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童語冷汗直流。還、還不行?

難不成她是生來讓他拒絕的嗎?唉!

她沮喪的表情讓他有點不忍。「但是我可以幫你醫好你的睡眠障礙。」他又補了一句。

「我知道你很好心,但可不可以換?」她張著無辜的大眼,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他。

「換?換什麼?」為什麼這女人講的話總讓人聽不懂?

「就是我放棄治療失眠換工作機會。這樣如何?」她的眼睛閃閃發光,一臉期待的望着他。

王臻宇抬眼,仔細凝望她的眼睛。

那一剎,時空彷佛靜止了,神秘的訊息在四目相對中傳遞。

儘管這雙美麗的眼睛倔強而勇敢地回望着他,他仍看出她眼裏有一團火;這女人骨子裏有把不安定的火。

她不會單單隻為了個工作而已,她絕對會給他帶來麻煩。

偏偏這時門鈴響起。

他嘆了口氣。來不及了,他媽來了。

「你就暫時留到我媽離開這裏吧。」他用低沉好聽的聲音說。

說完,他走到大門前幫老媽開門。

「媽,這是新來的廚娘——童小姐。」

「夫人您好!我是童語。」童語甜甜的喚一聲。

「長得滿漂亮的嘛。」王媽媽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謝謝夫人誇獎。」她依然不改滑頭本性,攙扶著老太太到黑色牛皮沙發上坐下。

王臻宇冷眼看着她又是砌茶又是寒喧,一點都不生份的樣子,偏他老媽一臉愉快的樣子,他想了想,就讓這謎樣的女人暫時先留下來吧。

「媽,不是說中午才過來?」王臻宇問。

「臻逸一早出國去了,怕我無聊,要司機先送我過來。」王媽媽說。

「早餐用過沒?」

「用過了。你有事先忙去,別管我了,我可以在家和童語聊聊天。」王媽媽急着想知道進展,忙打髮長子離開,

「早上我有個研討會要開,晚上再陪你用餐。」王臻宇說。

王媽媽右手一揮。「行了行了,就晚上見。」

王臻宇前腳一出,電梯門才關上,王媽媽劈頭便問:「怎樣?你評量得如何?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童語斜著身子望向門口那盆大型棕櫚樹,直到確定王臻宇已離開后,她暗暗鬆了口氣,再回頭望着王媽媽。「唔,還好你提早來了,你兒子剛正準備解僱我耶。」

童語拿起桌上的白開水猛灌,再針對王媽媽的問題解釋:「王媽媽,王先生各方面的條件真的都很好,但是,我想除非他願意,不然世上絕沒有人可以控制他的意志。」

「不會吧?你大姐說同心圓婚友社從沒有促成不了的婚事。」王媽媽精明的眸子不贊同地掃向她。

「當、當然是這樣啦,但偶爾也會有意外啊。王先生太那個了,我也不會講,他早上不過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就覺得,我真的覺得他好像要把我看透了。你知道嗎?那是一種很恐怖的感覺,就像你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全身扒光的那種感受。唉呀,總之,我覺得他不容易設計啦。」童語努力要把狀況說清楚。

聞言,王媽媽開心地笑了起來。「很好,顯然你很快就進入狀況了,我相信你會有辦法幫臻宇找到另一半的。事成后,我會重重的謝你。」

「我真的可以嗎?」童語自言自語的坐下,實在不明白王媽媽的樂觀打哪兒來。

王媽媽篤定地對她點點頭。

她清楚自己的兒子,他向來冷傲孤僻,對沒興趣的事就是一貫冷漠到底,但只要他肯停下腳步多瞧一眼其它事物,裏面多半另有文章。

「你一定可以。只要你們婚友社能促成臻宇的姻緣,絕少不了你們的好處。」王媽媽興高采烈地說。

童語原本微笑回應,無意間抬起頭,表情瞬間驚駭得像見到鬼。

「但……我看,我不一定有那個命可以賺。」她喃喃自語着。

王媽媽看着她的表情,狐疑地跟着把臉轉向門口。

終於明白嚇得童語—臉蒼白的是啥么東西了。

不是別的,正是她那俊雅有如天神般的長子——他,就站在門口。

糟了!

