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台北華崴營造第一會議室

投影機不斷更換著最新報表,與會的高階主管們個個西裝筆挺,戰戰兢兢地向「華崴營造」的執行總經理杜雲揚報告營運狀況。

這些主管都比杜雲揚年長,有的甚至還是他祖父時代的功臣,不過面對杜雲揚還是戒慎恐懼,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深怕一個不小心惹得這位年輕總經理不高興。

身穿深色三件式手工西裝,打着湛藍色領帶的杜雲揚端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地望着銀幕上的報表,英挺的五官有着渾然天成的貴族氣勢,眼眸凌厲深邃,令人不敢逼視。

「好,今天就先到這裏,散會。」待所有主管報告完,杜雲揚做了總結后沈聲宣佈。

主管們聞言鬆了口氣,這兩個小時的會議實在很難熬,倘若不是為了顧及形象,現在真想奪門而出,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很奇怪,明明這個新任的總經理只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小夥子,可他那鋒利如刃的眼神、犀利果斷的作風以及聰穎絕頂的腦袋總是令他們誠惶誠恐,沒有人敢造次。

這時,一個頭髮灰白的老人慢慢晃進會議室,笑呵呵地道:「開完會了吧?大家辛苦了!」

「總裁好!最近shen體還好吧?」一名主管謙恭地向他問好。

「好得很,好得很!」杜百祥笑着,紅光滿面。「多謝大家關心,對了,沈協理,聽說你的兒媳婦又幫沈家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子,恭喜啊,你真是好福氣!」

沈副總滿足地笑道:「謝謝總裁的關心,過幾天要擺滿月酒,希望總裁跟總經理都能撥冗參加。」

「呵呵呵,我一定會去的,要沾沾你們的喜氣啊!」

主管們聽到總裁這麼捧場,也跟着祝賀起沈副總,一群人開開心心地寒暄了會兒,還跟杜百祥約好這個周末要去打高爾夫球后才離開會議室。

杜雲揚有條不紊地整理會議資料,平靜地道:「爺爺,您怎麼來了?」

杜百祥雖然還挂名總裁,但自從一年前把經營實權交給孫子杜雲揚后就很少出現在公司。

「來沾沾喜氣啊,聽說老沈的二媳婦又生下一個胖小子,聽得我好羨慕啊!」

杜雲揚淡淡鎖起濃眉,知道爺爺話中有話,並不打算接腔。

杜百祥見杜雲揚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忍不住念道:「臭小子!說到這件事我就有氣,昨天是星期天,你應該跟羽儂去約會,順便討論訂婚的事,可你居然臨時爽約?!你們都快訂婚了,單獨約會的次數卻少得可憐,你這樣虧待羽儂,我們怎麼對得起陶家?」

杜雲揚眼底掠過冷銳的光芒。「公司臨時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我已經跟羽儂解釋過了,相信她會諒解。」陶羽儂是爺爺幫她選定的未婚妻,他對她根本沒有愛,自然也不會想天天膩在一起。

杜百祥一聽更是氣到七竅生煙,音量不自覺拔高。「有事情要處理?公司又沒有發生什麼突髮狀況,為何要你處理?你不要以為爺爺老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不中用了!我告訴你,男人在外面玩玩可以,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這輩子休想踏進我們杜家!」

杜百祥頓了頓,更加嚴厲地說:「羽儂是我拜把兄弟的寶貝孫女,我早就答應過她爺爺——羽儂是嫁進我們杜家享福的,要是你敢冷落她,我第一個不饒你!」

杜雲揚不語,眼神冰寒如霜,他原本就不喜歡那個文靜木訥的陶羽儂,覺得她獃獃板板的,一點都不可愛,爺爺越是替她講話,他就對這門婚事越反感。

杜百祥冷聲道:「待會你早點下班去接羽儂,再去醫院探望陶爺爺,唉,他被癌症折磨了這麼久,醫生說剩沒多少日子了,所以你們的婚事當然是越快越好,訂完婚後,就趕快選個好日子結婚。」

「爺爺,我一定要娶她嗎?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喜歡她,對她沒有感情。」杜雲揚表情冷峻。

「現在都在籌備訂婚的事了,你說這什麼鬼話?難道你想娶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女朋友?我告訴你,只要我杜百祥還有一口氣在,門都沒有!人家羽儂不但長得漂亮,個性乖巧又懂事,哪裏不好了?至於感情,婚後你們有的是時間慢慢培養,根本不成問題。」杜百祥氣得臉紅脖子粗。

