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日頭漸升,雞啼鳥鳴,微風拂開了半合的窗,咿呀的聲響竟未驚動向來早起的唐怡亭,想必是昨日的事影響了她。

「秀該起床了,都已經辰時了。」

詠詠第五度進房,見到秀還在睡,心中直呼不可思議。可時間不允許她多想,只得動手搖醒她。

「……休書你留着吧!反正我不識字……」

唐怡亭囈語着,詠詠貼近她,這才知道秀又作了那個夢了。

「秀,那是兩年前的事了,你已經跟敔家沒關係了啦!」詠詠邊輕拍她的臉頰,強調道。

半晌,才將唐怡亭喚醒。

「詠詠!?天亮了嗎?」她撐開眼皮,看見詠詠在她房裏,直覺就是天亮了。

「早亮了,現在都辰時了耶!你又作那個夢?」

「嗯。」她點頭。

許久不曾作那個夢了,也許是他的再度出現,才讓她又作了那個夢……

「你都已經離開兩年了,該忘了啦!」她每回都這麼對秀說,可是好像沒有用耶!

「這污辱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秀,你這樣記着,只有自己難受罷了,敔家堡那個顧人怨的前姑爺又不痛不癢。」

提到這個,唐怡亭想起昨天和敵爺爺他們的「密謀」,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下藥,將他帶來……

「不會了,我不會再被他所影響了。」她堅定地發出承諾。

「真的嗎?」她對這話抱持着很大的懷疑。

「不好了,唐師傅快開門!」小二阿金和外送的鼓仔在房門外頭喊道。

「大清早的吵什麼吵呀?天要塌啦?」詠詠拉開門,就見兩人一臉焦急。

「詠詠,不好了」養老乃籠』的那幾個人又來鬧場啦!摔桌子砸椅子的,就要唐師傅出面。」阿金訴說着闖到內院的原因。

「他們憑什麼?報官了沒有?」

「報……沒報,總之請唐師傅快去前面吧!」鼓仔急得冒出一頭冷汗。

「我去看看。」唐怡亭面容平靜,好似昨夜的夢並未影響她一般。

「叫唐師傅出來!別畏首畏尾的。」

乒乓!又砸了幾張桌子。

唐怡亭等人走到前廳時,養老乃籠的人還在鬧着,外頭圍着一群百姓,指指點點地,卻沒有人敢上前勸攔。

「住手!」唐怡亭一喝,眸光瞪着對手派來的毛寶兩兄弟,「你們做什麼砸我的店?忘了我這玲瓏坊的幕後老闆是誰嗎?」

「我呸!管你是誰!你害死了蔡家那個書生,要找你賠命吶!你還在這裏跟我們大聲?」阿毛說道。

他受老闆指使而來,說要替蔡家書生討回公道,順便宣傳一下,教玲瓏坊生意做不下去。

「蔡家書生?詠詠,你可知道這個人?」唐怡亭一向在後面忙,鮮少到前頭幫忙,不認得誰是誰。

「知道呀!喂,你怎麼說他死了,他昨天明明才來過。」

「厚哦,你說他昨天有來喔!各位各位,蔡家書生今早突然暴斃,蔡家老母因傷心過度還在家裏昏著呢!」阿寶喝道。

「這事跟咱們有什麼關係?」詠詠心中泛著不安。

「沒關係才怪。我們老爺心地善良,接受了蔡家老母的委託,特地要我們兩個來向你們討回公道。你們拿毒河豚來賣,毒死人啦!」

「胡說!河豚我都處理妥當了。怎麼可能會有毒?他一定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唐怡亭道。

「分明就是強詞奪理!全洛陽就只有你這家玲瓏坊有賣這道毒河豚,現在弄出人命了,我看你怎麼跟蔡家老母還有洛陽的百姓交代!」阿毛說着,又掀掉了一張桌子。

外頭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河豚我處理的非常乾淨,以前吃過的人也不曾發生這樣的狀況,要說有人存心冤枉我,想讓我玲瓏坊關門大吉,也不是不可能,毛寶兩位兄弟,你們說是也不是呀?」唐怡亭逼近他們,銳利的眸子鎖着他們,猶如一把尖銳的刀刺向他們的良心。

「反正你今天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是不會走的。」阿寶虛張聲勢地挺直身說道。

「對,我們不走!」

「那……詠詠,去報官吧!我相信公正清廉的馬大人會把這件事調查清楚,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是!」詠詠得令,轉身要走,不料迎面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

「哪個……咦!?姑、姑……」

睨了她一眼,敔攸湑緊抿著唇。他明明就是男的,這小婢女竟然對着他喊姑姑?

外頭的人更是因為敔王駕到,駭得個個瞠目結舌。

而與毛寶兩人對峙的唐怡亭,並未注意到氣氛變了。

從不曾見過她這般自信,彷彿沒有一件事能夠打得倒她……

敔攸湑瞧傻了。

當年,他怎沒注意到她有這迷人的一面?

