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再醒來,眼前是熟悉的紫色。這是她這幾年幾乎每天睜開眼都能看到的顏色。紫色?她的紫宸宮?蕭遙差點從床上坐起來,但是肩膀的疼痛讓她的身子又倒了下去。

「皇姊,妳醒了?」一張臉撲到她眼前,讓她在疼痛中分辨了好一陣才看清楚那張臉。

「蕭迦?你沒事吧?」她關切地伸手撫摸著皇弟的面頰。

「我沒事,可是皇姊,這到底怎麼回事?妳怎會受傷倒在蕭山大人的府前?」

她沉思著該怎樣回答他這其間種種錯綜複雜的關係。

蕭叢飛到底在蕭迦身邊安插了哪些人?在她還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怎麼能向他說明?這不是讓這個莽撞少年多了一個將自己推入危險谷底的機會?

「陛下醒了嗎?微臣可否晉見?」外面竟然響起蕭叢飛的聲音。蕭迦提聲警告,「皇姊,這傢伙明明是叛賊的頭子,現在來見皇姊,一定不安好心,不能見!」。

「是他把我送回宮的吧?你我的生死如今都掌握在別人的手上,見與不見,已沒有分別。」她苦笑了下,伸手推了推他,「你先回你的寢宮,我這裏沒事,赤多妖是不是在外面?讓他守着就好。況且,蕭叢飛不敢公然在皇宮裏對我怎麼樣。他若想殺我,在宮外就可以動手了。」

即使萬分不甘願,蕭迦只得聽話離開。

蕭遙冷冷地注視着走到自己床榻前的蕭叢飛。

「蕭大人,是來和我炫耀你的功績嗎?」

「不敢,在陛下面前,微臣可不敢飛揚跋扈地炫耀什麼。微臣知道陛下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所以特來為陛下解惑的。」

「你肯說你那些骯髒齷齪的陰謀詭計了?」

她的冷嘲熱諷反而讓他得意地笑了起來。「陛下如何評價微臣對北陵的忠心耿耿,微臣無所謂,無論如何,微臣的所作所為,總比陛下在戰場上放走東野皇帝,又千里迢迢跑到東野去會私情要強多了。」

蕭遙的心打突,瞪着蕭叢飛。「微臣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陛下的秘密,是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陛下和東野皇帝之問的秘密,微臣聽說了一些,.但請陛下放心,微臣的嘴很緊,不會到處宣揚。」

「你到底想怎樣?」不想聽廢話,她沉聲問。

「陛下問得好,微臣想怎樣。微臣是想,我們蕭氏祖先辛辛苦苦打下了這片江山,既不能交給赤多族,也不能交給東野,它本就屬於蕭氏的,理該交還給蕭氏的手裏。」

「所以,應該交到你手裏?」蕭遙冷笑。

蕭叢飛卻搖頭。「不,陛下把微臣想得太卑鄙了。微臣是何等身份,豈能坐這個寶座?就算微臣有這份狗膽,也還有自知之明。那滿朝的文武百官,到時豈不把微臣給宰了?」

蹙著眉,她聽他說下去。

「微臣雖然不能,不過陛下的皇弟―四殿下,卻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淡對吧?」

「你要我讓位給四殿下?」蕭遙聽得胡塗了。蕭叢飛繞了這麼大一圈,費了這麼多的力氣,怎麼可能這麼簡單?

「四殿下還年輕,不到十八歲,按照北陵的法令,未到成人不能繼承皇位。所以我想,陛下這個年紀也該成親了,若是早早找一位皇夫,作為四殿下的監管人,也能為陛下分擔一些國事,豈不是兩全其美?」

蕭遙不禁睜大眼睛,然後朗聲大笑。「哈哈哈,原來你打的是這樣的算盤、這樣的主意。蕭叢飛,真虧你想得出來!你想讓我嫁給一個能聽你擺佈的男人,然後將蕭迦推上皇位,成為有名無權的傀儡,這北陵的江山就都歸你一人了!」

夠詐!