「那個……你不是出去了?」王媽媽硬著頭皮結結巴巴地問著,暗自希望他沒聽到多少,否則她的一番心血豈不白費了。

「回來拿點資料。」強忍住心中那股「被操作」的不快,王臻宇對母親擠出還算平靜的聲音。

接着,他緩緩轉身面對童語,冷冷地說:「以一個騙子來說,你也未免太天真了,而且還挑老人家下手,真是無恥、惡劣。」

他語氣中那股明顯的厭惡和不齒,犀利得令人想躲開。

他很快地拿起話筒按內線接總務林念台。「七樓新聘的廚娘做到今天,請把三個月的薪資一併結算給她。」

他右手一揮,看也不看的對她說:「你走吧。」

童語窘得臉頰發燙,所有錯愕、不滿、難堪的情緒只化作一句:「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的。」

哼!要不是你老媽重金禮聘,本姑娘還沒那閑工夫伺候你這陰陽怪氣的傢伙呢,她在心裏嘰嘰咕咕的說着。

童語挺直腰桿回房收拾行李、領過薪資,站在馬路旁等候公車,趁著空檔打了兩通電話。

一通給大姐。「王臻宇那個案子搞砸了,他發現了他老媽的安排,把我轟了出來。」

一通給小妹。「想打牌,幫我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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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風診所七樓。

自童語悻悻然搭電梯下樓后,王臻宇母子坐在沙發上互望着,氣氛忽然變得很凝重。

「叫司機,我要回天母。」王媽媽忽然說。

臻宇皺眉。「這是幹嘛?」

「不歡迎我,你明講嘛,何必指桑罵槐?」

「我沒那意思,只是不希望你被騙了。」

「人家正正噹噹開婚友社,哪有那閑工夫騙我這不中用的老太太。這事是我自己登門去拜託人家的。」

「媽,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決定一輩子獨身,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他仰頭拍額,簡直不勝其擾。

又講這些話來氣她!為何他就不能體會一個做母親的心情?

臉色一沉,她撫著胸口,語氣悲傷的說:「難道你三十六年的生命中除了『生活』外,不需再有別的?」王媽媽站起身來望着兒子那俊美無儔的臉。「如果你曾用『心』,就會看得見我的焦慮和失望,你又怎還會忍心怪我多事?」

說完,王媽媽往自動門走去,等門開啟。

「叫司機到樓下等我。還有,不管怎麼說,你都欠童語一個公道,那是她的工作,你的話講重了。」門開后,王媽媽對門內的王臻宇丟下一句話。

望着老媽的背影,王臻宇無語。

他做了什麼?不過是辭退一個居心叵測的員工而已。

卻彷佛成了……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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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童家的罪人——童語,正走進小妹開的園藝店二樓。

環視客廳一周,空蕩蕩的沒見着半個人。

「童心?」她喚小妹。

一頭捲髮下的一對水漾眼睛從廚房的珠簾里望着她。「二姐,回來啦?」

「我要你找的牌ㄎㄚ呢?」童語問完,大剌剌的往沙發坐下。

珠簾下走出一個嬌小纖細的女孩,用着柔柔的聲音說:「找不到ㄎㄚ。玩網上的好不好?」

童語不發一語的走到電腦桌前坐下,見螢幕上已經連上麻將遊戲畫面,電腦桌旁邊還有一杯冰涼的枸杞菊花茶。

這是童心特地為她準備的,她突然覺得眼角有點熱。

也只是熱熱的,她從不在童心面前掉淚,怕小妹為她難過。

她不發一語,用力按著按鍵,對着電腦打麻將,心裏卻一直浮現王臻宇那張冷漠的俊顏,還有他眼裏對她那藏不住的鄙夷。

他只消用眼神就可以讓她覺得自己像是牆角的某種低等生物。

她一向不去在意別人的眼光,可這一次,知道他看不起她,感覺卻……糟透了。

砰!又胡!

靠!越打越煩。

每次遇到挫折,打打牌就可以恢復,但這次是怎樣?怎麼越打越煩?

索性關機。

「怎麼?不打啦?」這慵懶而無謂的寒喧打童語背後傳來。

童語倏然轉過身,正好和坐在她身後多時的大姐四眼相對。

「看到你端坐在家裏真教我欣慰。」留着一頭短髮的童言對她微笑。

「……」童語瞪着她。明知這笑裏藏刀的女人鐵定還有話說。

「敢情你是要來還錢啦?」迎上妹妹不友善的目光,童言依然笑盈盈的,

童語把王臻宇給的薪資拿出來,用力放在電腦桌上。「拿去!」

童言打量那薄薄的一疊紙鈔。「小姐,這裏應該只有十萬吧?」

「我留五千元生活不過分吧?」童語反問。

「你要留多少錢我都沒意見,只要你現在給我一百四十萬。」童言說。

啥?一百四十萬?!

