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當雪子仍沉醉在初吻的甜蜜之中時,雅史又再度打來電話。

這次是約她共進晚餐和看電影。他告訴雪子已經在一家法國餐廳訂好位,為了怕雪子會有心理上的壓力,他還特地先跟她說:「天氣這麼冷,晚餐去吃路邊攤的熱狗,會感冒的哦!」這點也充份表現出他的善體人意。

她二十四歲的生日就快到了,看來今年的生日應該會過得很浪漫才對。

不過,她怎麼也料想不到——

雅史悄悄地準備了一個與她生日無關的大禮物要送給她。

而且收件的地點並不是在東京,而是離東京相當遙遠的能登半島。

雪子的父親——忠志和母親——孝子,兩人輪流將放在茶桌上的那張名片拿起來看,然後嘆著氣。

名片上有的字樣,那是一家迫使家庭旅館走上日暮窮途的濱海飯店。而且在它的右上方還有一個小小的的標誌。突然來訪的人事部長,是專程來勸忠志和孝子以他們公司員工的身分,再繼續從事旅館業。

這項提議的確是有點違背常理,不過,那位人事部長卻說:「這是我們總公司董事長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罷了。」末了,他又露出嘲諷的笑容說:「這該不會是您府上那位人在東京的千金,去拜託我們董事長的吧!你們還真不簡單哪!有這麼一位富有商業手腕的千金!」

不光是請他們到那家飯店工作而已,那位高木企業的董事長,似乎還命令那位人事部長把他們的債務移轉到雪莉飯店上。

兩人聽完這番像被鬼迷住的話之後,只能面面相覷,不停地長呼短嘆了。

到了約會那天,雪子既期待又緊張,一想到即將能再見雅史,就喜不自勝,她懷着一顆雀躍不已的心,前往約定的餐嬸。

然而,正巧到了約定的時閑時,雅史來了電話。

「不好意思,我不能跟你碰面了,因為突然有緊急的公事要辦!」

她猜他大概是在車上行流動電話吧!因為除了有少許的雜音之外,還可以聽到來往的汽車聲。

「你留在那裏吃完飯再走吧!我會跟店裹的經理打聲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哪裏……」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沮喪,雅史似乎也察覺到了,於是滿懷歉意地說了一句:「今晚我會打電話給你!」就把電話掛了,然後猛踩油門。

他可以感覺到坐在他身旁的人投遞過來的眼光——神崎初惠正在微笑。雅史一臉僵硬的表情,故意不看她。

車子正由高速公路朝海邊行駛。

「突然約你出來,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你大概不肯見我吧!」

「跟我見面會有什麼困擾嗎?是以前說過的那位清粥小菜的女孩嗎?還是你又另結了其他的新歡呢?」

初惠說話的口氣,從容不迫、充滿自信;一付不管對方是誰也不放在眼裹的態度。正因為如此,雅史側面的表情才會變得如此可怕,連聲音也變得生硬起來。

「我今天是為了工作而來的。」

「……」

「我們公司準備跟神崎產業合併,以增加銷售額,這項開發案已經在進行了。今後,我會跟你父親不斷地保持往來!」

他費盡心思想說些話來挖苦她。

不過,初惠臉上卻仍保持着悠閑的笑容。

「那麼,你也要跟我不斷地保持往來-!」

她如此一說,然後把身體靠在雅史的肩上。

雪子單獨去看電影,然後一個人獨自搭電車回家。她把雅史說的那句話「今晚我會打電話給你!」當成依據。強忍住寂寞。

她一爬上公寓的樓梯,就聽見屋內傳來的笑聲,大概是小瞳來了吧!

