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畢業了,不用上學,傅恩寧主動跟檳榔攤老闆說她要增加上班時間。

對她而言,賺錢永遠不嫌多,貧窮是很可怕的事情,是她極力想要掙脫的惡夢。

她低頭包着檳榔,可以好幾小時都重複同樣的動作,不講話,不休息。

「你工作的時間太久了。」

彷彿嘆息般的聲音在她耳後響起,一隻手握住她拿剪刀的手。

她因為被阻止而抬起頭,姜宇硯關切的臉龐出現在她眼前。

「該休息一下了吧?別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好嗎?」

「我沒事。」她不耐煩的揮開他的手。「再兩個小時就可以下班了。」

「下班以後來我家吧?我爸媽都不在家,房間有冷氣,你可以好好睡個覺。」

「哪有可能?」她輕嗤。「我還得趕回去煮飯,我媽一個人在家——」

她陡然住嘴,發現自己說了什麼。

對了,她忘記了,她已經不用趕着回家了,因為媽媽不在了。

傅恩寧呆坐着,霎時怔住,有種不知該為何而努力的感覺。

她臉上的茫然讓姜宇硯看得一陣心痛,她這幾日都很平靜,應該說平靜的反常了。

從發生事情那天後,她就沒有再哭過,以驚人的冷靜態度處理母親所有的後事,可她越是這樣平靜,就越讓人替她感到難過。

「來我家好好睡一會兒吧?你這幾天都沒睡好。」

傅恩寧苦澀的揚起了嘴角。「其實我現在應該比較輕鬆了,不用趕着回家煮飯,不用時時擔心我媽又去哪裏闖禍,不用幫她還那些酒債,可是為什麼我……」

她沒有說完,不過他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他沉默著,撫摸着她的發。

「那天我出門前,她跟我說了很多話,她說她自己不是個好媽媽……呵!她竟然也知道?她一喝起酒來就罵我、打我,我小時候常常一個人在家,餓了好幾天,因為她出去喝酒,根本把我忘了。

「我討厭她,我厭煩了得一直照顧一個永遠不清醒的媽媽……我常常想,為什麼別人的媽媽就那麼好……有時候被罵得火大了,我會回嘴,叫她怎麼不幹脆去死一死算了……我說過那樣的話啊……」她緊緊咬着下唇,像是要剋制心頭浮上來的痛苦。

眼眶湧上一層濕氣,不過她還是狠狠忍住,不讓淚水流下來。「那天她說……她說我是老天爺賜給她最寶貴的禮物……可惡……她好過分,居然要死了才對我說那種話……」

她低着頭,長發遮住了她的臉,他無從看出她的表情,不過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悲傷撼動了他。

他看到她握著剪子的手微微顫抖,一滴兩滴,許多的水珠滴在剪子上……

他忍不住伸出手撫着她細瘦的背脊,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劇烈的心痛就快要把他逼瘋。「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他低沉痛苦的聲音不斷地重複著,終於慢慢闖入她被哀傷囚禁的心……

卡車的喇叭聲響起,她抹了抹臉,換上職業的笑容踩着高跟鞋衝出去。

她回來的時候,他臉上沉重的表情讓她心一突。

「跟我在一起,等過陣子就一起出國吧!我不要你再待在這裏了,你繼續在這裏,就永遠逃離不了過去的陰影。跟我走,讓我給你一個全新的家。」

她張開嘴無法言語。他的話是那樣美好,他描繪的未來是多麼令人嚮往。

他是個值得依靠的好男人,如果能把所有的重擔都丟給他,像他說的,到一個沒有陰影。沒有過去的地方……那該有多好?

