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再次見到他的那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元宵節與情人節相遇,座無虛席的高級中式餐廳里比往常多幾分喧譁。

蘇晨推開了女用洗手間的木門,避讓著門外排隊的隊伍,側着身軀往外走。

從國外回來不久,她有點不太適應國內密集的人群,但耳側傳來熟悉的語言卻是讓她心上一陣感動。

在那個陌生的國度里,走在大街上,人們說的都是那不帶聲調、儘是連音的語言;買完東西找不到回家的路,問路時聽不懂別人說的話,那些無助的畫面與眼前熟悉的熱鬧景象所產生的強烈對比,令她胸腔里湧起一股暖流,讓她的心臟跳動起喜悅的節奏。

而讓她心上一緊、心臟收了收的是,她無意中從服務生正在關上的包廂門門縫中,看到的那張如白玉般的面龐。

好久不見了。

蘇晨心裏清楚,既然已經回國了,遇見他是必然的事,畢竟他們兩家交情匪淺,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他。

顧瑾言,這個名字幾乎寫滿了她的青蔥歲月,她從懂事開始就走在這個人的身後。

孩童時期,他們一起調皮搗蛋地玩耍;青澀年華時,她將對他羞澀的微妙情愫藏在心中,還有後來在她離國後對他滿懷的思念……她似乎與他綁在了一起,她的回憶里滿是他的影子。

「出國以後不要寫信給我,也不要打電話給我,你知道……你麻煩死了。」

「好。」蘇晨微微一笑,眼眶盛滿了淚水。

他說話時一臉不自然的滿不在乎,可在聽到她回答以後,卻迅速而兇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說話的畫面,在她爸媽去世後的一年,她的哥哥蘇黎為了避免她觸景傷情,把她送去了蒙特利爾,那個以法文為主要溝通語言的加拿大城市。

她知道顧瑾言送機時說的話都是反話,但是十年過去了,她沒有跟他聯繫,沒見過他,也沒再跟他說過一句話。

就禮節而言,她應該去跟他打個招呼,平靜而得體地跟他說句好久不見,或許還能跟他握一下手,然後再優雅大方地離開,但他其實也未必認得出自己吧?她今年已經二十六了,而她離開時只有十六歲。

這十年間,他沒有見過她的樣子,他不知道她已經把以前那引以為傲且黑如綢緞的長發,給剪得齊肩了,他不知道她現在已經不再喜歡吃雪糕了。

正如顧瑾言不知道她的變化一樣,她也不知道他的變化,不知道他還是不是她熟悉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有了女朋友,又或者……已經結婚了?

心臟似乎被扯了扯,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了悅耳的詢問聲。

「蘇小姐,請問是要回包廂嗎?」

蘇晨擡眼看到服務生小姐禮貌的笑容,她略略點了點頭,在服務生小姐的帶領下,一步一步遠離那個包廂。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過去的都過去了,蘇晨微微斂眸,再睜大時,眼眸如秋水橫波,再無半分紛亂。

「台灣的洗手間太久沒參觀了,所以流連忘返?」蘇黎戲謔地說。

她的哥哥大概是最惡趣味的哥哥了,別人家的哥哥都待妹妹如珠如寶,捧在手心寵著,捨不得欺負半分,看不得妹妹癟一下嘴,而她的哥哥卻與常人相反,最喜歡調侃她,他最大的願望怕是要把她弄得炸毛。

「哦,你說的是男洗手間吧?」她的聲音故意拖長,「沒參觀過當然覺得新奇羅,所以流連忘返了一下下。」

蘇黎默了默,垂下眼眸,拿起桌面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蘇晨,你該找男朋友了。」他管不來的,由男朋友管一下也好,她真是太囂張了。

蘇晨立刻無辜地睜大眼眸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珠看着蘇黎,可憐兮兮地問:「哥,你是嫌棄我了嗎?哥,你不要我了嗎?」

