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坦白說，范梓齊完全沒有追女人的經驗。之前幾次戀愛，也都是兩人互看上眼，就自然而然走在一塊——活到三十二歲這把年紀，竟然才頭次開葷要主動追女人！

范梓齊回家想了一整夜關於追求的方法，最後只想到一個很拙的點子：接送她上下班。

結果他早上六點才睡覺，不到四個小時就被鬧鐘吵醒了。范梓齊滿臉不情願地起床換衣服，開始咒念起到底是哪個豬頭說的——愛她，就是把握每一個跟她相處的時間，真是折磨啊……不過當范梓齊瞧見黎黎一臉驚喜的表情，他突然覺得早起的痛苦全有了代價。

「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因為要送你上班！」范梓齊幫黎黎開車門。

黎黎一臉不敢置信地上車，轉頭看着范梓齊。「可是你這樣……不會睡眠不足嗎？」

范梓齊打落門牙和血吞，硬著頭皮說：「比起送你，一點睡眠不足不算什麼。」

他腳踩下油門，銀色跑車便直直地朝巷子口衝去。

黎黎抿著嘴想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問：「這就是你追求我的方法？」

范梓齊驀地臉紅。

「怎麼，你有意見？」為了掩飾突來的害羞，他惡聲惡氣地說。

知道他惱羞成怒，黎黎咧著嘴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輕輕戳了他一下。

「幹麼！」范梓齊斜着眼瞟她。

「我很開心。」

被她這麼一回，范梓齊原本酷酷的唇角扭曲了下，好像很得意，又帶點不好意思。「開心就好，幹麼還講出來。」

黎黎一時沒聽清楚他的話，還刻意貼近身體聽他說什麼。

趁著紅燈亮，范梓齊湊過臉親了她一下。

「偷襲我！」黎黎驚呼。

「原來你湊過來的目的，不是要我吻你啊？」范梓齊裝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人家是在問你剛說什麼啦！」黎黎窘得猛跺腳。

「噯，早說嘛，害我浪費一個吻。」范梓齊臉上露出奸計得逞的笑。

不過感動歸感動，黎黎還是覺得，別這麼折騰他比較好。

晚上兩人一塊坐在餐廳吃飯，黎黎邊切著牛排邊提出她的想法。

「你不是習慣早上睡覺下午起床的作息嗎？長期睡眠不足，我怕你身體會受不了。」

「那你打算怎麼上班？」

「搭公車啊！」

「免談！」他哪捨得看她去跟別人擠沙丁魚公車。「讓你搭公車，我寧可每天早起送你上班。」

「可是你這樣子……你確定真的吃得消嗎？」黎黎一臉為難。

「為了你的安全，吃不消也得吃啊，我不信賴那些公車司機的技術。」范梓齊叉起牛排塞進嘴裏，嚼一嚼然後吞下，最後補上一句：「其實我還挺喜歡送你上班的感覺。」不習慣這麼露骨表達情緒的他，臉微微地窘紅。

黎黎垂下臉笑了，心裏覺得好溫暖。

「嗯——就像你捨不得看我去擠公車一樣，我也捨不得老是讓你睡眠不足啊。」

范梓齊斜着眼笑睨著黎黎。「噢～～這麼說來……你是在承認你喜歡我嘍！」

「哪那麼容易，眼前你還有七七四十九關的考驗還沒通過呢！」黎黎哼道。

這小妮子，這麼難搞定。范梓齊氣結地瞪了黎黎一眼。

「不過為了獎賞你今天早起的辛苦——」黎黎轉頭看了一下餐廳四周，確定沒人注意他們，然後突然傾過身親了下范梓齊的臉，他一臉驚訝的瞪大眼睛。

「喜歡我的獎賞嗎？」她臉紅紅地看着他。

范梓齊轉了下眼珠，然後搖搖頭。

啥！他不喜歡？黎黎嘟起嘴巴。「為什麼？」

范梓齊邪惡地笑了一下，然後指指自己的嘴。「如果是這裏的獎賞，我會比較滿意。」

「誰理你！」黎黎窘極地白了范梓齊一眼。

這一晚，兩人窩在一起研究了好半天，試圖想在「不想委屈她搭公車」跟「不想委屈他早起」，這兩個條件中取得一個平衡。

「對了，你跟你同學的賭約，應該沒有『不準男朋友出錢讓你搭計程車』這一條吧？」

「沒有。」黎黎很確定，因為劉筱貞沒那麼細心。

「那好。」范梓齊滿意地一拍手掌。「你每天早上搭計程車上班，車錢由我負責，然後下班我去接你。」

兩人滿意地達成共識。

幸福的日子就像煙一樣，輕飄飄的讓人完全感覺不到重量。每天黎黎就在計程車的接送下上班，工作，然後范梓齊送她回家這樣的日子裏度過。

黎黎一直謹記着她跟劉筱貞之間的賭約，一直儘可能的控制着不亂買東西。范梓齊也很配合，盡量不帶她到任何她會「失控購物」的場所去逛。兩人最常做的事，就是手牽手去餐廳吃飯，然後回家看范梓齊收藏的眾多VCD。

