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我絕不承認兩顆真心的結合

會有任何障礙,愛算不得真愛,

若是一看見人家改變便轉舵,

或是一看見人家轉彎便離開。

我這話若說錯,並被證明不確,

就算我沒寫詩,也沒人真愛過。

——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颳了一夜的風,清晨時天放晴,醞釀了好幾天的雨雪終於沒能下來。

溫驚寒端著叫人買來早餐,走進房間。

寧夜還在睡,手腳大開地趴在床上,柔軟的絲被揉成一團抱在懷裏,甩出一角壓在腿下。溫驚寒突然覺得下腹一緊,恨不得變成那不知交了什麼好運的被子。

情不自禁地湊過去覆上誘人的紅潤雙唇,和上次一樣柔軟,一樣香甜,一樣純凈清冽的感覺,理智一遍一遍告訴溫驚寒要淺嘗輒止,美好的感覺卻讓他捨不得離開,一味留連。

正自沉迷,突然被大力推開,被驚醒的人以閃電般的速度衝進浴室,嘩嘩的水聲傳出來。

溫驚寒嘆氣,把早餐端出去重新熱過,再回來時,寧夜剛好臉色青白的走出來浴室。

他狠狠地抹抹嘴:「溫驚寒,不要太過分,殺人也不帶這麼折騰的。」

「對不起,我把早點拿過來了,吃一些吧。」嘴上說對不起,臉上卻沒有絲毫愧疚。

寧夜懶得理他,有氣無力地窩進沙發,聞到食物的香氣,空空的胃開始抽痛。

「怎麼不吃?不喜歡這些嗎?」

「……」

「我知道你餓了,快吃吧,今天我保證不會讓你再吐。」

今天?僅僅今天,該死的混蛋。

寧夜挑眉:「要是我吐了呢?」

溫驚寒微笑:「要是你吐了,我就教你能一個掌控我,讓我痛苦的方法。」

「好。」

寧夜抓起牛奶一口喝下去,然後沖回浴室將喝下的牛奶全部吐光。

溫驚寒遞給他一杯清水,寧夜漱漱口,透過鏡子用眼神挑釁。

「抱歉,我空腹喝牛奶就會吐。」

溫驚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麼想掌握我的弱點嗎?」

「你要反悔?」

「當然不會,先吃東西我再告訴你。」

寧夜真的餓了,吃得又多又快。吃飽了,舒服地向後一靠,修長的腿伸開,交叉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唇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斜眼看着面前的人。

溫驚寒莞爾:「你還真性急,不打算放過我了?」

這樣難得的機會豈能放過?不過,寧夜皺眉,這句話怎麼聽着這麼曖昧。

「廢話,別想耍花招,快點。」說完之後又是一皺眉,這句話好像也很曖昧。

溫驚寒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忍住笑,緩緩脫下衣服。

幹什麼?寧夜疑惑地看着他。

從裏到外一件不剩地脫完,溫驚寒往床上一靠,怡然自得的神情,讓人幾乎以為不穿衣服是理所當然的事。

陽光穿過典雅的西洋式陽台透進來,在他身上投下一圈淡黃色的光暈,泛著光澤的肌膚沒有一絲瑕疵,肌肉健美而緊實,舒展的身體似乎蘊含着某種魔力,讓人移不開視線。

寧夜怔忡了一下,羞憤地漲紅臉:「你這是什麼意思。」

溫驚寒抓過枕頭當靠背,輕鬆地欣賞他難得的窘迫。

「書桌第三個抽屜有相機,你拍了我的裸照,自然就抓住了我的弱點。」

寧夜跳起來,撈起兩件衣服狠狠地摔過去。

「齷齪!你當我像你一樣卑鄙嗎?」

溫驚寒翻了個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寧夜,如果你想克服心理障礙就看着我。」

寧夜停下動作,深深望進溫驚寒的眼睛,試圖從裏面發現一些算計和虛偽,但是他失敗了。

溫驚寒蜷起一條腿,擺出一個清閑的姿態。

「我難看嗎?」

廢話,難看的話還敢這樣顯擺嗎?寧夜極力讓目光集中在他的臉上。

「不。」

「臟嗎?」

「不。」

「粗暴嗎?」

寧夜咬牙,緩緩搖頭。

「那麼試着接近我,觸摸我,我保證不碰你。」雖然這非常艱難,溫驚寒在心裏加了一句。

寧夜轉開頭,俊美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有好一會兒一動也不動。

「如果不相信,你可以把我的手腳綁起來。」

寧夜心中一緊,這人既深沉又狡猾,有着一流的耐性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韌勁。雖然外表溫和,但是他的心必定堅硬而冰冷,這樣的人如果想得到某個人,應該不會用強,不是他的品質有多高尚,而是骨子裏的優越感讓他不屑於這樣做。

