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其實,我的運氣一直都很好。」

坐在客廳沙發上,長正東瞅著張柏瑄縫了十幾針的腳,對着被繃帶纏滿的小腿,不置可否地勾唇冷笑,對於她的論調不予置評。

這是樂觀還是隨遇而安?還是……她的腦袋根本就是少了好幾條筋?

十幾天前被他撞了一回,腳上不但撞出傷口、撞走了工作,也沒了錢;如今,禍事再次重臨,就算沒有骨折或者是腦震蕩的現象,但卻比上一回傷得更重,虧她還說是她運氣好。

「你不覺得嗎?」見長正東不以為然,張柏瑄不禁又道:「你剛才沒看到那位先生很緊張嗎?他人很好耶,一直急着要送我到醫院,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遇到這麼好的事,可我被撞了兩次,兩次的肇事者不但沒有對我視若無睹,反倒是都趕忙將我送到醫院,你不覺得我的運氣好得嚇人?」

這樣叫好嗎?看來,她的道德標準非常的低。

「我倒覺得要是妳的運氣夠好,就不會遇上這種事了。」

依他看,這叫作倒霉,叫作衰神上身。

是她太樂觀,以為這樣的傷害便叫好運,要不然就是她根本沒遇過什麼好事,才會誤以為這樣的發展就是好運。

「你太不懂感恩了,那個人撞到我,還願意賠償我所有的損失,我簡直是佔了便宜,你不覺得嗎?」所有的醫療費用,包括工作損失、精神賠償,天!這天底下的好心人真的不少,她一個不小心就遇到了兩個。

真該感恩,要不然就太不識好歹了。

瞧她開心地扳着手不知道在算什麼,教長正東微挑起眉。「妳想要搬過去跟他一起住?」若他說,是她蓄意製造假車禍,不知道她會是怎樣的表情。

不能怪他懷疑,實在是……人再背也該有個限度吧。

她的運氣差到教他不太願意相信她,然而偏偏事實擺在眼前,她像是個沒大腦的傻大姐,一點都不懂得為自己打算,正落魄地纏着他時又遇到車禍,甚至還篤定認為她運氣好到不行。

她到底是怎麼思考的?她的邏輯也未免太與眾不同了?

「我為什麼要搬過去跟他一起住?」張柏瑄不解地瞪大眼,隨即又緊瞇起,「你該不會以為我是……」

「我只是隨口問問。」倘若她願意走,他會立即替她打包送過去。

長正東有點失望,然不知怎地,卻又暗自覺得鬆了一口氣,但這一口氣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呢?

「我不是那麼卑鄙的人,我知道我硬是賴着你,要你幫我的忙是過分了一點,但我真的只是希望找到一份工作、一個容身之處而已,我並沒有打算要一直賴着你不走。」竟把她想得那麼惡劣,她很受傷耶。

「我知道。」長正東無奈道。

要是她真打算巴着他不放,她老早就該要撲上他的床,來個霸王硬上弓,而不是製造麻煩讓他善後。

「你真的知道?」張柏瑄把嘴抿得極緊。

「知道。」他疲憊地響應,看着壁上時針已經走到三點位置,他不由得更疲倦。

看來不用趕着回公司了,那份預算表是沒辦法在今天上班之前完成;有什麼辦法,誰猜得中會發生這種事?

「長先生,那一份預算表……」他陰沉的神情讓她不禁微縮了下肩膀。

「不用妳擔心,與其擔心預算表,妳不如擔心自己。」他比了比她的腳。「記得待會兒要吃藥。」

「我知道。」

「早點休息。」話落,長正東隨即起身。

現在不走,就怕一個不小心讓同情心泛濫,他又不知要把自己逼進什麼狀況里。

「那個……」

「還有事?」

「你還沒有吃晚餐。」張柏瑄小小聲地說着。

或許現在不是很適合提起的時機,但不吃飯真的對身體不太好。

「都凌晨三點了,已經不叫晚餐了。」他往房間的方向走了兩步,卻又停下腳步在心裏暗咒了兩聲之後,隨即轉到飯廳去。「我替妳弄點三明治。」

說到晚餐,她和他一直都待在辦公室里,要是他沒吃的話,她不也一樣?