無可奈何,雪子只好再走下樓梯。不知怎麼回事,她此刻並不想見到他們。小瞳尚未回到自己的住處,她目前輪流住在不同的商業旅館,一有空,便會像今天這樣,跑來找菊雄。雪子不知道小瞳對哥哥,究竟是抱着什麼樣的感情。不過,至少她知道,菊雄已經對小瞳神魂顛倒了。

他竟然迷戀上和自己妹妹同年齡的女孩……唉,這點倒是挺像他的個性嘛!一想到此,雪子不禁噗嗤一笑。只不過,笑過之後,反而倍感寂寞。

小瞳將盛着菜的盤子放在桌上,有點害羞地說道:「我們這樣一起做晚飯,就好像……」

「好像是兄妹!」菊雄邂盛飯邂說道。

「不!」

「咦?」

「好像新婚夫婦!」

小瞳的話,令菊雄的雙眼為之一亮。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真是一次今人欣喜的失算!如果前面能再去掉「好像」那兩個字就更完美了。

「喂!菊雄!我下次要回去搬行李,你顆不願意陪我一起去?」

「啊!就是去跟你吵架的那個室友住的地方嗎?」

「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忘掉那個人了!」

「……哪個人?」

「跟我同居的人啊!」小瞳回答得很乾脆,「我沒跟你說過嗎?」

「沒……沒有,無所謂啦!反正你跟誰同居又不關我的事嘛!」

菊雄邊僵著臉邊哈哈哈地笑着,他整個情緒一下子跌落谷底。

不過,小瞳接下去所說的話,讓他低落的情緒再度攀升。

「我想談戀愛.我要把過去的事全部忘記,再重新談戀愛……」

「是啊是啊!重新談戀愛,當你驀然回首時,那人不就「近在眼前]嗎?古人不都是這麼說的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太好了!既然雪子還沒有回來,沒有法度,看來我們只好先吃這道薑汁肉片了!我到底在說什麼啊!哈哈哈哈!」

菊雄邊說一些無聊的俏皮話,邊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到小瞳「近在眼前」的位置。

這舉動簡直比說無聊的笑話更顯得無聊。

兩人吃完飯後,菊雄在洗碗,小瞳在擦桌子,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

「我去接吧?」小瞳這麼一說,兩手沾滿泡沫的菊雄便點頭答道:「也好!反正大概是雪子打回來的吧!」

「喂喂?」小瞳拿起聽筒說道。

「……今天真抱歉……」是男人的聲音。

「請……請問你是不是要找雪子啊?她還沒回來,不過,有什麼事,我可以替你轉達。」

「那麻煩你告訴她,請她回電話給我不管多晚都無所謂!」

「我知道了!您貴姓?」

「我姓高木!」

難不成會是他,小瞳趕緊打消瞬間掠過的念頭。

另一方面,掛上電話的雅史,也跟她有同樣的念頭,聲音實在太像了。他瞥了一眼放在木架上的那張照片,那是在母親生前全家人一起合拍的照片。

小瞳準備回旅館,菊雄迭她到樓下。

「我走了!菊雄,別忘了轉告雪子哦!」

「可是,那位叫高木的傢伙,到底找她幹嘛啊?難道他會是雪子的男朋友?對不起!我怎麼突然……」

「我勸你還是別干涉太多比較好!」

「是耶,話是不錯啦,可是……那傢伙,我早就跟她說過,如果有喜歡的男人,要先告訴我的!」

「有些事是很難跟哥哥啟齒的啦!我也一樣啊!」

「……」

「不要管妹妹的事啦!好好看着我就行啦!」小瞳一說完,就招手叫菊雄靠耳過來,對他說道:「我呢……想跟菊雄你,發展新戀情!」

小瞳在對他發出竊竊私語的同時,還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嘴唇一離開,她便嫣然一笑地說聲:「晚安!」然後就跑開了。

菊雄只能用手掌接住被親吻過的臉頰,整個人呆若木雞地目送著小瞳的背影。

為了讓興奮的心能稍微平靜下來,菊雄使到附近的公園散步。他才一進公園,就發覺雪子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鞦韆上。他雖然遲疑了一下,不過還是走了過去。雪子一見到他還把手按在臉頰上,便裝出極不自然的笑容問他:「你們吵架,然後你被小瞳打了一記耳光?」

「……我被「ㄅㄛ」了一下……」

「「ㄅㄛ」?」雪子不暇思索反問之後,便噗嗤一聲築了出來。「你臉頰上被「勺三」了一下是嗎?那又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聽到這話,菊雄突然板起了臉孔。

