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小姐,陳公子來信了。」一名丫鬟拿着信,規規矩矩地站在閣樓外間低低地說。

午後正在休憩的女子緩緩地睜開眼睛,輕應了一聲:「拿進來吧。」

丫鬟推開門,小步地走到女子面前,恭敬地將信呈上。

年輕女子是余府的二小姐余歡兮,她伸出白皙的手接過信,慢條斯理地坐了起來。

余歡兮正要看信,門外突然一陣吵雜,她微微蹙眉,「秋景,你去瞧瞧是誰來了,要這麼大的陣勢。」

秋景應下,忙不疊地出去,一瞧來人,她福了福身子,「夫人。」

余府的女主人只是擺了擺手,焦急地走到房中,「歡兮……」

「娘,何事這麼慌慌張張的?」余歡兮離開床榻,隨意地理了理服飾,一頭長發來不及整理,就隨意地披散在肩上,一雙迷人的星眸里充滿著疑惑。

「我可憐的兒……」余母走到她的身邊,激動地圈住她的身子,「真是造孽呀!」

「娘。」余歡兮不悅地出聲,迷迷糊糊地醒過來,還未明白髮生什麼事情,就聽得娘一陣哭天搶地的話,她的心情也或多或少地被影響到了。

余母只是一個勁兒地哭,什麼話也沒有說。

余歡兮眼見娘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就耐著性子等她哭夠了再問,免得浪費口舌。

但這一回,余歡兮沒有等上多久,余父也來了,一臉的殺氣騰騰,「殺千刀的混蛋,讓老子看見了非揍死他不可。」

「是何人惹爹生氣了?」余歡兮無奈地說,她雖置身其中,卻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余父望了聰慧的二女兒一眼,心裏更難受了,一個勁地搖頭,「都怪爹有眼無珠啊。」

余歡兮靜靜地看了看爹,又看了看娘,眼眸一轉,不知所措地站立着,她一手輕拍著娘,一手拽著信,眼微微垂下,正巧可以看清信的內容。

半靠在女兒身上哭得不能自已的余母,感覺手下的身軀正在不斷地僵硬,她哭哭啼啼地止住眼淚,看着自己的女兒。

余母這一看,心裏就慌了,余歡兮姣好的面龐上儘是怒意和不堪,她心裏一驚,順着女兒的目光一看,發現了那信。

余母連忙拿過來一看,這一看差點把她看得眼一翻就昏過去了。

「來人,扶住夫人。」余歡兮冷冷地吩咐道,一旁的丫鬟們趕緊上前,她轉頭看向一直搖頭的爹,她面色蒼白地上前。

「爹……」

「哎。」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余歡兮白著臉,身體微微地發抖。

「爹也是晌午時分知道的,那畜生竟然要悔婚,據說過幾日就要給梅家女兒下聘禮。」

余歡兮今年已經十七了,是一個大姑娘了,上有一個姐姐,在兩年前便出嫁了,而她這麼大了卻還待嫁閨中是有原因的。

在她及笄之前,余父便替她定親了,對象是金陵城中有名的才子陳曦,兩方互交了信物,也就說定了這門親事。

但陳府遲遲未上門迎親,余父單純地認為是陳曦要考取功名的原因,他也就等著了,反正這事情就跟砧板上的魚似的,怎麼也逃不掉的。

但瞧瞧,如今鬧了大笑話了,這個陳曦哪是在考取功名,根本就是不思上進。

陳曦在不久前看上了那貌美如花的梅家小姐,梅家小姐剛及笄,年幼無知,陳曦幾番勾引挑逗,她便上鈎了,兩人勾搭在一起,於是便有現在的光景。

余歡兮樣貌雖不及梅家小姐,卻也是一個清秀佳人,不少良人慾與她說親,只因她早有婚事在身了才作罷。

若不是陳曦的拖延,余歡兮早已尋覓一個好人家,指不定是好幾個娃的娘親了。

「所以他要悔婚?」余歡兮手中的信早已被她捏成了一團,纖細的小手死死地拽著,白皙的肌膚上冒着青筋。

「沒錯。」余父見女兒深受打擊的模樣,心裏更是痛不欲生,氣憤地說:「女兒,莫難過,為父定會為你討一個道理回來。」說着,余父轉身就要往外走,手卻被一雙小巧又堅定的手給拉住了,他頭也不回地說:「為父一定要為你討個說法,女兒莫攔。」