「我應該綁上你,但是我不會自欺欺人,我相信你,溫驚寒。」

這句相信,讓溫驚寒心中一喜,總算是有了一點進步。

其實從寧夜昨晚坦然地睡着,他就知道這一點,還以為無論如何不會承認,沒想到寧夜坦率得超乎想像,誠實得讓人心疼。這一刻溫驚寒清晰地認識到如果真的有情網的話,那麼他肯定是在網底,沒有希望爬出來了。

看着正襟危坐的寧夜,溫驚寒莞爾,拉住他有些僵硬的手,放到自己臉上,閉上眼無聲地邀請。

寧夜的手停了一會兒,然後開始試探著移動,從遲疑到堅定,從僵直到靈活,從小心到隨意,從極力避開某些部位到或好奇、或不經意地挑逗……

隨後的幾分鐘對溫驚寒來講不啻於酷刑,恐怕還不如,面對酷刑通常都是無法反抗的,而他明明是強勢的一方,隨時可以把他撲倒在身下,而這個念頭越來越頻繁地在腦中閃過。

不,不能想,握成拳的手一再收緊,牙齒幾乎要咬碎了,可是不管溫驚寒怎樣努力都無法讓身體不興奮。就在他實在忍不住要大叫「停止」的時候,那隻手如受驚的兔子一般急速撤離。

溫驚寒鬆了口氣,同時襲上心頭的還有深深的遺憾和慾望不能疏解的痛苦。

寧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腿間的不知何時已筆直挺立的分身,就算屋裏很暖和,畢竟也是冬天,他的身上卻覆蓋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溫驚寒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將頭扎進柔軟的枕頭裏,低低地笑:「自討苦吃,真恨我的好心。」

「你也會好心嗎?」

這人的尷尬和狼狽難得一見,寧夜心情大好,忍不住調侃:

「如果無地自容的話應該挖個洞把自己埋了,而不是用枕頭悶死,雖然說這種死法挺有創意的。」

溫驚寒翻過身,毫不掩飾的將勃發的慾望袒露在他面前,滿意地看到寧夜紅了臉,微微側開頭。

「你也會害羞啊,寧夜,我要是悶死了你會傷心的。」

這人真是控制局面的高手,這種情況下也能把尷尬和狼狽迅速化解。

寧夜氣惱:「哼,你太高看自己了。」說着想起身,卻被拉住。

「寧夜,你討厭我嗎?」

「你這人是挺討人厭的。」

溫驚寒拉着他的手緩緩靠近自己,堅定地放在小腹上。

「我說過要教你一個掌控我,讓我痛苦的方法。你既然信任我,那麼我決不能食言。現在,你就掌控了我,要我怎麼痛苦,怎麼難過都隨你。寧夜,你不是討厭我嗎?那麼現在是報復的最佳時機,你可以欣賞我的痛苦,嘲笑我的軟弱,可以罵我無恥,可以——」