「……難不成你有經驗?」

「啊?」

「這種「ㄅㄛ」的經驗,怎麼沒什麼大不了的呢?」菊雄直盯着雪子瞧。

「什麼嘛!那又不是正確的語言文字!」雪子盪著鞦韆,避開他的視線。

「你有過嗎?」

「真討厭耶!你以為我現在多大啊?」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只有鞦韆發出的嘎吱嘎吱聲而已。

「對了!」雪子裝做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有沒有我的電話啊?」

菊雄也若無其事地問道:「你在等誰的電話啊?」

「啊,沒有的話就算了!我只是順口問問罷了!」

「……你有跟誰在交往嗎?」

「沒有啦!」

「……先把話說在前頭喔!我最討厭那種在背地裹鬼鬼祟祟的人了!」

結果,菊雄還是沒有把雅史的留言轉告給雪子知道。

雪子等雅史的電話等了一個晚上,雅史也同樣在等她的電話,就連矇著棉被睡覺的菊雄,也是直到天亮都還難以入睡。

調查公司寄來有關小瞳行蹤的最新報告.結果卻是最糟的情況。

(目前居住的地方不明)關於這點,他早有心理準備。問題出在後面的職業欄上寫着——(酒廊陪侍小姐)。

三浦將一張顏色相當庸俗的廣告傳單放在他桌上。

「就是這家店!我已經先去確定過了!她今天好像會去上班,聽說是大野健治那小子介紹她去的,不過他倒是已經辭職不幹了!我看他們八成是分手了!」

「你要去的話,就快點去!聽說她不是遲到早退,就是蹺班,連店長都念了她老半天。」

「……我知道了……」

「你睡眠不足啊?怎麼眼睛紅紅的?」

他沒有對三浦說是因為等雪子電話等到深夜的緣故,而三浦卻對他的沉默起了誤解。

「你是跟初惠小姐去夜遊吧!有什麼進展啊?」三浦笑着問道。

「那是工作!」雅史有點不屑地說道:「我是在招待神崎產業!」

「……難不成你對那位叫松井的小姐,動了真情?」

雅史輕輕搖頭。

「我只不過是一跟她說話,心情就會變得比較平靜而已,不關她的事!」

「既然這樣,為了公司的發展,你也該下定決心了吧!」

「喏!三浦!」

「啊?」

「你想……我已經把那個人給忘了嗎……」

三浦聽完之後,臉色大變,似乎想再說什麼。

雅史則不理會他,他把那張酒廊的傳單拿在手上,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他的流動電話發出響聲。

「你是什麼意思?」

雪子語含怒意。雅史將聽筒緊緊靠在耳旁,心想她大概是在為昨天晚上的事生氣吧!不過,雪子打電話給他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那件事。

就在剛剛不久,孝子才打電話去她公司,告訴她關於高木公司要他們夫婦倆到雪莉飯店工作的事。

「開什麼玩笑嘛!你替我們去拒絕!不管是要我們去飯店工作也好,還是債務轉移的事也好!」孝子勃然大怒地說道:「也不先跟我們商量一下,就這麼擅作主張。」

她壓根兒不知道有這回事,她不暇思索地問了一句:「高木先生真的那樣做了嗎?」然後就把電話掛斷,直接撥雅史流動電話的號碼。

待她滔滔不絕地說完整件事情的經過後,雅史人已經離開董事長室,走到走廊外面了。

「我跟你說我家裏發生的那些事,並不是要你幫助我們,請你不要隨便自作主張。我們全家人會同心協力想辦法還清債務,重建家庭旅館的。我的父母都非常努力在為這件事奔波,連我也是……」