「待馬大人傳喚,我會說明我所知道的一切,你們可以回去了。各位,今天玲瓏坊不做生意,請回吧!

阿金,準備一下,和我一起上蔡家。鼓仔,你到萬家去說明一切,並告訴他們晚點我會過去,還有……」她迅速地交代事項,幹練精明的模樣和兩年前完全不同了。

「不行!你休想打發我們定,今天就要做個解決,不然你逃了怎辦?」

阿毛雖畏懼她的強悍,可老爺交代的事一定要辦。

「對,今天就要做個解決。」阿寶附和。

「沒憑沒據的,你們憑什麼抓人?」出聲的是敔攸湑,他的出現對所有人來說,皆是意外,尤其是唐怡亭,她愣然他的出現以及替她說話。

當年他可沒有為她受冤枉出頭!

想到這裏,她暗罵自己何必對過去耿耿於懷?他都不屑與她共處了……

「憑、憑……喂,我幹嘛告訴你?你又是誰呀?」

「笨,他是敔王,敔家堡堡主你沒看過啊?」阿寶重拍了阿毛的頭。

「敔家堡……你是敔王喔!初次見面,請多指教……」阿毛伸出手示好。

敔攸湑看也不看他一眼,視線落在唐怡亭驚訝的臉上。不說她,連他都意外自己會趟進這渾水中。

原只是路過,見了平常應是排隊整齊的玲瓏坊門外,今兒個甚是混亂,一群人朝內探頭探腦的,他便感到一絲不對勁,遂繞了進來,窺清了這一切,也窺出她與兩年前的不同……

許是當年他沒有花太多工夫去了解自己的妻子,不過,一樁極不願意的婚事,他怎會多費工夫?他很快地替自己找到理由。

阿毛的手在半空停了好久,面色有些尷尬。「敔王你最好不要管這事了,人命關天的,你若跟這殺人兇手在一起,恐怕對你的聲譽不太好……」

阿毛還沒有說完,敔攸湑不知道哪裏來的第三隻手,一拳將他打飛去撞牆。

「哇哦!」

好驚人的速度啊!那隻右手明明還反剪在身後,啥時出拳又收拳的?

「找打!」敔攸湑吐了這兩個字,回頭望進唐恰亭的眸子,發覺她一點感激之意都沒有,他暗罵自己多管閑事。

他們早已不相干了不是?他又為何會出手?

是不忍嗎?

唐怡亭宛如沒見到他為她所做的,只是矜漠道:「你把我的牆打壞了!」

「我會賠給你。」敔攸湑一臉無所謂。

「不必!」唐怡亭抬起下巴,高傲十足,休說她表情里有任何感動,就算是有,她也不願教他看出來了。

「我替你出了口氣,你竟沒有一點感激!」

她是真的沒看到他剛才做的事是嗎?那麼,他不介意再打一個,教她瞧瞧……

慢著,他止住手邊動作,他不是來炫耀的,他是來、他是來……

天殺的,他到底是來做什麼?

他咬緊牙根,恨自己沒有答案。

抬眸,再見她一臉高傲與無動於衷,心上那把火燃得更旺了。

「我的事我自己處理,與你無關!還是你真的希望聽到我的感激?那好,我謝謝你的雞婆。」她帶着假笑欠了欠身子。

「你!」敔攸湑咬着牙說不出話來。

「敔堡主,秀都謝過了,你真的可以走了啦!」詠詠適時補了一句。

這一對主僕,分明就是不知好歹!

敔攸湑寒著臉,學她漠然道:「算我多管閑事,以後我可不會雞婆了,哼!」說罷,他排開兩側的人離開。

「呼,終於走了。秀,嚇死我了,前任姑爺居然來幫忙耶!」詠詠小聲地說道。

唐怡亭不語。

他會進來也許是毛寶兩兄弟叫囂的聲音吵到他,他才會出手教訓,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秀,你沒事吧?我看我們先找萬公子商量吧!萬老爺子人脈廣,說不定能在馬大人面前替你說說話。」

「也好。」

「那我們走吧!」

眾人見正主兒都走了,沒戲好看了,頃刻,也散得精光。

「真是莫名其妙!」

敔攸湑湑一路悶着氣回敵家堡。

他是中了邪,才會去幫那個女人出氣!

幫她……不由得,他腦子突生一個畫面——

一個他曾經出手相助某個姑娘……不,是兩個姑娘的畫面!

但,怎會在突然想起這件事呢?

他僅記得那姑娘心腸很好,曾經令他產生不一樣的情愫,但後來他被逼婚的事惱得忘了這回事。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和眼前出手打人的事明明無關!

算了,不想了。

他定是中了邪,才會出手,也只有中邪才能解釋他竟會覺得她迷人。

不過,幾年不見,她是真的多了抹成熟的韻味……

可惡!他竟會在此氣頭上還對她念念不忘!?

