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事實證明,他還是比較適合經營他的航運王國。

「吃吧,你不是餓了嗎?」他溫柔地注視着她。

這種東西誰吞得下去啊"

她想翻桌,或者乾脆整盤往他頭上倒,可是當她抬起頭,看見他臉上帶着一絲忐忑的等待,他的手指上猶有燙傷的痕迹,剎那間,她所有的嫌棄全卡在喉嚨,再也說不出口了。

「我看……還是不要吃好了,的確不怎麼可口的樣子。」久久不見她動手,趙子安掩不住窘迫和訕然,尷尬地伸手過去拉盤子,「你等我一下,我去換個衣服就--」

花小姜突然把盤子搶回去,白了他一眼,「我有說不吃嗎?」

「你不用勉強自己。」他確實對自己的手藝不怎麼有信心。

「我是那種會勉強自己的人嗎?」她泠冷地道,拿過湯匙就挖起了一大口塞進嘴裏,含糊道:「尤其是對你。」

他看着她吞下第一口食物,然後又挖了第二匙,「好吃嗎?」

她手中的湯匙停頓了一下,接着若無其事地放進嘴裏,直到默默地吃了大半盤后,才低聲道:「還能吃。」

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喜悅地笑了起來。「你喜歡就好。」

花小姜眸光複雜地瞥了他一眼,不發一言地繼續把炒烏龍吃完。

「這樣夠飽嗎?要不要再煮碗湯給你喝?」他殷切地問。

「我要回去睡覺了。」她把空盤子遞給他,雙手攏緊外套,轉身自顧自地回家。

趙子安眼神溫和愉悅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心底滿是沸騰激動的快樂。

而回到對門家裏的花小姜,一關上門板,隨即衝到冰箱拿出礦泉水猛灌……

要恨他,不能心軟,不能心軟……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花小姜越來越瀕臨精神分裂的狀態。

趙子安實在太可怕了,如果現在是在打怪的話,那麼他完全是魔王等級的,非但刀槍不入還軟硬通吃,不管她用的是冷戰、混戰還是唇槍舌戰,絲毫撼動不了他分毫。

想快刀斬亂麻,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可能了,她現在就連想解開的線頭也找不到,被迫只能不斷糾糾纏纏、越陷超深。

可是她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為愛要生要死的恐怖時光,也不願像陸明月和李嘉陽那樣,眼看着關係已無法再前進,一個只能選擇放手,另一個卻怎麼也不肯鬆開。

不斷徘徊在痛苦的十字路口上,像是一種鬼打牆似的、永生永世的折磨,實在太可怕了。

但她最最害怕的,還是自己的意志會不會有一天終於崩潰,不只選擇了去埋葬掉那些悲傷的陰影,也忘記了血淋淋的教訓。

花小姜又剝開一顆止痛藥,和著白開水吞了下去,環抱雙膝,把疼痛的腦袋靠在膝頭上,眼角餘光瞥見掛在牆上的日曆。

對了,再一個月就過年了,手上這齣電視劇過完年後就要光榮下檔,所以她只要撐過農曆年,等開春后不久,就可以結束這檔戲,然後找個熱帶小島去度個長假,把這一切甩在腦後!

趙子安再怎麼忙裏偷閒,也沒辦法把整個華海集團丟著不管,追她到天涯海角去吧?

那個可惡的傢伙,害得她連出門覓食都得偷偷摸摸,還是趁他上班時間一次出去採買三餐回來,才不會不小心又撞見他,為什麼她要活得像個通緝犯似的?做錯事的人明明就不是她啊!