此刻她真的相信,相信只要照着他的話做,那麼自己終將會得到渴望的幸福。

「跟我去見我爸媽,跟他們說我們要在一起。」看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說服她了。他釋然的微笑,對她伸出手。

「嗯。」她握住了那獃著溫暖的厚實手掌。

****

「這是我家。」姜宇硯笑着對傅恩寧說。

她被帶到一個豪華的鍍金大門前,門內是一座廣大的庭院,有假山流水,還有養著名貴錦鯉的池塘。

他騎着單車載她,騎了很久才來到主屋前面,那是一棟五層樓的巴洛克式建築。

傅恩寧仰頭看着,覺得自己好像來到一座城堡。

「少爺您回來了!」不用自己開門,就有僕人幫他們把門打開。

聽見他們對姜宇硯的稱呼,傅恩寧才突然意識到——對噢,他是少爺。

跟他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她幾乎都快忘記了他優越的背景,直到來到這棟豪宅,這個事實才突然鮮明了起來。

門的後面,是裝飾著巨大檜木屏風的玄關跟鋪着大理石地板的廣闊客廳,光可鑒人的地板讓傅恩寧有些不敢踩進去。

她低頭看着自己破舊的涼鞋,不禁窘迫了起來。

「怎麼了?進來啊!不用脫鞋的。」

她惶然的抬頭看他,他溫暖帶着愛意的眼神依舊,可是卻無法解除她突來的恐慌。她覺得他不一樣了,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姜宇硯。

在這裏,他是「少爺」。

「宇硯,回來了?」屋裏有人喚她。

「是啊。媽,我把恩寧帶回來了。」他大聲回道,轉頭看向她。「走吧,我帶你去見我媽,我跟她說過了會帶你回來,她很期待能見到你。」

聽他這麼說,她又更恐慌了,可是現在已經沒辦法掉頭就走。

她硬著頭皮被他牽着手往前走,然後被帶進客廳,還沒有機會好好瀏覽這個比她家打了十幾倍的地方,就看到一個貴婦人坐在柔軟的牛皮沙發上對着他們微笑。

不知道為什麼,儘管婦人笑着,可是傅恩寧在她眼中並沒有看到任何溫度。

「你就是恩寧啊?宇硯常常提到你呢!」

「伯母好。」她僵硬的點頭。

「坐啊,我讓傭人打果汁給你們喝,外面那麼熱,你們一定很渴了。」

薑母對傭人吩咐道,沒幾分鐘,馬上就有穿着傭人制服的女僕送上三杯現榨的柳橙汁。

傅恩寧怔怔的看着那女僕的制服,好像比她穿的衣服質料還好呢……

「怎麼不喝?不合胃口嗎?」薑母笑笑地說。

她游移的思緒被這聲音拉回來。「沒……不,呃……謝謝。」

她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才看清楚這玻璃杯不是她家用的那種印着某某公司商標的贈品,而是有着繁複花紋的水晶玻璃。

她一驚,有些害怕打破它,連忙小心翼翼的放回桌上。

她不能做什麼,只能坐在沙發上,承受着薑母射過來的審視眼神,那道上下大量的目光讓她不自在極了。

「你很靜呢,跟我聽說的不太一樣喔!」

她茫然抬頭,對上薑母的笑臉,那雙銳利的眼神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不知道薑母「聽說」的是什麼,不過顯然並不是什麼好事。

她調查過她了?不知道那些調查報告裏都寫了些什麼?有寫她是個私生女嗎?她有個酒鬼媽媽?她打工做檳榔西施?她敢打賭,這些大概都有吧。

那雙眼睛裏明白的傳達出一個訊息——

她不喜歡她。

雖然她沒說,可是傅恩寧突然間了解了。

「媽,我想帶恩寧參觀下我們家。」姜宇硯很快的喝完果汁,拉着她站起來。

不管他有沒有察覺他媽媽跟她之間怪異的氣氛,她都很感謝他解救了她,讓她可以遠離薑母灼人的視線。

「急什麼,我都還沒跟恩寧好好聊聊呢!」

「唉,下次啦!」他揮揮手,也不管媽媽說什麼就擅自把她帶走。

他一層一層的介紹他家,原來地下還有一層當作儲藏室,一樓是客廳跟餐廳、廚房,二樓是主卧,三樓整層是他的房間,四、五樓有神明廳跟桌球室。

她越看越沉默,唯一的想法是連他家的一間廁所都比她住的地方還要大、還要豪華。

「怎麼了?」他察覺了她不尋常的反應,關心的問。

她搖搖頭。「沒什麼。」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說她覺得害怕?覺得他跟她的距離突然變得好遠,她覺得自卑了?

