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喀啦一聲,房門被推開來。

她隔着朦朧的淚眼,瞟看着易行濬走了進來,打開衣櫃,將一件一件的衣衫放進行李箱裏。

她輕咬着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多可悲啊,明知道他已經不愛她了,她卻依然渴望他的擁抱,甚至希望他能欺瞞她一輩子,只要能留在她身邊就好。

「小傑快醒了,我想你該起床替他準備早餐。」易行濬收妥最後一件衣物,扣上行李箱,用眼角餘光瞄了她蒼白疲憊的面容一眼。

那雙浮腫的眼睛,泄漏了她的傷心。

昨晚,下了多久的雨,她就流了多久的淚。

他多害怕她承受不住自己的「謊言」,幸虧有小傑的存在,他相信或許她是個脆弱的女人,但卻是個堅強的母親。

「你還會在乎小傑嗎?」詠橙狼狽地自床上坐了起來,凜聲質問。

「我是不在乎那個小傢伙,但是你在乎他,他也需要你。」易行濬提醒她。

「他也需要你……」她聲音低低的。

「可是我不需要你們。」他背對她,不忍看她受傷的表情。「這一、兩天我會把離婚協議書送到律師事務所那裏,原則上小傑的撫養權、房子,還有我們名下共同的資產全都歸你,其他細節我會請律師再跟你討論,有任何要求你可以提出來。」

他不只把兩人的資產做了妥善的安排,也在屋內和車庫等角落架設好隱藏式攝影機與總部進行連線,連她的手機內也植入衛星定位系統和竊聽器,方便他二十四小時掌控她的行蹤,確保母子倆的安全。

「你都決定好了,還有我選擇的空間嗎?」她便咽地說。

「我希望我們能好聚好散。」易行濬十分不舍地脫下無名指上的銀戒,放置在床頭的邊柜上。

他的「新身分」不需要這枚銀戒,太多的牽絆,只會替他們引來更多殺機。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切割,把自己生活過的痕迹一點一點的抹去。

「好聚好散……」她啞聲道,漾出自嘲又苦澀的笑。

凝看他放置在邊拒上的銀戒,她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年,兩人在小教堂里,他們許下的結婚誓詞——

我很確定你是我的伴侶、我的愛人、我存在的意義。

我的心,永遠屬於你;我的心臟,為你而跳。

在我們結婚的這一刻,我答應你,將我的心交到你的心中——我承諾,我將永遠珍惜你,不管生老病死,永遠不離不棄……

曾經那麼堅定的承諾,對照如今的局面,顯得格外諷刺。

原來這輩子她做過最糟糕的事,就是相信他。

兩人沉默地對峙著,時間彷彿凝止在這一刻,直到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

叩叩!

「媽咪,你起床了嗎?」小傑扭開門把,探身走了進來,瞥見站在床畔的易行濬,接着喊道:「老爸、媽咪,早安。」

「早安,小傑。」她連忙揩去腮頰上的眼淚。

「媽咪,你怎麼了?」小傑跳上床,貼蹭在詠橙的身邊,瞧見她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明顯就是剛哭過。

「沒有。」她搖搖頭,但眼淚硬是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沒有為什麼要哭呢?」小傑貼心地抽了張面紙給她。

「小傑,我們有件事要讓你知道。」易行濬蹲下身,凝望着一臉純真的小傑,語氣嚴肅地說:「我跟你媽咪已經離婚了。」

「為什麼要離婚?」小傑好奇地問道。

「因為爸爸要去很遠的地方,不能照顧你們了。」易行濬輕撫著兒子的發心,眼底儘是不舍。

「那我跟媽咪怎麼辦?」小傑無助地咬着嘴唇。

「因為爸爸和媽媽沒有要在一起了,那你想跟誰呢?」易行濬象徵性地問了一下。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小傑一定會選擇跟詠橙在一起,他只是想讓她明白,即使他離開了,她的生命並非一無所有,還有一個很愛她、很需要她的兒子。

