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尤非累得大口大口喘著氣,終於在方彤即將衝出宿舍區的時候抓住了她。周圍三三兩兩的學員經過,微笑地看着這兩個歡喜冤家。

「我是有事情要問你啊!」

方彤聳聳肩:「……我不知道。」

尤非拍她肩膀,臉上帶着青筋笑了:「我還沒問咧,你怎麼這麼積極啊?」

「……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說。」

「這麼說你是承認了?」尤非用力地拍她肩,幾乎把這位可憐(自作自受)的姑娘拍進水泥地去,「是你在女生那邊說你是我女朋友?」

「……」

「你信不信我找個地方把你抓去狂扁一頓?」

「……大哥,你總得讓人活呀……」衡量再三,看起來說實話比較安全,「你想一想,其實我也是受害者,對不對?他是隊長,不可能他對着我下命令我卻行個軍禮說『NO』……那個人你也知道的,公私不分明不說,還愛記仇,我要不照做的話……學校里我還要呆兩年呢……」

「你是說……你是說……都是……」

「你以為你很英俊嗎?我為什麼要憑空就說我和你有一腿?我將來還要嫁人呢!」

尤非的臉青了又紅,紅了又紫,紫了又綠,就像警車上的警示燈一樣,方彤認為自己其實已經聽見警笛的聲音了。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這一次我們的尤非少爺沒有發飆。

「我早該想到的……其實我早該想到的……」他嘴裏念念有詞的轉過身,扛着一脊樑悲慘的夕陽走開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嚴肅這個人呢,哪裏都好,就是……咳,這麼說吧,其實每個人都會有點小毛病,但是這沒有什麼啊,對不對?只是……只是你不要用你毛病去欺負人嘛!

宇中不知道跑到那裏去了,很難得的留下嚴肅一個人呆在宿舍里。

平時大家都是各忙各的,很少在一起聚一下,這次的星期天嚴肅多麼難得沒有跟某人去約會,此時不聚,更待何時!

於是乎大家在晚點名之後,班長的一聲唿哨下,傾巢出動,以猛虎下山之勢撲向學校飯館,集體喝了個酩酊大醉回來。

別人喝醉了都好說啊,丟到床上就好了,死豬一樣不動也不說話了,安安靜靜的。

可嚴肅不一樣。

他是不停地吟詩,嚎啕一樣吟詩,唐詩三百首也倒背如流啊。

背就背吧,他還非得抓住某個人聽他喝醉后殺雞的嗓音。

很自然的,這位可憐的犧牲品就是全班唯一的清醒者——尤非。

——為什麼他會是唯一的清醒者呢?酒精過敏,這詞聽說過吧?就是這麼回事。

好不容易服侍那四個醉鬼上了床,又被這全班最後一個清醒的醉鬼拉着聽噪音,還要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而且他只要稍稍一走開這醉鬼就爬起來往門外溜達,這可真是XXXX……

「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咨嗟……」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能背書……」

「你不明白!我再給你背一首!」

「叮鈴鈴——」

「熄燈!」值班區隊長按響了催命的熄燈鈴。

「求你了,大哥,我還沒有洗澡啊!五分鐘之後就不許再進水房了。」

熄燈鈴一響,所有的燈在10秒內熄掉,五分鐘之後不允許再有人進出房間,半小時后鎖上樓道門,沒進來的就在外面獃著,或者想盡各種辦法——比如爬窗戶。

「我也沒洗呀,你聽我說,我還會很多啊!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老天爺呀!現在尤非只想抱着自己的頭大哭一場。為什麼他就這麼不幸啊!

門被敲了兩下,鑽進來一個頭顱。「嚴肅在嗎?」

「宇中!」尤非幾乎要喜極而泣了!他衝到門邊一把把宇中給拉進來,低聲下氣地搖尾乞憐:「算我求你,看住這個醉鬼,我只有三分鐘時間洗澡了,謝謝!」

不等對方回答,他拎着盆子就火速往水房衝鋒而去。這宇中還真有辦法,等三分鐘后尤非帶着一頭一臉的水回來的時候,嚴肅已經安靜下來了。

尤非把盆子放回原處,拉下搭在繩子上的毛巾邊擦臉邊問:「他睡了?」

宇中沉沉地嗯了一聲:「是你們誰讓他喝成這個樣子的?」他在生氣。

宇中平時是不生氣,一生氣起來還是蠻嚇人的,尤非決定不去當那個炮灰,老老實實回答他的問題。

「其實我們根本沒有我們沒有硬讓他喝,可不知道他今天發什麼瘋,抓住一個灌一個……喏,床上這四個都是他灌翻的。」要不是他再三解釋說自己酒精過敏,只怕全班六個人今晚上都得睡到路燈底下去,明兒早上襲威和教導員就要去軍務處領人了。