她的自尊讓她說不出這些話,就算她說的出口,恐怕他也只會說她想太多吧。

「我想回去了。」

「啊?現在就回去嗎?我跟我媽說你會留下來吃飯,她還特地要廚房多做幾道菜呢!今天我爸會回來跟我們一起吃。」

別說吃飯了,想到要跟他爸媽坐在餐桌上一同用餐,她的胃就痙攣起來。「不了,我不想——對不起——」

姜宇硯看她這樣,有點慌了。「恩寧,你怎麼了?我不是故意要給你壓力的,你不要想太多,我爸媽他們都很歡迎你來,對我跟你交往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只要多跟他們相處……」

「我知道啦,沒事,只是我今天那個來,不太舒服,覺得很累。」她不動聲色的說着謊。

姜宇硯,你那麼聰明,可是現在為什麼那麼盲目?你看不出來你媽對我很不滿意嗎?她在心中苦笑。算了,其實她怎麼回不了解,牽扯到自己的父母,又有誰能夠完全客觀!

「是嗎?」他緊張起來。「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去看醫生?到我房間躺一下好不好?我去請我們的家庭醫生來幫你看看?」

他緊張兮兮的模樣讓她又感動又好笑。「拜託!這種事有人在看醫生的嗎?不用了啦!」

「可是——」他還是不放心。

「我想回去了,回家我會比較自在放鬆。」

「那……好吧。」他終於讓步。「不過我要送你回去,讓司機開車吧?你不舒服的話不要做坐踏車了。」

他的細心呵護讓她感動,可是同時她也不禁想,這份溫柔,她能永遠擁有嗎?

她發現人不能說謊,現在,她的腹部真的開始不舒服了,就像是壓着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

****

不知怎麼的,傅恩寧對於姜宇硯的媽媽突然來拜訪的事並不感到驚訝。

「伯母,你好。」她仍是開門讓薑母進來了,並儘可能的客氣招待着,雖然她家什麼都沒有。

薑母厭惡的看了眼她住的地方,掩著鼻子,像是覺得很臭很臟似的。但其實她家並不臟,只是殘破簡陋了點。

「有什麼事嗎?」傅恩寧當然沒有天真到以為薑母是來關心她的身體,從那不再掩飾對自己蔑視的表情,她就知道對方來意不善。

「真不敢相信,宇硯怎麼可能忍受在這裏待那麼久?你媽媽死了,他陪了你幾天,是吧?」

傅恩寧抿著嘴,沒說話。

「聽說你媽是人家的情婦,生下你以後才被拋棄的,對吧?看來下場很慘呢。老實說,我很難同情她,這原本就是她的錯,她不該搶別人的老公的,我最討厭那種狐狸精了。」她有些咬牙切齒的說。

傅恩寧想起姜宇硯說過他爸似乎有外遇,她可以理解他媽媽為什麼會對第三者如此痛恨。

但那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很想這麼說,可是從薑母的表情看來,她懷疑任何的辯解都不會有用。

「請問您今天來有什麼事?」她不想聽她說狐狸精有多可惡,她只想趕快結束這段對話。

薑母冷冷的看着她。「我看你也是個聰明的孩子,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我們家宇硯是要出國念書的,將來要繼承家裏的事業,未來前途無量。簡單地說,我跟他爸爸都覺得你配不上他。」

「宇硯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被你這騷貨給迷住了,你以為巴上我們家宇硯就可以飛上枝頭是嗎?我們不會允許他這麼亂來的。」

傅恩寧覺得眼前的情景很荒謬,薑母的表現就像是俗爛的八點檔劇情,完全沒有新意。

可是需要什麼新意呢?難道她期望他家人會展開雙臂歡迎她?歡迎一個一無所有、還當過檳榔西施的私生女?如果真是那樣,才真叫人跌破眼鏡吧?