「當然是跟媽咪在一起。」小傑毫不猶豫地說。

「小傑,那以後保護媽咪的責任就交給你了。」易行濬按住小傑的肩膀,語氣嚴肅地叮嚀。

「每次爸爸出差不在家的時候,都是我在保護媽咪啊!」小傑驕傲地說。

「我就知道小傑是個很勇敢的小孩。」易行濬對兒子的答案十分滿意。

聞言,詠橙的眼淚流得更急了。她不想在小孩的面前表現得如此脆弱無助,但她就是無法阻止自己的淚水。

「媽咪,不要哭了啦!」小傑摟住詠橙,笨拙地安慰她。「我會保護你,也會永遠愛你……」

易行濬深深地凝看了詠橙和小傑一眼,隱忍住想擁抱兩人的衝動,拎着簡單的行李,走下樓。

屋外傳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喚回詠橙的思緒,她推開小傑,赤着腳奔下樓,企圖想再看易行濬最後一眼。

當她走到樓梯底時,發現牆上懸掛着的有他的照片都被一一收起來了,只剩下她和小傑的照片。

原來他昨晚沒進房間就是在忙這些……

這男人,竟然殘忍得連一點回憶都不肯留給她。

曼哈頓的摩天大樓高高低低地矗立在市中心,帝國大廈的尖頂變幻著璀璨的亮光,為這城市平添了幾分浪漫的氣息。

易行濬佇立在玻璃帷幕前,眺望着前方的尖塔,過往的記憶紛至杳來地湧入他的腦海,愈是甜蜜的,如今回想起來愈是格外的沉痛。

自從搬出兩人的寓所后,他常隔着熒幕監看着詠橙的身影,看着她開車送小傑上課,看着她接小傑回家,看着她強顏歡笑……

偶爾,還會在停車場的巷口,看見她坐在駕駛座上,很笨拙地跟蹤他。

易行濬呆愣了好半晌,直到指縫間燃到盡頭的香煙灼痛了他的皮膚,才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Shit!」他低咒一聲,抖掉手中的煙蒂。

韓克森和傑克站在辦室公門口,隔着玻璃門將他落寞狼狽的模樣看進眼底,兩人交換了一記眼神后,象徵性地輕叩兩下玻璃門。

「局長。」易行濬望向門口,朝兩人頷首。

「這是我請上面的人替你們弄的新身分。」傑克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他。

「嗯。」易行濬抽開信封,裏頭包括一串鑰匙、磁卡、護照和「易行濬」這個新身分的相關資料。

「你的新身分,易維涪,三十歲,未婚,任職於DEA佛羅里達州……」傑克解釋著這場佈局。「另外,逮捕麥特·古斯曼這項計劃我們會和DEA佛羅里達州辦事處的探員合作,因為那裏更接近麥特的活動範圍,一來更容易引君入瓮,二來避開紐約更能保護你的家人。」

「我知道。」易行濬贊同他的意見。

「等細節都安排周全后,你們就前往佛羅里達州。」傑克吩咐道。

「局長,那我有新身分嗎?還是依然以『Hanson』的身分執行任務呢?」韓克森問道。

「你的新身分。」傑克將手中的另一個信封袋遞給韓克森。

韓克森興沖沖地拆開信封,瞧見上頭的資料照片時,俊臉頓時沉了下來。

「妮可?!」韓克森低嚷道,連忙抗議。「局長,為什麼我的身分會是妮可呢?而且職業還是鋼管舞娘!」

「第一、這次你的任務是暗中支援黑鷹;第二、麥特這個人很好色,你剛好可以發揮自己的「長處」。」傑克拍了拍韓克森那張過分漂亮的帥臉。

「局長,這分明是要我去色誘他嘛!」韓克森攬緊眉頭,對這樣的安排很有意見。

「能力愈強,責任愈大。」傑克拍了拍韓克森的肩頭,呵呵笑地走出辦公室。

韓克森隱忍着想飆髒話的衝動,他情願穿上緊身衣變身為「蜘蛛人」,也萬不想假扮成鋼管舞娘「妮可」!

