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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冰冰離開柳鈞的別墅,將幾包衣服日用一扔,先投入鐵桿好友們的懷抱,尋求支持。這些好友都不是跟戚薇那種皮裏陽秋的朋友,她一說sos,好友就扔下大家小家,將崔冰冰溫暖地包圍起來。可是結果大出崔冰冰意料,大夥兒指責柳鈞不該手法如此簡單,卻沒人說柳鈞態度粗暴。而對於崔冰冰的出走,大家卻都大不以為然。好友提出一個只有好友才敢提的問題:「你都三十多了,柳鈞這種條件不錯而你又喜歡的男人過了這村沒那店,你跟他計較態度好壞,你是不是這輩子不想嫁人了。你即使知道他吃定你,你也只能讓他吃定,先結婚再徐徐謀之,這種生意人渾身辮子,多的是辦法降伏,唯一前提是一紙婚書。」

一個好友提出后,其他好友紛紛補充,讓崔冰冰別意氣用事,別因小失大。崔冰冰迷茫地聽着,心裏也是想到年齡與結婚的問題,她已經是老大難,若是她自己再不識趣地折騰,那麼折騰死的唯有她自己。崔冰冰的驕傲幾乎被打擊殆盡,似乎不結婚她就是一個失敗者。但是,崔冰冰在一團漿糊中抓住一絲靈光,頗為中氣不足地問:「那麼,我為什麼要上趕着結婚。」

一句話問得個個都是大本以上文憑能言善辯的女友陷入沉寂。但很快,幾個女人一台戲,結婚的女友一點一點地概括結婚的好處。事關終身大事,崔冰冰虔誠地做好記錄。等幾乎記滿一張紙,女友們停止總結,看向崔冰冰。崔冰冰則是拿出工作態度,拿出一支熒光筆,道:「我們用排除法,你們看我劃掉我單身也能解決的問題。經濟類,都可以劃掉,我的收入應付生活綽綽有餘,柳鈞也不是巨富。生活類,現代社會,只要有錢,什麼都可以解決,不靠男人。社交圈,我很豐富……」

崔冰冰一項項地劃掉,最後只剩四項:感情得以契約保護,孩子,社會認可,穩定的性。

「如果我委曲求全地謀求一個婚姻……」崔冰冰又劃掉兩項,分別是感情和性。「那麼,我為什麼要上趕着結婚。」

女友忠言逆耳:「你不能輕視社會認可。」

「我夠堅強。我有獨立的人格和獨立的經濟,我有能力,我就是要追求獨立的愛情,沒有附加條件的愛情,單純的愛情,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女友們都勸說崔冰冰不要理想化,無論男女,到了這個年齡,誰的潛意識裏都已經混雜了無數不單純的因子,這個年齡的人還拿得出單純的愛情來嗎。女友越是勸得現實,崔冰冰越咬牙切齒地想,她絕不妥協。

婚姻中的女友們再不可能像過去那樣玩個通宵,一到時間,紛紛作鳥獸散。幾乎是女友們前腳走,柳鈞的電話後腳趕到。崔冰冰一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一個「柳」,心頭一陣狂跳,狠狠將手機屏幕朝下拍在沙上。但一個短訊提示隨即進來。崔冰冰雖然恨不得往手機上吐痰,卻還是抑制不住好奇,她給自己開解,萬一是哪個親朋好友的短訊呢。可是,還是柳鈞的。「我在你樓下。」

柳鈞並非惜字如金,但他很技巧地只打這五個字,讓崔冰冰無窮遐想。他想上樓?請她下樓?或者他單純地在樓下痴望,無勇氣走出下一步?

