只要他女兒一日在大慶業務經理的位置上,大慶就有隨時關門的危機。

他得好好想想辦法,不是向董事長進諫言將他女兒撤換下來,省得他一天到晚幫她擦屁股,就是他得走人另謀出路。不過,先過眼前這一關比較重要。

「你才眼花呢,這些本來就是你該告訴我的!」

「是是是,以後我會盡量注意的。」

「真是不好意思,路總裁、丁特助耽誤您們的時間,現在可以簽約了嗎?」林副理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把大慶的衣食父母給得罪了。

「無妨,林副理。翼,請律師進來。」

雙方終於在律師的見證下,把這份早就該簽好的合約給解決。

「路總裁,祝我們合作愉快。希望以後有機會還請您多多提拔。」

「別這麼客氣,林副理。」

「那我們就先行離開,不用送了,再見。」說完林副理便起身。

「慢走。」

葉玉婷剛才本來想藉機修理丁翼對她的不禮貌,沒想到卻在自己的部下面前把臉都丟盡了,只好悻悻然地步出會議室。

跟在葉玉婷身後的林副理,在臨走之前悄聲地對路曉陽和丁翼說,「真是對不起,改天請您們吃飯賠罪。」

路曉陽仍只是微笑,「說過了,別介意。」

「謝謝。」林副理說完,還鞠了躬才離去。

「你在生氣。」是直述句而非疑問句。

坐在路曉陽左前方辦公桌前的丁翼連頭都不抬,「沒有。」

「你有。」知丁翼如他,怎會不知道丁翼是不是在生氣?

丁翼不辯解,「再過半小時,您必須去主持今天的業務會議。」

「翼……」

「我說了沒事。」丁翼依舊逕白忙着自己的事情,也不打算抬頭。

路曉陽嘆了口氣,這樣還叫沒事?他知道他在生氣,也知道是為了剛才葉玉婷的事。

他知道丁翼有自己一套的行事標準,人不犯他、他不犯人,要是有人跨越了他所設定的那條界線,他會毫不留情地攻擊對方。

就拿剛才葉玉婷的事情來說,假使丁翼還是代理總裁,葉玉婷早在丁翼進入會議室的一分鐘內就被趕出去,怎麼可能還讓她留在那裏撒野?

路曉陽知道丁翼不滿他息事寧人的態度,但是他只是覺得,能大事化小的事情何必又擴大事端?

他不是怕葉玉婷,也不在乎與大慶的那紙合約,他只是存粹地想保護丁翼。丁翼現在不再是路氏的最高決策者,雖然在公司內的實質地位沒有降低,只是頭銜換了,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一個小小的總裁助理又算什麼?何必費力氣去討好甚至尊重他?

他也知道過去很多人都曾經受過丁翼的氣,明理的人一如往常尊重他,但是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小輩,卻趁機冶言冶語地諷刺。就算丁翼不說,他也知道。

丁翼天生就散發出王者的氣息,就算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別人還會是會注意到他。但丁翼總是漠然的,他不在乎別人加諸於他身上評價或目光,卻會有人主動來招惹他。

他不是不想替丁翼報仇,只是他發現如此一來只是惡性循環罷了,他替丁翼修理他們,他們又趁機報復丁翼,丁翼又因為他的緣故忍下來,然後他又修理那些人……

永無止盡地循環下去。而且在商場上豎樹立太多敵人也是不好的。

但他不可能坐視丁翼被欺負,所以他採取圓滑的方式,做丁翼與其他人之間的潤滑劑,減少衝突。

這一切都不是丁翼的錯,他不要丁翼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待遇,早在他八歲那年就把丁翼當成自己的家人了,他知道丁翼也是為了自己才留在路家的。

丁翼對他總是那麼的好,所以他一定要保護丁翼,不能讓丁翼受到傷害,更因為自己……,丁翼知道嗎?他知道自己的用心嗎?自己不是他想得那樣懦弱,只是為了他,自己必須這麼做,他知道嗎?