杜雲揚的薄唇抿得更緊了,不管跟爺爺溝通多少次都是這種結果,爺爺就是鐵了心非要他娶陶羽儂不可。

杜百祥找了個位子坐下來,若有所思地望着玻璃帷幕下的車水馬龍,緩緩地道:「我知道你事業心很重,對未來充滿企圖,當初我就是看上你敢沖肯拚這點,才會把辛辛苦苦創建的『華崴營造』交給不到三十歲的你,你要知道,二叔對於這點非常不滿,畢竟論輩分來說,我應該將位置傳給他,而不是你。」

杜雲揚冷冷地聽着,知道爺爺說的全是事實,二叔對大位虎視眈眈,一心以為杜百祥會在退休前將公司傳給他,可沒想到杜百祥最後竟選擇將繼承權傳給孫子,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

二叔當時氣瘋了,用盡方法拉攏公司內的老臣,不斷製造事端想弄垮他,幸好杜雲揚不是省油的燈,早就洞燭機先,做了許多安排,屢屢化險為夷,一步步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堅固勢力,然後以牙還牙,雷厲風行地把二叔殘留在公司的餘黨全數剷除乾淨,二叔才灰頭土臉地滾回美國。

至於杜雲揚的父親則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好逸惡勞的他在離婚後快樂得像只飛出籠子的小鳥,以多金公子自居,四處拈花惹草、baoyang情婦,對公司的營運毫不關心,爺爺氣壞了,老是對外宣稱自己沒有這個兒子,完全不想和他有任何關係!

杜百祥頓了頓,又道:「羽儂可是『大展銀行』現任總裁的掌上明珠,不論家世人品或樣貌都是上上之選,能娶到這種好女孩可是你的福氣……我把經營權交給你也快一年了,這一年來,你應該很清楚在廝殺激烈的商場爭奪戰中,只靠自己的力量單打獨鬥絕對無法存活,要是能得到財力雄厚的銀行家支持,我們『華崴營造』便能如虎添翼,更上一層樓,不會被緊追在後的競爭對手給超越。」

長子不成材,但唯一的孫子杜雲揚自小就聰穎過人,個性冷靜精銳,因此杜百祥非常器重孫子,一路讓他接受最嚴謹的菁英教育,早就視他為唯一接班人。

杜雲揚表情陰鬱,完全找不到話反駁。沒錯,他當然知道商場廝殺無比血腥激烈,就算「華崴營造」再強再大,也很難孤軍奮鬥。

杜百祥銳利地看了他一眼。「上次你二叔惹出的大麻煩,害『華崴營造』一時資金短缺,差點就周轉不靈,我知道那不是你捅出的紕漏,可你身為總經理,應該很清楚那個大洞到現在都還沒有補齊,倘若不是一路靠『大展銀行』的奧援,我們資金短缺的消息搞不好已經傳出去了,別的不說,單是投資人大恐慌,紛紛拋售股票,『華崴營造』的股價便會狂跌,影響各地的建案銷售量,然後惡性循環……這後果有多嚴重你是知道的!」

他嚴肅地下了結論。「這就是社會殘酷的現實面,當你一蹶不振時,多得是想來落井下石的人!有幾個會雪中送炭?陶爺爺這份義氣,你要好好珍惜並感恩圖報,事實上,打從羽儂小時候,我就好喜歡這個乖巧可愛的女孩,早就想撮合你們兩個了,但你以前說不喜歡這種感覺,說要有選擇自己交往對象的權利,要爺爺尊重你。」

杜百祥的眼中又噴出怒火。「好,身為爺爺的我尊重你,但你看看,你最近交的女朋友像什麼話?先是那個叫什麼珊妮的混血兒,她原本在社交界風評就很不好,以前還被傳過破壞別人家庭,然後,最近還被周刊記者拍到跟那個曾經被懷疑吸毒的馮姓小明星在夜店有親密行為,你你……你是想氣死我嗎?