沒料到,身後的余歡兮輕笑出聲,那笑聲冷得讓周圍的人汗毛直立,連余父也不安地看着她。

「爹,女兒無事。」

好一個陳曦,若是無意,可早早提出解除婚約,如今她年紀不小,要找一門好親事當真是難上加難;其次,他若是有悔意,怎麼也該是由她提出退婚,但他卻毫無誠意且膽小怕事,不敢當面請罪。

最後,他一點情面也不留,竟然退了婚便打着算盤迎娶那梅家姑娘,饒是她脾氣再好,她也忍不下這口氣。

余歡兮冰冷地說:「還請爹不要衝動,面子沒了,沒道理連裏子也沒有,讓別人徹徹底底地笑話余府。」

這話一說,余父再怒也別無他法,他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人,在縣衙里做一個小師爺,靠着祖宗留下的良田才沒有窮到喝東北風,生活上倒也是滋潤。

「爹。」余歡兮雙目清晰地看着爹,「這考取功名是要看禮義廉恥,他惹上了也絕不會好過。」

余父驀然被點醒了,一個訂了親的男人毫無理由地退婚,當真是毫無廉恥,陳曦要娶梅家姑娘他折騰不了,但這考察廉恥之事,他還是能在其中攪黃。

余父的臉色緩了下來,再擡眼,只剩餘怒和愧疚,「歡兮,你可是如何是好啊?」

余歡兮的臉越發的白,雙手握在袖中,微微地揚起一抹笑,「只能聽天由命了。」

一年後。

金陵城郊外有一座茶園,此時天色灰濛濛的,清晨的薄霧正如一層紗輕輕地覆蓋在茶園上方,無數個採茶女正背着竹簍,一手一掐,準確無比地將春茶的嫩芽摘下。

一名身穿素色的幹練女子緩緩地走過來,她一邊觀察著茶色,一邊吩咐身邊的總管,「這春茶甚好,待全部摘好后便炒茶,千萬別耽擱了。」

「是,小姐。」總管點頭道。

「你們也辛苦了,天未亮便起來幹活了,今日的午膳可得豐富一些,再者,多出來的茶葉便讓他們帶回去嘗嘗鮮。」她朝總管吩咐道。

「謝謝小姐。」總管開心地謝道。

余歡兮囑咐了幾聲便轉身離開茶園,秋景緊緊地跟在她的身邊,小聲道:「小姐,昨日你受了涼,今日又起得早,不如回去吧,喝一碗薑湯,再睡上一覺。」

余歡兮搖了搖頭,「身子是乏,但全無睡意,等一會兒顧府要派人過來了,我這個主人家總要在場的好,免得別人說閑話。」

一旁的秋景聽了眼都紅了,這麼好的小姐就因為被人退婚,至今還未婚配,城中的風言風語也着實嚇人,小姐便搬出府中,住在這茶園裏。

當初余父將這良田租給一對夫婦種茶,哪知今年年初那對夫婦說不租了,這地就這麼放着。

後來才得知,原來是這茶樹生病了,那對夫婦才會說不幹就不幹,也不知是誰傳出去的,沒過多久就說是余父的田地有問題所致的,以至於這塊地無人問津。

余父正發愁,余歡兮也無事可做,便請了人過來看看,那人是種茶高手,一看就知道問題所在了,給了一個法子,茶樹過了一段時間便恢復了。

余歡兮見短時間不會有人要租地,便向爹要了這塊地,起初她懵懵懂懂,所幸她自小學東西快,一回生二回熟,加上她虛心請教,種茶師傅也細心指點,很快便上手了。

余歡兮接手沒多久之後,第一批秋茶的質量和產量總算安撫了她的擔憂,也是那時候開始,她與顧府立下了約定,茶園未來一年內的茶量都會賣給顧府。

余歡兮不懂經商之道,以低廉的價格將去年的夏茶賣給了顧府,包括後來的秋茶。

但今年的春茶質量和數量比去年的更好,所以她希望能擡高價格,她只是一個小女子,沒有要賺大錢的想法,但總不能被人坑。

余歡兮輕輕地走到大廳,她剛一走進去,就看見一名身穿深藍色長袍的男子站立在大廳中間,而曾經與她打過交道的顧家總管則是站在男人身後,以他們站着的位置看來,似乎這個男人在顧府的權力更大一些。