樓上崔冰冰心亂如麻,可是第二條短訊隨即趕到。「羅慶returns。」

兩人前不久剛擠在一起連續看了兩部《木乃伊》,崔冰冰對「returns」記憶猶新,她還探究過為什麼要加一個「s」。而就是這個「s」,勾起崔冰冰無數回憶。她心中強罵一聲,「惡棍。」

柳鈞看着樓上的一扇窗,雖然他有那間房門的鑰匙,可是他今天不願上去,上去意味着前功盡棄。可是他又不能放棄崔冰冰,有點兒眼巴巴地等待着崔冰冰以任何方式回應羅慶回歸的好消息。可是等來等去等不到,他只得訕笑,知道也不可能等到,就又一條短訊上去。「天不早,早點關燈休息,Bigbrotheriatnetbsp;崔冰冰簡直抓狂。她在柳鈞的竭力推薦下看了奧威爾的《1984》,於是Bigbrotheriatnetgyou成了兩人之間的密語,柳鈞經常在她走進浴室差不多脫光衣服的時候,潛到門邊神秘地說一聲「Bigbrotheriatnetgyou」,引得門裏門外一陣大笑。可是崔冰冰此時怎麼笑得出來,她想動拳頭,此人太無賴了,什麼意思。但她最恨自己不爭氣,被那惡棍三言兩語挑得心慌意亂。

下面的柳鈞將三條短訊出后,心裏平靜許多,斟酌了會兒,出最後一條,就開車走了。「冷靜幾天,我們找時間好好談。我走了,晚安。」轉彎的時候,他忍不住停下回頭看一眼,彷彿見到那扇窗戶有窗帘晃動,他停頓了會兒,還是走了。態度決定論?態度解決不了問題。態度可能掩蓋問題的爆,但最終解決問題還需要技巧。

第二天下午,柳鈞以一個小型會議歡迎羅慶的加入。簡短歡迎儀式過後,立刻切入正題。正題正是與宋運輝叫柳鈞過去旁聽會議有關。東海集團準備自主研一套設備,其中不少部件,需要分門別類包給不同廠家研製。宋運輝將其視作政治任務,即使投入大於設備的全線進口,他也認,他認為這是培植本土製造業的必須。碰頭會上,各家企業老總紛紛出面認領,柳鈞看來看去,難度低的,輪不到他,東海集團自己就能完成,難度高的,適合他的卻是一塊硬骨頭。當時宋運輝問他能不能做,他搖一次頭,再搖一次頭,不敢點那個頭。為此,他見到宋運輝眼裏的失望,不過宋運輝也安慰他,這套機械人系統,東海集團已經徵求好幾家高校及國家級科研單位的意見,都視為畏途。可若是能夠成功試製,那麼前途無量。但是柳鈞當場潑宋運輝一盆冷水,即使試製出來,也不可能全部國產化。

現在他將會議內容向生產和技術骨幹傳達。這個部件位於東海集團初定東海一號設備的后道工序中精密成型階段,因為作業條件複雜,溫度高,粉塵濃度高,濕度高,噪音中的次聲波密集等等,以及加工的精度必須很高,人工不僅難以在這等環境下長久操作,即使操作也因人力有限,精度很難保證,疵品率高。而東海集團希望自主知識產權的東海一號達到目前世界先進水平,當然不可能馬馬虎虎在這兒做個妥協,只用半自動半人工的操作,他們希望在此使用全自動機械人。

柳鈞將昨天記錄的機械人工作條件寫到白板上。他一邊寫,一邊看在座各位的臉色,他見到有人眉毛開始一高一低,有人抱住頭皮,有人用手捂住了嘴。都是行家,看到詳細的工作條件,便已大致清楚這種機械人的組成。柳鈞接下來說出他預設的機械人的組成。才等他說到定位系統,抱住腦袋的譚工索性將臉埋在桌面上,從手臂下面,譚工模模糊糊地呻吟出一串話,「天哪,四套伺服電機同步,四套,同步,設定響應時間又這麼短……柳總你搬個數學系給我吧。」

柳鈞卻道:「這還是這套設備的難點之一。其次是工作環境,這個工作環境,氣體成分也很複雜,對傳動和密封設備提出嚴重考驗。從東海提供給我的大致數據――不是最終數據,他們還需要驗證――我們公司目前的資料庫中還沒有實驗數據收集,看起來需要一窮二白着手。」他再次站起來,到白板上寫下大致的環境成分分析。

