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下了班,靖涵沿着紅磚道散步回家,黃昏的暗沈天空透著冷意,她一臉疲倦,滿腹心事。

所有的疲憊和掙扎都來自一個名字──杜皓耘。

老實說,她真的不敢再面對他了。

他輕而易舉地擊垮她埋藏多年的情感,掀起那多年試圖遺忘的熱情,同時也讓她記起分離的痛,他們之間的問題仍然存在,她不該去自尋麻煩!

算了,照片拿不回來就算了。他應該不會當真刁難她才是,畢竟公開照片對他也沒好處,再說往事已矣,即使公開也已是過去了,不需要去操心太多。

她通常都沒有時間料理晚餐,除了周末回家吃晚飯時會順道帶些媽媽為她準備的菜肴以外,她都是用便當或是微波食品解決。她想起昨天從家裏帶了半隻北平烤鴨,還可以撐個一餐,於是又繞去便利商店買了愛喝的玫瑰花茶。

她走進大廈大門,看到搬家工人正在搬一套嶄新的沙發。「有人搬家啊?」她隨口問管理員。

「是啊!」和氣的管理伯伯回答。

「這棟大樓不是原本就有附贈傢具和裝潢嗎?怎麼這個新主人還這麼大費周章去買新傢具?」她皺起眉頭,疑惑地道。「花錢也不是這樣花的吧!」

「是新住戶不滿意附贈的傢具,他認為不好看,就買了整套全新的。」

「是這樣啊!」像這種挑剔的人應該不好相處,跟這種人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我上樓了!伯伯,再見!」

她坐電梯上了八樓,這棟大樓每層樓有四戶,隔壁一直是空戶,沒有租出去,現在她卻看到搬家工人在隔壁住處忙進忙出。

俏臉瞬間垮了下來,該不會……老天!難道剛剛她覺得難搞的新屋主正好就住在隔壁?

這時,電梯門剛好開了,一個瀟灑英挺,風度翩翩的男子走進來,散發着輕鬆自在的氣質,還心不在焉地拍拍袖口。

是杜皓耘?!

「你──」她說不出任何話,如臨大敵。

天啊!今天早上才到他辦公室跟他要照片,沒隔幾個小時,這個惡魔竟然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面前?

「妳好!」杜皓耘對着她露出迷人的笑臉。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個字。

「我剛搬到這裏,這裏是我的新家,我是妳的新鄰居!」他自在地說。

「怎麼可能……」她簡直無法置信這種巧合。

「沒什麼不可能的。」他笑得詭詐。

她相信事情絕不單純,他是林氏企業的大總裁,怎麼可能放着豪宅不住,跑來住這種一般的大廈?

「為什麼你會搬來住在這種地方?」她揚起眉問道。

「為了妳!」他故意貼近她,聲音小得只有他們兩人聽得到,他語氣慵懶,帶着挑逗的眼神。「我想看到妳,所以故意搬到妳隔壁,做妳的鄰居。」

他的表情讓她分不清真假,但是靖涵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你又在騙人了。」她不願意相信。

「相不相信是妳的事,不管如何,我現在是妳的新鄰居了!我剛搬進來,是這棟大樓的新住戶,請妳多多指教了!」他正式並客氣地對她微笑。

「可是……」她還沒有說話,杜皓耘就回頭指揮搬家工人將傢具放進屋內,然後,故意看也不看她,就自顧自地走入隔壁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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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住在她隔壁?

這如炸彈般的事實炸得她不得安寧。

靖涵恍惚地回到自己的住所。脫下衣服后,換上家居服,她獃獃地吃飯,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連洗澡也心神不寧。

洗完澡,她連頭髮都沒吹乾,只披了一件浴袍就站在窗前眺望台北夜景。

這裏的視野極佳,居高臨下,從陽台望出去,亮着燈火的大樓櫛比鱗次、由近到遠迤邐而去,提供美麗的夜景。

她出神地望着銀白月色美景,腦海卻浮上他的笑容……

叩!叩!叩!

沉重的敲門聲忽然響起。

「誰?」她走近門邊,隔着鐵門問道。

「杜皓耘。」他對着鐵門回答。「可以麻煩妳開一下門嗎?」

「有什麼事嗎?」

「我剛打掃完,下樓去便利商店買便當,上樓后才發現我忘記帶鑰匙了。」

那關她什麼事?「你忘記帶鑰匙為什麼找我?去找鎖匠啊!」

「妳忘了我們是鄰居嗎?我們只隔一道牆,窗戶是相通的。我出門時確定窗戶沒鎖,我只要從妳的窗戶爬進我的窗戶,就能回家了。」他用着誠懇的口吻。

「拜託妳,開門讓我進去。」

「可是……」她猶疑了一下,讓他進來似乎不太好;可是拒絕的話,不是太無情了?