蘇黎動作有點僵硬地把杯子放回桌面上,「沒……」

蘇晨繼續裝小可憐,泫然欲泣卻又裝着懂事,「哥,你是不是沒錢養我了?嗯,沒關係,我都明白的,哥你幫我找個病殃殃的老頭子富翁讓我嫁了好了,等他去了,留下一大筆遺產給我,我就接濟你。」

「蘇晨,你去加拿大雙修戲劇學位的那個畢業證書似乎沒用,演技太浮誇了。」

「是嗎?我覺得挺好的,很有林妹妹的楚楚可憐啊。」蘇晨從包包里摸出小鏡子,照着自己精緻的五官,側了側臉,一手撫了撫腦後的頭髮。

蘇黎斜眸盯着裝模作樣的妹妹,神情高深莫測,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們兩兄妹自小就打鬧慣了,鬥嘴嘲諷都是家常便飯,以前他的妹妹就像是個乖寶寶一樣,天真活潑可愛,面對他的調侃揶揄,他的妹妹只會紅著臉,睜大黑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鼓著雙腮奶聲奶氣地說:「哥哥是壞人。」

跟現在這個會在他面前裝模作樣,眼裏儘是頑皮笑意,會毫不猶豫回應自己歪言歪語的人,一點都不像。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他的妹妹大概會天真活潑可愛一輩子吧,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戴着重重武裝,讓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回國也有一星期了,你有什麽打算?是想先玩一陣子呢,還是進公司?」

蘇晨「啪」地蓋上了小鏡子,「我在加拿大讀MBA還加修戲劇,好累的……」聲音拖長,燦爛的大笑容掛在臉上,說話時還衝着蘇黎點一點頭。

蘇黎不回答,算是應了她,讓她繼續玩一段時間。

「後天開個party,在歡場。」

蘇晨有點驚訝,「歡場?就是城中名流里很有名的那個會員制俱樂部嗎?」她不斷眨著大眼睛,眼底帶着頑皮,話里儘是曖昧的笑意,「是哪位佳人有那麽精湛的馭術呀,讓我哥這麽理性的人,這麽誇張地奢侈了一把?」

「除了我親愛的妹妹以外還能有誰?」蘇黎也配合著她一起胡鬧。

蘇晨笑嘻嘻地沖着她哥傻笑。

他言歸正傳,「我請了部分賓客,名單回家給你看,你要是有想要邀請的朋友就補充一下。」

蘇晨微微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收了一點笑意,低了低頭,很快又擡起,「我不在國內十年了,哪還能有什麽朋友,我都聽哥的。」帶着笑意的聲音從將開未開的門縫中透了出去。

剛到包廂門外的顧瑾言擡了擡手,「算了。」他轉身就要離開。

正握著門把的服務生小姐有點錯愕,動作還未完成,剛開始就被告知要停住,她開門也不是,關門也不是,「顧先生不是要進去打個招呼?」

「不用了,我跟她不熟。」

服務生小姐看着走遠了的身影,才確定他不是說笑,她不露痕迹地把開了一點點的門關好,心裏不禁有點納悶,明明剛剛還說是很久的好朋友,明明還說有一段時間不見,很想念的啊,怎麽突然就說不熟了……

第二天天氣不錯,或者說溫暖得有點誇張,一點都不像初春的感覺。

蘇晨穿了件斜肩薄長衫,露出了半個美肩,腰間系了條腰帶,下身是一條齊臀小短褲,這一身簡直就是盛夏的裝扮。

坐在客廳里的蘇黎,看見衣衫單薄的蘇晨在屋子裏晃了整個上午,終於忍不住說話了,「現在還是初春,把你的肩膀膝蓋都蓋好。」

蘇晨縮着手,甩著故意空出來的袖子,走到蘇黎身邊,然後整個人蜷縮窩在沙發上,「國內的初春都這麽熱嗎?突然好想念加拿大總是零度以下的氣溫。」

「熱也要保暖。」蘇黎對於自己已經升級為老媽子的事實感到十分無奈。

蘇晨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一手手肘支在沙發椅背上,手握成拳狀撐著頭,「我在加拿大零下十幾二十度的氣溫里,過了十年還好好的,安啦!」