孫工默默看着,又看看還埋頭趴在桌上呻吟的譚工,臉上什麼表情都消失了。

柳鈞接下來介紹他預計的研費用,和成果開出來后的前景,以及東海集團打算補貼的研費用。羅慶此前雖然聽着感覺這個項目是條畏途,可畢竟與他無關,那完全是研系統的事。但柳鈞既然說到預算,說到成本,說到產出,他就開始記錄。但他目前對騰飛的具體年利潤數字沒概念,尤其是毛利。等柳鈞說完,他就問:「總經費佔年利潤的百分之幾?」

「起碼八十。」譚工又是一聲嚎叫。但被旁邊的廖工一腳踢悶聲了。雖然研中心一向沒大沒小,可到底還是得有點兒秩序不是。

「八十!」羅慶雖然目前還不懂管理,可還是被這個數據打懵了,如此投入,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孤注一擲」。而騰飛是企業,企業豈能有此賭徒心理。「如果需要追加呢,如果不成功呢?」羅慶克制住自己的烏鴉嘴,剎住心裏的另一句話:是不是不成功便成仁。

「我們目前側重成套機械的研製,伺服電機的應用已經逐步深入。而此次東海一號的聯合研製,是我們面對的一個大好機會,我們必須看到,藉助東海雄厚資金的資助,如果成功,我們的產品將跨上一個嶄新台階。在這個新台階上,模仿、盜版,將不復存在,無法模仿,優勢是絕對的,難以越的,而且是長期的。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將我們目標庫中的三個產品輕鬆拿下,這三個產品大家都清楚,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你們對此項目有何意見,如果沒有,我明天回母校找專家商談聯合開事宜。這個項目,靠我們研中心獨自研,顯然實力還不夠。」

譚工終於抬起頭,清清嗓子,道:「柳總,這是一個長期工程,而且我無法預知時間投入。一年太少,兩年三年很有可能,也有可能兩年三年還無法出成果。我最怕的不是很快就看到我們無法做到,而是怕做了一年,依然看到光明就在眼前,卻一直達不到終點,可是資金投入卻慢慢枯竭。柳總,我實心實意地說,這個項目,對於我們公司目前的水準而言,是個大躍進。我們最好用科學的求實的態度來看待這個項目。」

「你說得沒錯,這就是我無法答應宋總的原因。但毋庸諱言,這樣的項目,對於我們技術人員而言,具有極大誘惑。難得有國企不計成本鼓勵展自主研……」

「可是合用的伺服電機不是用德國的就是日本的,再自主研,也是有限。」

「這正是我昨天潑給宋總的冷水。想想我們與達國家的差距,我們需要追趕的太多,多到無從着手。可是我們也可以看到,差距大,意味着勢能強,我們前進的餘地也大。正好,東海一號這個機會幾乎是塞到我們手上。來,我們來解剖麻雀,細分工作,一項一項地打殲滅戰。別看項目艱巨,往往有效拆分開來,我們會現,其實我們可以。」

羅慶被打去與柳石堂交接。羅慶不客氣,將會議大概跟柳石堂一說,柳石堂急了。「一幫技術瘋子,那幫瘋子兩隻眼睛只看得到技術,只要能有機會,他們不計成本。可我們是辦廠,哪來那麼多錢。小羅,你知道公司年研投入是多少,其他公司是多少嗎?」

「知道,這是柳總引以為驕傲的數據。可憐,我也知道柳總一直在剋制自己的技術瘋子傾向,畢竟我們不是國家養的。但是東海一號這個項目,勢能太強,吸引力太強,我看柳總有點兒……」

羅慶沒說出來,但柳石堂心知肚明。對於那個姓柳的總,大約只有他能施加克制的外力了。每年過百分之八十的研投入,連續可能兩三年,不是瘋了,而是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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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的製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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