他一定聽得出她舉棋不定,馬上又說:「拜託妳敦親睦鄰,就當作日行一善吧!以後哪天說不定我也會幫上妳的忙……」

「我……我不方便讓男人進來……」

「沒開系。」一聽,他詭異地露出得意的笑容,敢情靖涵沒讓男人進入過她住的地方?「妳不幫忙的話,那我就從樓梯間的窗戶爬過去好了,雖然那邊比較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不過也沒辦法!」

她臉色一僵,立刻就說了:「好啦!你進來吧!」

門一開,他迅速進入,隨手就把門關上。

她忘了自己身上只披着件浴袍,晶瑩的水珠由她誘人的頸子滑到鎖骨,而他當然注意到了。

她隨着他灼熱的視線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不禁雙頰嫣紅,拉攏胸口衣帶,心臟狂跳。

「窗戶在那邊,快一點!」她好不容易才出聲催促。

「謝啦!」他微笑。說忘了鑰匙當然是假的,他的目的只是先來瞧瞧靖涵的住處。迅速地環視一眼,他暗自得意地笑了。因為他發現她真的是一個人住,屋內並沒有任何屬於男人的物品。

來到窗邊,靖涵把窗戶打開,低頭瞧去,強風陣陣吹來,她這輩子第一次發現八樓這麼高,恐怖感不禁從心底升起,萬一他真的摔下去怎麼辦?

「抓緊一點,你千萬不要摔下去!」她忍不住擔憂地出聲叮嚀。

「沒問題!」臨走前,他還給她一個飛吻。「親愛的,謝謝妳的關心!」

她別過臉,不自在卻又不放心地說道:「快點過去啦!小心一點。」

他笑嘻嘻地抓緊窗戶外框,長腿一跨就跳了過去,當他平安落在隔壁陽台時,她才終於鬆了口氣。

「我要把窗戶關上了,你自己小心一點,以後不要再忘記帶鑰匙了!」說完,她隨即把窗戶關上。

然後,她恍神地坐在梳妝台前,望着鏡子裏的自己。那一張慣有的冷漠臉孔,曾幾何時已經慢慢崩解了,從他出現后,他顛覆了她堅固的城堡,她多年辛苦建立的城堡已經塌陷,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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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在她的夢中,他出現了。

他的吻來到她的頸后,一路滑下,他的唇如閃電般刺激她戰慄的神經,她的心狂跳得劇烈。她要他,她想要他……她已經準備好接納他,而他也打算完全征服她。

她感覺前所未有的甜蜜,狂野而刺激。她喘息著……

鈴鈴鈴──鈴鈴鈴──

刺耳的鬧鐘鈴聲響起,驚醒了靖涵,將她喚回現實,頓時一股羞愧感射向她。

喔!她猛捶著枕頭。她居然也會做這種夢?

因為他,那個總是微笑的惡魔,讓她首度做了春夢!

現在幾點了?她瞇眼看鬧鐘,下午六點整。

昨天值大夜班,她到天亮才回來,卻因為緊張而有了睡眠障礙,到了早上十點才慢慢入睡。今天休一天假,她慢吞吞地起床,肚子咕嚕咕嚕地叫,想起冰箱裏的微波食品,有三杯雞炒飯、玉米濃湯、還有青菜沙拉……幸好平常冰箱儲藏的食物夠多,不用特地下樓買。

叮咚!叮咚!

當她正在微波食物的時候,電鈴響了。

她從大門的小孔望出去,又是杜皓耘,他又來幹麼?

既然躲不過,不如就大方地開門應對。「有什麼事嗎?」

他身着西裝,鬆開的領帶斜掛着,有着一股邪惡的帥氣。

「妳吃晚飯了沒?」

「正在做。」她簡單回答。

「我沒錢吃晚飯,妳願意收留我吃一餐嗎?儘儘做鄰居的義務!」

她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我的耳朵有問題嗎?你沒錢吃晚飯?這是杜總裁該說的話嗎?」

他擺擺手說:「我真的沒有帶現金,我平常都是用信用卡,不然都是簽帳,然後秘書會幫我處里,我怎麼知道一個人出來住,現金會比信用卡好用?」

「那你可以打電話叫你的秘書幫忙,幫你送現金過來或是買一個便當……」她說着就要關門。

「我等不及了,肚子好餓。」他嘿嘿笑着乞求她。「拜託,收留我一餐,妳也不會少一塊肉吧!」

「我……」看着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無法拒絕他。骨子裏,她對他仍舊懷着眷戀,再次重逢,他吹皺她心底一池春水。「好吧!可是我的晚餐很簡單,全部都是微波食品。」

「沒關係,肚子餓的時候,連滷肉飯都是山珍海味呢!」他開心地進屋,然後自動自發地幫她把晚餐熱好。

窄小的餐桌旁,兩人有點擁擠地一人坐一邊,共同享用簡單的微波食物,他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開心模樣,竟讓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滿足。

