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愛是什麼

愛是奉獻

犧牲還是絕對佔有

抑或是……玉石俱焚

到底什麽是愛?

慕少玫僵著身軀,佇立在暢飲廊門口,目光投注在不遠處有說有笑的男女身上。

晶亮的琉璃燈光映在玻璃上,襯托得那對男女更加引人注目,男的瀟灑、女的溫柔,彼此相望的眼神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流動。

是情?是愛?是對彼此的欣賞?

她的心隱隱作痛,為什麽會痛?不可能是因為嫉妒吧?她早已打定主意不陷入愛情里了呀!那麽就是因為憤怒,氣他約了她,竟然又約了小瑛,他以為她會默默忍受,識趣的轉身離開嗎?

「小姐,一個人嗎?」服務生客氣的詢問,猛然拉回她的神志,她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走到他們面前三公尺處。

「少玫?」小瑛聞聲,抬頭看向她。

她想躲已經來不及了,但她何必躲?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而是他。但他的眼眸為何坦蕩蕩,沒有半點心虛,彷佛他這麽做是天經地義的,就像她爸。

她爸?她差點忘了她另一個重要的目的。

她轉頭四處梭巡父親的身影。

呵!這裏真是外遇者約會的天堂,因為她老爸也選在這裏「約會」

「少玫,這麽巧,你也來了!一起坐吧!」小瑛熱情的拍拍身旁的位子。

許中規等著慕少玫坐下,等着她質問他為何與小瑛在一起,可她卻沉默的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出心裏在想什麽。

她要做什麽?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走向不遠處另一桌的客人!男的約莫四十多歲!外表俊秀,氣質優雅,一看就知道是個小有成就的社會菁英;但他身旁卻是個十多歲的少女,少女的穿着十分開放,臉上稚氣未脫。

慕少玫走了過去,站在他們面前,迎視父親愕然的眼光。

「你怎麽來了?」慕父冷淡的說。

面對導致她不信任愛情、不相信男人的罪魁禍首,慕少攻心裏沒有太多感覺,既不憤怒,也不傷悲,只是想到母親淚眼滂沱的哭訴——

你告訴他,如果他執意要離開我,我會去死。

雖然她不怎麽相信母親會說到做到,但做為母親的女兒,她有那個義務來調停。

「來見你的新歡。」她瞟向少女,「你的品味真是越來越年輕化了。」

「這不關你的事。」慕父沉下臉。

她也不想管呀!若不是她媽以死相逼……

「你說這話不嫌太傷人了嗎?」慕少玫淡淡的苦笑,「我當然有資格管你交什麽樣的女友。」

慕父不耐煩的揚眉,「現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

「看到並不代表我可以接受。」

「我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想跟誰在一起不需要你的允許。」慕父又道。

「親愛的,這個女人是誰?」少女嬌嗲的問,但看她的眼光卻充滿敵意。

慕父撇了撤嘴,毫不在乎的說:「她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不要理她,繼續吃飯吧!」

無關緊要?

慕父的話語不斷在她耳邊回蕩,她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半夜驚醒,看到父親痛毆母親,大聲的叫罵,「你算什麽東西,竟敢管我!」

她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往前,心在顫抖,手也在顫抖……

她不禁又想起在某個夏夜裏,母親在客廳里等父親等了一個晚上!而她則在房間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一股窒悶感驚醒,她睜開眼睛,發現她母親兇惡的看着她,雙手用力的扼住她的咽喉。

她永遠忘不了,母親當時嘶啞又絕望的聲音——

「都是你的錯,你為什麽要出生?要不是你,你爸也不會嫌棄我……」

母親當時是真的想殺了她。

她掙扎、流淚,費力汲取珍貴的空氣,就在黑暗即將完全籠罩她之前,母親突然鬆手了,激動的抱着她哭喊,「少玫,對不起,媽不是故意的,原諒媽……」

從那一刻起,慕少玫心裏的某個部分就死了。

年幼的她把它當作一場噩夢,不再提起,以免傷了脆弱的母親,危害那假裝幸福的家,只是從那時候開始,「家」就離她好遠好遠。

到底什麽是愛?

是犧牲奉獻,只求對方幸福快樂,還是佔有對方,贏得對方所有的注意力,否則便玉石俱焚?

愛,是多麽可怕駭人啊!

