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好吧,或許以前的她是這樣,但是現在的她卻不是了。

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紀恩怔在那兒,頓時接不了話。

「我知道很多人都會責怪我沒好好照顧他、體諒他。」見她呆若木雞,余曼青再道:「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才更要留在他身邊,把我曾經虧欠他的,用我一輩子的時間來還給他。」她強調了「一輩子」。

她的一席話讓紀恩啞然,眼前的余曼青與她的認知相去甚遠,她幾乎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

印象中,維政總是抱怨她太嬌縱、太自我,簡直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女孩。

可今日正面交鋒她才發現,原來她自認的情敵,根本就不是長年下來所想像的那樣。

她冷靜、沉穩,而且端莊,在溫順的表情底下,卻又擁有一股不可動搖的堅毅與強悍。

這個女人真的是她認知里的余曼青嗎?那個不管在誰的口中都評價極差的余曼青?

「待會兒你上去探視他吧。」余曼青突然輕聲道出一句。

紀恩驟然回神。「……我真的可以?」在事情鬧得那麼難看之後,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分勇氣去面對簡維政。

「你就上去吧。」余曼青輕輕嘆了一口氣,低下頭苦笑,「你們是十幾年的朋友不是嗎?要是十幾年的交情就這麼沒了,如果是我的話,心情肯定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

「但是你知道我對他抱着什麼樣的感情。」紀恩刻意提醒她。

「是呀,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她抬眸直視着紀恩,「所以,我歡迎的是以朋友身分的你,而不是一個打算搶我丈夫的女人。」

語畢,她伸手拍了拍紀恩的膝蓋,從長椅上站起,「總之,去或不去,你自己考慮吧,我還得去買些日用品,就不跟你多聊了。」

留下一句話,她就這樣離開了。

看着對方消失在前方的身影,紀恩莫名激動了起來,她明白,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悲愴。

因為是這個女人,所以她毫無勝算。

是的,她根本沒有勝算。

來搗亂的員工已經離去,可是去買東西的余曼青卻還沒回來,這令簡維政有些不安。

可他又不想當個神經質的男人,所以他握著流動電話,在打與不打中掙扎。

就在他鼓起勇氣準備撥打老婆的電話時,房門突然被推開。

「啊、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是跑到哪裏去……買……」簡維政抬起頭,卻發現進門的不是余曼青。

他愕然,唇邊的話語淡去。

「嗨……」紀恩神情忸怩地打了聲招呼,杵在門邊,「你……應該不會介意我進去坐一下吧?」

簡維政這才回過神來。「啊,不會,當然不會,說什麼傻話?」他露出了笑容,撐起身子。

她怯生生地靠了過去,拉來椅子,緩緩入座。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她率先開口,「身體還好嗎?」

她暗暗在內心哀號,開這什麼爛話題?他肯定早被人問煩了吧?

「嗯,還可以,只是接下來的化療就不知道了。」他掛着微笑,神情是如此輕鬆自然。

「是喔?聽說化療很恐怖,會不會緊張?」

或許是這樣的氣氛讓紀恩稍稍放鬆,她不再那麼拘謹,彷佛回到了以前那種嘻笑打鬧的哥兒們關係。

「緊張嗎?」他側頭想了想,「我也不曉得,還沒想那麼多,反正橫豎都逃不掉,想那麼多幹麼?」

「喔,說的也是。」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你呢?好久不見了,新工作還可以嗎?」

聞言,她不禁笑了出來,「你老婆剛才也問了呢。」

「曼青?」他頓了下,有些意外,「你們剛才已經聊過了?」

「是呀,」她有些難為情的笑了笑,「本來是想訓訓她的,沒想到反而被她颳了一頓。」

起初,她自恃比對方年長、成熟,一定可以打壓對方、讓對方感到威脅,卻沒想到光在氣勢方面就輸了人家一大半。

余曼青的表現根本就不像個二十幾歲的女孩。

「啊?訓她?」簡維政眉頭蹙起,滿臉莫名,「你訓她什麼?」

「那個不重要。重點是你騙我。」她板起臉孔,故作不悅。

「我又騙你什麼了?」他一頭霧水。

「你騙我說她很任性、刁蠻、自我、幼稚、難伺候——」

「停停停,我沒說過那種話吧?!」他挺身扞衛自己的清白。

開玩笑,這種話被曼青聽見了還得了,他回家豈不是要跪算盤?