他們的模樣就像一對新婚夫妻……

「妳常常吃這個?」

「當醫生是很忙碌的,我沒時間好好做飯,最多就是周末回家媽媽會替我補一補。」

她果然還是那個決定了就全力以赴的靖涵。他有些憐惜地問:「會不會後悔當醫生?」

「不,」她想了想,頓了頓才說:「離開你之後,我就很努力念書,後來就被推薦進了醫學院,一路走來,我喜歡上幫助別人的成就感,我想,我要當個好醫生的信念從沒改變過。」

他的臉黯淡下來,有些回憶會讓人感傷。「人生的事真的很難預料,如果妳當年沒有離開我,也許妳今天不會有這樣的成就,可是……」他霸道地說:「我不會讓妳再離開我。」

「說這種話不會太獨裁了些?」她不置可否地笑笑。「我不屬於任何人,我只屬於自己。」

「喔?」他卻轉移話題說道:「但我卻喜歡跟妳一起吃飯,一個人吃飯太孤單了。」

「杜大總裁,你在胡說吧?你指頭隨便揮揮,不知有多少女人想跟你吃飯,哪有一個人吃飯的機會呢?」她很不是滋味地挖苦他。

「再多也不是我要的,我只要一個女人,這個想法從頭到尾都沒變過。」他臉上的真誠無庸置疑。

他的目光變得灼熱,似乎也燃燒到她的面頰,她整個喉嚨緊繃。「吃完飯了,你趕快走吧!」

「好吧,謝謝妳的招待,改天換我請妳!」他不想逼她太緊,便站起身來告別。

「不需要了!」她趕緊送他出門。

她的心底正在拔河,怕見他,但又想他。她明知道他們之間的問題無解,可是,為什麼對他就是情難自禁?

對杜皓耘來說,十年這麼長的日子裏,他卻從來沒忘記她,她一直在他心中佔有非比尋常的地位。如今他不是那個只有十八歲懵懵懂懂,受養母控制的少年,他成熟了,能夠主宰自己的未來,他更確定再也沒有任何難事可以阻礙他們在一起,任何問題都不是問題,所有的阻礙他會一一剷除,他勢必要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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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杜皓耘又來敲門了。

「什麼事?」她探出頭擰著眉問。

「我……」他的表情有點為難。「我想洗澡,可是家裏沒熱水。」

「怎麼可能?」哪來這麼多狀況?這是騙人的吧?

「之前我請水電行幫我重新接新的系統,可能沒弄好,居然沒有瓦斯,總不能叫我洗冷水澡吧!這麼晚了,又沒人來修,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了。」他的理由總是如此的完美無瑕,找不到任何缺點。「麻煩借妳家的浴室讓我沖一下,好不好?我只是洗個澡,洗完澡,我就走了!」他連換洗衣服都拎在手上了。

這也太誇張了!太離譜了!

她漂亮的雙眸閃過怒火。「你不要太過分了!我──」

「別生氣,」他慢條斯理地打斷她。「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發誓絕對不是故意往妳這裏跑,惹妳討厭。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妳就好人做到底,再幫我一次吧!」

他都跟她承諾了,她只好大人有大量。「就這麼一次喔!」她一邊叮嚀一邊又開門,他笑嘻嘻地入內。

他走進浴室洗澡,她則是坐在客廳翻起醫學雜誌,試圖漠視他的存在,他帶給她很大的壓迫感。

不到二十分鐘,他神清氣爽地走出浴室。

「不好意思……」他直接站到她面前。「請問吹風機在哪裏?」

她無可奈何地抬起頭來。

他居然只在腰際間圍着一條小毛巾,她極力避免自己臉紅,以免被他取笑,卻無法控制撲通撲通狂跳的心,他那強壯的身體覆著一層水滴,看起來充滿力量,很難不讓人產生遐想。

「吹風機在哪裏?」他又問了一次。

她感覺口乾舌燥:「在……下面的柜子裏。」

「謝啦!」

靖涵慌亂地逃進廚房裏。「我要煮咖啡,我去廚房!」

她在廚房聽到吹風機的吵雜聲,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他赤裸強壯的模樣,她力圖保持鎮定,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她向來以冷靜自豪,這點絕對不能被他摧毀。

她愛喝咖啡,而且只喝自己親自研磨、用咖啡機慢工出細活煮出的咖啡,她更愛讓整個房子洋溢着咖啡的香味,那樣會振奮精神。

杜皓耘從浴室出來,腰際仍只圍着一條浴巾。

這時,電鈴響了。

靖涵人在廚房,因此杜皓耘就大剌剌地直接開門。

門口站着一個陌生的男人。

他正是靖涵目前交往中的男朋友楊秋生。

他露出震驚的表情,看着沒穿衣服、顯然剛沐浴好的杜皓耘,難道靖涵跟他……?

而倚在門邊的杜皓耘,則好整以暇地等待狂風暴雨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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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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