距離黎黎搬出家門已經三個禮拜了，一個月兩萬五的限額，她竟然還有一萬多塊可以花用！

黎黎對這樣子的生活方式感到滿意極了。

但一直被晾在家裏的黎爸，可不這麼認為了。

為什麼女兒一直沒回來探望他這個可憐的爸比呢？黎爸坐在豪華的辦公室里，嘴裏一邊嘟嘟囔囔的。

「難道是黎黎不愛我了？」

這個「驚死人」的可能性，弄得黎爸眼淚差一點就掉下來，也不管現在是什麼時候，他就是要跟女兒講講話，確定一下她的心意。

黎爸手指按下快速鍵，電話咻一下子就接到黎黎手機。「嘟——嘟——嘟——」，黎爸邊敲著桌子，邊等待女兒接聽。

終於……

「喂，爸比，我現在在忙，等一下回電話給你啦！」

黎爸張開嘴巴還來不及說話，電話那頭的黎黎就急着把電話掛上。

黎爸不可置信地瞪着「嘟、嘟、嘟」響的話筒，完全沒想到他心愛的女兒，就這樣隨口三句話打發掉他。

不行！他太不放心了！放他那麼漂亮的寶貝一個人在外頭晃蕩，然後他這個當爸比的也不知她到底吃啥住哪。萬一，萬一他的女兒被壞人給怎麼樣了——那那那……

黎爸越想越不妥當，他抓起電話馬上又換撥了一支電話出去。

「王秘書嗎？麻煩你馬上打電話給徵信社，說我有急事要找他們，要他們現在、立刻派代表過來跟我談！」

下午六點一到，范梓齊便開着他的銀色BMW，準時出現在東尼店前。正跟黎黎一塊忙着收拾東西的東尼一看見車來，馬上打發黎黎叫她下班。

黎黎拎着之前買的凱莉包跳上車。

范梓齊一把將黎黎拉到懷裏。「有沒有想我？」

「有啦！」黎黎害羞答答地點點頭。

范梓齊熱情地吻了下她的臉，然後指指他的臉。黎黎扭着手指瞄了他一眼，然後才直起身吻了他一下。經過這場儀式之後，范梓齊才甘願開動車子。

在車上范梓齊只要不須握方向盤，他就一定伸手握著黎黎的小手。范梓齊一手扶著方向盤順暢地往前開，一邊注意後方的來車。

直到將車開出小巷，范梓齊這才放鬆了心情講話。「累不累？需不需要找個地方讓你坐—下喝杯茶？」

黎黎搖搖頭說：「累是還好，不過肚子餓了倒是真的。」

「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想吃一點暖呼呼的東西……」黎黎面向著街道想了一下。「火鍋還是面類的都好。」

「那就吃火鍋吧！」

范梓齊迅速地在腦子裏搜尋出幾家美味的店名，然後邊思考着究竟該怎麼走比較好——就在這時候，他身旁的黎黎突然慘叫了一聲。

「怎麼了？」

「我剛忘了回電話給我爸比！」

黎黎急忙忙地從皮包拿出手機一看，來電時間是兩點半。這麼久沒回電，爸比鐵定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黎黎催著范梓齊要他快找定點暫停一下。無論如何，一定要讓她先回她爸比的電話。

在黎黎生動的描述下，范梓齊對黎爸這人有了粗略的了解——人前，凶得像只猛虎；女兒前，脆弱得像只小花狗。其實也不能怪黎爸這麼寵溺女兒，范梓齊心想，若是將來他生了一個跟黎黎一樣漂亮可愛的小女兒，難保他將來不會跟黎爸一樣。

