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嬤嬤和縛兒相覷了一眼,雖是心知肚明,還是只得勸自家主子萬萬重太較真。

皇上的心深不可測,誰也捉不住,可皇嗣才是鐵打鐵的靠山啊!

「娘娘,您是目前後宮之中唯一孕有龍種的主子,名位又是最高的,若這一胎順當生下的是個小皇子,那麼皇后鳳位自該非您莫屬了。」嬤嬤好聲好氣地道,「所以您現在切莫心思太重,應當好好養胎才是。」

詩貴妃望着窗外明媚初夏的景緻,揚起一抹苦笑。「嬤嬤,本宮何嘗不想專心一意護好這孩子便可?只怕咱們想安生,旁人卻見不得咱們好。白淑妃、吳妃、趙嬪……哪個是好對付的?現在又有皇上心尖上的人兒,趁本宮有孕時作亂,你說,本宮又如何能安心養胎?」

嬤嬤怔怔,搖頭喟嘆。

那倒是,這後宮之中,再怎麼清明,也總避不了東風壓倒西風,抑或是西風壓倒了東風。

「明日便是先太后祭禮大典,皇上至今卻還未決定由誰來執那孝媳之禮。」詩貴妃下意識地又去撫摸肚腹,心神越發綳得緊,片刻都不得放鬆。「這也是第一等大事,可你看皇上現下幹什麼去了?竟然帶個低下卑微的宮女去賞花用膳,她一個奴才,也當得起「用膳」二字?就不怕折了壽?」

見主子越說越激動,嬤嬤和縛兒忙撫胸的撫胸、順背的順背,好半天才安慰調停妥當。

「嬤嬤,皇上都好些天沒來看本宮和寶寶了,本宮真的很怕……」詩貴妃伏在嬤嬤懷裏,委屈氣噎,嬌淚落紛紛。「嗚嗚嗚…

…」

「皇上是愛您和小皇子的,娘娘別怕,別怕。」嬤嬤攬緊了自家主子,心疼得連聲哄慰。

「旁的妃子也罷了,可她阮阿童是個奴才,只是個奴才啊!」「娘娘,別再想了,身子重要……」「本宮不甘心,嗚嗚嗚……」外頭,初夏陽光正燦爛,卻怎麼也照不進景詩宮。

瀲華軒位於一處花團錦簇的園子裏,六面皆可推窗而出,觀看那一片盛放如紫霞紅霧的芍藥花海。軒中有明廳,還有個曖閣,平常掛着珍珠紗,迎風輕曳,就算逢盛夏酷暑時分,在軒內依然感覺清涼若水、舒暢宜人。

此刻,滿滿擺了一桌子都是玄清鳳平日最愛的菜肴,還有阮阿童喜歡的點心,他甚至將隨侍宮女太監護衛全攆到了軒外,獨留心愛的女人在身旁。

「本基基汝yf、直基基抓I袖在白龍眾般勘渴末渴了

「奴婢親自來便行了。」她不敢當真同桌共膳,又拒絕不得,只得側身半坐在椅於上,抱着碗找機會偷偷挪遠一點兒。

「再挪,朕就讓你坐到朕腿上來。」他鳳眸笑得彎彎,不動聲色道。

她一僵,只得乖乖保持原來姿勢。

「這才是朕的好阿童。」他滿意一笑,溫柔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皇上,」她有些遲疑,最後還是勇敢開口:「奴婢真的還有很多事要做,等吃完了,是否容奴婢退下一」「不準。」他夾了片魚肉到她碗裏。

「那奴婢只離開一盞茶辰光,去吩咐一下——」「不行。」他又在她碗裏放上一隻雞腿。「那一」

「再說朕就親自喂你。」他眸光嘜昧中帶着絕不容錯認的威脅,「用嘴。」

「咳咳咳!」她被口水嗆到,蒼白小臉瞬間通紅了起來,趕緊低頭努力猛吃,不敢再言。

雖然兩人接下來沒有再交談什麼,可一個就這樣滿面寵愛、笑意吟吟地忙布菜,一個卻是紅暈滿頰、吭也不敢吭一聲地忙吃飯,一時間,瀲華軒內氣氛安靜Ml尬中又滿滿幸福寧馨。

就像是一對民間平凡卻恩愛甚篤的小夫妻,正在相偕用餐。

可一頓飯還未用完,外頭已起了聲響動靜一「皇上。」阿婉悄然出現在瀲華軒門口,有些懊惱不快,但總算記得面上不顯露出來。

「景詩宮來人了,說貴妃娘娘身子不適,正召了太醫去診脈。」雖然來人字字句句都沒提及要皇上過去,可擺明連太醫都驚動了,皇上哪能無動於衷?