蘇黎說不過她,轉移了話題,「明天要穿的禮服都準備妥當了?都回來一星期了,找找以前的朋友敘敘舊,然後去做個髮型,別整天窩在家裏,無聊不無聊?」

「哥,你才剛到而立之年,怎麽就羅嗦得跟老頭子一樣?」蘇晨撇了撇嘴。

蘇黎快要被她氣死了,也不想想他一個鑲鑽級別的成功人士,在正常人都異常忙碌的星期一不去公司,反而留在家裏到底是為了什麽,結果還要被說羅嗦。

「好啦好啦,去就去啦,別用那麽兇狠的眼神瞪着我。」她原本一臉不耐煩的小臉像是會變臉一樣,瞬間轉換成討好的笑容,笑臉太過燦爛,讓人感覺是故意在裝模作樣,「我都聽哥的。」蘇晨穿上毛茸茸的拖鞋往樓梯走去。

「我還沒說完,你走什麽走,蘇晨,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而立之年的意思啊?我現在才二十九歲半,而什麽立啊?」

「你說那個是實歲,過了新年就算大一歲了好不好,哎呀,大男人一個,這麽計較這半年幹嘛,反正都是大叔的年紀了。」

「蘇晨,你的中文必須要重新學一下,還有禮儀……我還沒說完,你要去哪裏?」

「換衣服。」她關上了門。

大街上的行人擁擠如潮,馬路上的汽車川流不息,這大概是這十年裏唯一沒變的景象了。

蘇晨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沒有帶包包,一身輕鬆地走在行人路上,好奇地打量街上商鋪的眼神,幾乎讓行人以為她是來旅遊的,而非本地人。

其實她早在三十分鐘以前就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裏了,這些街道她覺得熟悉又陌生,她感慨,在她不在時,這個城市真的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回國的這些天裏,她都宅在家裏沒有出門,難怪她哥看不下去。

信用卡和手機她都是隨身攜帶的,迷路了也不會驚慌,這大概是她獨自在外求學多年,長進了許多的地方吧。

走了一段時間,蘇晨逛得有些累了,看見不遠處有間咖啡廳,看門面感覺氣氛挺不錯,她懷着好奇心推開了門。

服務生親切,音樂柔和,甜品美味,咖啡香濃,這是個好地方,而且跟她有緣,這裏是她亂逛找到的。

以前她不相信緣分這樣飄渺的東西,她相信事在人為,她相信她能夠創造奇蹟,她覺得只要她想,沒有什麽是不能的,即使真的不能也只是短期內不能,最後的最後,她一定都能如願以償,只是人越大,經歷的變故越多,話就不敢說太滿了,看的東西多了,也就慢慢相信緣分了。

有緣千里能相會。

結了帳,在她將要走出門時,手肘突然被旁邊一個戴着大大墨鏡的長腿美女拉住了。

蘇晨停住腳步,有點疑惑地看了一眼對方,「小姐,你有什麽事嗎?」

對方則是一臉驚喜,語氣里也壓不住喜悅,「蘇晨、蘇晨,你回來了!」看着蘇晨還是一臉疑惑的樣子,她乾脆把墨鏡往下一拉,露出了眼睛,「你不認得我了嗎?是我啊,知南!」

回憶在蘇晨腦海里如走馬燈地繞了一圈,她想起了當年她有一個好朋友,因為前一天吃壞了肚子,不能去送機的女孩,名字好像就是叫做知南。

「知南,好久不見了。」

司馬知南見蘇晨叫出了她的名字,一時感慨萬分,眼睛有點發紅,「是啊,好久不見了,都十年了,你總算捨得回來了,你幹嘛不打電話給人家?連信都不寫!我多害怕你是因為我沒去送機,所以生我的氣,要跟我絕交了。」