這傢伙把他當小孩子哄,不就是想做嗎?寧夜壞心地用曲起食指和中指夾起一小塊腹肌,用力一擰。

溫驚寒如收到驚擾的獅子,猛地坐起身:「你——」

「你讓我報復的,想反悔?」

寧夜跳下床,戒備地看着蓄勢待發的他。

溫驚寒瞪了他一會兒,笑了:「繼續。」

「到此為止。」

「寧夜,我會等到你願意繼續為止。」

寧夜笑了笑,走到門口,一拉門,臉色變了。

「老套!你沒有別的辦法嗎?」

「有啊,」溫驚寒微笑:「你想試試?」

寧夜咬咬牙,寒著臉說:「如果這個時候一盆冷水澆下來會是什麼感覺?」

「應該很難受。」溫驚寒點點頭:「浴室里有涼水。」

寧夜猶豫了一會兒,認命地走回來,伸出手,毫不溫柔的撫上他的堅挺,眼裏是純然的憎惡和不甘。

溫驚寒苦笑,抓住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算了,去外面等我。」

說着拿起一件衣服披上,先打開房門,然後走進浴室。

寧夜怔忡了一會兒,撇撇嘴,走出房間。

溫宇集團總裁氣派的辦公室位於溫宇大廈36層,說是辦公室有些可惜,舒適的卧室,雅緻的書房,寬敞的會客室,還有健身房……齊全得就像另一個家。狡兔三窟,這人還不知有多少個窟,寧夜不無諷刺地想。

把單人的牛皮沙發拖到落地窗前,寧夜隨手拿了一本書,靜靜翻看。

溫明華一進來就看到窗前的年輕人,很是訝異。那個外飄的落地窗的面對是個公園,風景不錯,可是很少有人敢接近窗前去觀賞,因為站在那裏,就像懸空站立在絕壁凸起的石頭上,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任何人貿然接近都會頭昏腳軟。

當年輕人聽到聲響轉頭,沖着她禮貌的一笑時,許是陽光太過耀眼,溫明華居然產生了一秒鐘的眩暈。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兩個人隨便的聊天,寧夜發現這個看起來有幾分面熟,卻看不出多大年紀的漂亮女士個性爽朗,言語詼諧,有一種天生的熱情和感染力。她似乎和溫驚寒很熟,直呼他的名字,繪聲繪色地說起他小時候的事。

寧夜了解到原來溫驚寒也曾經是個調皮的孩子,他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在美國和他的外公住在一起。

這場談話愉快而輕鬆,寧夜的表現雖然不夠熱情,但是很有禮貌,舉止大方,笑容明朗,沒有時下小青年的浮躁和功利。溫明華很快喜歡上這個年輕人,也終於明白驚寒讓她來的目的,要在家族中尋求第一個支持者,還有誰比她更合適呢?

總覺得寧夜有些面熟,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象誰呢?一時想不起來。

又聊了幾句,電話響了,溫明華接完電話,站起來:「寧夜,今天的會議很重要,驚寒可能到中午才能回來。我本來想趁此機會和你多聊一會兒,可是——」晃了晃手中的電話,露出和溫驚寒有些幾分相似的笑容:「我兒子要帶女朋友回家,我得先走了。」

寧夜驚訝地睜大眼,她看起來頂多三十齣頭,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兒子?這才想起來聊了半天,還不知道她的身份。

「請問,」寧夜有些不好意思:「您是——」

那人似乎也很驚訝,隨即大笑不止,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我叫溫明華,是溫驚寒的姑姑。寧夜,和你說話很愉快,作為回報,我告訴你一個驚寒不為人知的秘密……」

溫明華,43歲,20歲那年愛上了一個不出名的歌手,為家族所不容。她毅然放棄一切,為愛遠走天涯,一年後因丈夫婚外情離婚,自此獨身一人,5年前才被家族重新接納。那二十年裏,她做過模特、歌手、演員、化妝品代言人……最後的職業是某珠寶公司總經理。不管是當年在娛樂圈還是後來在商界她都是引人注目的焦點,在電視和報紙亮相的頻率可能還超過溫氏的總裁。

看了電腦上搜索出的信息,寧夜失笑,怪不得她會驚訝於自己不認識她。

溫驚寒果然中午才回來,一進門就見寧夜站在落地窗前向下探看。

「下面有什麼?」

「沒有,不過我聽說你有——恐高症。」

溫驚寒目光一閃,姑姑竟然連這個都告訴他了,看來真的很喜歡他。

「曾經。」

寧夜雙手抵住玻璃,身體也幾乎貼上去,看着麵包大小的汽車快速穿梭著,有些頭暈,有些心悸,還有些腳軟。

「恐高症是什麼感覺?頭昏還是無法站立?怎麼——」

想問怎麼造成的,想到自己的心理障礙,沒有問出口。沉穩的腳步聲靠近,突然腰上一緊,溫潤的臉龐貼上他的臉側。

「別動,讓我慢慢告訴你。」

溫柔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緊攬着他的手臂也是。

「不是曾經。」寧夜停止掙扎,努力壓抑和別人身體接觸的不適感。

身後的人低沉的笑了兩聲:「只有你知道,要保密哦,夜。」這次的聲音出奇的低啞柔和,象情人枕畔的耳語,語氣極盡曖昧親昵。

惡劣的傢伙,寧夜咬牙,感覺臉側一癢,柔軟的濕潤掃過臉頰,溫醇的聲音傳來,這次已經沒有了顫動,卻帶着一絲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沉重。