「對,只要撐到過完年就好了,」她臉上浮現一朵久違的釋然笑容,「一切就都會沒事了。」

趙子安坐在辦公椅內,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看着智能手機里偷偷拍下的、她橫眉豎目、咬牙切齒的表情。

這是前幾天趁小姜持着垃圾袋去追垃圾車時偷拍的,本來她只是氣喘吁吁,在看到他拍的那一剎那,表情就變成這樣了。

儘管她再怎麼想對他不理不睬,最後還是會忍不住氣到中計、猛跳腳。

他的笑容越發溫暖燦爛。

好像又回到了單純快樂的十二年前,他依然是她口中那個臭屁鬼趙子安,而她,也永遠是那個他既欣賞又忍不住想捉弄的怪咖小女生。

手機螢幕突然出現一通來電,伴隨着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喂?」他笑容微斂,「爸。」

「你最近的花邊新聞怎麼越鬧越大了?」

他聳聳肩,語氣渾不在意道:「爸,您放心,我有分寸。」

「我當然知道你有分寸,只是新聞鬧到連美國這裏的華人圈都議論紛紛。」華海集團董事長趙裕民雖然已經多年不管事了,昔日商界大老的霸氣仍在。「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華海集團,年輕人玩也不要太過火了,知道嗎?」

「我知道。」趙子安轉移話題問:「三藩市天氣好嗎?要不要回台灣過年?這裏的年節氣氛比較濃,除夕我們父子倆還可以一起去河潰公園放鞭炮,如何?」

「不如何。臭小子,少在那邊貧嘴,誰准你過年不回家的?」趙裕民差點被兒子的提議逗笑了,卻還是記得穩穩端住父親的尊嚴和架子。「還有,如果玩夠了就回來把正事辦一辦。」

他閑閑地道:「急什麼?我這裏的事情也很重要。」

「反正你記着自己的身分,千萬別給我們趙家丟臉。」

「放心吧,我一向公私分明。」他邊講電話,邊輕敲鍵盤,喚醒休眠中的電腦螢幕。「爸,這些年來您還不了解我嗎?什麼事我都劃分得很清楚,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知道就好。不說了,我跟你李伯伯約了打高爾夫。」趙裕民的退休生涯安排得很豐富,聽得出他正趕着出門。「掛了。」

趙子安注視着已結束通話的手機,像是在想些什麼,良久后才搖了搖頭,將手機擱在一旁,專心在工作上。

他當然不會忘記自己是華海集團的總經理,也是這個航運王國的繼承人,他有他的使命和任務,但是這一切都不會影響、或是左右小姜在他生命中的地位。

他愛她,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再三天就除夕了,今年一放就是九天的連續假期,趙子安一定會回美國過年吧?

花小姜捧著杯熱拿鐵,蜷坐在窗邊,望着停在巷子裏的那輛黑色休旅車,一臉思索。

理論上,她真是該謝天謝地啊。

她喝了一口混合著鮮奶香氣的咖啡,卻不知怎的有些悵然。

就要過年了,好像應該也要做點什麼,來湊這樣的一場熱鬧,可她仍然還是一個人,就算煮了滿桌子菜,動的也只有一雙筷子、一個碗。

花小姜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心底空空的,好像什麼都想,又好像什麼都不想。

寂寞真是一種可怕的情緒,它慢慢地蠶食著人所有堅強的防備,直到崩解的那一瞬間,才發現原來自己竟是脆弱得無依無靠。

每天日出日落,工作,賺錢,自己吃飯,自己看電視,哭也是一個人,笑也是一個人,她可以想像當自己老了以後,懷裏抱着一隻貓,手上夾着一根香煙,身上披着條厚厚的披毯,窩在電腦前喃喃自語的情景。

……這就是她想過一輩子的生活嗎?

她長長吁了一口氣,落寞地看着杯子裏漸漸消失的熱氣。

可是她還能怎麼樣呢?過去那麼傻、那麼挖心掏肺地愛了一個人,結果落得滿身的傷痕和烙印了一生的痛苦,現在,她還有愛人的勇氣嗎?