蘇晨沒想到自己離開十年了,她以前的好朋友還記掛着她,讓她心裏湧起一陣溫暖,「沒有,我只是……你最近怎麽樣?」

司馬知南見蘇晨不想說,也沒再追問下去,她交朋友不容易,所以一交就是一輩子,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跟朋友生分了。

「也好,也不好……哎,一言難盡。」

蘇晨還想再說什麽,可留意到周圍的人似乎都望着她們,然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其中有幾個女生說話聲音大了點,讓蘇晨聽到了說話內容。

「是Sima嗎?」

「應該是啦,你看她手腕內側的那個紋身,是啦,肯定是Sima!」

「Sima怎麽在這裏?不是說要去香港作宣傳嗎?還有她旁邊站着的那個女的是誰?」

「不管了,我要跟Sima合照拿簽名,我好喜歡Sima。」

蘇晨擡眼看了看司馬知南,她早已把墨鏡戴好,面有難色地咬着嘴唇,蘇晨立刻拉着司馬知南快步離開,而原本已經蠢蠢欲動的人群見她們一動作,就立刻湧上來追趕在她們身後。

蘇晨在加拿大最大的樂趣就是跑步,回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購置跑步機,所以雖然她這一星期一直宅在家裏,但還是堅持每天慢跑一小時。

被人追着跑是她從來沒有過的經驗,她覺得刺激極了。

司馬知南雖然是被人追着跑慣了,但是今天她穿着高跟鞋,基本上都是蘇晨拽着她跑的,剛跑過街角,她趕忙跟蘇晨說:「我的車,轉彎。」

後面跟着的人在拐了個彎以後,就看不見司馬知南她們的背影了,臉上都是失望的表情。

蘇晨透過茶色車窗看向車外,她笑了笑,回頭調侃司馬知南,「都有那麽多fans了,怎麽會不好?給我照幾張相、簽幾個名,讓我賺點零用錢吧,我才剛回來,還是無業遊民一個呢。」

司馬知南恨恨地戳了她笑着的臉頰一下,「十年不跟我聯繫,回來了也沒給我帶伴手禮,還想占我便宜,我戳死你。」

蘇晨跟她笑着打鬧了一陣子,兩人總算累了,癱在車椅上。

「明天在歡場開party,你來嗎?」

司馬知南惡狠狠地說:「你敢不請我試試看!」

蘇晨嘻嘻傻笑,司馬知南看着她的傻樣,忍不住又戳了她的臉頰一下,小聲地抱怨,「也不早點通知我,沒有做髮型,也沒有挑禮服。」

正在開車的男人在照後鏡里看了看司馬知南,「Sima,你明天有一整天的通告。」

司馬知南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車廂里的氣氛一下子沉了下來,一時場面尷尬。

蘇晨看了看臉色不善的司馬知南,岔開了話題,「知南,你還沒告訴我怎麽會進了娛樂圈呢,你是香港人,肯定是在香港出道的吧?你在台灣都有那麽多fans了,那在香港肯定是紅透半邊天了,恭喜啊。」

可司馬知南臉上沒有一點喜色,她只是搖搖頭,「我是在台灣出道的,哎,別光說我了,說一說你吧,國外的求學之路如何,有趣嗎?」

蘇晨也沒有強求,順着她的話題而下,「哪有什麽有趣不有趣的,說穿了不就是換一種語言說話而已,不過我那時候悲慘了一點,用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適應。

我有一次特別糟糕的經歷,那邊的公車都是按時刻表入站,精確得不得了,過了那個時間點,公車就會開走了,假如說你不好運,遲到了一分鐘,那就意味着你要等上一段時間,下一班車才會進站,而那裏冬天又特別冷,周圍全都結冰了,風就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痛死了。

那一次正好是在冬天,我的導師突然要我趕回校,說有急事,我就趕緊出門啦,因為穿了好多衣服,整個人都好重,走到車站我都累個半死了,然後一看手錶,完蛋了,遲到了一分鐘……」