「既然你挑女人的品味越來越差勁,一個個都難登大雅之堂,還不如由我親自為你挑選一個名門閨秀,免得你繼續跟那些女人糾纏不清,甚至惹出大麻煩,丟盡杜家的臉!」

杜雲揚眸光清冷地望着窗外,沉默不語。

爺爺說的那個馮愛菱,他只不過在夜店跟她跳過幾支舞,早就沒聯絡了,至於珊妮——姚如珊,也只是逢場作戲罷了,他對她沒什麼特殊的感情,不過這些他都懶得解釋。

反正說不說,杜百祥都鐵了心要他迎娶那個陶羽儂。

杜百祥看着他,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也許很不高興我硬要你娶一個不熟悉的女人,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若你現在娶了個糟糕的女人回來,下半輩子就毀了!雖然杜家現在沒有資金危機,但我還是覺得羽儂那個單純善良的好女孩最適合你,好了,我話說到這裏,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老人家倨傲地走出去。

豪華寬敞的會議室只剩下杜雲揚,他依舊站在玻璃帷幕前動也不動,外頭艷陽高照,可他的眸光卻更加冰冷沈鬱……

陶家

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孩笑吟吟地推開陶羽儂的房門。「羽儂!」

「品萱?!」坐在化妝台前梳理長發的陶羽儂露出笑靨,一臉驚喜地道:「是妳啊?什麼時候來的?」

尚品萱是羽儂的表姊,只大她一個月,兩家住得非常近,兩個女孩從小就玩在一塊,情同姊妹。

尚品萱笑道:「來一會兒了,剛剛在樓下陪舅媽喝了杯玫瑰花茶,她說待會妳要跟杜雲揚出去,喔喔~~難怪穿得這麼漂亮!」

她笑着把羽儂拉起來。「讓我看看,嗯,這件蘋果綠的雪紡紗洋裝設計非常簡單高雅,很適合妳喔!來,我幫妳選一條項鏈……」尚品萱在梳妝台上的珠寶架選了一條施華洛世奇的水晶項鏈幫她戴上,煉墜是個小蝴蝶,完美地棲息在她纖細性感的鎖骨上。

尚品萱望着她,滿意地道:「妳全身上下的皮膚都白嫩如雪、吹彈可破,這種蘋果綠最能襯托出妳的凈白嘍,而且我剛發現這件洋裝的肩頭有一點蕾絲設計耶,不露出來太可惜了,來,妳坐好喔,我幫妳弄髮型。」

她把羽儂按在椅子上,興緻勃勃地幫她把頭髮梳成馬尾,再選個古典造型的髮飾綁起來,退後兩步欣賞著。「好漂亮喔!羽儂妳真是天生麗質耶,明明沒什麼在保養,可是全身上下的皮膚都超好的!白凈又光滑,我好~~羨慕妳喔!」

「哪有啊,妳別取笑我了,來,坐下來喝杯茶吧!」羽儂嫣然一笑,拉着品萱在一旁的貴妃榻上坐下,倒了杯伯爵紅茶給她。

氣息沈靜典雅的羽儂有道彎彎的柳葉眉,晶眸澄澈,鼻樑端挺,粉唇小巧紅潤,是個標準的古典美人。

尚品萱開心地問道:「舅媽說妳訂婚後很快就要結婚了耶,哇,那妳接下來有得忙了,要挑選喜餅、訂婚紗、拍結婚照……欸對了,你們要在哪辦婚禮啊?我記得妳以前說想在安靜的小島上舉行婚禮,而且只希望邀請最親密的親友來觀禮,這些想法,妳都告訴杜雲揚了吧?」

羽儂淡淡一笑,笑容里多了抹輕愁。「我還沒跟他說……品萱,妳知道嗎,我覺得雲揚他……他不是很喜歡我。」

尚品萱輕啜了口紅茶,皺起眉問道:「什麼意思?他怎麼會不喜歡妳?」陶羽儂是天底下最甜蜜可人的好女孩,凡事都替別人着想,要不是兩家血緣太近,她一定會慫恿親哥哥把羽儂娶回家。

羽儂輕垂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映出一道陰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雲揚他……雖然我們快訂婚了,但也沒單獨約會過幾次,你知道的,我爺爺和杜爺爺是拜把兄弟,早就希望兩家能結為親家,所以當他們得知我跟雲揚都單身時,便興緻高昂地撮合我們,爺爺還說,只要看到我穿上結婚禮服,他的病就好了一大半。」

品萱點點頭。「這個我了解,老人家嘛,總是疼愛子孫,爺爺shen體不好,病了好幾年,能有一件讓他高興的事,大家一定順着他的意思。」

品萱慧黠地眨眨眼,話鋒一轉,繼續道:「而且,我早就知道妳偷偷喜歡杜雲揚好久了!妳啊,瞞得過別人但瞞不過我~~小時候,每回杜家長輩帶着杜雲揚來家裏聚會時,妳總是特別開心,還會自告奮勇到廚房幫忙烤點心,就是希望杜雲揚可以吃到妳親手烘焙的餅乾。真奇怪,既然妳這麼喜歡他,為何不找個機會告白呢?早點告白,也許他早就跟妳交往啦!」