她想着這些日子來,趙子安真心誠意為她所做的一切,理智再冷硬,心卻也不由得仿徨了起來。

「我應該原諒他,然後也放過我自己嗎?」

寂靜在空氣中回蕩,她始終等不到自己內心真正的答案。

門卻在此時響起了兩聲輕敲。

她隨手把杯子一放,穿着厚毛襪的雙腳自有意識地往門口方向移動,直到手指碰觸到冰冷的喇叭鎖時,這才恍然醒覺。

「哪位?」她險些忘記獨居女子最基本的安全守則。

「我。」

花小姜像燙著了般急急縮回手,呼吸莫名有些慌亂,半晌后才恢復冷靜,穩住聲音道:「我很忙,有話就現在說吧。」

「明天下午我就要回美國了。」趙子安低沉的嗓音隔着門板傳來,依然渾厚得令人心悸。

明天?

她有一剎那失神,眸光一黯。「喔。」

「在回美國前,我只想再看看你,起碼讓我安心一些,好嗎?」他柔聲道。

花小姜內心交戰了許久,最後還是打開門,努力保持面無表情地望着他。

「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趙子安靜靜站在她面前,不發一語,只是默默凝視着她。

那樣專註而溫柔的眼神幾乎是憂傷的,她有些倉皇的垂下眸光,強迫自己的心不要跳得那麼急、那麼亂又……那麼痛。

「這九天你要記着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按時吃飯,盡量別熬夜。我到醫院幫你拿了胃藥,要記得吃。」

她的目光落在他遞來的白色葯袋上,咬了咬下唇,低聲道:「你不需要這樣。」

「我想要這樣。」他的語氣依然溫和,「注意你吃了沒,想知道你累不累,還有,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這些雖然都是很瑣碎的小事,但是對我來說卻很重要。」

「趙子安,沒用的,你這麼做只是浪費時間。」她握緊拳頭,指尖用力到深陷掌心,像是想藉由那樣的痛覺,提醒自己不要心軟,不能再心動。

「那些留給我擔心就好。」他沒有忽略她的舉動,心疼地抓起她的手,將她握緊的手指一根根扳開,輕柔憐惜地搓揉着柔軟掌心裏被摳出的點點泛紅痕迹。「真的那麼恨我,你大可以直接打我,用不着拿自己的身體出氣。」

花小姜渾身一顫,猛然抽回自已的手,「不用你管!」

他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把話吞回肚裏,只無聲地嘆了口氣。

「葯,我還有,那包你高興就自己留着,不然就扔了。」她硬著聲音道,「沒有別的事了吧?」

趙子安雙眸幽幽地注視她,眼底有藏不住的感傷,半晌后,才低聲道:「那麼你多保重。」

她別過頭去,怎麼都不肯再接觸到他的視線。

可是,不知怎的就是狠不下心關上門,就這樣讓門敞開着,直到耳朵清晰地聽見他打開對面的鋼鑄大門,然後是沉重門扉關上的聲音。

花小姜閉上雙眼,胸口緊緊糾結著,完全無法呼吸。

第二天、第三天趙子安果然沒有再出現她面前。

他真的回美國去了。

夜裏,花小姜背靠着門板坐在門口的地上,就這樣坐到深夜,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麼。

這不正是她要的嗎?接下來的這些日子,不再有人打亂她的生活,動搖她的心,她也不需要再矛盾痛苦掙扎,反反覆覆跟自己拔河,把自己弄得更煩、更累。

可是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比較快樂?

凌晨三點半,花小姜坐在電腦前,盯着螢幕好久好久,最後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花小姜,不能再分心了,你記住,再過三個小時天就要亮了,而你只剩下一點點就大功告成了。」她努力振作起精神,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加油!妳可以的!」

她簡直用盡吃奶的力氣,終於逼自己把最後一集劇本修改好,直到曙光透窗而入,身體因缺乏睡眠而顫抖,在勉強移動滑鼠,將檔案e-mail到導演的電子信箱后,這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到卧房,一躺下去就昏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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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約會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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