宇中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在黑暗中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變得很急。房間里酒氣衝天,尤非很不舒服的走到窗前,打算開一點縫隙透透氣。

喀!喀!又有人敲門。今晚上好熱鬧!尤非放棄了開窗戶的念頭,向門口走去。

「誰呀……」一開門,看見那張他詛咒了一萬遍的臉,毫不客氣地就想把門在他臉前面甩上。

然而那個萬惡之源卻比他更不客氣地從門縫裏擠了進來。

「你來幹什麼!」尤非壓低了嗓子喊叫着,死命地想把他再從縫隙中推出去。

「我在查房……」襲威笑嘻嘻的對他吹了一口氣,「我剛喝的五糧春,好不好聞?」

尤非驚得倒抽一口冷氣:「你……你居然……」他本來想說,你居然追上門來騷擾我,但房子裏除了那五個醉鬼之外還有一個,他要是說出來,後果如何……他不敢想了。

帶着醇香酒味的唇慢動作的離尤非越來越近,尤非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推拒也沒有用,現在他只有祈求上天保佑宇中在黑暗裏看不清楚他們在幹什麼了……

「隊長!」黑暗中,宇中忽然叫了一聲。

啊!宇中!尤非在心中為宇中歌功頌德,親愛的同志!你今晚上救了我兩次,我以後一定報答你——襲威的狼吻動作停下了,但卻沒有放開手邊的獵物,反而將尤非拉進懷中抱得更緊。

「宇中是嗎?你怎麼也在這裏?」

「我今天有點事……隊長,我有話想和您說。」

彙報工作?尤非猜想着,繼續掙扎。襲威好像有點不耐煩了,抓住尤非的胳膊往後一扭,像大擒拿手一樣,將他整個抱得死死的。

「我想你也該來找我了,行吧,來我辦公室說。」說着,他就打算維持抱着尤非的動作往外走,尤非嚇得臉都綠了,一腳撐住門,死也不讓這個醉鬼拖他出去。

「你……你要是想丟人你就自己去!」尤非用近乎耳語的聲音作垂死掙扎。

被宇中一個人發現也就罷了,到時候賄賂一下說不定他就能明白。要是一出去,被哪個不守規矩偷跑的學員看見了那可怎麼得了!

「你也要一起去,」襲威輕笑,又對他吹了一口氣,「你要是再掙扎,我就真的把你抱出去!」

尤非老老實實放鬆了身體的力道,襲威也放開了對他的束縛。

「來吧,我們到辦公室來。」

尤非從來不知道原來日光燈也會發出這麼響的聲音。他獃獃地望着那隻嗡嗡直響的破燈管,心裏琢磨著怎樣才能把它卸下來砸掉。

半個小時……已經整整半個小時了!從進到這個房間里這整整半個小時里,那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襲威坐在他平時的辦公桌前翻看着文件,宇中呢,則坐在他的對面,整整半個小時都在看面前的桌子,就好像那裏突然長出了一朵花一樣。

尤非無聊地坐在襲威的床上,盯盯燈管,瞪瞪那兩隻悶葫蘆。十一點了呀!平時他老早就在床上睡覺了,現在卻命苦的在這裏陪人無聊發獃。

「他打了我一拳。」安靜的嗡嗡直響的房間,忽然有細若蚊蠅的聲音出現,尤非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然後呢?」襲威放下手中的東西,雙手交叉放在腹部,看着宇中。

「然後他說,分手就分手,我才不在乎,比你好的人,到街上一抓一把。」

尤非瞪大了眼睛,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難道這時候抓我出來,只是為了聽宇中說戀愛的苦惱?而且還枯等了半個小時!?

