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在他的床上躺了一會兒后,慢慢地因疲累而有了睡意。

「你要不要先洗個澡?」窩在我身旁的他這麼問著。

我搖搖頭,只想睡。

床鋪震動了一下,他離開床朝浴室走去,蓮蓬頭的水聲傳來,應該是那些殘留的黏膩的精液讓他不舒服。沒辦法,沒有保險套,我又想射在他身體裏面。

水聲有些吵讓我無法專心睡眠,於是我爬起床順手將散在地上的衣服撿了撿,順道穿上內褲,跟着離開他的房間回到對面客房,衣服往梳妝台一扔倒頭就睡。

過了好一會兒,魏翔又過來搖我。

他遞了條溫熱的毛巾到我手上。「擦一下會睡得舒服點。」

我迷迷糊糊地,接過手就往棉被底下塞。跟着將自己雙腿間的東西胡亂抹了抹之後,把毛巾扔給魏翔。

「你不要吵我,我很困。」我聽見自己喃喃地對他抱怨著。晚上喝的那些酒叫我痛苦得要死,我現在又累又倦,只想閉上雙眼好好休息。

他將臟毛巾拿到外頭,接着又回到客房裏頭。

「阿滿。」他喊了我一聲。

我沒氣力理他。

「我可以睡在你旁邊嗎?」他彎著腰靠近我,氣息吹拂在我臉上,溫柔地問著。

我還是沒有答話。

身旁的棉被被往外拉開,床墊陷了下去,嘎嘎地發出了小小聲響。

我睡在左邊,朝向外頭,他睡在我的右邊,而後移動身體,將雙手往我身上放,輕輕地圈住我。

他的臉貼在我頭后的發上,在有月光從窗帘縫隙悄悄溜進的房裏,滿足似地嘆了口長長的氣。

一早起來,宿醉叫我頭痛。我摸著床邊放眼鏡向來習慣放眼鏡的地方,手挪了半天卻找不到眼鏡。

努力地將眼睛睜開,發現自己睡的地方是魏翔家的客房,而奈奈不在我身邊。我只記得昨天和大哥還有阿爸喝了許多酒,接着魏翔說要送我回家,而後所有的記憶變成空白。頭痛得要命。

旁邊有東西動了動,我一翻身,發覺竟是魏翔。

他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爬起身來,那頭捲髮左邊翹一大撮、右邊翹一大撮,配上他略微蒼白與眼眶下的黑眼圈,着實有些好笑。

「你怎麼睡在我旁邊?」我問他。奈奈不在,他就鳩佔鵲巢。

「蛤?」他眼眸半睜,用種沒睡醒的神情看着我。

我不理會他,着眼下床找眼鏡。梳妝台上沒有、洗手間內也沒有,到底放哪裏去了,我該不會喝醉了酒回家的路上就胡亂丟了吧?

「好痛……」魏翔閉着眼睛坐在床上悶悶地念了句,而後打了個寒顫,十一月的天雖然才有點涼,但是他似乎特別怕冷。

我着眼在客房裏走過來又走過去。

「你在幹什麼?」他問。

「眼鏡不見了。」我說。

「眼鏡?」魏翔想了想,跟着說:「你的眼鏡在我房裏吧!」

「我的眼鏡怎麼會在你房裏。」打了個呵欠搖搖頭,我打開梳妝台的抽屜想看看是不是放在裏面。

「昨天晚上你過去找我的時候拔下來的。」他下床走了出去,而後又走了回來。

「昨天晚上?我去你房裏幹嘛啊!」昨晚醉得一塌糊塗,但我對去他房裏的事情沒半點記憶,本來以為他在誆我,但當魏翔將眼鏡交到我手上時,我才發覺真有這麼回事。

「你去找房裏……呃……就那個啊……」魏翔話說得不清不楚的。

「哪個?全都記不得了,現在頭痛得要死。」我戴上眼鏡抱怨著。「為什麼你好象一點事情也沒有,明明喝得跟我一樣多。」

魏翔的臉色不知道為何,變得越來越蒼白。「你又忘記了啊……」他說話的聲音好輕,如同自言自語一般。

「忘了。」我說。

拿起被扔在梳妝台上的T恤聞了聞,上頭有濃濃的酒味。我扔到一旁從衣櫃里拿出新的衣服穿上,回過頭來時魏翔已經不見。

「搞什麼?」突然地就失蹤,我還以為轉過頭會看見他。

走下二樓看了看客廳的時鐘,時間已經九點。奈奈應該是昨天晚上留在她阿公家吧?我看阿爸還挺喜歡奈奈的,肯定是被留下來過夜了。

「阿翔,你等一下能不能載我去帶奈奈回來?」我問。

他從冰箱拿出一條黑黑的東西,剝開後放在砧板上,跟着拿起水果刀剁剁剁。

「什麼都忘光光,連這個都可以忘。沒半點記得住,做過什麼都不曉得。」魏翔一邊剁,嘴裏一邊碎碎念著。跟着將那些稀巴爛的東西丟進果汁機里,和牛奶一起快速攪碎到變濃稠狀。