「陛下覺得這辦法不好嗎?」他冷冷地問。

她冷眼盯着他。「那麼,你想讓我嫁給誰呢?你嗎?」

蕭叢飛笑着擺手。「微臣說過,微臣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而且年過半百,而陛下還很年輕,怎麼也不能讓陛下下嫁於我啊?不過依微臣看,倉用遠侯蕭海涯不過才三十歲,年輕有為,又是陛下的遠親,蕭氏中的翹楚,陛下可有意聯姻?」

「蕭海涯?」蕭遙冷哼。

「那是你的堂佺吧?惟你馬首是瞻的走狗而已。要我嫁他?除非我死!」

「陛下好好想一想,人活在世上不容易,何必張口閉口想死呢?」蕭叢飛拱手道;「微臣先告退,三日後,等陛下考慮清楚了,再告訴微臣您的答案。」

他剛要退出去,蕭遙忽然大聲道:「你站住!我現在就給你答案!」

蕭叢飛沒想到她的決定這樣快,回頭望着她。

她咬着牙說:「我可以嫁,但是要嫁給一個讓北陵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人!明日起,你可以代我召告天下,我要文武比試,擇賢選夫,否則,休想要我嫁人!」

沒想到她會突然想出這個辦法,他愣了愣才笑道:「陛下是想拖延時間,還是想給您自己找幫手?就算您選出一個文武兼具的皇夫,他也不能幫您力挽狂瀾。更何況,獲勝者是誰,可不由得陛下說了算。」

這擺明了是赤裸裸的威脅,但蕭遙並不畏懼,傲然道:「你若是夠膽量、有自信,就不用怕我的安排。這是我惟一的讓步,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殺了我好了。赤多和也將軍就帶着大軍在城外,只要我有一絲一毫的閃失,北陵必然大亂。你以為我們那些養尊處優的蕭家將士打得過驍勇善戰的赤多族嗎?」

蕭叢飛臉色一變,沉默片刻后幽幽笑道:「好,就依陛下所言,微臣讓禮部去―擬旨,為陛下選夫。微臣告退。」

待他走後,赤多妖閃身出來。「陛下,為何不讓我殺了這個奸臣,還要任他擺佈?」

蕭遙嘆道:「他的背後必然有人,殺了他不能根除禍患,更何況,在四殿下身邊還有一些人是他安插的,你要想辦法找出來,以保四殿下平安。」

「難道陛下真的要選皇夫嗎?萬一選出一個蕭叢飛的人……」

她苦笑。「從坐上女皇的寶座之後,我的一言一行已經不由得我做主。這個皇夫,當然是緩兵之計,況且我已身許他人,能不能嫁,並不是我說了就算數,還要問過那個人答不答應。」

赤多妖聽得一愣,「陛下何時許婚他人?那人是誰?」

蕭遙再一嘆。「是一個遠水救不了近火的自大狂。」

陵都的北城門口,一個士兵正在翻查一個女孩子的菜籃。「軍爺,這籃子都是雞蛋,沒別的東西。」

「雞蛋?那好啊,爺餓了,來兩個雞蛋一會兒煮了吃了。」說着,就順手拿出四五個雞蛋給旁邊的士兵塞到手裏。女孩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軍爺,這一籃子雞蛋是我家鑽了十天,賣了好給我奶奶看病。」

「看病錢不差這一點,再鑽十天,妳又可以鑽一籃子,怕什麼?」士兵拍了女孩兒肩膀一下,「走吧,爺開恩,天還沒黑之前妳進城,還能賣點錢。」

女孩子哭哭啼啼地邊向城裏走,邊數着籃子裏的雞蛋。

這時,旁邊走來一個年輕公子,柔聲問:「小姑娘,這一籃雞蛋妳準備賣多少錢?」

女孩子低頭說:「本來一個雞蛋可以賣一個大子兒,一籃子雞蛋二十個,可以賣二十個大子兒。但是我昨夜趕山路的時候摔了一跤,雞蛋碎了四個。剛才又被那軍爺拿走了五個,只剩下十一個了。」