「我以為這樣做對你們會比較好!」雅史往廊下的電梯方向走去。

「我強烈拒絕!」

「隨你高興!」

他突然變得大聲起來,因為他急着想快點趕去小瞳的店。

雪子被雅更道突如其來的口氣,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現在有急事要辦!」

「……」

「抱歉!我要掛電話了!」

在切斷電話的那一刻,電梯門也剛好開了。

雅史臉上的表情顯得更加凄厲。

雅史實住過於心急,他應該再慢個五分鐘……不,再慢個三分鐘再走出董事長室才對。

他才剛要進入酒廊,就被正好出來替客人買煙的小瞳瞧見了。

小瞳臉色慘白地消失在人群之中,她連錢包和衣服都沒回去拿,全身只帶着夠買一句香煙的零錢,以及記億模糊的雪子公司的電話號碼。

她到一家咖啡店去等雪子下班,她騙雪子說自己逃出來是為了甩開一位難纏的客人。「我大概在那家店也待不下去了吧!」她低喃道,這句話算是她的真心話。

「哎呀,總之,你先去我家吧!我想我哥哥應該已經回來了吧!好不好?」

雪子抓起帳單,取出錢包,突然從錢包裹掉出一張名片,她急忙弩身去抬取,沒想到小瞳的動作比她快了一步,小瞳撿起那張名片,上面印着(高木雅史)的名字,立即躍入她的眼帘。

「啊!謝謝!」

「……啊,哪裏……」小瞳的聲音有點發抖,「喂,這就是昨天晚上打電話來的那位高木先生嗎?」

這次換成雪子的聲音發顫了。

「他打過電話來嗎?」

「……菊雄,他……沒告訴你嗎?」

雪子默默地點頭。

「他打電話來向你道歉,說多晚都沒關係,請你回電話給他。」

「……」

「啊!不過,請你不要怪你哥哥!」小瞳趕緊維護菊雄。「因為是你先隱瞞他的嘛!你有菊堆這麼一位好哥哥,是多麼難得的事,你知道嗎?」

「……」

「而且……我也覺得連自己的哥哥都不能說的戀愛,還是別談的好。」

小瞳如此說着,並且悄悄地嘆了口氣。臉上流露出雪子所無法理解的表情。

之後——

雪子與決定去旅館投宿的小瞳分手后,一回到住處,就發覺菊雄的眼神異乎尋常.不但十分嚴肅認真,而且還充滿怒意。

「媽媽已經把全部的事都告訴我了!」

他低聲說道。他生氣的原因,有一半是氣自己的感覺遲鈍。在東京車站將他誤認為司機的男子;招待他們參加盛大舞會的高木企業的董事長;以及昨晚打電話來的「高木」先生,直到剛剛孝子打來的電話,他才好不容易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同一個人。

「媽媽說她這個禮拜天要來東京,那天剛好是你的生日,所以她會做你最喜歡吃的壽司,好讓我們三個人一起吃……因為沒錢,所以她會搭遠程巴士來,在這裏住一晚,禮拜一早上再回去。媽媽血壓高、心臟又不好,為什麼要特地跑到東京來……你知道嗎?」

雪子也默默無言地回應菊雄對她的指責,她心想如果菊雄老實告訴她昨天晚上雅史打電話來的事,她今天早上打電話給雅史時,也就不會對他那麼毫不客氣了。

「他先請你跳舞,讓你昏了頭,再拿鈔票來貼你的臉頰,接下來不就是要你跟他上床嗎?他之所以要幫助我們,無非是要你以身相許,來回報他,不是嗎?開什麼玩笑啊!」

「他才不是那種人呢!」

「媽媽也說了,那些錢是付給你當購養費的!」

「哥!像你這種粗線條的人,是不會懂的啦!你別管我!」

「反正我這個人就是粗漢一個!我不管你了啦!」

……他們兩兄妹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吵得如此天翻地覆了。

雙方開始陷入冷戰,既不交談,也不打照面。

菊雄早早就蒙頭大睡,雪子則綳著一張臉在刷牙。

她注意到鏡台上擺着一條她從未見過的項鏈,旁邊還附上一張紙條,字跡十分潦草地寫着(妹妹祝你生日快樂!雖然時間有點早……)。雪子悄悄地把項鏈拿在手上,雖然那是一條類似外國人在路邊攤上賣的便宜煉子,不過在洗手台的燈光照射下,卻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她轉身望着矇著棉被大睡的菊雄背影,但此刻的心情卻怎麼也無法開口跟他說一聲「謝謝」。

