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寧兒,咪咪,妳們看那個小男孩哭得好傷心喔!好象迷路了,我們去問問他是怎麼回事,好不好?」雅雅的提議馬上獲得贊同。

她們三人來到哭得好傷心的小男孩面前,海寧兒從口袋內掏出手帕為小男孩拭淚。

「小弟弟,你是不是迷路了?告訴我們,你家住哪裏,我們送你回家好不好?」海寧兒疼惜地看着小男孩,從他身上的衣着,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應該是好人家的孩子,想必他的父母正因他的失蹤而心急如焚吧!

「我不要回家……鳴……」小男孩抽抽噎噎地搖著頭。

「為什麼?」三個女孩異口同聲。

「因為爹地壞……他罵我又欺負媽咪……媽咪好可憐……」從小男孩斷斷續續的話中,海寧兒更覺得心疼。

「寧兒,這孩子的爸爸可能有暴力傾向,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雅雅猜想道。

「如果他爸爸有暴力傾向,那我們怎能讓他回家呢?」咪咪見義勇為地道:「不如我們先帶他回我們住的旅館,等明天我們再想個方法聯絡他的母親或者請警察幫忙。」

「也好。」海寧兒正想問小男孩的意見,卻見他早已哭累得靠着牆角睡著了。

海寧兒當機立斷地抱起他,如果有機會,她要灌輸他一些危險意識,雖然蒙地卡羅的治安還算好,但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望着病床上躺着的人兒,雷蒙想伸出手想碰觸季蓉芸蒼白而削瘦的臉,但終究還是沒有勇氣。

「蓉芸!」望着她蒼白的臉孔,他心中充滿悔恨。「我錯了,我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誤解妳,我沒資格求妳原諒我,更沒資格當凱凱的父親,妳打我,妳罵我吧!」回想起思凱,那張稚臉多像他呀!為何之前他未曾發覺呢?

雷蒙的話充滿悔恨與懊惱,但卻沒得到季蓉芸半絲的響應,她仍只是靜卧在床上,就像個失去魂魄的洋娃娃,美麗漂亮,卻沒有生氣。

整整一天了,思凱音訊全無,警方動用了大批人員在找尋,甚至私家偵探也出動了,雷蒙發誓,就算將整個蒙地卡羅翻了過來,也要找回自己的兒子。

只是自思凱失蹤后,季蓉芸就這麼躺着,任憑他說啞了嗓子,仍得不到她的任何響應。倏地,他將她強自床上拉起,緊緊的擁入懷裏。

季蓉芸雖被強迫坐起,但仍倔強地沒張開眼睛,雷蒙的心酸澀不已。

「對不起,千句萬句的對不起都不足以代表我心中的悔恨,但是我會如此失控,完全是因為我太愛妳了,六年來我沒停止過愛妳,我是因為愛才會生恨,才會失去了理智。」

看着她無動於衷的臉龐,他嘆息地放開她,轉身黯然離去。

一顆淚水隨着慢慢睜開的眼瞼無聲滑落。

看着雷蒙一向意氣風發的昂然背影,變成失魂落魄的模樣,她整個心都揪痛了。

想開口告訴他,她已經原諒他了……但是,她還是沒有說出口,只任自己的心一陣一陣的抽痛。

「凱凱,媽咪該怎麼辦?你又去了哪裏?為什麼不回來?媽咪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思念兒子的心如刀在割,如火在燒。

「凱凱有消息嗎?」一見到董惟森,雷蒙馬上迫不及待地問。

一聲重嘆再度粉碎了他心中的希望。

「不過你放心,我相信很快就會有你兒子的消息了。」董惟森安撫著好友。

「我的兒子?!」他心如刀割,一個六歲大的孩子,孤零零的流落在外,不知道他餓了沒有,不知道他是否安全,萬一遇見心存不良的歹徒……他沒有勇氣再往下想,更恨不得狠狠給自己幾拳。

他不僅傷害季蓉芸,也傷害了自己的孩子!