她倒好,一點都沒想到她自己,卻只記得他沒吃飯;為了替他買餐點,害得她又出車禍,雖然他不知道這場車禍是不是和他撞上她時一樣的莫名其妙,但……天曉得他心裏有多愧疚。

「你要幫我弄三明治?」張柏瑄有點受寵若驚,想要起身到飯廳幫忙。

「給我乖乖坐着。」他出聲制止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隨即打開流理台上的柜子,取出昨天買的吐司開始作業著。

「你真的好厲害。」見長正東俐落地準備着,張柏瑄不禁發出讚歎聲。

長正東回頭睇她一眼,有點不知所措。

「我原本以為你會請人整理家裏的,但住進來之後才發現,原來全都是你一個人在打理,就連冰箱裏的食材都是你去準備的。」好厲害的新好男人,真是教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不習慣別人踏進我的住所。」長正東不帶情緒地說着,隨即好似想起了什麼義轉了個話題,「這些事都算不了什麼,我的同事裏還有一個可以開辦滿漢全席,而我只會一些簡單的料理,是我懶得出門時,可以應急的幾樣功夫。」

啐,他解釋這麼多做什麼?

她讚佩地道:「可是,光是這樣就很了不起了。」

一個會整理家務、準備三餐,在工作上又出類拔萃的男人,真的是一大珍寶哩。

「沒什麼了不起的。」最後,他動作快速地收工,再泡了一杯牛奶后,便將簡單的三明治端到她面前。「我不知道妳有沒有胃口,但是還是多少吃一點。」

「謝謝……」她望着擺在面前的一杯牛奶和兩份三明治,感動立刻滿滿地充塞在心窩,逼得她直想要掉淚。

「怎麼哭了?」見她笑着掉淚,長正東渾身僵硬如石,動彈不得。「腳痛嗎?」

他不知道該要怎麼安慰一個哭泣中的女人,不過她怎麼說哭就哭,剛才不是還笑着嗎?

「不是,而是……」張柏瑄笑着皺起鼻子,拭去淚水。「從沒有一個男人對我這麼好,雖然我就像是個煞星一樣,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但你還願意這麼照顧我,幫我準備三明治和牛奶。」

「這也沒什麼……」原想要再說些什麼,但唇張了又張,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是一個這麼好的人,真的是非常謝謝你。」她說完又掉了一滴淚,真是的,怎麼好象突然管不住淚水了,真糗。「相信當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不行!他只要一對她好,她就忍不住又要幻想起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美景了。

「我沒有女朋友。」誰要那種煩人的生物?

他一個人過得好好的,一點也不想要為任何人改變現況,之所以會讓她住進這裏,完全是起於一個不可考的原因。

「我想也是,但是可以當你女朋友的人,定是三生有幸。」

連對個陌生人,他都能夠這麼體貼了,更遑論是對待自己的女友?唉,她好羨慕哦。

「趕快吃,待會兒吃完葯好好地睡一覺吧。」他對於這種話題很無力,不打算再聊下去。

「你可以陪我一起吃嗎?你也都沒有吃東西。」

「我只準備了兩份。」

「我吃不完。」

斂眼瞅着她,他抓起一份三明治便往嘴裏塞,卻見她瞇眼笑着,不知怎地:心裏竄過一陣暖意,一種……無法言喻的古怪情愫。

三更半夜,兩人竟窩在這兒吃三明治。明天還有一大堆事要忙哩,虧他現在有閒情逸緻啃三明治。

「對了,長先生,我的工作……」

「我替妳請假。」長正東想也沒想地答道。

不是他存心讓惻隱之心泛濫成災而淹死自己,而是他總不能眼見她受傷,卻連工作都丟了吧?

「我還能去上班?」張柏瑄有點意外。

「為什麼不能?」他不禁反問,「妳是因為意外災害而不能上班,所以我幫妳請假,等妳的傷好再上班不就得了?」

「可是我闖了大禍。」

預算表的事還沒擺平,她實在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了;而且如果預算表由她着手處理的話,就算給她一個月,她也不見得擺平得了,再說依她的程度,別說一個月了,肯定沒兩天就被上司趕出去。

「交給我,妳安心養傷就好。」事到如今,他還能如何?

撞到她,所以照顧她變成他的義務;如今,她為了幫他買餐點又被車撞,變成他推卸不了的責任。

這下子,全盤的計劃得要再重新思索一遍了。

至於工作,則是個不得不處理的大麻煩。

「這裏是助理室。」

跟着長正東走進頂樓的其中一間辦公室,張柏瑄眨着眼審視着相當典雅的室內裝潢,發出陣陣讚歎。

助理室就在秘書室的旁邊,而秘書室的旁邊就是總裁室耶!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高級樓層嗎?