這時候,雅史也筋疲力盡地回到自己的住處。

在酒廊乾耗數個鐘頭的疲累,此刻全壓在他的背上。小瞳並不在店內,他只聽到一位像店長的男人咆哮著:「小瞳那傢伙,又蹺班了!」這就是唯一而且是毫無意義的交叉點。

他為自己調了一杯威士忌加水,然後邊喝邊聽電話錄音。

緊接着三浦打來聯絡有關業務的電話之後,答錄機裹傳來一位女性的聲音。

「你還好嗎?」

雅史的肩膀突然聳動了一下,那是令他懷念已久的聲音。

「如果你無法趕來參加我的婚禮,那麼希望你在二次會的時候能來,我非常期待與你相見!我先把地點的地固傳真給你!」

雅史轉向傳真機,那裏有一張署名(慶祝木原一郎先生和美琦小姐結婚酒會)的請帖。他瞥了一眼上面印的地圖,表情轉為扭曲,遂將整張紙揉碎。他將整杯威士忌加水一飲而盡之後,緊接着開始喝不加水的威士忌。

半夜裏電話聲響起,菊雄和雪子卻都躲在被窩裹僵直著身子,假裝睡着而不去接,事實上電話就放在他們伸手可及的地方。兩人都有預感,這電話可能是雅史打來的。然而,兩人卻都靜止不動,拚命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去接,電話反覆審了數聲之後便停了。

雅史邂喝着威士忌,邊悄悄地放回聽筒,他醉得相當厲害,正因為如此,才更想聽雪子的聲音。

儘管喝得再多,美琦那令人懷念的聲音。以及附在地圖下所寫的文字,仍無法從他的腦海中消失。

連那略帶圓形的字體,都今他難以忘懷:不僅今他雞以忘懷,更今他黯然神傷。

在雪子二十四次的生日當中,今年的生日算是她情緒起伏最劇烈的一次。

就在數天以前,雪子還深深以為生日這天.雅史一定會陪她一起度過的。

然而,此刻在她眼前的,卻是正在做壽司的孝子,她生了一天的夜車,神情顯得有點疲累。雪子已經痛下決心,不再和雅史見面了,也不再打電話給他。

「我根本沒跟高木先生交往,我跟他只不過是普通朋友而已!」

她斬釘截鐵地對孝子如此說道。

「可是,只不過是普通朋友,人家為什麼要替我們背債務呢?」孝子仍是一付不能理解的表情,雪子在不知不覺中也學起菊雄說過的話,她笑着說道:「他是可憐我啦!就像一些有錢人都喜歡做慈善事業的道理是一樣的!」

「可是呢……」孝子偷看一下雪子臉上的表情,擔心似地說道:「媽媽怕你被人家給玩弄了……媽媽還擔心萬一你真喜歡上那個人的話,該怎麼辦才好呢……」

「討厭啦!媽媽!人家跟他根本就沒什麼嘛!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跟高木先生之間真的沒什麼啦!」

「真的嗎?」

「真的,我可以向你保證!」

「……那就好!這樣媽媽就可以放心地回能登半島了。」

孝子終於眉開眼笑了。自從上次中元節回鄉探親后,直到今天她才又有機會見到母親。母親的外貌消瘦不少,大概是家庭旅館垮了,還得辛苦地背負一身債務的關係吧!她頭上的白髮也增加了不少。讓母親替自己如此操心,雪子內心感到十分過意不去。我真的不能再跟他見面了……雪子再次自我警惕。

菊雄也深深能夠體會母親擔心雪子的心情。所以他才極力想找一件愉快的事,讓母親開心。

他陪小瞳回她住的公寓去拿行李,一路上他神情緊張地對小瞳說:「唉——這個,要我怎麼說呢……是這樣子啦,我媽媽今天從能登半島來,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話,是不是可以來我家,跟我們一起吃壽司,我想把你介紹給我媽媽認識……」

然而。小瞳卻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她只是低着頭信步而行,似乎有什麼心事。她在想如果健治不在家就好了,但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如果趁他不在的時候去拿行李,未免太寂寞又太狡猾了點!