旁邊忽然遞過來一錠亮燦燦的銀子。「那我用這錠銀子買下妳這籃雞蛋,妳賣不賣?」

女孩子驚喜地抬起頭來。「這位公子,我找不開錢給您。」

「不用找,我喜歡妳這個籃子,能一起賣給我的話,剩下的零錢都給妳。」年絀輕公子容貌俊朗,嘴角掛着一抹勾人的微笑,讓人一見就打心底感到暖意,只是眉宇間隱隱的威儀似乎與他的年齡穿着不相符。她誠惶誠恐地接過那錠銀子。「真的?這籃子和籃里的雞蛋,可以換這一整個銀子?」

「是啊,妳現在就可以去給妳奶奶買葯了。」年輕公子的語氣柔和如風,很是好聽。

女孩子不再耽擱,將籃子放下,一溜煙兒就跑掉了。

年輕公子身後的人低聲說:「主子,一下子出手這麼大方,只怕會引人注意,還是先找個地方住下再說。」

他慢悠悠地問:「剛才城門口的那幾名士兵是蕭氏的兵吧?」

「看長相,應該是。赤多族的人比蕭氏要粗獷一些。」

「哼,看來蕭氏的軍風是該嚴整了,怪不得蕭遙偏心赤多族。」

這一行人有七八個,穿着簡樸,乍看似乎沒什麼奇特的,但他們就是來自東野的君臣―東野鴻及東野的將士。

前面不遠處有間大大的客棧,名叫仙客來,東野鴻看了一眼招牌,笑道:「仙客來?這名字取得好,到此不去住一晚,豈不白來一趟。」他們走到客棧門口時,店小二熱情地出來迎接。「貴客到,請問您是用膳還是投宿?」

「先吃飯。」東野鴻笑咪咪地走進去。

「聽客倌說話,不像是我們北陵人。」店小二招呼着他們一行人走到店裏的雅座。

他笑道:「是啊,我們是從南黎來的。」

「也是來參加文武選夫比試的嗎?」店小二順口問。

「文武選夫比試?」他一愣,「這是什麼比試?聽上去滿有意思的。」

店小二笑道:「我們北陵女皇這些年為國為民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最近貼出皇榜,要在全國徵選皇夫,有本事的,無論國籍,都可以前去參加比試。」

東野鴻原本笑咪咪的表情陡然僵住,艷陽高照像是在瞬間成了烏雲密佈,這一瞬間,他眸中的冰冷把店小二驚得差點摔掉了手中的茶杯。

「主子。」他身邊的人低聲提醒。

東野鴻低頭,冷哼道:「還真是奇聞。」以號點了菜,店小二下了樓。樓上的一名黑衣人又說:「主子,看來北陵什麼事都沒有,女皇陛下還有閑情選夫呢。」

「是啊,好大的閒情逸緻。」他淡道:「不過,你不覺得這樣才奇怪嗎?」

「哦?」

他幽冷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城外的赤多兵嚴陣以待,應有幾萬兵馬沒有進城。城內,女皇陛下卻要選夫,這是何等詭異?而且,朕不信她有這樣的膽量,敢背着朕私自做出這種決定。今天晚上,我要進宮去看看,若這真的是她的主意,我乾脆把她焰死算了。」

這話表面上講得狠絕,話中有惱怒、有狐疑,也有焦慮,卻不帶一絲殺氣。

蕭遙不知道蕭叢飛在隨身的袖箭上擦了什麼毒藥,讓她時時陷入昏睡,即使醒過來,渾身上下也沒有半點力氣。

而且顯然他派了重兵把守宮門四周,連赤多妖都不能自由進出宮門,害她與外面的聯繫也越來越困難了。

每天早晚,蕭迦會來看她,但她始終沒有把事情的始末說給他聽。蕭迦似乎猜到她有事情在瞞他,因而顯得更加急躁和不安。那天他氣呼呼地跑來,對她說:「皇姊,為什麼妳要把自己像肉鋪里的臘肉一樣掛出來,任人擺佈,任人挑選?皇姊嫁人為什麼要搞選夫比試?這不是成了北陵的笑話嗎?」