「我跟你說清楚,我絕對不會讓你進門的,宇硯還說什麼要帶你一起出國,哈,花的錢是誰的?還不是我們家的,憑什麼要我們為你出這筆錢?」

「我跟宇硯交往從沒想過要佔他什麼便宜,而且當初是他先追我的!」她終究忍不下這口氣,為自己辯白。

「沒想過要佔便宜?最好是!之前宇硯還拿出自己的零用錢給你媽媽辦喪事不是嗎?你敢說沒有?」

傅恩寧沒辦法反駁,儘管她不願意,但事實確實如薑母所說的,她接受了姜宇硯的好意,因為她根本就沒錢為媽媽辦一個像樣的喪事。

見她默認了,薑母又道:「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我兒子怎麼那麼傻、那麼天真,我跟他爸和他不一樣,我們絕對不會允許他這麼傻下去。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談條件的,如果你肯乖乖離開我兒子,我會給你一筆錢,但如果你還痴心妄想什麼的話,那我告訴你,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到最後,你只會落得跟你媽的下場一樣慘。」

傅恩寧咬緊下唇,很想叫這女人滾出去,她才不在乎這女人讓不讓她好過。

姜宇硯愛她,她也愛着他,只要有愛,什麼都可以克服……不是嗎?

然而可悲的是,連她自己都不敢肯定是不是有愛就行。有了愛情,就真的可以什麼都不管了嗎?

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將永遠背負着愛慕虛榮的惡名,永遠覺得在他家人面前矮一截。

從小到大,她一直最厭惡別人歧視的眼光,一直想要擺脫這一切,想要自立,想要讓那些說閑話的人閉嘴,但如果跟姜宇硯在一起,這些事她就永遠無法做到。

「你自己好好想想,希望你別跟你媽一樣糊塗。」

「我媽?」她的話引起傅恩寧注意。

「是啊!我來找過她,她簡直跟個瘋子一樣的亂罵人。我看她八成是醉了,連我說要給她五十萬她都不要,還說什麼她不會成為妳的麻煩……拜託!她再怎麼都是你的媽媽不是嗎?將來有這種親家,誰受得了?!」

血色從傅恩寧的臉上消褪。

原諒媽媽,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

那短短的兩行字浮現在她腦海,難道是……難道是那個意思……

心好痛,好像被打了一拳,她想起那天早上媽媽說的話。

那時她以為的胡言亂語,原來是媽對她最後的期許——

不要相信男人跟他們說的承諾!什麼愛情,到最後只是狗屎!女人啊,還是只有靠自己最實在。

媽媽明明是要她靠自己的,應該是要她別跟姜宇硯這種她們高攀不上的人來往的,為什麼不阻止她?為什麼反而為了不成為她的負擔而做出傻事?媽是不願意她受委屈嗎?所以才想要消滅阻擋女兒幸福的障礙物,也就是她自己?

無論如何,這些疑問都隨着母親的死亡而找不到答案了。

她唯一肯定的是,媽會有尋死的念頭,絕對跟姜宇硯的媽媽來找過她脫不了關係。

「滾!」傅恩寧狠狠的瞪着眼前的貴婦人。

薑母一下子愣住了,似乎沒想到她竟然敢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講話。

「滾回去!」

「你、年……總算露出狐狸尾巴了喔?你這沒家教——」

「我沒必要再聽你說我媽或我的壞話了,你們家再有錢、再了不起我都不稀罕,現在就給我滾!」

傅恩寧把人推出去,用力的把門甩上,生鏽破損的門因猛烈的撞擊力道而搖搖欲墜。

她靠在門上,眼淚終於不受控制的一串串滑落下來。

沒有可能了。

她跟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好結局的,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那些編織的夢想、那些抱着僥倖心理說服自己的謊,終將一一破滅……

****

當看到大學錄取的榜單時,傅恩寧沒有喜悅,反而有一種心死的感覺。

並不是她考差了,相反的,她如願考上了第一志願的大學法律系,比她能夠想像的還要好上幾倍,簡直就完美的像是奇迹。

然而這也同時表示,她不可能放棄了。

學法律,成為一個律師,賺很多很多的錢,那是她的夢想。一直以來,她都用這樣的夢想支撐著自己,一路努力到現在。

「恩寧。」姜宇硯來找她了。

她闔上報紙。

「在看什麼?」

「沒什麼。」

「我帶了些我們要去的國外城市的照片給你看,那裏冬天會下雪,你沒看過下雪吧?真的很美!」

他翻開一頁頁精美的圖片,還帶來了他上次去參觀時照的照片。

「這是我要念的學校,這是教學大樓,還有健身房、球場,各種設施……還有這裏,這是我爸媽買下的房子,現在出租給學生,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那棟蓊鬱樹木環繞着的別墅,看起來就像風景照片一樣唯美,但對傅恩寧來說,卻很難把它跟「家」畫上等號。