路曉陽無語了,他不知道丁翼是否能體會自己的用心,因為他從來不跟自己談這些事。每次只要事情發生,丁翼總是默不吭聲,就算自己想跟他談,丁翼總是逃避,所以事情總是不了了之。路曉陽覺得好無力,而現在他,又來了……

路曉陽想得出神,連丁翼出聲喊他都沒發現,「總裁?」

丁翼走到他身前,皺着眉伸出手撫上他的臉,「你不舒服嗎?」

路曉陽回過神來,「沒有,我在想事情……」

「你的臉色不太好,是空調的溫度太低嗎?我去調高些。還有,你該吃藥了,我順便去到杯水來……」丁翼的態度雖有些冶淡,是因為剛才的事,但是,他還是那麼地溫柔……

望着丁翼走出門的背影,路曉陽低喃:「翼,你知道嗎?就是因為你總是這麼溫柔,我才會情不自禁地愛上你……」

是的,我愛你。

可是,你知道嗎……

丁翼有些失神地在街上開着車,剛才他載路曉陽到新竹的工廠后,他就告知路曉陽他有事必須先回台北,而且他下午要請假。

他們兩個都知道,其實他根本就沒什麼私人的事要辦。

丁翼的生活圈很狹隘,除了路家和公司之外,丁翼鮮少有休閑娛樂,就連朋友也寥寥可數。因為他把全部的心思都奉獻給路家了,哪有其他的時間交際?

路曉陽沒點破他的心思,他乾脆地一口允諾他,因為他知道這時候丁翼需要一些空間。

丁翼穿越過寫着台北市三個大字的綠色牌子,他突然有些後悔就這麼衝動地跑回來,把曉陽一個人丟在新竹。他相信曉陽有單獨處理事情和照顧自己的能力,只是他一向陪在曉陽身邊慣了,仍不免擔心。

這麼冷的天,新竹風大,他有把衣服好好穿上嗎?他記得下午四點要再吃一次葯嗎?他知道今天要跟陳廠長討論出貨的進度必須加快嗎?

丁翼很想就這麼迴轉到對面車道開回新竹,他必須盯着曉陽才能放心,可是他不行,他現在無法面對曉陽。

他知道曉陽從早上跟大慶簽完約后,看他的眼神代表着什麼涵義,曉陽在跟他說抱歉,可是,該死的,這不是曉陽的錯,為什麼要跟他說抱歉?

他怎麼會不知道曉陽的心思,曉陽覺得自己認為他太懦弱了,遇到事情只懂得息事寧人,所以曉陽覺得對不起他。他也知道曉陽保護他的心態,他不想讓那些人找他的麻煩,所以曉陽總是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

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裏。

不過,曉陽誤認了一點,他以為自己在氣他退讓的做法,其實下是,他是在氣自己。他氣自己老是替曉陽找麻煩,他不在乎那些人沖着他來,對他冶言冶語,甚至侮辱他,這些他都可以忍。他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曉陽為了自己跟那些小人道歉!

他想起路鎮宇當初跟他說的話,他待在曉陽身邊的目的,是要他替曉陽排除障礙,無論是事業上或是生活上的。他要幫助曉陽,直到曉陽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

這些年來,丁翼努力上進,求取新知,目的都在於替曉陽鋪好他未來的路。他不要曉陽走得跌跌撞撞,他要曉陽一路平穩地走下去,所以他決意要當個開路先鋒,一路上替曉陽披荊斬棘,只因曉陽是他唯一重視的人。

在他當代理總裁的那四年裏,他不眠不休地工作,無非也是希望將來曉陽接任路氏總裁時可以得心應手。

於是他大刀闊斧地改革人事制度,將一些長久留下來的陋規革除,建立一套公正公平的新制度,更把一些領高薪、不做事的米蟲給革職。對於公司營運的效率,他也要求得相當嚴苛,他不允許在自己手下做事的人有一絲懈怠鬆散。

下只是對待路氏員工,連和路氏有往來的客戶他也不假辭色。該給予的尊重他絕對不會少,但是對於那些只會走後門、沒什麼能力的客戶,他一律剔除:水不往來,更遑論是只會對他放電的草包業務代表。