我看了半天才看出來那是條變黑的香蕉。

「你在幹嘛?」我看他臉色不太好,心情好象也不太好。

他將果汁機里的東西倒在透明玻璃杯里,遞給我。

「打『香蕉牛奶』,你喝不喝?」他說。

我搖頭。那香蕉好象跟他有仇似地,遭受到他慘無人道的對待,剁爛了還要被打成泥,我喝不下去。

魏翔端著香蕉牛奶到客廳坐着,吃着烤土司看晨間新聞。他也給了我一塊,還替我另外倒了鮮奶。

「你在氣什麼?」我沒見過他這個模樣。

「沒有。」他搖搖頭。

「那算了。」關心他他也不領情,我想自己也沒討他歡心的義務。

魏翔又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眼睛對準他家三十九吋的電視屏幕,裝作沒看見他小狗般的可憐眼神。

「我等一下有時間,可以載你去接奈奈回來。」沉默了一下下,魏翔對我開口。

「嗯。」我簡單的響應他一句。

「阿滿……」他欲言又止地。

「嗯?」

「沒什麼……」想說的話說不出口,魏翔再度低下頭,喝他的香蕉牛奶。

整理了一下,魏翔跟着送我回老家去。

車子停在門口時,就可以聽見奈奈在院子裏的笑聲,奈奈手裏拿着燒蕃薯,剝掉的蕃薯皮扔得一地都是,媽媽持着竹掃把晃來晃去和奈奈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大哥膝蓋上擱著本原文書,邊打呵欠邊翻閱。

我和魏翔停好車走進去,奈奈立刻跑向前來。

「爸爸!」奈奈黏答答全是蕃薯泥的手圈住我的腰,我將她抱起來。

「阿豐你回來啦!」媽媽朝着我笑。

「我是阿滿啦!」阿豐是大哥的名字。

「喔,啊你要不要吃蕃薯?你阿爸今天早上五點就帶奈奈去田裏控窯,帶了好多燒蕃薯回來。」媽媽搖晃着掃把開心地說着。

「去控窯的人是我。」長得斯文俊朗的大哥看書看到一半,伸起懶腰還張開嘴打了個好大的呵欠,形象全沒。

「阿爸呢?」我往大哥走去,魏翔緊跟在我身後。

「牽牛去田裏散步。」大哥說。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我和大哥閑話家常起來。

從前草莓就很喜歡大哥,當我們變成了一個人,她仰慕大哥的心情似乎也留了下來。我和大哥面對面講話時,看着他挑眉的模樣,嘴角就情不自禁地揚起。我有種心安的感覺,當大哥在我身邊。

「等一下就要去醫院,晚一點要開會。」大哥將原文書闔起來。

大哥從小就喜歡讀書,腦袋在醫生這行中是頂尖的,但就算看那麼多書他的眼睛仍然明亮而有神,連眼鏡也沒配過一副,想到此我變有些疑惑自己怎麼會近視的,記得很久以前的我並沒有戴眼鏡的需要。開始將眼鏡架在鼻樑上,似乎是從奈奈出生開始。

「你近視幾度?」大哥突然這麼問我。

我們真是心有靈犀,想的都是眼睛的事。

「三百多一點,閃光比較嚴重。」我說。

奈奈在我懷裏掙扎,顯然對我和大哥的聊天內容沒興趣,我將她放到地上,只見她牽着魏翔的手走到一邊去。

「我們醫院有兩合s4、Ladavision,有需要就來掛號。幫你做免錢的。」大哥咧嘴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是眼科醫生。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跟你說。」他的笑容讓我感到窩心。