范梓齊坐在車上看着正和她爸比通電話的黎黎。

「對不起嘛～～爸比乖，人家又不是故意忘記回你電話的！是真的忙嘛～～」

黎爸在電話那頭不知跟黎黎說了些什麼，范梓齊只看到黎黎一直猛跳腳，然後「啪」一聲，她將手機電源給關上，氣唬唬地跑進車子裏來。

「怎麼了？」

「就我爸比啦！他剛才說什麼要我無論如何都要搬回家去——然後我不答應他就一直鬧，說一些我都不愛他了之類的話，討厭死了！」黎黎氣得嘴嘟嘟的。

「那你決定怎麼做？」

「我哪管他啊，好不容易撐過了三個禮拜，眼看離半年的約定不遠了，我哪可能這麼輕易放棄！」

黎黎誇張的形容，逗笑了范梓齊。「你時間過得還真快啊，還半年的事你現在就預料到了。」

「那是當然的吶！」

趁著停紅燈的空檔，黎黎撒嬌地攬著范梓齊的手臂，看着他甜蜜蜜地說：「因為有你陪着我嘛！」

黎黎的話，讓范梓齊心中漲滿甜甜的暖意。

就在這時候，黎黎的肚子傳來一聲很大的咕嚕聲。

黎黎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本來肚子就很餓了，剛被我爸比這麼一氣，更是餓扁了。」

范梓齊伸出手寵溺地捏捏黎黎的粉頰。「我這就帶你去吃好吃的，絕對會讓你滿意！」

黎黎笑嘻嘻地猛點頭。

東尼的店——

「小黎黎，那聲音……是不是你的手機？」

「對耶！」

經東尼一提醒，黎黎連忙放下手裏待整理的衣裳，跑到休息室找出她的手機。

一看來電電話，她唇畔馬上漾起了一抹笑。「親愛的齊，你找我？」

手機里傳來范梓齊很愉快的聲音。「是……你在忙嗎？」

「剛剛忙完，你找我有事？」

「我是要跟你說，等會兒不能過去載你了。」

范梓齊的口氣聽起來帶着點遺憾。「剛才公司打電話說要召開一個緊急會議，我不確定什麼時候可以結束，所以晚上你可能得要自己回家了。」

黎黎嘴嘟嘟的。「噢……好。」

「乖！別嘟嘴，我一忙完就馬上回去。對了，記得先吃飯，不要餓肚子等我。」

「好～～」黎黎拉長了聲音允諾。「你自己也要記得吃飯噢，不要一忙就什麼都全忘了。」

「我會的。」

「晚上等你。」

「嗯，掰。」

黎黎以一記響吻做為結束，然後她滿臉笑地將手機收好，再踏着愉悅的步伐走出休息室。

晚上六點半，一輛銘黃色的計程車停在黎黎家附近巷子口。范梓齊之前曾經提醒過黎黎，絕對不要讓別人知道她一個人獨居，世風日下，凡事還是小心為上。他提過之後，黎黎就不再讓計程車送她到家門口了。

黎黎付完司機錢下車，然後目送計程車離開，才舉步慢慢步行回家。

黎黎住的這條巷子很長，從頭到尾走完大概要花二十分鐘時間。在走回家的路上，她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餐。

「晚上要吃什麼好呢？」

黎黎自言自語，目光不經意地落到她上回吃過的麵店上，麵店老闆正站在麵店裏瞧她。黎黎打量了下麵店老闆那不佳的臉色，然後搖了搖頭，決定將就一點，到便利商店買個御飯糰吃吃就好。

穿着高跟鞋的她達達達地走進巷子裏，渾然不覺身後多了一雙眼睛，正惡意地覷瞧着她的背影……

夜裏十點了，范梓齊還沒回家。黎黎拿着手機猶豫，到底要不要打電話問問怎麼一回事，怎麼這麼晚了，他連一丁點音訊都沒有。到底是真的在忙，還是跑到哪去玩？就在她第十五次將手放到手機上時，手機突然響了。

黎黎冷不防被嚇了一跳，她撫著胸口接起。

「睡了沒？」

「在等你啦！」黎黎拿着手機嘴嘟嘟地窩到床上去。「你怎麼開會開這麼久？我好想你噢～～」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搞這麼久——」范梓齊發出長長的嘆息聲。從手機這頭，黎黎可以聽到范梓齊身邊有許多模糊不清的講話聲，知道他是真的在忙，黎黎心裏就稍微放心了點。