羽儂小臉染上緋紅,輕聲道:「我哪有那個膽子啊?可以偶爾看到他我就心滿意足了,而且,跟他那些艷光四射的女朋友相比,我一點都不出色,像只醜小鴨……」

品萱馬上搖搖頭。「亂講!誰敢說妳是醜小鴨?妳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嗎?羽儂,要對自己有信心,妳站在杜雲揚身邊一點都不遜色啊!」

羽儂在心底輕嘆了口氣,自己根本沒有品萱說的那麼好,她膽子小、沒什麼工作經驗、見識不廣,每次跟杜雲揚約會時,都緊張到不知該聊什麼才好,唉,雲揚一定覺得她很悶、很不可愛。

他們會交往,其實是因為去年年底,爺爺的病情加重,一片愁雲慘霧之際,杜爺爺帶着杜雲揚到醫院探望爺爺,後來連續好幾天,杜爺爺幾乎天天來醫院報到,兩個老人好像在商討什麼事……

後來,老人家就說希望他們兩個試着交往看看,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剛剛好。

雖然從小就暗戀杜雲揚,但羽儂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真能成為他女朋友,甚至是在長輩的鼓勵下,進行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記得當時要跟雲揚初次約會的前一晚,她緊張到徹夜失眠,一直到現在,都常常以為自己置身夢中,不敢相信宛如太陽神阿波羅般閃耀的雲揚真的是她男朋友!

就像今天要約會,她既期待又緊張,打從一早睜開眼睛就不斷在腦中思考要穿哪件衣服、搭配哪雙鞋子,還在更衣室里連續換了好幾套,一會兒怕衣服的顏色太鮮艷,一會兒又擔心洋裝款式不夠端莊。

品萱眨眨靈活的大眼,問道:「羽儂,有件事我本來不想說,但看到你們真的論及婚嫁了,還是要提醒妳一下,杜雲揚在外面好像有不少女朋友,不是明星就是名模,妳不覺得他的交友狀況有點複雜嗎?」深怕羽儂以後會被杜雲揚傷透了心,品萱決定先點出事實。

羽儂喝着紅茶,淺淺一笑,寧靜地道:「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不過他未婚,本來就有交朋友的權利啊,而且我爺爺非常喜歡雲揚,一再稱讚他是少見的青年才俊,充滿領導者該有的智慧與魄力,我爸也說,男人在結婚前風流沒關係,只要成家後有責任感就好了!」

「那就好,看來舅舅跟爺爺是舉雙手贊成你們倆的婚事喔!」品萱不懷好意地道:「欸欸欸,搞不好妳一結婚就『中大獎』,這樣等我結婚時,妳的寶貝還可以當我的花童呢,好棒喔!」

羽儂羞到粉臉通紅,一臉不自在地道:「妳在胡說什麼啦,不要再亂說話了!」

天哪,光聽品萱這樣說,她就害羞成這樣,婚禮當天,自己會不會昏倒啊?

幸福到昏倒……呵呵。

黃昏時,杜雲揚開車來接她,兩人先到醫院探視已經移到安寧病房的爺爺,陪他說說話后,再到陽明山山腰的餐廳用餐。

吃完飯,他們還去信義區看了場電影,杜雲揚才開車送她回家。

車裏流泄著悅耳的小提琴協奏曲,羽儂坐在真皮座椅上,不時轉過頭偷覷著杜雲揚,他今天好像特別沉默,看起來心事重重……

她着迷地望着他的臉部輪廓,覺得他宛如從國際時尚雜誌走出來的名模——充滿陽光氣息的小麥色肌膚,濃眉間充滿勃然英氣,黑眸炯炯有神,鼻樑高聳,下顎的線條方正,整個人看起來好MAN!

