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柳長月激烈地喘息著,死死抱着小闕,如同失了心魂一般,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顫抖著,抱着他這生這世,最愛的人……

一刻、兩刻、三刻,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他壓在小闕心口的鐵葫蘆慢慢地因為失去了小闕曾經給它的溫度,而緩緩冰冷時,柳長月突然一個激靈把小闕放到床上,而後跳了起來跑到桌邊。

柳長月伸出自己的左手,將一隻茶盞擺在手腕下方,之後抽出細薄卻鋒利的柳葉刀瞬間朝手腕劃下。

血一開始慢慢溢出來,但當口子全開時,就不停地湧出落下,進到那茶盞之中。

小七還陷在失去小闕傷痛里無法走出來,他只能愣愣地看着柳長月用茶盞接了滿滿一碗的血,左手隨意用布扎了一下后,將茶盞端到小闕床邊。

柳長月將小闕摟了起來,要將自己的鮮血灌入小闕嘴裏,但小闕脈象已停,無法做半點反應。

柳長月輕抖著牙關,張開顫顫的雙唇,先啜了杯盞內的一口血,而後吻住小闕冰涼的唇,撬開他的牙關,慢慢將血度了進去。

就這樣來來回回五次,取了滿滿五杯的鮮血讓小闕喝下,柳長月面無血色地要再取第六次血時被小七喝住。

小七怒道:「你到底在幹什麼?事到如今,喂血給他有何意義!」

柳長月踉蹌了一下,失血過多的他頭昏眼花,眼前感覺一黑,天旋地轉起來。

好不容易他摸到桌角讓自己站穩,才緩緩用被自己鮮血染紅的雙唇道:「東南海邊,有鎮名為『蓬萊』,『蓬萊』仍葯仙升天時遺落的葯葫蘆化成,鎮內金銀珠寶多不勝數……又有一葯,喚為『不死仙丹』……

『不死仙丹』乃三百年前取自宮中豢養四十九名葯人鮮血,花費三年六月煉製而成,可活死人肉白骨。但因逆天而行、混亂輪迴,用之死大於生,可非置之死地而後生則不生。

我去過『蓬萊鎮』,服過『不死仙丹』,我活了下來,血中肉中早有葯人之血。趙小春他來不及,但我就在這裏,只要取我的血餵養小闕,絕對能把他救回來。」

小七獃獃地看着柳長月的動作,看着他不停替自己放血,毫不猶豫地將體內鮮血一口一口喂入小闕嘴裏。

那一瞬間,小七覺得柳長月是真的瘋了,可再下一瞬間,他又覺得這人連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一心一意只想小闕回來,原來殺人如麻的柳長月竟有這樣的一面,原來冷血無情的魔頭,也會真的愛上某個人。

沒多久,小七喊了一聲:「夠了夠了,別再餵了!」

但柳長月還是不肯停止,扛着幾乎要流光血的身軀,也要將小闕從閻王殿裏帶回來。

小七穩下了脾氣,慢慢說道:「葯人血不是普通東西也不能直接喂下。雖說你吞下那什麼丹藥,但當時肯定險象環生是不?你想想小闕,若這麼繼續喝下去,到時會如何!」

柳長月一頓,放血的柳葉刀停在半空中。

小七看見了一線曙光,但卻也明白生死並不是那麼簡單便能由人決定,他只是轉身慢慢向外走去。

院子外頭蘭罄等著小七,小七走到蘭罄身旁,蘭罄就摟住了他。

「你乖,我們不傷心。」蘭罄說道。

「師兄……」小七忍不住哽咽。「我要去找些藥材,你陪我一道去。」

「好,今天不巡城了。」蘭罄難得說話這麼溫柔。因為他知道他的雞現下很傷心很傷心,南師爺說別人傷心的時候不可以亂髮脾氣,不然那個人被嚇著了就會跑掉,他如果嚇著小七,小七又一次跑掉那就糟糕了。

小七憑着記憶把以前師父給過他的藥方默了出來。

他拿着藥單去買葯,然後回到小闕的房裏,慢慢熬了些救急的葯,放涼后加入一茶盞柳長月的鮮血,遞給柳長月讓他喂小闕服下。

小闕失去脈象與氣息已經是十二個時辰前的事了,但很奇怪地小闕的身體除了毫無血色也無反應之外,竟還是軟的,一點都沒化僵。

對於明明就像死了,可是又好像還活着的小闕,蘭罄非常有興趣,但只要他想上前戳戳小闕,就會被柳長月怒瞪。被人怒瞪小黑大人自然是更憤怒地瞪回去,但是就在想開打時,小七總會走過來牽住他的手,把他牽回他們的院子去。

這一日的夜裏,宴浮華趕至歸義縣衙門。

當她一踏進屋裏看見小闕毫無生氣地躺在柳長月懷中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裏有濃濃的藥味與血腥味,但宴浮華聞不見那些。她的眼裏只有自己最疼愛的孩子,那孩子除了嘴唇沾著點血以外,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竟彷佛像已經死了一般。