「哼,你說過的可多了,尤其是喝醉以後。」紀恩冷冷笑了笑,「是誰老是抱怨老婆對你很冷淡、動不動就生氣、怎麼樣伺候都不滿意?是誰抱怨辛苦工作回家后還得面對老婆的臭臉?」

簡維政頓時說不出話來,原來他曾經在外人面前,把自己的妻子批評得如此不堪……

想起了過往的種種,慚愧與內疚同時湧上他的心頭。

見了他的表情,紀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啦,你就別再那裏懺悔了,剛才我已經被你老婆放過閃光彈了,怎麼?連你也要刺激我嗎?」

一聽,簡維政露出苦笑,不過換個角度想,既然她已經開得了玩笑,那就代表或許兩個人的友情還有挽救的機會?

不,女人心海底針,搞不好是他太樂觀。

「所以呢?」他將話題導了回來,「新工作的環境怎麼樣?」

她聳聳肩。「又還沒找到,哪來的環境怎麼樣?」

「還沒?!」他錯愕至極,「你太誇張了吧?都快一年了,你居然還沒找到工作?」

「當初你佛心來着發給我那麼大一筆「遣散費」,夠我躺着生活十年都沒問題,我急什麼?」

「小姐,那不是遣散費……」他閉了閉眼,嘆了口氣,「我是把你當成合伙人在拆帳好嗎?」

她只是聳聳肩,事實上,名目是什麼她從來就不在乎。

那時候的她只是個心碎的女人、是個被心愛的男人給遺忘的女人,她甚至沒注意到存摺里多了一筆大數目。

「所以嘍,我這一年去了意大利、埃及、德國,也去了日本、柬埔寨、夏威夷……」

「靠,你根本整年都在度假嘛!」

「是呀。」

就在她以為自己差不多已經花光積蓄的時候,她才留意到維政撥給她的那一大筆錢——那筆將他們兩人劃得乾乾淨淨的費用。

想到這些,她莫名失落,想念當初那股為了公司而拚命的衝勁,然而事後想想,她會那麼拚命,不也是因為有「愛」在支撐著嗎?

過了好一會兒,她深呼吸,鼓足了勇氣才開口,「如果……你的公司里還有我可以發揮的地方,我很樂意再回去賣命。」

「雖然我很想點頭,可是……」他勾起唇角,淡然地微笑着,「我還是必須要拒絕你的心意。」

她不語,看來是早料到他會這麼說。

「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我很清楚自己不能再依賴你了,尤其是知道你對我的感覺之後。」

「臭美。」她別過頭去,望向床尾,「你怎麼不認為我在旅行之後已經遇到了更好的對象?」

「你有嗎?」他直瞅着她瞧,那銳利的目光彷佛能夠拆穿任何謊言。

「……沒有。」她嘆了口氣,太過了解彼此似乎也是個缺點,因為根本不能睜眼說瞎話。

「你看吧?」簡維政笑了笑,「所以我們還是這樣子就好。」

之後,他們又聊了一些業界的八卦,他才知道原來圈內已經傳出他生病請了長假的消息,她聽聞風聲,打了通電話到公司里去詢問同事,才會輾轉得知他患了胃癌一事。

等紀恩離去了,余曼青才終於回到病房,還裝作一副什麼事都不知道的模樣。

簡維政暗暗苦笑,真不曉得她到底算是聰明還是傻瓜?

「你到底是去買了什麼?買了這麼久。」

「喔,我想說小劉他們可能會待一段時間,所以就回家了一趟。」她還很有誠意地換了套衣服再過來。

「聽說你狠狠颳了她一頓?」他冷不防脫口而出。

她頓了下。「欸?什麼?」

那心虛的表情讓他笑了出聲。

「沒有,沒事。」然後他朝她招了招手,「過來我這裏。」

「幹麼?」

「讓我抱一下。」

「什麼呀?」

「抱一下又不會怎麼樣。」

「……幼稚鬼。」

她嘀咕著,卻還是湊了過去,讓他抱個滿懷,笑得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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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總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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