司馬知南一臉驚訝,「哇,那怎麽辦?」

蘇晨笑笑,「能怎麽辦?就等羅,結果那天晚上回到家裏我就發燒了,燒到四十度,差點就掛掉回不來了。」

她的語氣風輕雲淡,完全沒有她話中的驚險,但司馬知南感受到了她的不容易,再看她臉上淡淡的笑容,一時心裏更不是滋味。

「既然那麽艱難,為什麽不回來?」

蘇晨還是淡淡地笑着,搖了搖頭,嘆了嘆氣。

「你去的是哪裏?」司馬知南問。

「蒙特利爾,嗯,你們粵語的譯法好像是……滿地可。」

司馬知南臉色變了變,「加拿大?」

蘇晨沒有說話,點點頭。

司馬知南認真看着她的神情,猶豫了一陣,終是忍不住有點試探地問她,「你……有跟顧瑾言聯繫嗎?」

蘇晨有點錯愕,「沒,怎麽了?」

「為什麽?」

蘇晨把頭靠在了椅背上,閉上眼睛沒有回答。

「那他知道你回來了嗎?」

「我不知道。」蘇晨閉着眼睛沒有睜開,「我好像有點困了,先睡一下,到我家就叫我一下吧。」

司馬知南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像是猶豫着要不要說些什麽,最後還是幽幽地說了,「你知道嗎,那時候他到處問你的聯絡方式,用盡辦法都找不到你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失魂落魄……認識他那麽多年,至今為止,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他這麽失常,你知道的,他有多注重儀態……」

歡場不愧是被城中名流追捧的地方,裝潢低調卻優雅別緻,場內最多的裝飾材料並不是亮晶晶的那一類,而是以木材為多,可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木材都是上等的柚木,真的就是低調的奢華,至於配套設施和服務方面就更是一流了,難怪名流們會以成為歡場會員來彰顯自己的時尚品味。

其實歡場算是個新興起的地方,蘇晨也是第一次來這裏。

雖然蘇黎對外宴請賓客時,用的是幫小妹洗塵的名義,但出席這次宴會的世家名流都心知肚明,這擺明了就是告訴他們,他蘇家在外求學的唯一千金已至適婚之齡,而今回城,城中世家子各憑本事追求,他蘇黎給得起嫁妝。

蘇家是城中地位不可動搖的製片公司之一,在娛樂圈可謂是呼風喚雨,近年來,第七、第八藝術迅猛地發展,使得蘇家毅然成為了城中新貴們想要抱大腿的對象,因而今天到場的人已經遠不只有城中世家了,連娛樂圈的明星、八卦周刊的狗仔隊也都在其中。

蘇晨沒料到她哥給她辦這麽大,剛進門踩上紅地毯,就毫無心理準備地被一堆閃光燈喀擦喀擦地迅猛攻擊,差點亮瞎了她的眼。

然後幾個拿著錄音筆的年輕人迅速上前圍着蘇晨,一連串的話不打結,幾乎沒有停頓地響在蘇晨耳側,「這次宴會是蘇氏環球製片公司總裁蘇黎先生,也就是蘇晨小姐您的哥哥特別給您辦的洗塵宴,請問這是否意味着蘇晨小姐您將會進入蘇氏環球製片公司?是要接任令兄的總裁一職嗎?」

蘇晨平常裝模作樣慣了,這下子遇上了這樣的突髮狀況,她一下子進入了平時一貫的狀態,裝。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她邊笑邊不著痕迹地看着四周,心裏暗暗叫苦,到底蘇氏公關部的人有沒有來啊?