「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我才跟你調三十萬,剛給你十萬元,我只欠你二十萬元好不好!」怪不得童語會激動,哪有人錢越還越多的。

「我親愛的大妹,你那完美的算式漏了王家的一百二十萬元傭金喔。」童言撩起額前的劉海,風情萬種的「提醒」她。

「你別開玩笑了,做生意本來就有風險,這筆帳怎能算到我的頭上來?」

「說到風險,我自然是要負的,只是我都還來不及幫他介紹我的會員,就全被你搞砸了,這損失自然該由你負責嘍。」童語輕聲細語的說。

靠!

那她在王家承受的委屈與挫折該算誰的?

童語不由得想起王臻宇說她是騙子時那不屑的表情,霎時從胃裏湧起一股酸楚。他,不過是一樁買賣,搞砸了,還可以指望下一個案子,但為何她這樣努力工作,回到家,面對的家人,除了討債,便是責任清算?

她忽然覺得很不堪。

「一百四十萬是吧,」沒有平日的大吼大叫,她一臉平靜的說:「我會去賺回來給你,然後從今以後,我們一刀兩斷。」說完,她大步走了出去,用力關上門。

砰!

好大一聲巨響,嚇得童心從廚房跑出來。「二姐呢?」

「走了。」童言平靜的說。

童言望着那扇關上的門,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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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炎熱的傍晚。

王臻宇把他的灰色VOLVO停靠在雲林縣某小鎮的廟埕前,下車望着不遠處的活動中心,一看便知道那用帳蓬搭起的是喜筵會場。他沒料到喜筵不是在餐廳。

今天是他院裏麻醉師小李的大喜日子,王臻宇特地從台北趕下來參加。走進李家時,他皺着眉看着那些在會場附近辦桌的廚師們,他們的手……都沒有戴手套;還有那些在冷盤上盤旋的蒼蠅……

要揮開腦里那些不潔的聯想需要過人的定力,情況必要的時候,通常他也能做到;兩分鐘后,他便調適好心情,從容的走進會場。

小李的父母及小李自然熱情招呼著王院長,將他安置在寫着「椰風診所」牌子的那一桌。

整型外科吳主任和護理長一見王院長親臨,馬上起身將他招呼到主位上,那是整個會場視野最好的位置,好到正面對着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歌舞台。

喜筵在炸開來的鞭炮聲中開始,再來是舞台上穿着涼快的女主持人致賀詞。

護理長幫院長夾了雞肉,帶着勸慰的口吻說:「鄉下就是這樣,請花車小姐唱唱歌,氣氛比較熱鬧。」

王臻宇微微牽動嘴角。「……是很熱鬧。」

他低頭慢慢吃着東西,邊猜測舞台上那些吵死人不償命的見鬼歌聲到底有幾分貝。

他已打定主意,再過十五分鐘,就要走人。

在百般無聊之際——

「ㄟ,你們看,那個唱歌的女孩像下像童語?」坐在王臻宇對面的林念台說。

童語?那個女騙子?

王臻宇緩緩抬頭,眯着眼睛望向舞台。

「誰是童語?」外科主任問。

「就院長前些日子聘的廚子啊。」林念台繼續解釋:「只做了一天的那個?」

於是大家把眼睛轉向舞台,看到唱歌的那個高挑女子,頭髮盤在頭上,穿着一席白色鑲著亮片的三點式內衣,腳穿厚跟高跟鞋,正大跳熱舞。

她鳳眼流轉,望向台下,口裏唱着:「我的一顆心,獻給一個人……」視線無預警的和王臻宇相遇,那一瞬,兩人都認出了彼此。

四目交會間,雖談不上電光火石,但那絕對是一種……非常激烈、錯誤的混亂與……震蕩。

為此,童語大演忘詞戲碼,幸好女主持人發現她的失常,及時幫她接下一句歌詞,很快地,童語便恢復了正常,技巧的不再將視線飄向「椰風診所」那個方向。

當同事還在你一言我一句地猜她是不是童語時,王臻宇已經知道答案了。

她清涼的穿着讓他的眼睛不知該看哪裏,於是他低頭專註而沉默的吃着桌上的食物,不再望向舞台。

桌上的食物並沒有變得更清潔,噪音也依舊,王臻宇忘了原本要坐個十五分鐘就走的事,他一向有條不紊的腦袋只剩下一個問句——

她淪落為所謂的花車小姐,會不會跟他辭退她有關?