「我根本沒資格當凱凱的父親,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

「你也是無心的,怪只怪嫉妒、憤恨蒙蔽了你的心智,才會鑄下這錯誤。」董惟森有感而發,「你也不要太自責,我相信很快凱凱就有消息。」

「如果凱凱有什麼意外,我絕不會放過你!」褚凱的聲音插了進來,他一把揪住雷蒙的衣領,狂怒的說:

「你這個渾蛋,你知不知道蓉芸為了愛你,受了多大的折磨和委屈?你居然不懂得珍惜她,還一味的傷害她,甚至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放過,我恨不能揍死你!」

「你來做什麼?我正想找你算帳,你高興了吧?我今天落到這個田地,不正是你心裏所期望見到的?」雷蒙才吼完,褚凱已一拳揮向他的臉。

倏地,雷蒙被揍倒在地,手捂著下巴,嘴角已滲著血絲。

「這一拳是替蓉芸打的,」褚凱將他又從地上拉起,又在他另一邊臉頰重重地補上一拳。「這一拳是替凱凱打的,你根本沒資格當他的父親……」

褚凱還未責備完,就被雷蒙回敬一拳,跌坐在地上。

「你以為你是誰?正義使者嗎?你才是卑鄙無恥的小人,我才想找你算帳。」

眼見兩人言不合又要打起來,董惟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送他們一人一拳,

「這是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裏打架,你們有沒想到凱凱的安危?」董惟森厲聲喝道。

褚凱將嘴角的血水抹去,

「好,這筆帳等找到凱凱,我再來找你算!」

「我等你!」

三個女孩妳看我,我看妳,心中慌亂得有如無頭蒼蠅。

「凱凱,我們帶你回家好不好?」

「不要!」思凱的固執打敗了三個女孩。

不管她們用什麼方法,都說服不了思凱,也無法從他口中得知他家的地址,她們原本想將他交予警方,但是一見到他的淚水,她們就沒轍了。

「凱凱,你不回家,你不怕你媽咪會想你嗎?她可能很擔心你,你若是個乖孩子,就不該讓你媽咪擔心。

「……」思凱低下頭。

計謀奏效,顯然小男孩也正想着母親。

海寧兒乘勝追擊地說:

「凱凱,你知道小孩子是不可以不孝順的,如果讓媽咪擔心,就是不孝順,不孝順的孩子不僅沒有人喜歡,連天上的神都會討厭你,所以牠會叫雷神來修理你,被雷打到會很痛,甚至會死翹翹--」

「寧兒姊姊,妳……妳不要嚇我。」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很容易受騙的。

「我可不是嚇唬你的,」海寧兒在學校時便是話劇社的社長,演起戲來可是活靈活現的。

「以前就有很多小孩子不聽媽咪的話,惹媽咪傷心、難過,雷神一生氣,就轟隆一聲,痛打小孩子的小屁屁,很痛喔!」

思凱咽了口口水,小手下意識地摸摸他的小屁股,怯怯的說:

「寧兒姊姊,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她憋笑憋得快得內傷了,連忙轉移思凱的注意力,指著一旁的兩位好友,「不信你可以問雅雅和咪咪姊姊。」

雅雅和咪咪接到她眼中的訊息,點頭如搗蒜地稱是,然後紛紛投給海寧兒一個

「受不了妳」的埋怨眼神。

海寧兒露出兩個小酒窩,迅速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架,然後響應她們一個

「這是善心的謊言,上帝會原諒我」的表情。

也許是上帝聽到她忠誠的懺悔,天空竟不期然地閃電了,還打了一個震耳欲聾的響雷,嚇得思凱投入她的懷中,連聲道:

「寧兒姊姊,我要回家,我要找媽咪,我不是故意惹媽咪生氣、傷心的,我要當乖孩子,妳叫雷神不要打我。」

YES!真是太妙了,她們終於可以真正鬆了口氣。

待午後的一陣雷雨過後,海寧兒決定單獨送思凱回去。

步出旅館的大門,她正想招攬計程車時,她高舉的手忽然被握住,她尚未來得及反應時,她的手已被反剪在背後。

如熱鍋上的螞蟻的褚凱,正因找尋思凱而忙得焦頭爛額的當頭,他想進去這間平價的旅館碰運氣時,卻意外見到一名妙齡女郎牽着一個小男孩在招計程車。

以前,他絕不會去注意的,但是思凱的失蹤,令他只要見到年齡相似的孩子,就敏感的多看一眼。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竟發現妙齡女郎身邊的小男孩,就是失蹤的思凱。雖然他不曾見過思凱,但他看過思凱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認出那小男孩就是思凱。