「這個毛病來源於小時候一次不成功的綁架,我逃走時從半山腰滾了下來,傷好以後發現對高處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原本只是輕微的癥狀,就未加理會,四年前突然加重,最嚴重時不能上樓,不能坐電梯,更不能坐飛機。加上那個時候公司有些困難,這樣的弱點是不能容忍的。」

寧夜心一緊,四年前他的父母墜機身亡,聽說那之後溫宇集團也陷入困境,股票跌得一塌糊塗。他20歲接掌家族企業,可以說是受命於危難之際,卻在很短的時間裏力挽狂瀾,連續幾個經典的戰略也成為商界的傳奇,至今還為人們津津樂道。

四年前,也是在四年前,師傅去世,馨姐離開,墨家的人出現……

「我想了各種辦法,包括把辦公室搬到頂樓,天天住在這裏,把這個窗子改成不設欄桿的落地窗,每天沒人的時候在電梯里不停地打來回,還參加了宇航員模擬訓練,還去跳傘……」

「那樣——就好了嗎?」

「沒有,事實上適得其反,後來借鑒大禹治水的方法,不再急功近利,試着去疏導,過了一段時間竟然真的基本克服了,不過那種感覺至今還留在腦海里。那種感覺——」

溫驚寒笑了笑,聲音也一掃方才的沉重,變得柔和平緩,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那是一種與身體無關的痛苦,卻又真實的潛藏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藉由對別人來講極其平常的行為激發。不是疾病,卻比任何疾病都來得更猛烈、更痛苦、更無法抵擋。」

「那是一種與心情無關的壓抑,來自遙不可及的記憶底層,不去觸動就沒有感覺,卻又無法忽視地存在,越想掩埋就越洶湧,越想遺忘就越清晰,像翻江倒海的巨浪,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那是一種與呼吸無關的窒息,阻塞的是頭腦,遏制是心智。這個時候,頑強的意志、縝密的思維,以及聰明智慧、果敢堅強都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有深沉的無助和無力感。」

「那是一種與膽怯無關的恐懼,找不到害怕的依據,沒有恐懼的理由,也看不見確實存在的危險和災難,毋庸置疑的勇敢在它面前顯得無比軟弱,只能任滅頂的黑暗吞噬。那是沒有邊際的孤獨,無法訴說的悲傷,不能解除的桎梏……」

這麼長篇大論的描述,他應該去寫戲劇,說不定能成為現代的莎士比亞,寧夜幾乎想笑,卻在不知不覺中,有濕意凝結在眼底,眼眶有些發熱。

那真的是恐高症的感覺嗎?寧夜不知道,卻知道溫驚寒能夠理解那種無能為力的痛苦和莫可奈何的悲哀。

微微出汗的手,在冰涼的玻璃上留下泛著水汽的手印,手印向下延伸,滑下不長的幾道,嘎然而止,僵直的手指被包入溫暖乾燥的掌心,交叉著回到腰側,收緊。

不知過了多久,寧夜緩緩開口:「謝謝你告訴我它是可以克服的。」

「那就是說你沒事了?」身後的人笑了,嘴唇溫柔地摩挲他的臉,然後是脖子。

「你——」

剛剛放鬆下來,才一碰又僵住了,溫驚寒遺憾地把嘴唇從那光滑的肌膚上移開:「好象還是很難受,要不要去——那個地方?」

寧夜皺起眉,曲肘撞過去。

溫驚寒悶哼一聲,放開緊抱着他的手臂,揉了揉肋下,委屈地說:「我又沒說去廁所,更沒說嘔吐兩個字,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寧夜瞪了他一眼,把身體窩進三人座的大沙發。