菊雄也被小瞳異於平常的樣子給嚇到,因此說完那句話之後,就噤若寒蟬。

「到了!就是這裏!」

房間里有燈光,表示健治在。

小瞳回頭望著錶情僵硬,佇立在原地的菊雄,首次展露笑容。

「別擔心!我跟他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

「……我呢!」

「啊?」

「我也很想跟你談戀愛呢!」

「……」

「我是這麼想的啦!」

小瞳想故意避開他的視線似的,於是去拉他的手,一起上樓。

敲門之後,健治默默無言,面無表情地出來開門。儘管看到菊雄站在小瞳身後,他的表情仍然沒有改變。小瞳和菊雄也一言不發地將衣服、化妝品等物品塞入袋子襄。健治站在屋內的角落,出神地望着他們兩人的背影。

「搞什麼嘛!我還以為你肯回心轉意了呢!」當他們整理好行李的時候,健治訕笑地說道。

菊雄替代低着頭不說話的小瞳,用充滿敵意的口氣回答道:「我們只是回來拿行李而已啊!」

然而。健治卻對菊雄視若無睹,他突然一把將小瞳攬到身邊,開始吻她。

「你……你幹什麼啊!」

菊雄拉開兩人,然後往健治的臉頰上揍了一拳。體型削瘦的健治吃了身強體健的菊雄這一拳之後,頹然地跪倒在地。

正當菊雄握緊拳頭,準備再給他第二拳的時候。

「住手!住手!」

小瞳發出尖叫聲。

接下來那一瞬間,出現了一幕今菊雄難以置信的書面。

小瞳用自己的身體覆蓋在倒下的健治身上。

早就過了晚飯時間,仍不見菊雄回來。孝子和雪子無所事事地望着桌上的壽司跟生日蛋糕,已經望了快二個小時。

「我們先開動吧!媽媽!」

雪子已經等得不耐煩,正當她從冰箱取出啤酒的時候,剛好電話響了。

「一定是哥哥打回來的,真是的,都已經……」

她拿起聽筒,但卻聽不到對方的聲音,只有一陣今人窒息的沉默。

「……喂喂?哥,是你嗎?」

「……我想見你……」

對方只說了這麼一句,是雅史的聲音,而且他好像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到我家來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你喝醉了嗎?」

「……我想見你……今天,我不想一個人單獨在家……」

掛斯電話之後,雅史仍在獨居的房間繼續喝酒。他根本沒嘗到半點酒味,他只是渾身佈滿令他刺骨錐心、悔恨莫及的傷痕。

早知道就不去了……他再次將手中那張捨不得丟棄的喜帖捏爛,然後丟到沙發底下。眼前再度浮現美琦穿着新娘禮服,捧著鮮花,臉上展露笑容的模樣。他混進舞會熱鬧吵雜的人群當中,在會場的入口處,遠遠地眺望着那位曾經是自己女友的笑容。他們只有一次四目相遇,美琦眨了一下眼睛,經過瞬間的躊躇之後,立刻又被輕盈的笑容給取代了。之後,他親再也無法待在那個地方,於是飛也似地逃離了會場,但又覺得自己真是沒用。

無論他再怎麼喝、怎麼醉,不僅無法排解心中的懊惱,反而更加深內心的煩悶。

雪子會來嗎……他只告訴她公寓大廈的住址,然後說會等她整晚。透過電話他仍可以感覺到她一臉為難的樣子。她也許不會來吧!她大概是不會來了!反正也無所謂。雅史拿起喝光的酒杯,再度倒入威士忌。

門鈴響了。

他一開門,看到雪子站在那裏。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稚史冷冷地說道。然而,他的視線卻軟弱無力地落在她的腳邊。

「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男人!」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勇氣,陪我一個晚上?」

雪子手上緊握著一條圍巾。那是她出門前,母親說:「今天晚上很冷!」就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來替她圍上。她跑到大馬路上去攔計程車時,這條圍巾卻在無意中從自己的脖子上掉下來。她對母親撒謊說:「公司的一位同事,突然說有要事要跟我商量!」她不知道母親是否完全相信她說的話,母親只是一言不發地送她出門。

她眼前浮現母親正等着她回家的身影,而雅史到現在始終不敢正視她。

儘管如此,雪子仍然注視着雅史說道:「在你的心中……就算只是一個角落也好……是否有我的存在?」

雅史仍然低着頭,不敢看她。

「那也無所謂!」

雪子將圍巾放在沙發上。然後慢慢脫掉外套,同時也取下菊雄送她的項鏈。

「我二十四歲的生日這天……想跟你……一起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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