「早分開也好,長痛不如短痛。」襲威邊說邊冷冷的盯着尤非看。

不妙!還是快逃吧!如果不快一點的話……不快一點的話……他不敢想像自己等會兒會有多凄慘了!他慢慢地站起來,假裝不在意的往門口一點一點地接近……

「你站住!」襲威的聲音降到了絕對零度。

尤非嚇的一個機伶,猛的撲到門上想拉開門迅速逃竄,卻因為門鎖的關係停頓了一下——只一下,就被隨後大跨步趕來的襲威攔腰抱了回來。

「你小子很不聽話哦?是不是欠收拾!」襲威硬是把他雙腳離地地抱到了辦公桌旁,坐下后把他安置在自己腿上。

尤非知道自己的臉現在一定是灰土色的,因為在他面前看着他們的宇中的臉正在發出青綠色。

「隊長……你這樣就好像是在炫耀一樣……」

「我和你可是不一樣的,」襲威用一隻手困住尤非,另一隻手撫摸他的頭髮,「我知道我想要什麼,也知道我不能失去的是什麼,我想要的,都是我深思熟慮后的選擇。」

「可是我和嚴肅……」

難道……尤非從骨頭裏開始打冷顫。難道宇中他是……

「如果你真的覺得為這段感情犧牲這麼好的機會不值得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再留戀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更何況你又不是完全的同性戀……」

同性戀……轟隆!一顆原子彈掉在尤非的頭上,炸得他屍骨無存。同性戀……

後來他們再談了些什麼,尤非一點也沒有聽見了,同性戀三個字變得碩大無比的在他的眼睛前面飛過來飛過去……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襲威和宇中的談話已經結束了,宇中在門口向他們道別,而他自己正傻愣愣地對他揮手,然後眼睜睜地看着門在自己面前「吱——」地關上了。尤非不敢回頭,他知道自己身後的這個傢伙現在是什麼也聽不進去的,他不想觸怒他,只想讓自己完整地出去這扇門。可,有個很大的問題是,他已經觸怒他了。

「我過去啊,總認為你雖然有些壞點子,卻是很明事理的……」襲威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轉得面對自己,「可今天晚上,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

尤非很想一口呸他回去。他可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而且如果不是他拉自己來的話,自己怎麼會在宇中面前那麼失態!

襲威直直的盯着尤非的眼睛看。看着他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尤非心底里居然逐漸升起了一種自己真的做錯了事的感覺。難道說,他真的做了什麼不好的……?

「我叫你獃著,你居然敢跑……」尤非不太明白地看他。

「你不聽我的命令……居然敢跑掉!」

「你小子竟敢不聽我的話!」

尤非的腦袋靜止了半分鐘,轟地噴出了火來。還說什麼不懂事……這個傢伙根本就是在生氣自己沒聽他的話罷了,他還傻呵呵的認真去想自己究竟哪裏出了差錯!

「我告訴你了,你居然還敢不聽我的話跑掉……」襲威還在絮絮叨叨數落他的過錯,光「不聽我話」這句話他就說了十多遍,尤非實在聽不下去了,一巴掌拍閉了那張製造噪音的嘴巴。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竟然能這麼絮叨……!」

他這才想起來這個傢伙是喝醉了的。

「總之我今天就不跟你計較了,你老老實實睡覺!」他使盡全身力氣想把襲威往床上推,心裏單純地想着只要把這魔星推倒在床上他就會乖乖睡覺,自己就能解脫了。

可是,他忘記了一件事。照襲威那大塊頭,比他可是要重出十公斤還不止,反而是他被襲威壓倒在了床上。

「你這個王八蛋!」尤非氣急敗壞地敲打着壓在自己上方的人,某種嚴重的危機感繞在他的頭頂上,讓他不由自主地混身發抖……「你快給我滾開!混蛋!」

襲威根本不把他的掙扎放在心上,輕鬆制住他的手,對他露出了一個攝人心魄的微笑:「我愛你,尤非!」然後低下頭,封住了那張吃驚到了極點而很不「淑男」地張著的大嘴。日光燈還嗡嗡地開着,尤非就這麼被超級大塊頭壓在身子底下動彈不得。

如果只是被壓着也就罷了,偏偏身上這個人還對他吻來吻去,上下其手!

如果只是被吻來吻去上下其手也就罷了,最糟糕……可最糟糕的是,他居然也有了那麼一點點的「興緻」!

神那!誰都行啊!來救救他吧!現在如果有誰能救他的話,他真的可以給那個人燒高香呀!!