「現在就是要我犧牲色相,去拯救世界就對了!」韓克森從唇縫間迸出話來,恨不得一腳瑞向局長。

難道長得太過俊美,也是一種錯?

「在你要去拯救世界之前,先幫我一個忙吧!」易行濬意味深長地瞟看着一臉氣悶的韓克森。

「幫忙?」韓克森困惑地看着他。

「對。」

「什麼忙?」韓克森問道。

易行濬附在他的耳畔低語,只見韓克森聽完后,沒好氣地吼道:「現在就是要物盡其用就對了!」

韓克森暗罵了一句,果然是能力愈強,責任愈大。

「媽咪,這不是回家的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小傑,望着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納悶地提出疑問。

明明他們的家要在前面的路口右轉,為什麼媽咪沒有打方向燈,反而一直往前開呢?

「這是爸爸要去上班的方向,我們要去找他嗎?」小傑趴在窗邊,從街邊的廣告看板認出這是要通往「聯合國廣場」的必經之路。

「我……」詠橙輕咬下唇,答不上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每回坐在駕駛座上,握著方向盤,就會不由自主地開到他的公司附近,隔着車窗默默地偷看他。她會忍不住想他吃飯沒?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一點點想起她?有沒有一絲絲眷戀起他們的家?

抑或真如他所說的,只要待在她的身邊,他就無法呼吸?

「媽咪,其實我有一點想念爸爸……」小傑低下頭,手裏抓着易行濬送的鋼彈模型,低聲地說。

雖然以前爸爸也常常出差,不在他們的身邊,但起碼每天都會打電話回家,會逗媽咪開心,會叮嚀他保護媽咪。

可是現在家裏的電話很少響起,媽咪也不笑了,常常對着窗外的街景發獃,有時候下雨了連衣服也忘記收,冰箱門忘記關,昨天還忘了去音樂教室接他下課……

「我也很想他。」詠橙低聲開口。

儘管他曾經說過那麼多涼薄的話,她還是非常想念他,想念過去的美好,想念他的擁抱,想念他微笑的表情,想念被他瘋狂熱愛的感覺……

詠橙彷彿受到牽引般,下意識地又開車來到他公司附近的停車場,她笨拙地將車子停靠在街邊。

「媽咪,我們現在要幹嘛?」小傑好奇地問。

「媽咪想看你爸爸過得好不好。」詠橙老實地說。

「喔。」小傑點點頭,對大人的世界似懂非懂。

他問過老師什麼是離婚,簡單來說就是爸爸和媽咪分開了,但爸爸依然是他的爸爸,媽咪也依然是他最親愛的媽咪。

他從背包里取出一包洋芋片,一邊玩著鋼彈模型,一邊吃着洋芋片。

「如果你想知道爸爸過得好不好,直接打電話給他就好了啊!」小傑直率地說。

自從老爸不在家之後,他的電玩基金馬上歸零,原本還希望能拿着老爸給的零用錢去儲值,買新的裝備。

「媽咪不能打給他……」詠橙沮喪地說。

她已經失去關心他的權利了,他的一切理應與她無關,只是她怎麼也割捨不下……

「那我們等在這裏,不會是要跟蹤老爸吧?」小傑停下吃洋芋片的動作,瞟了她一眼。

唉,真糟糕,媽咪的開車技術那麼差,一定馬上就會被老爸發現的啦!

約莫過了十分鐘,詠橙瞧見易行濬由一棟辦公大樓走了出來,身邊還跟着一位身材高挑、蓄著金色長發的女人,兩人狀似親密地朝着停車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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緝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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