「你干什麽?」慕父的叫喊喚回她的神志。

她這才發現在無意識中,她竟然把水杯里的水從父親頭上淋下去,而看到父親濕漉漉的模樣,她只覺得好笑。

「呵呵呵……」慕少玫不由自主的輕笑起來。

「賤人!」慕父老羞成怒的抬起手想打她一巴掌。

她根本來不及躲,但慕父的手卻硬生生的在途中被攫祝

許中規抓住了慕父的手0你不該對女人動手。」

「你又是誰?」慕父氣急敗壞的說,「你有什麽資格管我們的事?」

「我應該有資格吧!」他望向慕少玫,只要她說他是她的男朋友,那麽無論她跟這個老男人是何關係,他都不會介意,只要她肯定他。

但是,慕少玫卻緊咬雙唇,朦朧的雙眼望着他。「部長?」小瑛跑了過來,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要插手啦!這是少玫跟她男朋友的私事。」

「男朋友?」慕父的小女朋友尖聲質問。

「不是啦!小蕊,你聽我解釋……」慕父急急想要追上拂袖而去的少女。

慕少玫卻固執的抓住父親的手,「你什麽時候回家?」嘴角帶着笑,輕柔的問。

她在忍耐,忍耐所有的不快……許中規瞧見了,臉色不由得沉下來。

「我永遠都不回去。」慕父甩開她的手。

「難道你不怕……」媽去死?

「她要死就去死,關我什麽事?」

既然父親已經絕情至此!那就沒什麽話好說了。慕少玫平靜的看着父親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許中規擋在她面前。

「那男人真的是你男朋友?」他沉着臉問,不敢相信她的眼光這麽差,挑個虛有其表的爛人當男朋友。

她愣愣的看着許中規,心想,誰能保證若干年後,他不會和她父親一樣絕情?

沒人可以保證!更何況,他現在就有拈花惹草的嫌疑。

「部長,那是少玫的私事。」小瑛插嘴。

他揮開小瑛的手,抓住慕少玫的肩膀,「你說話呀!你為什麽不說話?」

她含笑的看着他——要說什麽?他沒資格問吧?

「別裝了,不要假裝很快樂,想生氣就生氣,想哭就哭呀!」他低吼。

假裝?他看得出她在假裝?

熱意湧上她的眼眶,不,她不能哭,哭了也沒人會可憐她,所以她不能哭、不能哭……

「不好意思,打擾你跟小瑛用餐了。」她控制不住的哽咽和顫抖,不知道自己眼眶含淚的模樣有多令他心疼。

「你就這麽喜歡他嗎?」許中規心痛的問。

啥?

慕少玫眨眨眼睛。

「喜歡到為他而哭嗎?」

她才沒哭呢!才想抗議,他已拉着她往外走。

「部長?」小瑛連忙追上一刖。

「小瑛,你先付帳,明天我到公司再把錢給你。」

許中規就這麽拉着慕少玫衝出暢飲廊,衝出了飯店。

「你要干什麽?」慕少玫掙扎著,看見他不時左右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麽。

「在那裏!」他手指著某個方向喊道。

她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剛坐進計程車的一男一女,不正是她父親和他的新女友嗎?他追他們干什麽?

還來不及問清楚,他已經把她塞進另一輛計程車,自己也坐了進來,並對司機吩咐道:「追上前頭那輛計程車。」

「抓姦嗎?沒問題,看我的。」司機興奮的加足馬力。

她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他的臉,他不是誤會她父親是她男朋友,並因此而不高興嗎?那現在又為何帶她去追他們?

「為什麽?」他突然出聲。

「什麽?」她迷惑的反問。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的臉龐,色你為何選他而不選我?我哪裏比他差了?他有我年輕、有我對你好嗎?不,他沒有!我不明白你為何作賤自己去巴着他……」

她望着他噼哩啪啦的說了一大串,心頭有股甜孜孜的暖流滑過——他因為擔憂她而發怒呢!終於有人關心她了,二十多年來不曾有過……討厭,她的眼睛又熱了。

「別哭。」他的聲音陡然放柔,輕輕將她擁入懷中,「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別哭,我陪你去找他說清楚,我會幫你一起說服他離開那個女孩,我會告訴他你是個好女人,錯過你是他的損失。」

嗚~~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這樣教她如何繼續跟他作戰下去?

「別再哭了。」他輕輕拭去她眼角凝聚許久的一滴眼淚,溫柔的在她的眼瞼上印下一吻。

好溫柔,溫柔得令人心痛,令人忍不住想沉溺,她幾乎為此停止呼吸。

「如果我真的那麽好,你怎麽捨得放我走?」她問,卻又好怕聽到答案,萬一他說因為她還不夠好怎麽辦?