她的視線移到他握住方向盤的大手,杜雲揚配戴了一隻RM的限量潛水手錶,非常適合他陽剛的性格,羽儂知道他非常熱愛戶外運動,還在香港買了棟靠近海灣的房子,常常去衝浪或開風帆出海,充滿男性魅力。

她清澈美眸里盛滿愛慕,也凝聚了些許憂愁,今天雲揚似乎心情不好,他跟她在一起不快樂嗎?羽儂輕嘆了口氣,知道自己不是個活潑外向的人,也不擅長炒熱氣氛,唉,要是她再健談一點就好了,至少還可以跟他聊聊剛剛看的那部電影……

有很多想法掠過杜雲揚的腦門,經過慎重的思量后,他終於下定決心,要跟陶羽儂解除婚約了,因為自己一點都不愛她。

其實,自己一整晚都心神不寧,彷佛有重重迷霧橫亘在前方,他食不知味,也不知道電影在演什麼,可現在下定決心后,他覺得眼前豁然開朗,既然他不喜歡陶羽儂,跟她在一起也沒有快樂的感覺,那他不想繼續錯下去,不想拿婚姻大事開玩笑,也不想誤了她的青春。

資金短缺的問題,他會跟幾個交情還不錯的銀行家洽談,研討出雙方都可以接受的合作方案,這或許要付出比較高的金融貸款利息,但至少不用賠上他和她的婚姻,況且,他相信以自己的實力絕對可以帶領集團度過重重難關。

說實話,他不是個很期待婚姻的男人,對婚姻也沒什麼憧憬,不過,他不喜歡把自己的婚姻當成交換工具,去換取「大展銀行」的奧援。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限制他、羈絆他,或是強迫他。他會以實際成績證明給爺爺看,不靠「大展銀行」,他杜雲揚一樣可以讓「華崴營造」更加壯大,成為一方霸主。

而且,他覺得與其結婚後發現兩人真的無法相處而要鬧離婚,倒不如現在先分手,這才是尊重陶羽儂,才不會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

他緩緩開口道:「羽儂,我想跟妳談一件事。」

「喔?好,什麼事?」羽儂嚇得正襟危坐,惶惶不安地望着他,奇怪,雲揚的表情為何如此凝重……

杜雲揚轉過頭,淡淡地瞥她一眼,羽儂一臉茫然,翦水雙瞳閃爍著不安,我見猶憐的神韻令他冷硬的心房為之悸動。平心而論,雖然陶羽儂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可他無法否認她確實是個娉婷出塵、楚楚動人的美人。

她眉目如畫,雙眼靈澈有神,皮膚光滑細緻、瑩白似雪,雙頰染著淡淡的緋紅,比起時下那些喜歡戴着誇張假睫毛,一定要畫濃濃眼影或是搽上珠光蜜粉才肯出門的女人,她淡雅如詩,宛如一朵帶着露珠的百合般清新。

而且,她氣質婉約沈靜,約會時,就算他刻意表現得很冷淡,陶羽儂臉上始終帶着盈盈笑意,她說話總是輕聲細語,柔柔的嗓音彷佛一陣春風,讓人心曠神怡,至少,他發現自己跟她約會時,總是覺得很輕鬆,原本壓在肩頭的壓力好像都消失了……

意識到這點,杜雲揚輕皺起眉,或許是因為前幾次約會他都沒有仔細打量過她,現在這樣一看,才會胡思亂想吧!也或許是因為要對陶羽儂說出殘酷的話語,他覺得有點不忍心吧!

不,不能不忍心,既然自己不愛她,就要快刀斬亂麻,立刻提出分手,拖拖拉拉的反而更殘酷。

他眸光一沈,清晰地道:「關於我們的婚事,我想取消。」

什麼?

羽儂覺得腦門一轟,愣了好幾秒才有辦法開口。「為……為什麼?」她有沒有聽錯?雲揚在說什麼?

杜雲揚堅定地答道:「因為我不喜歡妳,更不可能愛妳。」

羽儂小臉慘白,覺得好像有一根根利箭咻咻咻地劃破空氣,筆直朝她射來,穿過她的心,劃破她的血管……

「是我的錯,之前不該答應兩家長輩提議的婚事,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女人了。」杜雲揚覷了她一眼,繼續道:「我曾因為『華崴營造』的資金周轉問題,猶豫着該不該跟妳結婚,畢竟,妳代表着『大展銀行』,但我現在已經想清楚了,我們之間沒有愛情,硬要湊在一起,對雙方都很殘忍。

「我們都還年輕,不該因為長輩的意見而賠上自己的一生,所以我會親自到妳家,向陶伯父和陶伯母深深致歉,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杜雲揚果斷地下了結論。

羽儂面如死灰地聽着,整個人彷佛被丟入嚴寒冰窖,被重重冰霜包圍,整個人凍到心肺幾乎要麻痹,原本溫熱跳動的心也裂開、結霜了……

原來雲揚一點都不喜歡她,他會答應與她交往,只是想拯救「華崴營造」的資金危機。

老天!剎那間,她既震驚又羞愧,恨不得立刻化為泡沫消失,原來這些日子都是她自作多情,還以為雲揚也跟她一樣期待即將來臨的婚禮,沒想到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她好愚蠢、好可笑啊!