「翔仔最近怎樣?」他看了魏翔一眼,不放心地問。

「沒什麼,陰陽怪氣的,就老樣子。」

「你跟他……要繼續?」大哥關心地問著。

我頓了頓,想着該怎麼回答。「還不知道,先看看情況吧!」繼續或是分手,現在講這個未免都太早了些。我無法確定自己對魏翔還有沒有感覺,或許以前的愛情並沒有在這次融合之中被留下也說不定。

該丟棄的就必須被丟棄,忘記這句話是誰說的了,或許是醫生。

「要分就要快,如果等到習慣了,拖拖拉拉要斷不斷就很慘。」大哥說:「那句老話,自己想清楚。」

「我和他,你贊成還是反對?」我想聽聽大哥的意見。

「我贊成或反對都沒用,跟他在一起的人又不是我。」大哥這樣說:「你從以前就很龜毛,像這種事也能拖這麼久真是服了你。」

「是嗎?」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龜毛啊!

大哥從椅子上站起來,拿着書,手臂繞上我的肩膀搭住我。「龜毛的傢伙!進去坐坐吧,外面熱死了。」

和奈奈在旁邊玩堆石頭的魏翔抬起頭看見大哥的動作,張問口:「啊!」了一聲,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們。

那表情活像喝了一桶醋,酸到臉變形。

大哥摟得我好緊,我又是笑着的。但我們本來就是感情好的兄弟啊,這樣親昵舉動算正常的吧,魏翔何必那麼震驚。

草莓遺留的心情在發酵,大哥或許剛剛洗了澡,他身上肥皂的味道讓我覺得好香。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什麼都不知道的大哥疑惑地問著。

「天氣熱吧!」我回答他。

進到尾里坐在藤椅上,大哥開了電風扇。老舊的風扇喀噠喀噠地左右轉着,水泥地上吹起沙子。風有些涼,我卸下了連日的緊繃,心情愉快。

魏翔帶着奈奈走進屋裏來,奈奈沖向前去打開電視,轉轉轉地轉到NHK的新聞台。

「你們不是在外面玩嗎?」看着魏翔一臉大便地往我身旁坐下來,我問。

「奈奈說要看電視。」

大哥從冰箱裏拿出盤切好的水梨,「我時間快到了,先進去換衣服。」他跟着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去。

「奈奈是妳要看電視嗎?」我問著女兒。

「哥哥問我要不要進來看電視啊!」奈奈用天真的語氣說着,不知道自己被她老爸套出了話。

「哦──」我斜眼看了魏翔一眼。

他緊抿著雙唇,因為謊言被識破而無話可說。

等大哥換好衣服開車出門上班后,我往屋裏的房間走去,魏翔很自然地跟在我身後。我們走進大哥的房間,留奈奈自己一個人在外頭看電視。

「你和豐哥感情真的很好。」魏翔先開口。

「他一直都很照顧我。」我沒忘記過。

「我也一直都……」魏翔的頭有些低,悲傷的神情被過長的瀏海隱藏在底下。

「你對我也很好,但是你跟大哥不同。」親情和愛情不同,對親情我能自然付出,愛情卻讓我卻步。魏翔是個男人,他是我卻步的原因。

「是不是我對你還不夠好,如果你有不喜歡我的地方,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會改的,真的。」他認真地說。

「你沒有不好的地方。」我老實地告訴他:「相反的,你對我太好了。你一點都不懂得保護自己,愛情絕對不能這樣全心全意付出,像你這樣,如果我又走了,那你該怎麼辦?」

「我會跟你走。」

「笨蛋,如果我不讓你跟呢?」

他又抿緊了嘴唇,用力得唇色都發白。

「你認識的是以前的我,那個我和現在的我不一樣。我知道這樣對你說有些殘忍,但是我早就把過去的事情忘光光,我不記得你,所以對你少了那種感覺。我並不認為你是個可以愛上的對象,即便你真的對我很好。我只是個普通人,還帶了個女兒,假如真的和你在一起,那光想到以後要怎麼跟奈奈解釋我們的關係,我就冷掉了。」我打算在這裏將問題攤開來,像大哥說的,再拖下去只會更難辦。

「以前的你跟現在的你沒有什麼不同,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人。」魏翔吸了吸鼻子,或許是他聽出了我語氣中半拒絕的意味。