余歡兮淺笑地走過去,「何總管。」

何總管轉過身,對着她一笑,「余小姐。」他微微側過身子,「這位是我家公子。」

聽聞何總管的話,余歡兮有些訝異,她看向那一開始就背對着自己,如今轉過身的男子。

眼前的顧府公子很是年輕,約莫比她大兩三歲左右,沒想到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個奸商了,余歡兮想的還是他上回低價收購茶葉的事情。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位顧公子長得頗為英俊,膚色也不似一般公子那樣的白,估計是因為大江南北地跑來跑去,才使得肌膚略黑。

不過這樣不會讓人覺得他粗俗,反倒是增添了幾分男人氣息,比起在城中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們要好上太多,恰恰又比一般商人要優雅上少許,也許是因為他不愛笑,沒了油嘴滑舌的壞印象,緊抿薄唇的模樣倒是能看出他是一個嚴於律己的人。

「在下顧上溯。」他開口道。

「顧公子好。」

「余小姐有禮了。」顧上溯淡淡地說,一雙黑眸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茶葉收購的事情本是輪不到他來干預,這等小事自是交給了管家來處理,他只是剛好經過這裏,便順便來解決這樁事情而已。

去年黑心低價收購了茶葉,不久前卻收到這余小姐贈送的春茶,茶葉一經沖泡,濃郁的茶香溢滿了全室,光是聞便令人蠢蠢欲動,而他只品了一口便滿意地笑了。

她的舉動便是暗示他物有所值的道理,可見她也不愚昧,自知被坑了,聰明地沒有在過去的事件上多加為難,反而放眼現在,於是他好奇,是怎麼樣的女子才會有這等慧心。

「真是怠慢了,秋景,趕緊上茶。」余歡兮朝貼身丫鬟吩咐道。

「是。」秋景領命而去。

余歡兮客氣地請他們入座,待坐穩了,她客套地說了幾句,便直入話題中心,「想必茶園的春茶,顧公子喝到了吧?」

「是,謝謝余小姐的美意。」顧上溯的眼裏升起一抹笑意,這姑娘的心思都放在臉上,頓了一下遂又開口,「味道極為鮮甜。」

余歡兮一聽,認為有戲了,面上一喜,「能得顧公子的美言,真是極好。」

顧上溯點點頭不多話,眼睛直望着她,等着她再次開口,他在商場多年,也遇見過少許的女商人,卻沒有一位眼神如眼前這位這麼純凈,興許是她入世未深,或者是她貪求不多。

見顧上溯耐著性子不說話,余歡兮只好開口道:「顧公子,實不相瞞,上一回的價格委實是低了一些,我不是一個商人,不過是湊巧手邊有一個茶園,隨意地侍弄罷了。」

余歡兮沒有心機,一股腦地說了清楚,「還請顧公子莫苛刻這價錢。」

她的言下之意還是樂意與顧府合作的,不是說別人給不起高價,而是她覺得該先跟他商量看看,若談不妥也不是她的問題,而是他太摳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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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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