蕭遙笑了笑。「我只是想嫁人了。」她突然好想放下這些恩怨,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不對!這裏面一定有秘密!皇姊,妳不要再瞞着我了!妳為北陵做了那麼多事,我不想再看到妳犧牲自己的幸福。妳若是不說,我就自己去問蕭叢飛!」

她急忙喝阻,「你若是去找蕭叢飛,就是給我惹麻煩,才是真的害我!」

「可是,皇姊,萬一妳選到的是覬覦妳皇位的人,是蕭叢飛的人的話,那怎麼辦?」

蕭遙沉默片刻。「若真是如此,那也是我的命。不過,我不相信上天會對我這麼狠心。」

蕭迦愣住。「皇姊,妳這樣等於是在賭博。」

「是啊,盤面上看似我比較吃虧,但沒到開底牌的最後一刻,誰知道真正的贏他家會是誰呢,對不對?」她的樂觀讓他摸不著頭腦。「皇姊,若是有什麼事可以讓我做的,妳就儘管吩咐。憑妳一人之力,總是有限的。」

蕭遙撫摸他的臉頰,溫和地笑說:「你年紀還小,這些事情不用你來操心。有朝一日,皇姊出嫁,這片江山將交給你,你所要面對的、所要做的,比今天這種局勢還要兇險,那時候,才是你大展才華的機會。」

他低着頭,有點不高興地轉身離開,嘴裏嘀咕著,「反正妳就是不信任我,總是把我當小孩子看。」

這時外面有宮女傳話說蕭山求見。

一聽到這個名字,蕭遙就想起那夜蕭山和蕭叢飛的詭異對話。於是她立刻說:「叫他進來吧。」

進了內殿,蕭山跪在她的榻前。「微臣蕭山叩見陛下。」

蕭遙微微起身,看着跪在床前的老人。「蕭大人,不必對我這麼客氣,您是長輩,該是我給您見禮。如今您又是贏家,更應該趾高氣揚一些才對。」

蕭山誠惶誠恐地說:「陛下,微臣並無意謀反。」

「但你卻助紂為虐。」她的口氣凌厲。

他嘆道:「陛下有所不知,當年陛下登基之前,蕭叢飛手中握有微臣的把柄,微臣不得不聽他的指使。」

「你有什麼事不能說,憑他再大,能大得過我嗎?」

蕭山伏趴在地,「陛下,他是大不過您,但是如果我說出來,我一家老小就活不了了。微臣今日厚著老臉來晉見陛下,只是想對陛下說―微臣身犯重罪,早就該死,只是為了保得家人的性命,才苟延殘喘至今。但倘若蕭叢飛欲對陛下不利,微臣一定會拚死保護陛下,只請陛下在知道真相后能饒過微臣家人。」

看着他老淚縱橫,蕭遙又是困惑又是感慨。

到底他和蕭叢飛至今隱瞞着多大的秘密,逼得他竟然當着她的面還不敢吐露半分?

她要召選皇夫的消息大概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但是這消息要傳到東野,只怕還要個三五天。

三五天……東野鴻如果聽到了這個消息,是會詫異疑惑還是暴跳如雷?或者一怒之下對她置之不理,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呢?

這一夜,忽然下起雨。風雨交加,人心也跟着煩躁起來。按照約定,赤多妖該傳來外面的消息。她曾在入城前交代赤多和也將軍每天互通進展,如果連三天他接不到她傳遞的消息,他就會想辦法攻城護駕。

赤多妖可是輕功高手,雖然外面守衛森嚴,但他的身手應該能順利傳遞消息。

但為什麼這個時候了,都還沒有他的影子呢?