他喃喃念著:「你只是忘記了我而已,這沒什麼關係,總有一天你會想起來。一定會的。」

「為什麼非要我不可?街上那麼多男人,比我好而且單身又不麻煩的多的是。幹嘛偏偏看上我這種腦袋有問題、結過婚、還有小孩的人?」我問。「你到底喜歡上我哪點?」

「每一點都喜歡。」他說話的聲音已經在顫抖。

「你喜歡的應該是以前那個阿滿。」我這麼以為。

他喜歡的是那個懦弱、神經質、動不動就激動得掉眼淚、無法自己一個人活下去的人格分裂患者。

有些人會喜歡脆弱的東西,因為那會激起他們的保護欲,魏翔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才愛上以前那個我。

「我喜歡的是你。」他抬起頭來看我,黑色的眼眸里有着濃郁深沉的悲傷。

他的臉痛苦得幾乎要扭曲了,蒼白的嘴唇發顫著,說出的話像是控訴。「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但是你一直不肯承認。就像以前一樣,不論接吻或做愛,你總是不停否認自己的感覺,不承認你愛我。」

「我、沒、有。」寒著張臉,我反駁他的指控。

「忘記並不代表事實沒發生過,你總是在逃避我,喜歡男人真的那麼丟臉嗎?」他聲音不大,也不暴跳如雷地對我發脾氣,只是靜靜地說着,但那些言語卻真實地闖入我胸口,刺痛我的心。

對,我是認為同性戀十分可恥,那是不正常的行為,但又抗拒不了與他說話、和他接吻時那種奇特美好的感覺。

魏翔說中我的心事,這回換我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你有沒有發現你已經不排斥我吻你,你有沒有發現當我坐在你身邊時你會往我靠過來,你有沒有發現我找你說話的時候,你的表情會變得很溫和?和那時候在新宿車站狠狠打我一拳的你完全不同,我以為我們已經可以回到過去的相處模式,但你今天為什麼又要講出這種話。」他忍耐著顫抖,低聲說着:

「每當我覺得自己有點幸福,你就要將我搖醒。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好殘忍,但是又沒辦法叫自己離開你。」

看得出來魏翔因我而感覺難受,我突然後悔自己為什麼跟他說那些話。我過於衝動想將與他的一切聯繫切斷,這狠狠地傷透了他。

他難過的神情給我莫大的罪惡感,我覺得自己真的是糟糕透頂,幹嘛用那種冷冰冰的言語刺激他,他不應該受到我如此惡劣的對待。

魏翔是個善良的孩子,沒什麼心機,對我和奈奈也都好。甚至在我對他不太熟稔,曾經朝他拳打腳踢的那段時間,還抱着病痛照顧發高燒的我。他應該值得更好更溫柔的疼惜,等我的八年,早已讓他的心千瘡百孔。

「算了,再說下去也沒意思,改天再談吧!」我深深地嘆了口氣,往門走去,想離開大哥的房間到外頭透透氣,因為他,我的胸口又開始悶痛起來。

走過他身邊時,他突然緊緊地抓住我的手。

「改天談的話,是不是又要重複今天的話題。」他不肯放開我的手。「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倒寧願你把所有想說的話一次說完,以後就永遠都別再提。」

「你別這樣。」我嘖了聲,他的固執叫我不知如何響應。

「你可能覺得我很煩,因為我常看見你對我皺眉頭。」他說:「我一覺得你在煩,就會更緊張想討好你,怕你真的去下我自己走掉。是不是這樣惡性循環讓你討厭起我來,如果真的是的話,我會改,真的會改。」

「也不是啦……」看着他這麼難過地自己挑自己的缺點,我竟有些不忍。「奈奈也沒這麼黏我,所以你二十四小時跟着才讓我不習慣。那種口頭上說煩,其實也不是真的煩,你不要那麼在意。」我有些困擾自己開口想安撫他的舉動。

「拜託你……」他將我摟近,低着頭,將額頭靠在我肩膀上。「拜託你別離開我,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離開我……」