「我當然捨不得,但只要你快樂,再怎麽不舍我都得舍。」

她緊緊的閉上眼睛,壓下心中的激動!再一次自問——愛,到底是什麽?

愛是犧牲奉獻。

而他為了愛她而舍,是因為愛嗎?她想再一次確認。

但要怎麽確認?怎麽才能保證他的心不變,若她有新疆的情蠱就好了,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放進他的體內,如果他的心變了,自毀誓言,就會引發情蠱,將兩人的生命吞噬,那麽無論誰背叛了誰,都不會有太長的痛苦。

只可惜,這裏是台灣,也沒有什麽情蠱,背叛愛情者無罪,被背叛的那方註定要被傷心啃噬。

慕少玫緩緩的睜開眼,瞥見車窗外熟悉的景緻……咦?她推開許中規,湊近車窗仔細的辨認。這裏不就是她的老家嗎?

計程車停了下來,她看着前方,父親也帶着那名少女下了車。

真不敢相信,父親竟然把新女朋友帶回家,侵入母親的堡壘!

「怎麽了?你知道這裏?」許中規疑惑的望着慕少玫。

屋子裏的燈是亮的,難道母親在家等父親回來?

那麽母親一定會因為聽到父親的腳步聲而雀躍的跑來開門,只是!這次回來的不只有父親而已。

她想到那一幕,臉色不禁大變——不妙!她趕緊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但她來不及阻止,屋子的大門便打開了,她看到母親驚白著臉,瞪視着父親介紹身旁的少女,「這是我的未婚妻郭靖蕊。」

母親倉皇的後退,轉身衝進屋裏。

「走!我們進去。」慕父拉着少女,堂而皇之的走進家門。

慕少玫奔上前拉住父親,厲聲斥責,「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慕父一臉猙獰,「這是她自找的。」

多年夫妻換來的就是這種下場?她為母親不值,為女人的宿命感到難過。

「你走,你不要再回來了,你走!」慕少玫嘶吼著要推父親離開。

「不準走!」

猛的轉身,她愕然看見母親拿着一把水果刀,顫抖的站在門邊,「我不准你走!」大吼的沖了過來。

「不要。」她驚叫,下意識的衝過去想要阻止母親。

「少玫?」許中規驚慌的叫喊回蕩在四周。

所有的一切都彷佛慢動作般,她看着母親悲憤的雙眼轉成驚愕,但已然往前沖的勢子卻止不住,輕輕一頂,她感覺一股冰涼滑入溫熱的身體,就像刀子滑過細嫩的豆腐。

不痛,一點都不痛,只是,好像有什麽從身體里流了出來,源源不絕地……

慕少玫伸手去摸,滿掌的濕熱黏稠,低頭一看,下腹一片殷紅,是誰的血?她的嗎?

「少玫?」她抬頭,看到母親踉蹌的後退,一臉驚駭,手上滿是鮮血,就像那一晚……母親終於殺了她嗎?

呵!她的命是母親給的,現在終於還給了她。

奇怪,她怎麽莫名其妙的雙腳發軟,全身顫抖?

「少玫!我不是故意的。」慕母跌倒在地,「都是你,誰教你衝過來擋,誰教你沒有把你爸勸回來,都是你的錯,是你……」

母親絕望的嘶喊,又讓她想起那個炎熱的夏夜,母親重重的掐住她的脖子,也是同樣嘶啞又絕望的聲音——

都是你的錯,你為什麽要出生?要不是你,你爸也不會嫌棄我……

往事重演,只是,這次她真的要死了。

一陣昏眩感襲上來,她虛弱的癱倒,偎進一堵厚實的胸膛。

她好累,好想就這麽睡着,永遠不再醒來,那她的心就再也不會受傷、再也不用猜忌,而她也不用假裝了。

「少玫,你醒醒啊!」許中規心痛的聲音穿透她朦朧的意識。

別吵她,讓她休息,她好累、好累……

「夠了!你別再哭了,快去叫救護車呀!」她聽到他在對誰怒吼。

「殺人了!殺人了!」模模糊糊中,她彷佛聽到慕父大嚷着,「瘋婆子殺了我女兒,快來人呀!」

殺她的不只是她母親,還有她父親,以及他們之間已經逝去的愛。

「女兒?」許中規繃緊了聲音,「你是他的女兒?你為什麽不早說?為什麽要讓我誤會?你到底還隱瞞了我什麽?」

很多,很多……

但她沒力氣解釋,也沒那個必要,從今以後,她可以休息了,再也不用擔憂愛其實是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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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你整到愛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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