襲威就象是在探索一樣,一點一點地侵入尤非的內部,靈巧的舌頭攜帶着香醇的酒味撩撥着他拚命守住的那最後一絲絲理智。

這傢伙對於這種事非常的熟捻……

這項認知傳達到尤非的腦子裏的時候,尤非悲哀地發現,自己的心裏居然產生了一股酸酸的意念。

天啊!地啊!誰來滅了他吧!

為什麼他會有這種想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難道說這種事是可以傳染的嗎?

就像各種傳染病一樣,從空氣,從接觸,從話語(傳染病是不會這樣傳染的)……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愛你?」襲威邊吻着他,邊模模糊糊地問。

「為什麼?」這時他很久以來都非——常之奇怪的一件事,襲威這會兒能提出來真是再好不過了,酒後吐真言嘛!

「因為你很可愛。」簡單明了的一句話,尤非聽了只想吐血。他真是蠢到家了,忘記一個人除了酒後吐真言之外還可以胡說八道。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可愛嗎?」又是一句醉話。

「是啊,為什麼呢?」也許這才是重點……

「因為我愛你啊。」

尤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居然會有點高興……啊,臉笑出來了……這個……難道……難道說……

「真不可思議,」襲威摸着他的臉,眼中帶着朦朧的笑意,「像你這種脾氣暴躁,不聽話,嬌生慣養,又有一肚子討厭個性的小子,是我最討厭的類型啊,為什麼我會愛上你呢?」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這麼討厭!」說的好像一切都是他的不對似的!

「那一天,不該去替你挨一刀的……」

看樣子睡神漸漸光臨了襲威的眼皮,全身的重量也慢慢放下來了,但是他的話卻讓尤非一肚子氣的用力摑他的臉,說什麼也不讓他睡:「王八蛋!又不是我拜託你去替我!喂!不許睡!你話還沒說完!」

「如果沒有保護你的話,說不定我就不會發現了……」

「發現?發現什麼?喂!我不是說了不準睡嗎!混蛋!」

「說不定,就不會愛你了……」

襲威終於睡著了,他的頭垂下來搭在尤非的頭旁邊,氣息熱熱的吹在尤非的脖子裏面。他就這樣趴在尤非身上睡著了。

P機場,到處人頭攢動。由於機械問題,航空公司的調度出現了漏洞,飛機一班一班依次晚點,結果弄得候機亭里到處都是人。

尤非趴在落地窗上,鬱卒地看着飛機上走下來的人群。

真——是——煩——死——人——了!昨兒個沒有睡好也就罷了,在短暫的午休之後,襲威還高高興興地將他從隊列里拉出來,挾持到了機場。

「你這樣……是違反規定的!」尤非有些生氣地向他叫囂,「我是學員!我有學習的權利!」

襲威則對他露出魅力一笑,悄悄地道:「反正你上課也是睡覺,不如和我出來約個會,接一下我媽什麼的,也比較有意義。」

「我才不要——!!」然而,抗議無效,他被襲威半抱着丟上了汽車,更過分的是襲威這個傢伙居然還無恥地對一頭霧水的教導員說什麼「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媽來了他當然得去。」

可那該死的飛機竟然還來作對!這樣晚點下去,究竟要何時才能接到人啊!

「唉……!」對着明亮的窗戶,尤非嘆出今天以來的第三十六口氣。

「幹什麼呀,有帥哥陪你在這裏你還這麼嘆氣!」一瓶礦泉水從尤非的頭上垂下來,一晃一晃。

尤非不悅地劈手奪過礦泉水,轉過身面對那罪魁禍首:「知不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

「想什麼?」襲威打開手中的水喝了一口。

「我在後悔。」

「後悔?」

「前兩天有人約我看《滿清十大酷刑》,我沒看。」

襲威呆了一下,然後乾笑起來:「哈,哈,哈,一點都不好笑,尤公子,你對我真冷淡。」

他又喝了一口水,轉身向司機所在的座位走去。

尤非本以為他還會再作糾纏的,卻沒想他這麼快就放棄了,不由有些氣急敗壞。

「什麼冷淡!明明是你太黏我!」他狠狠地將手中的水瓶對着襲威的背影比劃了一下,想像它砸在襲威頭上會有什麼情形出現!