在他主位的那四年裏,路氏業績蒸蒸日上,他的嚴厲、冷漠無情是出了名的,在他面前的員工總是戰戰兢兢,深怕出了什麼紕漏,但是他不覺得他這麼做稿什麼不對,一個公司主管要求他的員工,他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四年後曉陽接任路氏總裁之後,路氏的確按照計劃步上軌道,從此他退居成為總裁特助,在曉陽身邊輔助。

丁翼的確有想到當他退下來的這一天開始,以前他得罪的人一定會想辦法報復他,尤其是那些仗着自己年資深的公司大老。在他主位期間,這些人不是被他裁撤,就是每天被他盯得死死的。這些心生怨恨的人,雖不敢太囂張,但還是會找機會修理他。

說真的,他不在乎,為了曉陽,他可以忍。

但為什麼還是有一些傢伙愛來招惹他?就像今天那個大慶的花痴猛盯着他看,是怎麼回事?一輩子沒見過男人嗎?該死的,要不是因為曉陽,當時他真想把她趕出去。

更該死的是,曉陽居然為了他跟那女人道歉?這怎叫他不火大?曉陽知道他氣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嗎?

等待紅綠燈的同時,丁翼煩躁地爬梳了下自己的頭髮,他轉頭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忽然,丁翼嚴峻的表情露出了些許的微笑。

一名皮膚白皙、身材削瘦,身穿卡其色休閑褲、白色高領毛衣的男子悠然地走在街上,他的左手抱着二本厚重的書,右手也沒閑着,捧著一本敞開的書,秀氣的臉蛋上儘是專註的神情。

他正沉浸在自己手上書本的世界中,緩緩地漫步著,跟身邊快速穿梭叭人群形成強烈對比,悠閑的態度和美麗臉龐讓經過他身邊的人,都不自禁地多看他——眼。

男子專註地看着手中的書,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前,面站着一個人,一個不小心,他撞上了前方的人。

「對不起……」男子下先看清楚他撞到的是什麼人,就慌張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書本,待他檢查自己的書完好無缺時,才開心地霹出絕美的笑容。

「還是這麼寶貝你的書呵?」丁翼笑了。

「你……丁翼!你怎麼會在這裏?」男子也笑了,他的笑像是奪人心魂般美麗。

「我開車經過這裏,在等紅綠燈的同時,看到有一個人心下在焉地在路上走着,為避免他跌倒,我只好下車來拯救他羅。」男子臉紅,「我才沒心不在焉,我有看路啊……」

「有看路還會撞到我?」丁翼存心糗他。

「那是意外……」

丁翼寵愛地揉亂男子的頭髮,「下次不要再只顧著跟馬克思說話,馬克思可不會告訴你路上有什麼危險的。」

「我知道,而且我剛剛是在看韋伯的書,不是馬克思的……」

丁翼又笑了,再度揉亂男子的頭髮。

「別這樣,我又不是小孩子。別忘了,我才小你半年,我們還一起當過兵……」男子咕噥。

「還說不是小孩子。」丁翼看着他,笑意不減,「你上哪去,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叫車就行了。」

「沒關係,反正我下午也沒事。」

「這樣啊,翼,我要回家,你要不要順便到我家去坐坐?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丁翼想了想,「好吧。」丁翼順手將男子手中的書全抽定,「我怕你只顧著看書,個小心走丟了。」

「丁翼!」每次見面老愛糗他。

「你搬家了?」丁翼問著身邊的人,他記得他家不是往這裏走。

「思……之前住的地方前些日子被火燒了。」

「被火燒了?你沒事吧?」丁翼關心地問道。

「沒事,那時候我剛好去學校拿些資料,所以逃過一動。」

「知道火是怎麼起的嗎?」

「警察說是電線走火引起的。」

「電線走火?我記得你一向很細心,怎麼會讓電線走火?」

「可能是那棟大樓太老舊,線路使用太久的關係吧。」

「沂行,那一切都還好吧?」

「我沒事,我只是很心疼那些被燒掉的書。」

「都什麼時候了,還只顧着你的書?」丁翼搖搖頭。

「畢竟它們都跟我有感情了。」江沂行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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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生命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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