我忍不住舉起手,想放在他鬆軟的頭髮上,碰觸他,叫他安心。

但手在半空中遲疑地停頓了一下。

如果真這麼下去,就代表我答應不會離開他了。

那是不行的,我不應該讓這個大男孩左右我以後的生活。

然而,我的手還是放下去,輕輕拍了他的頭,將他微翹的頭髮又弄亂了些。

這時我才知自己早已動搖,如果離開他、見不到他,那失落的人也許會變成兩個。我將是其中之一。

在大哥的房裏待了一下,等魏翔的情緒完全平復以後,我們才又回到客廳里。

奈奈將電視聲音開得很大聲,幾乎有些吵,整張臉又貼在屏幕前面盯着帥哥播報員不放,我本來想向前去將她拉開些,但魏翔的手指緊緊扣着我的,似乎不許我離開他一分一秒。

「你抓太緊了。」我們靠得很近,說話的聲音不用太大便能傳到對方耳里。

「嗯。」他只是回了個單音,並沒有放開的意思。

媽媽在外頭曬太陽,阿爸牽牛去田裏散步沒那麼快回來,奈奈又忙着看帥哥不理會我們,我想及魏翔方才失落痛苦的模樣,手也就忍着沒有甩開來。

坐在客廳那張老舊的藤椅上,他挨着我,靜靜的什麼話也不說。

我拿起大哥剛剛端出來的水梨吃了幾口,香甜的水梨切片滴下了汁液,沿着手指往下慢慢地滑,停在手腕處。

「拿張衛生紙給我。」我看魏翔身旁有盒加油站贈送的面紙盒,便指了指。

他抽張面紙過來,微微傾下身體,替我將水梨汁擦拭乾凈。

在他靠近我的時候,我發覺他頭髮沒蓋住的脖子部分有着一個又一個的紅點,那是吻痕。

「怎麼會有這個?」老實講,那橫看豎看也不像被蚊子叮的,我有些訝異,一直說喜歡我的他,居然讓別人在他身上留下吻痕。

「哪個?」魏翔困惑地望着我。

我將他衣服的領子往下一拉,他的胸前也散佈着細碎的淡紅色痕迹。雖然顏色不深,還得仔細看才能看見,但那很明顯是被吸吮出來的,到底是誰在他身上印下這些痕迹。

我皺起眉頭,不悅地鬆手,伸縮度極佳的衣領打回了他的胸口,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啊,這個……」他笑了笑。

他怎麼還笑得出來?我看了他的表情以後,緩緩地將被他扣緊的手縮回來。

「你有別的對象也是很正常的,但如果碰過別人,拜託你別再來碰我,那會令我覺得很噁心。」想到這個人還會和其它同性別的人上床,已經超出我所能忍受的範圍。我沒有辦法接受他一邊用可憐兮兮的語調要求找留在他身邊,等我心軟,另一邊又去找別的人。

「我沒有別的對象。」魏翔睜大眼,一臉訝異地說。

「脖子和身上都被弄成這樣,要說沒對象,誰信你啊!」我忍不住低聲吼了回去,說話的音量突然暴增,正在看電視的奈奈回過頭來看着我。

「那是……」魏翔急忙解釋。

「閉嘴。」我女兒正在看。

「你們不要吵架啦!」奈奈一臉無奈地看着我們。

「我們沒有吵架。」我臉色凝重地望着客廳的牆壁,連女兒的臉也不敢看。「爸爸跟哥哥正在談事情,妳繼續看妳的電視。」

「爸爸你不要凶哥哥,你都不知道你說話聲音好大聲。」奈奈說。

「爸爸知道。」

奈奈擔心地望了我們一眼,才又回過頭去守着她的帥哥播報員,我緊閉起嘴巴也不想再說什麼,怕胡亂開口,自己和魏翔的事情會讓奈奈發現。

「阿滿,」魏翔看着我,顯然我的臉色很難看,所以他才會露出不安的神情。「我們進房間里講。」

「不用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回絕他。

「這很重要。」跟着他硬是將我拖進大哥房裏,用力的程度,連我的手腕部分都感覺疼痛。

「不就是還有其它對象嗎?」我故做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這樣也好,以後少來煩我。」

「這些全是你弄的。」魏翔突然這麼說。

「蛤?」我會意不過來他在講些什麼。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你的眼鏡會在我房裏嗎?」他尷尬地低下頭。

「對……」我看着他。

「那個……昨天你喝醉酒……然後就跑到我房間里來……結果……」魏翔支吾了半天,一句話講得七零八落。「結果……我就被你……那個那個了……」

「哪個哪個!?」我瞪大雙眼。

「就是,」魏翔搔了搔頭,靦靦地說:「被你拖上床,你脫我褲子,然後你那個……」他脂了指我褲襠。「就把我那個……」跟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我的嘴巴張得老大,下巴差點掉下來。

「後來你又跑回自己的房間里睡,忘了把眼鏡拿回去。」他說。

「怎麼可能,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完全無法相信。

「因為你喝醉了。」魏翔慘淡地笑了笑。「然後就又全部忘掉。」

「我對你那樣,你可以拒絕我啊……」我吶吶地說着,這個蠢小孩,居然任我為所欲為。他如果把我踹開,那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我的天啊!