這教他胸口一窒,差點兒由馬背上摔下來。

他緊急拉住韁繩,馬兒登時前腳往上一抬,他一時無法反應,仍是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該死!」他咬牙咒罵道。

「沖呀!」

「殺——」

倏地,一群蒙面人由草叢裏衝出,手裏持刀拿箭,往敔攸湑的方向奔來。

待他回過神來,蒙面人已將他團團圍住,而那匹沒有膽量的馬受了莫大的驚嚇,前腳一揚、後腳用力一踢,重擊了敔攸湑的胸口之後,跑了。

「呃……」

敔攸湑撫著胸口,疼得喘氣不過,可他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想認清眼前究竟是江湖恩怨,還是另有其他。

「兄弟們,上!」蒙面人見敔攸湑被馬腿所傷,放膽地上前。拿刀直往敔攸湑身上揮去。

敔攸湑帶傷上場,左閃右避地躲開蒙面人的攻勢,只是猛虎難敵猴群,他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他使出輕功欲躍過眾人,不意,用氣不慎,露出了一個破綻教眾人看出,群起圍攻……

砰砰砰!

「有仇報仇、沒仇練拳頭——打打打——」

蒙面人口裏念念有詞,一拳一腳地朝敔攸湑的身上招呼去。

【傲的敔攸湑一個痛字和哀號也沒有,傲然不屈的性格在此表露無遺。

「好了好了,別打了。」為首的揮開弟兄們的手,大叫暫停。

「是……老大。他昏過去了耶!」

「嗯,打這麼久才昏,這敔王果然不同凡響。好了,快喂他吃藥。」

一聲令下,眾人七手八腳地扶他坐起,喂他吃藥,並將他拖到路中央丟棄,而後揚長而去。

「萬公子也說這是『養老乃籠』的花招,他想整垮玲瓏坊,沒這麼容易。

秀,你看咱們怎麼接招?」

「馬大人會還我們一個公道的,若是必要的話,我會公開製作河豚的過程,取信大家。」

唐怡亭和詠詠離開了萬家,往玲瓏坊的路上邊走邊說着。

好在萬老爺信任她,也授權讓她自己解決這件事,還說將來萬家和唐家結親,這玲瓏坊就是送她的禮物。

聽了萬老爺的話,她是喜憂摻半。喜的是她得到了認同,為玲瓏坊的忖出總算有了代價;憂的是,這事若處理不好,也許玲瓏坊會度不過這次的危機。

「秀,那不行吶!那是獨家絕活,要是讓別人學去怎辦?」

「要是只有一門獨家絕活,玲瓏坊還能撐到現在嗎?況且若是看看便能學會,那也是天意了。」

「說的也是,秀那麼多絕活,被人學去一點也不要緊,我相信秀。」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們現在去找馬大人……咦!?詠詠,你看……」唐怡亭頓下腳步,視線落在十幾尺以外的「路障」上。

「那、那……不是前姑……」詠詠也見到了,驚訝地大叫出聲。

「怎麼會倒在那兒呢?」唐怡亭心驚,未加思索地朝他奔了去。

「攸湑、攸湑?」

她半跪在地上,猛拍打他,忘情地叫喊着他的名字。

「嘿、嘿……」詠詠追過來,一見敔攸湑昏迷不醒,信先試踢他的身,他一動也不動地,她便放膽地踢更用力,他痛得蹙眉。

「詠詠!」唐怡亭瞪了她一眼,小臉上佈滿心疼。

「攸湑——」她拍着他的臉頰,想喚醒他。

「晤……」他發出了呻吟,微睜開了眼睛。

「攸湑!太好了,你沒事……」唐怡亭鬆了口氣,眸底霎時盛滿了放心的淚水。直到此際,她才驚覺自己對他仍有感覺……

但他的下一句話,卻教她僵直了身。

「你是誰?」

「她是秀啊!你裝傻啊?」詠詠翻了翻白眼,對敔攸湑的受傷可沒半點同情。

「秀?」他重複了一聲,似乎是沒有懷疑。

「那我又是誰?怎麼會在這裏?」他質問道。

「哈!笑話,你是誰,你是顧人怨的人啦!至於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你問我們,我們問誰啊?」詠詠放肆地說道。

「顧仁願!我叫顧仁願!?」他一臉茫然,絲毫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對這個名字也陌生得緊。

「哈!還真的裝傻耶!」詠詠笑着看向唐怡亭,這才發覺她一臉沉思,「秀、秀,你在發什麼呆啊?」

「沒……你真的不認識我?」她掠過心中那抹不確定,問道。

「不認識……咳……」突然,他劇烈地咳了起來,唐怡亭一急,扶他坐起,並在他的背部輕拍。

「詠詠,快,幫我讓他站起來!」

「不要!我怎麼知道等他站起來會不會踹我。」詠詠害怕地說。

「詠詠!這事我會跟你說明清楚,你先幫我……」唐怡亭蹙著眉心,不知道是她沒了威嚴,還是他的人緣真的那麼差,居然讓詠詠不聽她的話!?

詠詠思索了半晌,見敔攸湑又咳得凶,只好不情願地答應。

兩人這才將受了重傷的敔攸湑,拖回玲瓏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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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情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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