想到剛才還在懷疑他是不是偷跑到哪兒去玩了，黎黎就覺得好內疚，心想等他回來再多親兩個賠他。

「可能得弄到很晚才能回去，晚上你先睡，就不要等我了。」

「喔～～」黎黎嘴巴里發出為難的呻吟。「可是這樣人家就一整天沒看到你了說，人家好想你耶！」

「我也想你呀，可是我又不忍心要你等我——」電話那端的范梓齊遲疑了一下。「不然這樣好了，你先睡，然後把手機開着，等我回家我再打電話叫你，這樣好不好？」

「當然好，Noproblem！」

「晚安，早點睡。」

「等你呦。」黎黎朝手機「啾」了一聲，才切斷通訊。然後她放下手機望着窗外搖晃的樹影發獃。隨着時間慢慢流逝，不知不覺中，她進入了深沈的睡眠。

不曉得到底睡了多久，黎黎的耳邊一直傳來一個細細的，很像敲門似的叩叩聲。

這麼晚了還會有誰來敲門？睡夢中的黎黎迷迷糊糊地想。她翻個身，決定不管它。不過敲門聲一直非常堅定地持續著，「叩、叩、叩……」，似有不把黎黎吵醒它不甘心的態勢。原本將頭埋在枕頭裏睡的黎黎被吵得火大，突然猛一翻身地坐起來。

「這麼晚了是誰在——」黎黎邊罵邊循着敲門聲源望去，就在那一刻，她看見了——

「啊——」

黎黎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然後她一把推開棉被，三步並成兩步急忙的往門外奔去。

范梓齊車才剛駛進車庫，便聽見外頭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聲音耳熟到他不需思考就知道是誰的。范梓齊急忙往黎黎家沖，人才剛出大門，就見黎黎如火燒屁股般地衝出來，

黎黎眼睛一望見范梓齊，立刻崩潰地大哭。

范梓齊趕忙伸手將她抱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黎黎邊抖著身體，邊抽抽噎噎地說：「我……我剛看到鬼了！」

范梓齊這時候才注意到黎黎腳上沒穿鞋子，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睡衣，看來她是真的嚇到了！他心疼地將她打橫抱進自己家裏。本想到廚房去幫黎黎泡杯可可的，但蜷縮在椅子上的黎黎一見范梓齊要離開她，又急忙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

「你要去哪裏？」

「我想去幫你泡杯——」

范梓齊話還沒說完，黎黎就急忙忙的搖頭說地不要。「你不要離開我。」

她一丁點都沒忘記，范梓齊的家跟剛才鬧鬼的卧室窗枱——大概只有五十步遠的距離而已。

范梓齊看着黎黎嘆了口氣，然後重新坐回她身邊，將她摟進懷裏。

「黎黎，可以詳細地告訴我剛才整件事情的經過嗎？」

一想到方才從她窗枱後冒出來的「東西」，黎黎又嚇得發抖。「我可以說不要嗎？」

「你當然可以說不要。」范梓齊溫柔地拂去她凌亂的髮絲。「只是我感覺哪裏不太對勁，畢竟我在這住了一年多了，從來沒有碰過這種事……」

「說不定它是那種……只會在固定的窗戶後面現身的……」想起那「東西」，黎黎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所以才會只在我那邊出現。」

「如果它是固定出現的，那也應該是你一搬進去就跑出來了，怎麼可能一個月後才出現？」

「嗯……」黎黎糊成一團的腦子，完全想不出可以解釋的理由。

她可以感覺梓齊的懷疑很合理，但是才剛見了那種「畫面」的她，心裏一丁點回想的勇氣也沒有。黎黎抖著嘴唇看着范梓齊，好半晌才擠出這麼一句話：「我現在……沒有辦法。」然後她眼淚就像壞掉的水籠頭一般，嘩啦嘩啦地落個不停。

見她哭得如此凄慘，范梓齊暗自責罵自己豬腦，要追根究柢也要看時間吶！黎黎剛才看過「它」，不敢回想也是理所當然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問了。」他低頭看一下腕上的表。「那你要不要去我卧室休息一下？」

黎黎原本點頭，然後又猛搖頭。「我不敢。」

「為什麼？」

「因為你房間離我房間那麼近……」一想到「它」很可能就在范梓齊窗邊等她過去，黎黎怕得渾身發抖。「人家真的不敢啦……」

范梓齊安撫地拍著黎黎顫抖不停的肩膀，心裏邊想，呆坐在這裏耗著也不是辦法。

他抬頭看了一眼黑如墨般的夜空。

「黎黎，不然這樣子好不好，我帶你去飯店住一夜，看你能不能乘機小睡一下。」

黎黎看着范梓齊可憐兮兮地問：「那你會留下來陪我嗎？」

范梓齊舉手發誓。「怎麼樣都不離開你身邊。」

黎黎這才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