忽然外面紛擾起來,依稀聽到有人在喊,「有刺客!有刺客上了屋頂!」

刺客?這時候哪來的刺客?她都已經是蕭叢飛的籠中鳥,還會有誰想殺她?

蕭叢飛一得到消息,和蕭山一起到紫宸宮來看她。看到她好端端地躺在榻上,他像是鬆了口氣,然後笑道:「不知道是哪來的毛賊,大概想入宮盜取財寶。陛下請放心,臣等一定會護陛下周全。」

蕭遙冷笑道:「我當然放心,反正北陵的竊國大盜就在我面前,還有更厲害的盜賊能嚇到我嗎?」蕭叢飛乾笑兩聲,拉着蕭山便出去了。待他們離去,她不禁露出擔憂神情。難道是赤多妖回來的時候被守衛誤當作刺客了?但是以他的身手,很少被人察覺。就算真被看到,只要他亮出身份,暫時沒人敢拿他怎樣,他不該故弄玄虛。

等一下,故弄玄虛?若來的人不是刺客,就是什麼人在故弄玄虛嗎?

眼見外面的風聲雨勢越來越大,殿內似乎也越來越冷。她強撐著坐起身,然後慢慢下床。此刻兩扇窗戶都開着,她知道這是蕭叢飛為了讓人時時監視自己而做的安排。

但現在的她,厭倦了被偷窺的感覺,也不想再承受這種寒風刺骨的感覺,這種冷,讓她想起了小時候被囚禁在監牢中的那份驚恐和孤獨感。

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哭得嘶啞的喉嚨,四面透風的監牢,也許終生都看不見天明的黑暗……

她不要!再也不要了!

費儘力氣挪步到窗前的時候,她幾乎是撲在窗框上,重重地關上兩扇窗戶。

也許是錯覺吧,在關上窗的一剎那,不僅僅將寒風冷雨都隔絕在窗外,連身後的蕭瑟也全沒了。只是關窗就幾乎耗盡她全身的力氣,扶著窗欞,她一點點的滑落,雙腿發軟地跪倒在地。

幽長的嘆息,回蕩在空曠的殿裏。她不想流淚,因為她的淚早已在多年前的那個夜裏流干,所以,她嘆氣並不是憐憫自己的身世,而是痛恨自己的無力。

無力,即使身為一國之君,依然沒有分辨忠奸的慧眼,沒有揚善懲惡的魄力。

女流之輩,這是男人們在嘲笑女子時的用辭,而她,身為女流,卻不想流於凡俗。

但事實告訴她―徒有幻想是不夠的,她做得太少,把希望誤寄於人性本善更是荒謬。

如果這一次走不出這個坎坷,她個人生死無妨,北陵該往哪走,赤多族與蕭氏還能否和平共處,才是她最最憂心的。

「唉!」她再次嘆息,扶著牆,慢慢讓自己站起身子,狼狽的姿態,讓她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這就是北陵女皇的風采?像是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鳥,或是打斷雙腿的麋鹿,那還有力氣和東野南黎西涼一爭天下?陡地,身後有個聲音鬼魅般響起,「又是嘆息又是笑,妳在作夢嗎?」

她全身一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她的幻覺吧?因為太想念那個人,才會以為那個人此刻就在她身邊。但不可能啊!

蕭遙轉過身,想親眼證實只是自己的幻覺,但是有股風欺近,從後面鉗住她,讓她轉不過身來。

「妳想看我嗎?我偏不讓妳看。」他笑着禁錮了她的行動,卻也扶住了她過於虛弱的身體。

她還是不敢相信,用手摸索著身後那具溫熱的身體,她看不到對方的臉,只是這個高度、身體觸碰的感覺,又太過熟悉,熟悉到她好幾次想喊出那個人的名字。

「怎麼不說話?還是幾天不見,就忘了我的名字?」他一把打橫抱起她到床榻上,在她還沒能看清楚他之前,先用他的唇宣告了他的身份。

那火熱極具攻擊力和魅惑力的吻,漸漸點燃起她體內的記憶,讓她在感受過去曾在他懷中經歷過的種種纏綿之外,狂喜也盈滿了她的心頭,溢出了唇齒……

「東野鴻,」她不可思議地輕呼,「這不可能!」

「不可能?那妳還願意和什麼男人這樣親熱?」他暫時放開她,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蕭遙的眼睛終於適應黑暗,可以看清他的輪廓,和他那雙向來清亮得比暗夜星光還要逼人的黑眸。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私自做主選什麼皇夫,妳問過我的意思了嗎?」