有時候記憶力好不見得全是好事。

比如此刻,他偏偏在又熱又吵、幾近可笑的喜筵會場想起她說——

那份工作對她很重要。

他又想起老媽說——

他欠她一個公道。

然後,他嘴裏雖然繼續咀嚼著食物,心裏卻該死的帶着愧疚。

那是一種很不愉快的感受,偏偏那種感受像只該死的蒼蠅般一直在心頭盤旋,揮也揮不去。

他食不知味的呆坐了半個小時,隨即向小李及他的父母稱有急事道別後,緩緩走向停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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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語唱完歌、領了工錢,披上薄外套便往廟口走,邊走邊罵:「真是倒霉死了,怎麼在這裏遇見他,真他媽的背!」好不容易才平復那種介於自卑和受傷的心情,一見到那該死的傢伙就全部破功。

她氣憤的扭著腰、邁著大步走向廟口,她的「經紀人」劉姐和她約好會把車停在廟埕。

當她經過一輛灰色VOLVO時,忽然聽見一道可疑的聲音。她停下腳步,望向駕駛座,果然看見有人在偷車,她大喊:「小偷!」

那道黑影朝她丟來一塊磚頭,然後拔腿就跑!

童語輕巧閃過飛天而來的磚頭,沉積多日的怒火在這一刻爆發。她脫掉兩隻鞋子,邊跑邊用力往前扔,一隻精準的K中竊車賊的後腦,一隻K到他的後背,只見一個男人捂頭慘叫着往馬路跑,童語披頭散髮的在後面狂追。

直到那竄逃的黑點快消失在街的另一頭——

童語氣得大吼:「再跑你就去撞牆吧!」

X的!敗類!

只見那偷車賊像是受到詛咒似的筆直撞上電線桿,撫著腫了一個大包的額頭踉蹌起身繼續逃竄。

童語這才稍稍感到滿意,攏好凌亂的頭髮,光着腳丫慢慢晃回廟埕,彎腰拎起高跟鞋,走到那輛灰色VOLVO旁。

她發誓,她真的只是好奇想看看那車門被偷車賊給破壞得怎樣了。

但……該看到的沒看到,不想看到的卻立在車旁。

王臻宇似笑非笑的瞅着她,用着低沉醇厚的聲音說:「起碼你撿鞋的時候優雅多了。」

那……他全看到了?!

她慷慨地送他一記白眼。敢情她今天出門時沒燒香,才會見到他。

她光着腳、拎着鞋子往前走,用力找尋劉姐的紅色嘉年華。

「我想,我該謝謝你。」王臻宇對着她的背影說。

童語停下腳步,因為覺得莫名其妙。

「車子是我的。」他接着解釋。

什麼?!

童語聽完,不禁有種想殺死自己的衝動。這絕對是這世上她最不能忍受的一件事,她剛才的搏命演出竟然、竟然是幫這混蛋救回他的車?!

天啊,她怎麼會?!

怎麼會蠢到去幫這個打骨子裏看不起她、又害她有家歸不得的傢伙!

她嘔得想殺人!

只見她想到什麼似的,轉身緩緩踅回車旁,走到他身邊,抬頭問:「這車你的?」

王臻宇點頭。

「那好。」說完,童語撿起地上的磚頭,用力往擋風玻璃砸下。

匡啷匡啷!很豪邁地響了兩聲之後,車玻璃碎了一地。

王臻宇傻眼。

何以她會有這樣激烈的舉動?還在氣他解僱她的事吧?他想。

「現在,我們扯平。」說完,童語把磚塊扔掉,拍了拍手,瀟灑地轉身離開。

「氣消了?」他靠在牆邊對着她的背影問,一派閑適,好像她剛砸的是別人的車。

她轉身。

他的平靜教童語意外。望着他深沉不可測的雙眼,她還真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突然走向前、蹲下來,握着她的腳踝。「你的腳受傷了。」