「你去念書的話,那我做什麼呢?」她問了她最想問的問題。

他縱容寵溺的微笑。「都可以啊!你想念書的話就申請跟我同一所學校,不想念的話就什麼也不用做,乖乖在家裏當我的老婆就好了。」

「那學校學費不便宜吧?」

「呃……確實……因為是名校的關係。不過不要緊,你不用考慮錢的問題。」

「除了錢以外,還有別的問題。我想念法律,將來想當個律師,就算是在國外取得法學學士學歷,回台灣后也不能執業吧?還是要學國內的法律才能通過考試,取得律師執照,不是嗎?那麼花那麼多錢,結果不都浪費掉了?」

她咄咄逼人的言語,讓他一下子答不出話來。「那……也許你可以選擇商科?那間學校的商科也很有名——」

「我不要,我沒興趣。」

看着她冷硬的表情,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你怎麼了?」

她倨傲的直視着他。「難道你沒有發現嗎?從剛剛到現在,你說的只有你怎樣你怎樣,你要上什麼學校、住什麼地方,一切都以你為主,那麼我呢?我的理想又怎麼辦?憑什麼我得放棄一切?」

她激動的低吼使他措手不及,他錯愕的看着她。「恩寧……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對不起,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想照顧你。如果你不滿意我的安排,我們可以再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的,我不想跟你出國。」

她決絕的態度讓他慌了手腳。

恩寧之前對於出國這件事並沒有表現過那麼大的反應,好像是自從他帶她去他家以後她就變得不太一樣了。她變得沉默鬱悶,彷彿有着許多心事,還刻意跟他保持距離,一種不好的預感讓他的心不安起來。

不!他不允許她退縮。

「沒關係,這不急,反正還有幾個月,這段期間你可以好好考慮。」

「我想念台灣的大學,我不要靠你家資助。我大學畢業后要在台北工作,要賺很多錢,將來想自己開一間律師事務所。」

她堅決的眼神令他頓時不知如何反應。「你的……這些規劃里……並沒有我?」

她定定的看着他,沒有移開視線,沒有一點軟化。

他的心往下沉。「呃……其實這也沒關係,我們各自為自己的夢想努力,雖然不能住在一起,可是有假期還是能夠見面的是不是?嗯,不過越洋電話可貴了……呵,還好現在有網絡……」

她抿緊了唇,聽他說着未來,說他們仍然能夠在一起,突然感到深沉的悲哀。

她不想這麼對他的,但她實在看不到他說的未來……

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原本就不該在一起,是他的溫柔讓她沉迷了,幾乎忘掉他們之間的差異有多大。

他描繪的未來太美,她差點就要放棄自己的夢想,可是……這樣不會幸福的。

這幾天她反覆思考,媽媽臨終前的話始終在她腦海里浮現,她心底知道媽說的是對的,她不該把未來全賭在愛情、全賭在一個男人身上。

她害怕自己像媽媽一樣最終一無所有。

「別自欺欺人了,我們不可能了,還是分——」

「不!我不許你說出那個字!」他猛地打斷她的話,面容瞬間被狂怒淹沒。

她從沒看過他那麼生氣的模樣,讓她不由得嚇了一跳。

「不會的,我們不會分手,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一定沒問題的……沒問題……」他緊緊抱着她,一再的重複這句話,彷彿這是個咒語,只要多念幾遍就會成真。

她靜默不語,順從的待在他懷裏,沒有再說分手,也沒有掙開他。

姜宇硯拚命告訴自己這是個好現象,可是,為什麼他卻覺得她的心離他越來越遠,讓他越來越抓不住?

縱然身體這麼靠近,懷裏的溫度卻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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