但令他跌破眼鏡的是,那妙齡女郎竟然是和他有兩次巧遇的女孩。一心只擔心思凱的安危,他不曾細想,上前就制住女孩。

海寧兒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感到憤怒,當她看清楚攻擊她的人竟是那個笨得可憐的痴情男子時,除了感到意外,仍不禁火冒三丈。

因為他近似粗魯的舉止不僅嚇了她一大跳,她被反剪的手更是疼痛不已。

「喂,你這人怎麼如此莫名其妙,你快放開我的手,不然,待會兒我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她咆哮著。

褚凱唇邊泛起一絲絲的冷笑,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他一直認為她是個純真的女孩,沒想到她竟然是一個女綁匪,這個認知幾乎讓他的心涼透了。

「妳還有臉對我哇哇大叫,看妳年紀輕輕,四肢健全,不去找份工作,居然會做出這樣令人不齒的事,妳知不知道擄人勒索是要吃上官司,最重的刑責還會判處死刑,妳到底有沒有腦子呀!」他打從心底不願相信她會是個心懷不軌的歹徒,可是思凱就在她身邊,事實擺在眼前--

★#※*……他在說什麼?為什麼她一句也聽不懂?

「放開寧兒姊姊!」思凱縱身一跳,攀上褚凱的手臂,出其不意地狠狠咬了一口,逼得褚凱不得不鬆手。

「凱凱,你怎麼可以咬我?」他知道怪不得思凱,雖然他和季蓉芸曾經結過婚,但是這六年來,他一直沒和她見面,思凱自然認不得他。

「誰叫你欺負寧兒姊姊。」思凱一副英雄救美的神情。

「我不是欺負她,我是--」他知道對一個六歲大的孩子很難解釋清楚,遂蹲下身子,輕言哄道:「凱凱,跟我回家吧!」

「不要,我又不認識你,你欺負寧兒姊姊,你是壞人……」思凱躲到海寧兒身後,抵死不從。

「凱凱,我是褚叔叔呀!」他急着向思凱表明身分,無奈思凱只是瞪着他看,甚至還頻頻向他扮鬼臉。

「哼!我看你是做賊的喊捉賊,」海寧兒腦袋及時的恢復正常運轉,對於褚凱剛才的指控,感到相當氣憤。

「看你人模人樣的,沒想到竟會是披着羊皮的狼,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不快快滾開,繼續對凱凱『擱擱纏』,別怪我不客氣大喊。」

褚凱盯着她,有抹訝異的感覺閃過他的眸底。從來沒有過一個女人用這種口氣、態度對待他,就連季蓉芸也不曾有過,她--

第一次見面,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像是需要被人呵護、疼愛的纖弱女子。

第二次重逢,她冷若冰霜。

第三次再逢,她像只發潑的小野貓,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呢?真令他迷惑。

「看什麼看?色狼!」她恰北北的道。

嘎?她竟罵他是色狼?這個小女孩果然有眼不識泰山,她可知有多少女人渴望他這種關愛的眼神。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勸妳回去照照鏡子,我對妳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女孩沒興趣!」他懶得再跟她糾纏不清,還是快點把思凱帶回去才最重要。

「凱凱,你過來,快跟褚叔叔回家,你媽咪因為找不到你急得卧病在床!」

他的話顯然動搖了思凱的心,思凱看他的眼神不再有抗拒。

一見到思凱的態度軟化,海寧兒連忙出聲道:

「凱凱,別相信他的謊話,他是壞人,他騙你的,寧兒姊姊會送你回家。」

思凱眼中對褚凱的防備因她的一席話又加強了。

該死!這個小魔女居然可以指着他的鼻子說他是壞人,如果她不是個女人,他會送她幾拳。

眼見她帶着思凱欲作離去狀,褚凱連忙擋住她的去路。

「不準妳帶凱凱走!要走妳自己走,把凱凱交給我!」

「好狗不擋路,該走的人是你!」

褚凱氣炸了,她竟然罵他是狗.他決定不再與她廢話,遂伸手欲拉過思凱。

眼見對方想搶人,海寧兒毫不猶豫地往他的小腿骨踢了過去。

「該死的女人!」褚凱沒料到她居然會出其不意的攻擊他,他用力拉住她的手臂。

「妳信不信我會揍人!」他揮動拳頭,只是嚇嚇她而已。

海寧兒又不是被嚇大的,生平她最痛恨的就是會動手打女人的男人,沒想到他竟然就是!