柳長月在小闕耳邊不知道喃喃念着什麼,他一顆心如今只為小闕而活,連宴浮華的出現都沒察覺到。

宴浮華走到床邊,抖着手探了探小闕的脈搏,當她發現小闕脈搏已停,而且面成死灰之時,忍不住大叫着,要從柳長月懷裏將自己的兒子搶過來。

「柳長月,把小闕還給我!你不配抱着他,你這畜生、畜生,你殺了我兒子!」

宴浮華的淚水不停落下,然而,不管宴浮華伸出手要如何搶,柳長月總是一手將她的力道卸去,一手牢牢地抱住倚在他懷裏的小闕。

柳長月目光略微獃滯,但還手毫不遲疑,直到他一招將宴浮華往後推去,乾澀皸裂得滲出血來的嘴唇才緩緩開啟,毫無抑揚頓挫地說道:「我不會放開他,那是我承諾與他的誓言。到死,我都會和他在一起……誰……也別想分開我們……」

宴浮華退了幾步,又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忍不住淚如雨下。「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不是你的、還給我!」

柳長月喃喃道:「是我的,是我三生石旁的一株草……他這生為我而來,是我等待了一輩子的人……」

此時一陣風刮至,宴浮華身旁多了個男子,那人凝視着宴浮華,而後靜靜垂下了頭。

宴浮華顫抖著,淚珠像斷了線般不停落下。她對雷霆道:「是你做的?是你一劍斷了小闕性命的!?」

雷霆靜靜地點了一下頭。

這時宴浮華像發了瘋似地舉起手來,當着所有人的面,不停往雷霆臉上扇巴掌。她幾乎想殺了雷霆,下手毫不留情。

「你們姓柳的都一樣,害我失去了一個又一個的孩子!我的孩兒是得罪了你了嗎?這樣你也下得了手!柳雷霆,你混帳、你混帳、你不是人,你殺了我兒子!你們還我小闕的命來!」

小七獃獃地拿着蒲扇,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眼前一個紅泥小火爐正燒着藥草,他對屋裏發生的事完全沒有反應,只是想着到底要多少的葯人血,才能讓小闕魂魄歸來。

宴浮華扇巴掌的聲音充斥在小房間內,她的哭聲是那麼的凄涼,直至她抽出了雷霆腰際的劍要雷霆償還她兒子的命,小七才聽到床那頭,柳長月突然急促起來的呼吸聲。

雖然當下第一個感覺就是不可能,但小七還是摔了蒲扇,立即往床邊沖了過去。

柳長月緊緊地摟着小闕,一臉驚喜夾雜着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藏着的傷痛,瞬間紅了眼眶。

「……小……闕……」他乾澀的喉嚨努力擠出聲音。「……小闕……你聽見我說話了沒?」

那頭的宴浮華也驚愕地回過頭去。當她見着小闕垂放在床板上的手指輕輕一動時,當下就慌了,愣了片刻后,才飛奔至床沿。

宴浮華握著小闕的手,落淚道:「小闕,我的乖孩子,你醒了嗎?醒了就睜開眼睛看看娘,讓娘知道,你好好的!」

柳長月懷裏的小闕眼皮輕輕動了幾下,而後在所有人的滿心盼望中,緩緩睜開了那對乾淨透澈的雙眼。

小闕覺得渾身無力,他一張眼,看到的是梨花帶雨,哭花了妝容的宴浮華。

小闕輕輕一嘆氣,嘴角微微彎起,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我娘真是……美人……連哭花臉……也這麼好看……」

「你這貧嘴的孩子!」宴浮華破涕為笑。

然而當小闕覺得摟着他的那雙手微微顫抖,抵在他腦袋上的人落下了淚,一滴一滴,都滴在他臉上,一顆一顆,都融進他心坎里時,他才慢慢說道:「你不要哭啊……我從……從沒見過你哭……也舍……不得……你哭的……」

但摟着他的人沒有出聲,只是任那一道一道的淚水,說出了自己對這孩子的依戀。

小闕繼續說道:「我這幾日活着……卻像死了……死了……卻似活着……我好像聽見你說你身上有葯人血……所以不斷放血喂我喝……想我醒來……是嗎……?」

柳長月沒開口,只是輕輕地點了頭。

小闕溫柔地笑着道:「真好……你對我……真好……」他喘息了一下,才再度說道:「記得我們得到藏寶圖的時候……說過什麼嗎?」

柳長月沙啞地開口。「得到不死仙丹后,我一半,你一半,我恢復武功,不成仙,你還是待在我身邊……一輩子……」

小闕輕輕點了點頭。「我很高興你……還記得這個承……諾……如果可以……我也好想……在……在你身邊一輩子……」

柳長月又用力摟了一下小闕。

直到小闕輕說了一聲:「……疼。」柳長月才忍着緩緩鬆開小闕一些。

小闕接下來尋找雷霆的蹤跡,直到他見到雷霆低着頭挺直著背脊站在遠處時,才道:「霆叔……霆叔你來一下……」

雷霆抬起頭,看了小闕一眼,這才慢慢朝他走近。

小闕看着雷霆,對着雷霆說出了心裏一直想說的話:「霆叔……我不知道你為何要殺他……但一命賠一命……無論他欠你什麼……這一劍,算我還你了……好嗎?如果……」小闕輕咳了幾聲,緩了緩才再開口:「……如果你覺得不夠……那下輩子……下輩子來找我……我再把我的命賠給你成嗎?我……捨不得他受一點傷……捨不得他……捱一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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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之任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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