溫驚寒緊張地看着他:「我的沙發才剛換過不久,不如我找個臉盆什麼的東西放在這兒,也省得——」

「閉嘴。」

寧夜一拳揮過去,卻被溫驚寒牢牢抓住,

「真的不用?有什麼需要千萬不要客氣。」

寧夜「騰」的一下站起身,大吼:「有完沒完了,我是很難受,可是沒有想吐。」

溫驚寒大笑出聲,拉過他的手印上重重一吻。

寧夜瞪了他一會兒,臉色緩和下來。

「溫驚寒。」

溫驚寒漂亮的眉一皺:「要是你叫我的名字不那麼生硬的話,我會很高興。」

「那你改個不生硬的名字讓我叫不就行了?溫董事長。」

寧夜昂起頭,優美的嘴唇一撇,露出又驕傲又狡黠的神情。

溫驚寒心一動,目光炙熱起來,剛一欠身,那敏感的人兒已經跳到沙發背後。

溫驚寒既無奈又好笑:「我不過去還不行嗎?好了,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我可餓了,想吃什麼?」

這人真能岔開話題,寧夜可不允許他矇混過關:「溫驚寒,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真的要我幫忙?我是商人,可是會要報酬的。」溫驚寒微笑。

寧夜不理他的調侃:「我想見一個人,又不想讓——別人知道,你能幫我安排嗎?」

溫驚寒深深地看看他:「你確定嗎?寧夜,我知道你找了她好幾天,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見你。」

寧夜楞住,他這些日子一門心思想找到馨姐,想問她為什麼那樣做,甚至不惜扔掉墨非給的手錶,自投羅網,只以為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和難處,卻從未想過她不想見。

「我建議你等一等,也許過了這陣子,她會主動找你也說不定。如果你一定要見,我也可以幫你安排,決不會讓墨家的人知道。」

寧夜驚跳,有一種無所遁形的狼狽,轉過身沮喪地說:「算了,我走了。」

溫驚寒一把拉住他:「一見沒有利用價值抬腿就走,寧夜,你不是這麼勢利的人吧?」

「我本來就勢利,你最好不要理我。」

寧夜甩開他的手,溫驚寒從後面一抱,寧夜矮身讓過他的雙臂,卻沒防備他腳下使絆,等站穩時,堅實的手臂已經穩穩勾住了他的腰。

這人似乎很喜歡從背後抱,而這個姿勢比面對面相擁更曖昧,根據以往的經驗,越掙扎他的手臂就越緊,寧夜知道他不會真做什麼,也就不再掙扎。

溫驚寒低低地笑:「我喜歡這樣抱着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溫驚寒突然捏住他的下頜向後一轉,湊過去飛快地唇上一啄,咧開嘴得意地笑。

「因為這樣,你就是想吐也吐不到我身上。」

「卑鄙。」

知道別人的隱疾,不是該小心避免,再不提起嗎?這個人卻是直言不諱,寧夜氣不過,抬腳向後一踢,沒中,卻害得自己又險些摔倒。

「一個勢利,一個卑鄙,簡直是天生一對,是不是啊,寧夜?」

溫驚寒穩住他的身體,貼在他耳邊說:「這兩天,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供你吃穿,心甘情願被你利用,今天早晨還被你——」

「住口,你要怎麼樣?」

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讓你躲不開,逃不過,無計可施,無能為力,那種感覺是什麼滋味,寧夜終於知道了。

「最少請我吃頓飯表示感謝吧。」

「好,你先放開我。」

溫驚寒放開手,輕巧地躲開他一連串的攻擊:「不錯,拳腳有力,身法也夠敏捷,看來我的分散注意力法很管用。祝賀你的心理障礙好多了,寧夜。」

問:什麼東西粘上下不來,如果你回答狗皮膏藥,那就錯了,正確答案是溫驚寒,不信你問寧夜。

那頓飯當然不是尾聲,也不是暫停,而是開始,接下來是所謂的浪漫約會,但是寧夜發現,這人實在沒什麼浪漫細胞,很會氣人倒是真的,也不知那些說他溫柔多情的八卦新聞是怎麼來的。

更令人頭疼的是,如果寧夜稍有不滿,他就作出一幅虛心求教,從善如流的樣子,發揮商人顧客至上的原則,一定要讓他滿意為止,而等寧夜不得不說了滿意兩個字,討一點獎賞也是免不了的。