「因為我也喜歡你,所以沒關係。」他苦澀的笑里浮現溫柔。「你不用在意我,真的沒關係。」

我這才想起早上他在做香蕉牛奶時,那碎碎念個不停,又哀怨地望着我的模樣。原來一切都是因為我忘記自己昨晚對他做了些什麼,他才會傷心難過外加不敢置信。

跟着沉默在我們兩人之間蔓延好久,我說不出話來,而他只是看着我。

「其實我本來還有點生氣的,因為關於我的每件事情你都可以忘記。」他輕輕地說:「但是後來我就想,你忘記了也沒關係,我記得就好。」

我真的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一點印象也沒有,我覺得自己真的是糟到極點,連這樣的事情也會發生。

「那我昨天晚上,有沒有對你做出太過份的事情。」我擔心地問著。

「嗯,還好。」他說。

拚命回想着昨夜的點滴,但記憶只停留在這間屋子裏,被大哥和阿爸灌酒以後的片段全都沒有了,跟着一覺醒來,我是睡在自己該身處的客房裏,旁邊躺着的是魏翔。

這樣的情況真的很尷尬,我在原地呆杵了有一陣子,也不知道按著該說什麼安慰安撫他,複雜的心情讓我嘆了口氣。

「阿滿。」他喊了我一聲。

「嗯。」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他微笑着:「所以不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介意。」

但是我會啊!我在心底喊著。

到這裏,就已經不是愛不愛男人,接不接受同性別的問題了。喝醉酒會強要魏翔,絕對是理智失去控制時,只憑着下半身的衝動才去乾的作為。

難道我早在不知不覺中就默認他了,只是自己一直沒發覺而已嗎?

我思考着,卻還是差那麼一點點,不敢確認自己的情感。

「你在想什麼?」他問著。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他微微偏著頭看我,嘴角還有着笑意。「那你現在心情好點了?」

「嗯。」我也發現了自己剛才過於衝動。

「如果你心情好點了,我可以抱抱你嗎?」他用渴望的神情凝視着我,他的不安還在,並沒有因為誤會的冰釋而消逝多少。

我還來不及答應,他就已經張開雙臂,將我擁入懷中。

我嘆了口氣。

魏翔的體溫有些高,結實的肌肉觸感還算舒服。擁抱的力道不算太強,卻扎紮實實地將我困在他胸膛里。

我靠着他,頭挪了個舒服的位置,下巴頂着他的肩膀。當他彎著腰將頭低下來,我的臉剛好貼在他耳朵旁,聞得到他頭髮的香味。

軟軟的黑髮,像棉花糖似的蓬鬆。我突然想伸手碰碰他的髮絲,卻因為雙臂被摟在他懷裏,而只能用自己的臉頰,去貼近那些柔軟的頭髮一些些。

昨天晚上是怎樣做的呢?

一想起再也無法得知自己如何衝動的夜晚,心底就漾起了奇異的感覺。

被我壓在身下的他到底是什麼模樣?

他也會像女人一般的呻吟嗎?

讓我做的時候,他有沒有得到快感?

想着那些淫魅的事情,情緒完全無法冷靜。我發現他身上好象也有某種香味,那跟大哥洗澡后的肥皂香不同,魏翔的味道更淡更輕,要將鼻子靠近他的耳後,才能聞到那麼一絲絲的氣味。

那像是某種花木香氣,令人感覺舒服。

「阿滿,你的鼻子不要一直磨我的耳朵。」魏翔的聲音有些沙啞。「不然我會……」

「一直磨的話,你會怎樣?」我問了。

開口的時候,嘴裏的氣息不小心吐進魏翔耳里,我無意識地嘴唇擦過他的耳垂,而後身體緊貼的下半身,感覺到了魏翔那方的微妙變化。

「我真的很好奇,我們昨天是怎麼做的。」

當我這樣問,魏翔原本緊抱着我的雙臂就這麼輕微鬆開,他的雙手舉起捧住我的雙頰,平靜溫柔的臉上那些不安消失了,被取代的是眼底一抹裸露的情慾。

他心底藏着的情感緩緩浮現,薄薄的雙唇漸漸壓低。我本來還能看見他眼裏的色彩,但隨着距離的越來越近,我閉上了眼,眼前的景物消失了,只能感受到他嘴唇的熱度印在我嘴裏。

我開啟唇,將他的舌迎入我的口腔之中,與我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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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戀愛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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