蘇晨話音剛落,一個年輕男生立刻見縫插針地問:「聽聞蘇晨小姐在加拿大是雙修戲劇和工商管理,這兩門學科似乎沒有相關聯,而蘇小姐也沒有要進入蘇氏的打算,那麽請問您是打算進軍娛樂圈嗎?」

「研究戲劇只是我的興趣。」蘇晨的笑容已經有點僵硬了。

「請問蘇晨小姐為什麽會在加拿大獨自求學十年之久呢?是有什麽迫不得已的原因嗎?」

蘇晨刷地收起笑容,目光開始泛冷,直勾勾地盯着剛才問她這個問題的人,「你是哪家公司的」這句話就在舌尖,將要脫口而出,她要讓問她問題的這個人在那行里混不下去。

一個俊逸瀟灑的身影穿過了重重包圍住她的人群,走至她的身旁,他露出得體的微笑,接過了話題,「蘇晨醉心於知識海洋,可是我輩中自年少起就求知若渴的模範。」聲音還像以前一樣,像低低的大提琴。

圍着蘇晨的人似乎都有點驚訝顧瑾言的出現,一時之間沒有人再提出問題,也有一部分的人是看顧瑾言的笑容看呆了。

蘇晨看着他的側臉,面如冠玉,眉目疏朗,得體的笑容弧度似是往她心底里去了,跟她的情緒勾勾纏纏,「不好意思了各位,今天蘇晨是主角,還有很多事,要先離開了。」

蘇晨看見他話畢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目如朗星,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只知道他只需一個眼神就把自己給定住了,腦海變得一片空白。

顧瑾言再向媒體朋友點了點頭,手放在蘇晨腰側,帶着她離開人群,人群中也自動分出了一條通道讓他們離開。

等到他們走至會場中央時,顧瑾言放開了摟住蘇晨的手,蘇晨這才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剛剛……嗯,謝謝你。」

顧瑾言點點頭,似是毫不在意。

「好久不見了,你最近好嗎?」蘇晨見他似有轉身離去之勢,第一反應就是想要留住他。

「挺好的,勞你掛心了。」明明已經相識二十幾年了,他卻如同初見她一般,說着客套至極的話。

蘇晨心中微微酸澀,其實也只能怪她吧,誰叫她當初突然就說要離開,而且離開了這麽久,也沒跟他聯絡,他那時跟她那麽要好,經常一起打鬧一起玩,又怎麽會不生氣呢?

「那顧媽媽和顧爸爸好嗎?還有顧奶奶……」

顧瑾言開口打斷,「托你的福,他們都不錯。」

蘇晨啞然,只能獃獃地看着他,不知道再說些什麽才好,一時之間兩人無話。

會場里的人已經不少了,周圍都是相互寒暄說着家長里短的聲音,似乎只有他們兩人怪異地相對無言。

蘇晨心裏很難過,十年的時間過去,他們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聊天的話題。

會場上的人慢慢的越來越多了,氣氛也越來越活絡,而他們之間與旁人不同的僵硬,在人海中格外突出,蘇晨能夠感覺得到,會場上的一些人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們倆。

她覺得不舒服極了,正想藉故離開,顧瑾言卻突然開口,「當初不是說去美國修國際法,怎麽後來去了加拿大?」

蘇晨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因為本來申請的就是加拿大的學校……」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話也中斷了。

顧瑾言雙眸涼涼地望着她,輕輕地「呵」了一聲。

蘇晨眼帶歉意,「對不起,我……」

顧瑾言似是沒有耐性再聽她說話,他打斷了她的話,「不好意思,失陪一下。」轉身離開。

蘇晨站在原地,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只是微勾嘴角嘲笑自己,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她突然間憶起十年前的一幕……

「你為什麽突然要出國?國外那麽冷,你身體又不是很好,那裏說的又不是中文,不要去。」穿着牛仔褲,上身着緊身黑色背心的十八九歲男生一臉倨傲。

「是啊,我也覺得一點都不好。」正是二八美好年華的女生微微笑着點頭,身上流轉着嫻靜的氣息。

「那就別去。」男生一臉霸道。

女生咬了咬唇,看了男生幾秒,似乎有點心動,可是又搖了搖頭,「都已經安排好了。」

男生重重地吐了口氣,「那要去哪個國家?」

「美國……」

回憶里的他們,那時候是多麽的美好……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小妻太撩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小妻太撩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