他總是以幫助為名,行輕薄之實,那些古怪的治療方法讓寧夜應接不暇。幸好還算管用,寧夜對溫驚寒的小動作已經不怎麼反彈,對這個結果,溫驚寒不是太滿意,卻也明白不能操之過急。

到周日的傍晚,溫驚寒終於在偷了幾個吻后,心情大好,發慈悲放寧夜回家。

家裏很熱鬧,姚遠和墨非都在,奇怪的是李元標也在。

他一看到寧夜就兩眼冒火,衝過來就要動手,被姚遠硬生生拽住。

聽他罵罵咧咧地說什麼不講信用,寧夜這才想起忘了給姚大哥打電話解釋打架的事。

自從三年前在姚家和李元標起衝突,一個被打傷,一個吐得差點虛脫以後,姚大哥就下令再不許李元標接近寧夜。這兩年他偶爾也會犯規,都被修理得很慘,但是從沒有像這樣找上門來興師問罪的。

寧夜不解:「這麼激動做什麼,姚大哥頂多扣你的零花錢,限制你吊女孩子,罰你到公司做苦力,又不會吃了你。」

李元標的臉一下子紅了,瞬間又變青,轉身衝上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難道說中了,寧夜驚詫不已。

「寧夜,別欺負你表哥哦。」姚遠大笑着沖墨非使了個眼色,徑自走了。

墨非等姚遠出去才說:「李元標要在這住幾天,等消了氣,姚大哥自然會接他回去。」

寧夜嘆了口氣,想起林月盈,這麼好的女孩子,怎麼老是所遇非人?

墨非深深看着寧夜,他的氣色很好,神采奕奕的眼睛帶着一絲動人的水潤光澤,周身活力四射,不像歷劫歸來,倒像是渡了一個愉快的假期。

「這兩天你的手機沒開。」

手機?寧夜一愣,遭了,忘在溫驚寒那裏了。

「大概沒電了。」

「兩天不見,你的精神看起來不錯。」

好容易擺脫那個傢伙,精神當然好,寧夜笑了笑,不理會墨非語氣中的譏誚,把自己拋進柔軟的沙發。

「回家真好,我決定了,今晚就睡沙發。」誰叫這裏只有兩間卧房。

墨非目光深沉:「溫家的卧房很多,主人也很熱情,或者你願意回到那裏。」

寧夜笑容一僵:「對不起,我放肆了,忘了這是墨家的地盤。」

墨非輕淺地說:「要說放肆,你也放肆了不短的時間,怎麼突然有了覺悟?」

寧夜挑眉:「我不想吵架,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直說?」墨非輕輕吐了一口氣,端起茶盞:「你什麼都不說,要我說什麼?」

寧夜苦笑:「我不說你也能知道,又何必再說呢?」

墨非抬眼注視着他,微微嘆氣:「我是怕你是虧,難道關心也錯了嗎?還是你——仍然放不下那件事。」

寧夜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我記得有一個故事,有兩個和尚正要過河,見到一個婦女在河邊一籌莫展,其中一個和尚就背着她淌過河去,然後放下她繼續走,另一個和尚對他的行為很不滿,考慮了很久,終於忍不住說,你是清修之人,怎麼可以背女人。第一個和尚看了看他說,我已經放下了,怎麼你還背着?」

墨非坐在他身邊,深深看着他:「你真的放下了嗎?」

寧夜撫了撫額頭:「如果沒有放下,你我怎麼還會在這裏?」

「我明白了。」墨非點頭,恢復了斯文儒雅的笑容:「那你告訴我,這兩天溫驚寒有沒有難為你。」

「沒有。」

「他發現你的心理障礙了嗎?」

「沒有。」

「為什麼扔了我送你的手錶。」

「這個你知道原因。」寧夜抱頭呻吟:「好了,墨非,我又累又困,審犯人也不至於不讓人睡覺吧?」

墨非欲言又止,終於嘆了口氣:「回房睡吧,我去把李元標揪下來睡沙發。」

「好。」寧夜飛快的跑上樓。

墨非看着他如釋重負的背影,不自覺地捏緊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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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驚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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