果不其然,玄清鳳傭懶含笑的臉色一變,有些為難地瞄了阮阿童一眼。

「這……」他清了清喉嚨,有點坐立不定。「嗯,可有說詩貴妃是哪兒不適?要不要緊?」阮阿童默默敢下筷子,低頭斂容起身。

看着她的舉止,他不由心一緊,心神恍傯之下,幾乎沒聽清楚阿婉回稟了什麼。「說貴妃娘娘肚子疼。」

「什麼?」他終於回過神來,神情有些焦急。「肚子疼,好好兒的怎麼會疼……朕還是去看看!」

「是。」阮阿童面色平靜地重過頭去,吩咐阿婉道:「你快隨皇上去。阿圓到太醫院葯庫那兒領一匣百年野山參並一些養胎補身珍品,速速送到景詩宮.阿琯和我到南苑小佛堂向觀音大士上香為娘娘和小皇子祈福。」

玄清鳳看着她鎮靜從容地交代好一切,剎那間心下既是感動又欣慰,卻又止不住細細的心疼酸楚。

她處事不驚,臨危不亂,指揮若定,宛然像個從容大度、統領六宮的一國之母。

可是她就這樣不吃醋不捻鮫,一心一意將他的女人和孩於安排關照得妥妥噹噹,玄清鳳滿心又酸又澀,大感不是滋味,卻又有苦難言。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也是他要的局面,他怎能怪她?又怪得了誰?「皇上,您該去景詩宮了。」她提醒他。

「阿童,朕……」他低頭看着她,心底劃過了無數的痛惜不舍和歉疚。

但是在景詩宮等着他的,也是他的貴妃和骨肉啊。

「去吧。」她輕輕牽動了下嘴角,不待他再言,行了個禮后便帶着宮女離去。

望着她遠去的單薄背影,玄清鳳良久無法思考,不能動彈。

這天晚上,玄清鳳沒有回寢殿,只命人回來吩咐一句,將大禮袍和彩凰頭面送至景詩宮去。

「聽太醫說貴妃娘娘心鬱氣結,腹中胎兒略有不穩之象,所以皇上今夜便在那兒歜下,好安安貴妃娘娘的心。」阿婉說着打聽來的消謇、。

阮阿童只是點點頭,將大禮袍和全套彩凰頭面置於金黃緞盒裏,仔細蓋上了盒子,交代道:「阿婉,阿圓,你們和萊公公小心護送這彩匣到景詩宮,切記一定要看着貴妃娘娘收下,路上千萬重教旁人有機會搗亂了去,知道嗎?」

「阿童姊姊,我們會的。」阿婉心疼地看着她蒼白卻沉靜的臉龐,鼻頭有些發酸,握住了她的手。「姊姊,你心放寬些,待會先睡下可好?你的氣色看起來很差,手又這麼冷,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可要請太醫看看?」「我很好。」她搖搖頭,微微一笑,「去吧。」

阿婉和阿圓滿臉都是擔憂,卻還是只能依言,提了宮燈,好好護送彩匣到景詩宮去。

畢竟明日先太后的祭禮大典,誰都耽誤不得。

待寢叚只剩自己一人,阮阿童強撐的一口氣像是瞬間散了,冷冰冰的小手扶住桌角,饅饅挪動着虛浮無力的腳步,勉強蹭到了小榻畔,氣噴吁吁地跌坐了下來。

胸口好痛……一口氣就像再吸不上來,她眼前陣陣發黑,再怎麼揉眼都無法將逐漸模糊的視線恢復清明些。

好像,越發看得模糊不清了。

她閉上眼,稍稍定了定神歇會兒,只待腦際暈眩感退去了些后,才翻找出小周元丹。

午後就該吃的,可她怎能當着皇上面服藥?