可襲威的後腦勺上就好象長了眼睛一樣,一回身,用手中的水瓶點一點尤非尷尬地舉著的手臂:「記住,幹壞事的話要做好受到懲罰的心理準備的!」說完,他微微地笑了笑。

尤非發現自己居然象痴獃了一樣眼光死死盯着襲威的笑容,完全無法移動。

帥……好帥!這個糟男人怎麼能這麼帥啊!

這簡直是太可怕了!尤非在心裏哀嚎,難道說我已經中毒至深了嗎!?

「迎接旅客的各位請注意,從C城飛來的367次航班……」

千呼萬喚始出來啊!下機的人群呼啦啦從出口湧出來,接機的人群呼啦啦地一涌而上……尤非本想意思意思往前擠一下的,見這架勢,一個向後轉腳底抹油就想溜,卻沒想一頭撞到一堵肉牆上,隨即被固定在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懷抱里。

「咱們的口號是什麼來着?」襲威帶笑的聲音從頭頂上降下來,「『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你想去哪裏?」

「喂!混蛋!記住那是你媽!我根本連認都不認得,往前有什麼用嗎!?」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一回生二回熟嘛,第三次包準你們熟到一塌糊塗!」

「什麼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少給我說這種話!跟窯子裏那什麼似的……」

「那什麼?那不叫那什麼,那叫『老鴇』,」襲威笑嘻嘻把他在自己懷抱里轉了個圈,從身後抱着他,一手抓住他手,另一手在上面寫字,「你看,是這樣寫的,以後別不懂裝懂……」

「誰不懂裝懂了!?」尤非狠狠甩開他的手,「你個王八蛋快點給我放開!不怕和你媽走兩岔了嗎!?」

「不會不會,」襲威笑,「我跟誰都有可能走兩岔,唯獨我媽……」

「威仔——!!」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得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尤非毫無防備的可憐心臟在這巨大的驚嚇之下整整停了兩拍,然後開始亂顫,「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丟了你媽不管光和女朋友玩!」

好容易撫平了心驚,尤非定睛望去——他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高頭大馬的女人,但是女人的肺活量和身高通常是不會有固定比例的,所以現在他看見的,只有一個長得嬌小玲瓏——約一六零公分,只少不多——的,長著一張溫柔面孔的,雙手叉腰,雙足呈圓規狀支撐的中年女性。

媽——」襲威放開他,張開雙臂拖長聲音向她迎了上去。

被兒子抱住而喜不自勝的襲媽媽雖說是樂得花枝亂顫,卻又故意將臉盡量板起來不滿地道:「俗話說得一點也沒錯,真的是有了媳婦忘了娘,也不知道給我介紹一下人家!」

「哈……咳……那個其實……」襲威乾咳一聲,拉過氣得渾身發抖的尤非給他媽看,「媽,他是男的。」

襲***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你真的是男孩子啊?我還以為你是長得好象男孩子的女孩呢!你是威仔的朋友?怪不得威仔對你那麼親,害得我以為……哈哈哈哈哈哈……」

尤非臉色綠綠地,底下皮鞋用力踏住襲威的腳狠命地踩。襲威臉上的肌肉微微抖動着,不過並沒有說什麼,好半晌,他才努力將自己的腳從尤非的足下解救出來。

「這招呼也打完了,媽,你的行李呢?不是說有很多嗎?」

「行李?不就在這裏嗎?」襲媽媽雙手很大氣地一揮幾大包行李乒乒乓乓就被放到了地上。

尤非這才發現原來襲***身後竟站了五六個小夥子,一人扛着一大件箱包。

這幾個人清一色都是穿制服的,從左到右數起來分別有陸軍,空軍,武警,機場保安……有士兵有學員有軍官。

中將的夫人還真不是蓋的,出個門這麼多人護送……尤非心想。

襲媽媽微笑着與那幾個被行李壓迫的臉色灰敗的小夥子一一道別,襲威坐在其中一大件箱子上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媽,你又欺負人家善良百姓了?」

襲媽媽眼睛一瞪:「什麼話!難道說要我老太婆一個人背這麼多行李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機場託運又麻煩,又有重量限制,浪費時間,浪費精力,哎,我給你講啊,那幾個小夥子真不錯,我一說就馬上來幫忙了,連他們自己的行李都還沒拿……」