「凱凱,快跑!」她首先想到的是思凱的安危,卻不是她自己。

也許是褚凱憤怒的神情把思凱嚇到了,思凱竟聽從海寧兒的話,拔腿狂奔起來。

「孫少爺,季小姐不見了……」

甫從刑警大隊回來的雷蒙,一聽見這話,幾乎馬不停蹄地又駕着車子穿梭在大街小巷,瘋狂的尋找季蓉芸的蹤影。

失蹤一天一夜的思凱尚未尋獲,季蓉芸又在他的疏忽下離去,千萬個後悔也無法形容他此時的心境。

他明白季蓉芸是外出找尋兒子,但以她目前虛弱的身子,根本禁不起波奔的勞累。

突然對街的轉角處,一個熟悉的背影映入他的眼眸,他的心狂跳不已,踩足油門將車子加速駛過去……

一陣暈眩襲向季蓉芸,她用手輕揉着隱隱作疼的太陽穴,因擔心思凱的安危她幾乎未曾合眼休息,此刻炙熱的太陽令她覺得很不舒服。

但只要想到兒子行蹤末明,她咬緊牙關,告訴自己一定要撐下去,兒子是她的依靠,失去兒子,她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深吸好幾口氣,勉強將那暈眩感給克服,準備再繼續往前走時,轉角處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朝她的方向疾奔而來。

「凱凱!」她又驚又喜的朝兒子揮手,雙腳的速度也不知不覺加快了。

思凱顯然也認出她了,揮動雙手,口裏不斷喊著媽咪。

正當他們母子沉浸在相逢的喜悅中,卻忽略了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車輛。

「媽咪,媽咪!」思凱忘情的喊叫,根本沒注意到一輛車子正由對面疾駛而來。

「凱凱,小心!」季蓉芸眼見兒子就要被車子撞到時,千鈞一髮之際,奮力將兒子撲倒,輕盈的嬌軀因閃避不及,被強力的衝撞彈到兩公尺外的柏油路上,昏迷不醒。

奔流的血液在雷蒙體內霎時凍結,一口涼氣噎住他的氣管,幾乎造成窒息。

他肝膽欲裂的衝出車外,抱起季蓉芸失去知覺的軀體,眼見涓流不止的殷紅液體以令人驚懼的速度正在流失。

「媽咪!」思凱一邊哭喊,一邊用小手捶打着雷蒙。「爹地,你好壞,你撞死媽咪了,你撞死媽咪了!」

這一幕完完全全落在追趕于思凱身後的褚凱和海寧兒眼中。

「不,蓉芸,回答我……」雷蒙像頭受了重創的野獸,狂嘯的泣吼:「聽着!我不準妳離開我,無論如何……撐下去……求妳!」

他從來不信奉任何宗教,但此刻--他真心誠意的信了。

只要季蓉芸平安,他願付出任何代價!

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

如果是,也未免太嚴厲了,他已經犯下這麼多的錯,當他想要真心彌補時,她卻連一絲機會也不肯給他。

「媽咪……」摟着懷中聲聲哭泣找母親的稚兒,雷蒙偽裝的堅強完全瓦解了,懊悔、痛苦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一大一小男人的哭聲幾乎揉碎了在場每個人的心。

尤其是海寧兒,自責啃噬了她的心,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如果她肯聽從褚凱的話,如果--再多的如果也於事無補了。

「對不起,請原諒我……」她誠心誠意的向雷蒙道歉。

「這不能怪妳,錯的人是我,不是妳。」雷蒙並沒有怪罪於她,反而把所有的罪過攬在自己身上。

「錯的人當然是他!」褚凱沉聲怒道。

「你……你……我……」海寧兒氣得直跺腳,伸手指着他的鼻尖,咬牙切齒道:

「你也有錯,要不是你來勢洶洶地像個歹徒和我搶凱凱,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我還沒有找你算帳,你還好意思指責我!」

一旁的董惟森忍不住出聲安撫這兩個互相指責的人。

「你們別吵了,現在追究誰對誰錯都於事無補,蓉芸還在急救中,你們應該關心她是否無生命危險,而不是在此吵架。」

這一席話說得他們兩人當場羞愧地閉上嘴巴。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在他們引頸期盼了,手術室的紅燈終於熄滅了,穿白袍的醫生也由手術室走出來。

所有人一擁而上,詢問季蓉芸的情況。

醫生表情凝重,「病人失血過多,雖然情況已穩住了,但是仍有三天的危險期,要看她的造化,希望她可以渡過難關,願上帝保佑她!」

「她一定熬得過去的!」雷蒙下定決心,就算要與死神搏鬥,他也要從死神手中搶回季蓉芸。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雷蒙衣不解帶的照顧著季蓉芸,每天他都將她的柔荑貼放在他的臉頰,跟她說話,希望能夠把她喚醒過來,可是,過了兩天了,卻還不見奏效,但他仍不肯放棄。

他一直表現得十分有信心,褚凱和海寧兒、董惟森天天都來探望,他們都想要幫忙,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祈禱上蒼。

夜幕低垂,雷蒙心裏頭愈來愈害怕。

季蓉芸蒼白的臉找不到一點點復元的跡象,偽裝的堅強終於宣告崩潰了。

深藏在雷蒙內心的痛苦,終於再也壓抑不住,爆發出來。

他跪在季蓉芸的旁邊,頭靠着她的胸前,聯想起他們六年前的相遇、相愛、分離,以及六年後的重逢、嫉恨,到現在必須面臨死別,他終於痛哭出聲……

是誰?這麼深情的呼喚她?又是誰的手如春風般的輕撫她的臉頰?

突然,一串淚珠瘋狂的滴落在季蓉芸的臉上,她嚶嚀地睜開眼。

「雷蒙?」

雷蒙整個人完全愣住了,全身的血液也因這一聲呼喚而停止流動。

他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不是幻覺,若真是幻覺,那麼,他寧願永遠也不要清醒。

「雷--蒙?」季蓉芸虛弱得身體微顫,仍勉強將手一寸一寸地伸過去,握住他的手。

他握著季蓉芸的柔荑,緊貼在頰邊,滿懷愧疚、懺悔、喑啞地說:「對不起!」

凝睽着落魄憔悴的雷蒙,季蓉芸的心猛地抽緊,鼻子酸澀、胸口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只能任由淚水放肆奔流。

「原諒我好嗎?是我的愚蠢害妳受苦了。」他流着淚乞求她的諒解。

夠了,這句話抵得上千言萬語了。

季蓉芸淌著淚水搖頭,啞聲地說:「過去的就讓它煙消雲散吧!凱凱呢?他沒事吧?」

「他很好,他有梅莎和寧兒的照顧,妳不用擔心。」雷蒙控制住激昂沸騰的情緒。

「妳把他教得很好,他是個懂事又乖巧的兒子,是我因嫉妒而盲目了心眼,才會傷害他,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竟然犯下如此的錯誤,我竟用最嚴厲的話去傷害自己的兒子,我不配當他的父親!」

「凱凱不會怪你的,他很愛你。」

「我也愛你們,」他一臉懺悔的神情說。

「我知道我做了太多傷害妳的事,不值得得到妳的寬容,但我必須讓妳明白的是,這六年來,我一直在欺騙自己不再愛妳,可是妳早已深烙在我心底;再度相逢時,我的偽裝就已經粉碎了,但我卻因高傲的自尊踐踏妳的感情,我不配得到妳的愛!」

「你真的還愛我?」她的心狂跳着,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落空,已讓她不敢再有奢求和盼望,然而這席告白滌去她所受的創傷與折磨。

「給我機會,讓我證明我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你真的相信凱凱是你的兒子?你不會懷疑他是--」

雷蒙一把捂住季蓉芸蠕動的嘴唇,真摯深情而略帶哽咽地說道:

「他是我的兒子,他是我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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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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