他的聲音還是徐徐如風,只是這一刻,多了些許以前不曾有過的惱怒。

她望着他的臉,嘴角竟綻出一朵笑容。

「若不如此,你會來救我嗎?」

「借口。」沉默了許久之後,東野鴻才咬着牙說了一句,「倘若我不來呢?」

她淡淡地說:「那就算是我看錯了人,隨便嫁什麼人都好,這不就是女人的命嗎?」

東野鴻瞪着她。「真不知道妳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見她沒有反駁,他仔細審視她的樣子,「是不是被人下了毒?」

「是一種迷藥吧,我經常昏沉沉的,使不出力氣。」

他伸出雙指搭在她的脈上,脈象印證了她的話,這只是一種迷藥,不是毒藥,才讓他暫時鬆了口氣。「回頭我找到解藥幫妳解了毒之後,就帶妳走。」他私自做主,不容置喙。蕭遙立刻反對,「不!不行。」

「為什麼?」東野鴻盯着她,「妳還想留在這裏做什麼?」

「若你是我,能留下一個斕攤子的北陵給後人嗎?」她斬釘截鐵地說:「就是要走,也要解決完這裏所有的紛爭才行。」

「我先幫妳殺了亂黨。」斬草除根,杜絕後患。

「不行!」

東野鴻有點惱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妳到底想怎樣?」

「殺人是最簡單的方法,卻也是最愚蠢的方法。難道除了你,我就派不出人去殺敵人嗎?我之所以留着蕭叢飛的狗命,是因為在我皇弟身邊可能有他安排的人,一旦我動了他,就會害了皇弟。」

「妳這個長不大的皇弟,真是個拖油瓶。」東野鴻蹙眉,「先說好,我可不想帶他回東野。」

「即使你有這個意思,他不會答應,我也不會同意的。你說過,不能讓他再牽着我的衣襟學走路,他該跑起來。但是在此之前,我這個皇姊必須把他扶正,讓他站穩腳步,然後再開始跑。」

「聽起來還真是麻煩。」他側着身子躺在她身邊,眼睛望着宮殿的頂端橫樑,「好吧,告訴我,妳到底想怎樣?」

「我想讓敵人自亂陣腳。」

「如何做?」

「這需要你的幫助。」

「哦?」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舉行這個皇夫比試嗎?」

「為什麼?」

「這是最好的機會,讓我和他們在天下人的面前無所遁形。只有在選出皇夫的那一天,我才可以離開這裏,親自召見皇夫,感謝天地臣民,祭祀先祖。」

「妳想選誰?」東野鴻悶悶地問:「如果選出來了,妳真要嫁給他嗎?」

蕭遙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對不對?所以你來了。那麼,你敢不敢參加這次的徵選?」

東野鴻倏然坐起身,俯視她的笑臉,不可思議地道:「妳,一定是瘋了。」她嘆了口氣,「也許吧,我知道這個想法挺荒唐的。但我畢竟是北陵女皇,可不能隨隨便便就下嫁託付給一介凡夫俗子,即使他並不是一國之君,也該有讓我傾心相許的優點。」

「傾心相許?」他哼道:「妳的身子都是我的了。」

「身與心,並不一樣。既然男人可以朝三暮四,我們女人也能朝秦暮楚。你怎麼肯定我不會在把身子給了你之後,把心許給另一個人?」

東野鴻瞪着她,久久,才冷聲吐出兩個字―「妳敢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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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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