他不但不喜歡她,甚至還覺得跟她結婚是件很殘忍的事,他居然這麼厭惡這門婚事、這麼厭惡她……

跟她約會時,他都如坐針氈吧?不管她苦心經營什麼話題,他都覺得她很蠢、言語乏味,甚至認為跟她在一起是賠上一生!

賠上一生……

她整個人抖得宛如狂風中的落葉,需要不斷深呼吸才有辦法開口。「我……我懂你的意思了,很抱歉,如果我早點醒悟,就不會……不會讓你這麼為難……」

不許哭!不許哭!她狠狠咬住下唇,死命忍住懸掛在眼眶的液體,不讓它墜落。「我會告訴我爸媽……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個性不合,不是任何人的錯。」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不過短短几秒,她好像從如詩如畫的天堂失足墜入冰冷幽暗地獄,靈魂悲痛地哭泣著。

老天爺,原來他厭惡她!這個認知讓羽儂恨不得當場死去,心臟為何還會跳動?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跳動?

看到陶羽儂泫然欲泣的神情,杜雲揚眼底閃過更濃烈的情愫,差點就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的肩頭,但僅僅兩秒,他就告誡自己不要做多餘的事,現在安慰她只是在傷害她,延長彼此痛苦的時間罷了。

他相信就算取消這門婚事,以她柔美可人的外貌還有無懈可擊的家世背景,一定很快就有更好的結婚對象,她會從豪門嫁入另一個豪門,當個生活優渥的貴婦,不會有問題的……他不用替她擔心。

可,為何說出這些話,也得到她的認同后,他的心底沒有想像中的鬆了一口氣,也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杜雲揚轉頭望着陶羽儂,她似乎正竭力忍住淚水,那淚盈於睫的模樣不斷地刺痛着他的心——

奇怪,為何心頭這麼悶?他素來不喜歡女人的淚水,常有女人在感情轉淡時想用眼淚拉回他的心,那些飽含心機的淚水掉得越多,只會讓他更加厭煩。

但此刻他卻完全沒有憎惡的感覺,為何不覺得她的淚水飽含心機?心底甚至還存有強烈的罪惡感,以及……一些很怪異的情愫?

不對勁!杜雲揚覺得自己今晚很不對勁,他搖搖頭,試圖將紊亂的思緒釐清。

「抱歉,可以讓我在前面下車嗎?這裏很好叫計程車,我想一個人回家。」羽儂握緊雙拳,不許自己的語調流露出脆弱。

杜雲揚立刻拒絕。「不,既然是我約妳出來,就有責任要把妳平安送回家。」

他停頓了幾秒,真誠地道:「對不起,我知道這些話也許會傷害到妳,但我只是覺得,硬把兩個不相愛的人綁在一起對彼此都不公平,我不想釀成更大的錯誤,請妳相信,我只是認為我們不適合當夫妻,完全沒有否定妳的意思,畢竟,妳擁有很出色的外貌和優雅氣質……」他知道自己不論把話說得多好聽,此舉一定嚴重傷到她的自尊,讓她覺得顏面掃地,這是他最不樂見的。

「請不要再說了。」羽儂苦澀地截斷他的話,心底更加悲痛。

這算什麼?他在安慰她?

不!不要同情她、不要可憐她!她可以接受他不喜歡她,但絕不要他的同情,絕對不要!

杜雲揚無言地在心底嘆息,了解自己此刻說什麼都不適宜。

也許,他最該做的,就是體貼地留給她空間靜一靜。

他不再開口,僅是沉默地握住方向盤,注視前方。

這一帶的轉彎特別多,再加上好像有幾盞路燈壞了,一明一滅的,視線不佳,杜雲揚聚精會神地握緊方向盤,注意到前方有個大轉彎。

他們的車還沒切入彎道,眼前突然出現兩道非常刺眼的燈光,伴隨刺耳無比的喇叭聲,他心中大駭,前方怎麼會有一輛大貨車?而且還是逆向行駛,眼看就要直直撞上他們了——

杜雲揚狂踩煞車,試圖扭轉方向盤避開。

「吱吱吱——」

「啊!」

大貨車的強烈燈光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耳邊只聽到輪胎急速磨擦地面和羽儂的尖叫聲。

「砰!」強烈的撞擊力道讓兩人瞬間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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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我的真命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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