後來又是一連串的忙亂,景詩宮那兒還沒消停,其他宮苑跟着攪得雞飛狗跳,一下於這個妃子頭疼、一下子那個嬪昏倒,誰都不肯服輸。

沒人敢當真跑到景詩宮去「搶」皇上,就個個都到她跟前鬧,逼她代為去向皇上傳話,便是認定了皇上絕不會輕易對她發怒,也看準了她一個小小的領頭宮女不敢反抗她們這些嬪妃之命。

阮阿童夾在當中左右為難,只得想方設法周旋安撫,一個下午和入夜來,累得面色青白體衰力竭,若不是憑着一股意志力死撐,早已暈厥不省人事了。

「這樣煎心苦熬的日於,以後只怕會多不會少了。」她疲憊地半靠在枕上,望着殿外黒沉沉的夜色,不由澀澀地笑了。

如果她不愛他,那麼累的也不過是身,可偏偏她愛他,被迫周旋在他寵幸、擁有的女人堆之間,她一寸寸熬乾的都是心。

腦中,沒來由浮現了幼時隨侍他於書堂上,曾聽太於太師感慨地念過的一首詩:「不信呵,去那綠楊影里聽杜宇(鵑),一聲聲道: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也不知怎的,她喃喃念了出聲,越念,心底越是空茫凄涼悵然。

夜靜人悄,更深露重,今日是初一,就算抬頭也看不見明月,看不見星空,只有一片永無止境的黑。

五月初二,先太后祭禮大典,皇宮內處處懸掛着月牙色雪紗宮燈,象徵帝后的金黃色緞扎禮球,還有備種先太后最害歡的花卉

今日,該由清皇以孛於之身為先母行禮,上香,敬奠酒,然後再由孝媳執香恭拜,獻酒,敬上五禮鮮果點心,再來帝后共率眾嬪妃和奴婢宮女太監,為先太後行叩首三大禮,接着便是梨園坊上戲台演奏先太后最愛的絲竹曲目戲藝等等,這般到入夜,最後再上奉山珍海味百瞎祭拜,直待三炷馨香燃盡后,響玉碧十二鳴,如此方算禮成。

阮阿童身為皇帝身邊領頭大宮女,自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隨時要注意盯緊祭禮大典的進行狀況,半點都閃失不得。

她身子站得挺直,雙手捧著極為重要的紫檀百福托盤,上頭是酒禮杯盞,隨禮祭司的唱名行事。

「皇上敬奠酒禮……」

玄清鳳一身珠白銀綉龍袍,發束玉冠,絕艷俊容神色肅穆恭敬,可當楊袖要接過阮阿童獻上的酒盞時,不禁微微側首,對她投來了一抹溫柔祈諒的眸光。

好阿童,昨夜之事莫往心裏去可好?

她低眉順目,保持恭謹謙卑姿態,沒有抬頭接觸他的目光,面色也沒有任何絲毫害怒,只有平靜。

太平靜了,平靜得令他心下一陣打鼓,指尖微微一顫。

玄清鳳差點衝動得開口對她說些什麼,可身為帝王的尊嚴和此刻正行大典的規矩,件件樁樁都阻止了他。

沒來由地,他忽然也生氣了起來!

他明明就沒做錯任何事,為何要心虛?為何要覺得對她深感內疚?甚至毫不惜獻上一切給她,以博得她一個展顏釋然的笑?

他這皇帝在她面前,也窩促得太憋氣、太沒面子。電光石火匆匆轉念間,他面色冷俊沉肅了下來,抄起了那隻玉蓋,對先太后的牌位行了三拜,再將玉盞慢慢地放回她手上托著的托盤裏,期間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阮阿童目光放在手中盤底的酒盞上,什麼都不去細看,什麼都不去深想,只保持着面上一片木然。

眼前又有些眩然發黑,身子一忽發冷一忽發熱,可她咬緊了下唇,藉着那刺痛感維持住清醒知覺。

「詩貴妃娘娘代執皇后孝媳之禮,上前執香敬拜。」禮祭司又高聲喊道。

著一身珠白綉鳳禮袍,簪著全套彩凰頭面,顯得雍容端莊嫻雅美麗的詩貴妃蓮步上前,一手小心翼翼地護著腹中龍子,笑得好不幸福動人。

接過了香,先行了三拜,再交由一旁的阿婉代為插入香爐中,詩貴妃在禮祭司續道要敬奠酒禮之時,溫婉一笑,略微轉過身來,伸手就要接過阮阿童送上的酒。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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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斷我純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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