想不到她離開了財務部后,反倒像是陞官一樣,不過天底下有這種陞官法嗎?

「那一張辦公桌是室長的位置,妳的位置就在這兒。」長正東指著靠門的辦公桌,「妳最主要的工作內容是分送各式文件到各部門,還有就是會議記錄。」

「哦。」聽起來好象很簡單。

長正東見她頗為興奮地坐到專屬辦公桌,東摸西摸著,氣色看起來比前幾天都好上許多。

「腳還痛嗎?」他語氣平淡地問,然而噙在眉眼的關心卻不如語氣那般淡漠。

「不痛了。」張柏瑄沖着他咧嘴笑着,不忘伸出腿甩著。「你看,是不是好多了?已經十多天,差不多快要好了。」

「是嗎?」不由得瞅着她短裙底下的勻稱雙腿,就算腳上爬了兩條疤痕,她的腿依舊賞心悅目得教人想要多看一眼。「妳的裙子……」

「好看嗎?」她開心地站起身,在他面前定起台步。

「好看是好看,只是……」長正東頓了頓,勉為其難地調回視線。「難道妳不覺得太短嗎?」

線拆了,腳傷好多了,她便又開始作怪?

休養了十幾天,隨便走動自然不是問題,所以她便又動趨想工作的念頭,逼得他不得不再一次動用私權,將她自財務部轉進秘書室旁的助理室;將她調到身旁,是他萬般不願,但卻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因為他再也不願意花上幾天的時間去修補她闖下的禍。

但是這麼一來,卻又有着相當大的風險;唉,誰要她老是在他面前扮起可憐樣,逼得他……從不知道自己竟是這麼軟心腸的人。

「可是天氣很熱耶。」她不覺有異,斂眼瞧著自己的打扮。

灰白色的短外套和短裙,裏頭搭了件米黃色的短襯衫,將她的身材勾勒得近乎完美,再配上白色的綁繩涼鞋,將她的比例襯托得更加完美。

真不是她要自誇,她把自己保養得相當好,一點都不輸時下的辣妹,基本上她還算是相當有本錢的。

「是嗎?」她大概忘記裏頭有空調了。「好了,先去熟悉一下助理室基本作業。」

和她相處得久就了解她更深,便覺得她的思考邏輯確實相當異於常人,並不是有任何的城府心機,她只是相當縱容自己隨心所欲。

說好聽一點,她是隨遇而安、隨波逐流;但是說難聽一些,她根本就是恣意妄為,壓根兒不管別人是怎麼看待她的。原以為她一心想要巴上他,然而她不過是賴上他,找個避風港窩著罷了。

有哪個女人會像她這般胡塗?

「好。」張柏瑄又坐回辦公桌,摸了摸桌上計算機,翻了翻擺在桌上的各式公文袋,頭一回對工作多了一點興趣。

雖然感覺上像是個打雜的,但是這些雜工似乎又不是那麼簡單到可以叫一個打雜小妹去做,這讓她有一點點被看重的感覺。

只不過是分發文件和寫寫會議記錄,她相信她一定可以勝任。

這一回,絕對不會再給他惹上什麼麻煩。休息多日,現在是她重振旗鼓的時候了。

「要是有什麼問題的話,打電話給我。」

「不能直接走過去嗎?」張柏瑄抬眼睇著站在門邊的他。

不就是在隔壁而已,走過去都不用三十秒,為什麼還要用電話聯絡?

「除非有大事。」長正東淡聲叮囑。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有多遠就避多遠,千萬別碰上秘書室里的幾匹狼;雖說他們不見得瞧得上眼,但有些事是很難說的,他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長正東剛要走出去時,卻險些撞上走進來的連於靜。

「正東,你怎麼跑到這兒來?」連於靜問候了一聲,走進辦公室時見到裏頭多了一個人,不由得一愣,但隨即又擊掌道:「她是來幫我的?」

「嗯,妳再教她一些作業問題。」

「沒問題。」連於靜見張柏瑄乖巧地站在一旁,隨即也大方地漾出笑臉。「對了,下午有個臨時會議,你去幫我通知他們一下。」

「今天?」

「難不成會是明天?」連於靜沒好氣地啐他一口,「順便可以讓你推薦的人實習一下會議流程,讓她知道如何記錄。」

長正東聞言,睇向有點局促不安的張柏瑄。原本是想改天教她的,誰知道今天有個臨時會議,希望她不會又闖什麼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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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刺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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