尤非訕笑着看向襲威,襲威低下頭抹了一把臉,站起來:「好了,媽,我已經給您把賓館安排好了,咱走吧。小王!小王!」

司機迅速從另一邊跑過來。就這樣,三個男人一人背扛了兩件行李在前面走,襲媽媽則空着兩手作欣慰狀尾隨其後。

在大城市的冬天裏,一般是很難見到太陽的——而今日,老天爺卻很難得地褪去大部分的陰霾,露出了明媚的天空——只是很可惜,等尤非和襲威應付完難纏的尤媽媽,太陽已經要下山了。

他們兩個人一起,在凜冽的寒風中漫步在WK大橋上。

「嗚——」

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了悠長的汽笛聲,尤非眯着眼睛向聲音的來處望去,一艘看起來小小的客輪漸漸向他們的方向駛來。

轉回頭,尤非重重地嘆了口氣:「我說,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啊!天都快黑了!!」

該死的!說什麼約會的機會不能錯過,安頓好他媽媽之後就把司機給打發走了,結果害得他只好陪着一起「邊欣賞那平時欣賞不到的風景,邊與情人互訴衷腸」……我咧!王八蛋!

盡說些不着邊際的胡話!五公里啊!本來想對他拋一句「要浪漫自己去浪」然後拍拍屁股去擠公車的,但是……該殺千刀的!

那個襲威居然以那種被主人拋棄的可憐小狗的眼神,配上溫柔包容的表情緊緊拉住他的手,然後……然後他就投降了!人善被人欺……

「大概再走個幾分鐘吧……」

「真是煩死人了!!!」尤非終於爆發了,「從一個小時以前你就這麼說!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欺負我對這裏不熟你就繞了遠路!?」

襲威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你累了嗎?」

「怎麼可能!」尤非給他一個大白眼,「我只是受不了和『你』在這裏閑晃浪費時間!單調死了!」

「你還不是不反駁就跟我來了。」

「那是……那是……」尤非語塞,發現就因為面前這個傢伙帶了一臉溫柔的表情就完全無力拒絕的自己實在是蠢斃了。

襲威並沒有追問下去,又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整個人倚靠在橋欄上望着橋下滾滾的江水,彷彿自言自語般說道:「這水真的是很大呀,不知道到了夏天會不會更可怕呢?」

「胡說什麼呢!快走啦!」尤非忿忿地叫。

「你不是說跟我走這條路很煩嗎?我這就給你找些個有趣的事情看。」襲威拍拍扶欄笑着看尤非道,「從這裏,我在這橋欄上走,一直到那頭,你就當我是雜耍好了,嘿咻……」說着,他就真的撐著那欄桿準備爬上去。

尤非大驚失色,衝上去從他背後一把將他抱住:「你瘋了嗎!從這裏掉下去是絕對會死掉的!!」

襲威從胸腔中迸發出了低沉的笑聲,尤非這才發現自己上當了,臉刷地紅到了脖子根。

「混蛋……!」他隨即想要退開,卻被襲威從胸前壓住了雙手,「放手啊!」

襲威還是笑,手上的勁道卻是一點也不松,尤非只有氣急敗壞地抱着他一起倚在橋欄上。

在兩個人的注視中,太陽漸漸沉入江中,傍晚的冷風從江面上吹過來,像小刀子似的,凍得人受不了,尤非趴在襲威的背上,眼睛從他的肩膀上往顯得朦朧的江面望去,江濤滾滾,一派冷漠無情的景象,但——真奇怪的感覺——很溫暖。

「你打算讓我抱着你多久……」這麼冷的天氣里,尤非是一遇到溫暖就不由自主想睡了。

幸運的是,我們尤大公子的理智居然還剩下那麼一些些名叫理智的東西,才讓他掙扎著從睡眠的深淵鑽了出來。「回去啦……」

「聽聲音,你好象很困的樣子。」

「不是好象,我就是很困!昨晚上誰害我睡眠不足的!」

襲威裝做聽不懂他的意思,哈哈一笑,用力搓搓環繞在自己胸前有點變得冰涼的雙手,然後將它們拉開:「那咱們回去吧。」

走過了過了大橋,兩人攔下一輛出租坐上,說出學校地址后尤非靠在襲威身上就睡著了——而且還張著大嘴,非常不雅觀地打着呼嚕。

真丟盡了軍人的面子……襲威讓尤非躺平在自己的腿上,尷尬地從後視鏡中對司機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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