童語低頭,先是發現自己的絲襪從腳底一路裂到大腿,又發現自己的裙子短到只要王臻宇一抬頭,絕對會看到她的底褲。

那是正常女孩絕不會做的事。

不知怎地,想到他會認為她不是個正經女孩,便讓她難以忍受。

他總是如此輕易就讓她發窘,而她討厭這樣。

於是,她兩手按住裙子,用力把腳從他的掌握中抽離,結果一個重心不穩,她跌得四肢趴地,那姿勢,呃,簡直怪異且難看到爆。

「你沒事吧?」王臻宇問,伸出手要拉起她,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抽腳。

「你有病啊!幹嘛握着我的腳不放!」好痛!她無法站起來了。

王臻宇望着她瞬間腫起的腳踝,冷靜的宣佈:「你扭傷腳了。」

「扭傷?那要怎麼辦?我明天還有五場秀要趕,我這鬼樣子是要怎樣出去唱歌!」她坐在地上大聲咆哮。

王臻宇沒理會她,逕自打開車門,從車內拿出一罐冰礦泉水,再從西裝褲口袋裏掏出手帕包好礦泉水瓶拿給她。「拿去冰敷。」

接着,他用矯捷的身手清理好車內和車前的碎玻璃,然後打開後車門。「你能自己進去嗎?」

「這不是我能不能的問題,而是我進去幹嘛?」她沒好氣的反問道。

「自然是去就醫。」他一把抱起她往車內走。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讓她糗得一時發不出聲音。

他的味道、他的氣息,甚至他那張平靜無波的俊瞼,雖內斂但隱約透著危險,處處刺激着她所有的感官。

此刻,她的肌膚從他抱着的小腿上一路燙到臉上,她現在看起來一定很像白痴。

「放我下來。」她咬牙切齒的。

他動作輕柔的將她安放在座位上,拿了一個抱枕給她。「我建議你把腳放到椅子上,會比較舒服。」

「你聽着,我要下車,現在就要下車!」真是見鬼了,他憑什麼這樣擺佈她!

王臻宇嘴角些微上揚,無可無不可的說:「好啊,你若堅持,就自己下車吧。」

她才微微移動一下身體,腳踝處便傳來一陣椎心的劇痛。

完了、完了,她的腿該不會斷了吧?

王臻宇從後視鏡中看到她痛苦及望着腳踝的悲傷表情,不禁微笑。這女人的表情可真豐富。「放心吧,沒斷,扭傷而已。」

她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霉,竟然又遇到這個老讓她心情劇烈起伏的傢伙。

汽車啟動后,王臻宇問:「這附近哪裏有診所或醫院?」

「不知道。」她隨經紀人跟着綜藝團到處跑,住的是小旅館,哪會知道這陌生地方什麼地方有診所。

王臻宇看了看時間,隨即將車開往高速公路。狂風從打破的擋風玻璃狠狠灌進車內,狂打上兩人的臉。

王臻宇把四個窗戶都打開,戴上太陽眼鏡。

「喂,王院長,請問你究竟要載我到哪兒『就醫』?」風從兩人臉頰呼嘯而過,那感覺就像是騎機車在路上狂飆一般。

「什麼?」風太大,他聽不清楚。

童語將兩手圈在嘴邊,對着他的後腦吼:「我說你要載我到哪兒去?!」

「快九點了,與其浪費時間找診所,不如到台中的教學診所掛急診。」他扯開喉嚨大聲說。

「我不掛急診!」童語又吼。

「為什麼?」王臻宇不解。

再這麼吼下去,難保她不會喉嚨沙啞。童語吃力的把身子移到駕駛座旁,兩手抱着駕駛座椅,靠近臻宇的右耳,商量道:「我這個傷啊,看健保一百五十元搞定,掛急診要五百六十元,你當我凱子哦?」

「我並不介意幫你付醫藥費。」王臻宇輕描淡寫的說。

「但我介意。」她衝口而出,讓人很難不去相信她是真的介意。

氣氛瞬間變得……有點僵。

王臻宇的好意變得有點失去立場,畢竟他們之間什麼關係都構不上。

童語的不知好歹也顯得有些荒謬,像是小題大作似的刻意彆扭。

王臻宇沉默地把車開上休息站,停好車,然後轉過身,用他那雙電死人不償命的眼睛望着她。「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我們顯然把它搞得一團糟。也許,我們該好好談談。」

很好,問題回到她身上了。

她忖度著,自己身上僅剩一千元,想到自己的腳傷和現在置身的時間、地點,她拿出手機打給劉琴,整個晚上她都忘了要打電話給她的新經紀人。

「劉姐,我是童語。」

「你上哪兒去了?怎麼沒見到你在廟口?」

「我腳扭傷了,人在關西休息站,你方不方便來這裏載我?」

「你沒事到關西幹嘛?」

「我腳扭傷了,一直等不到你,想搭便車到台中去就醫,結果車子半路壞了,所以……」

「唉呀,好可憐啊。可是,我還有兩個小姐要送,你身上還有錢吧?既然受傷了,我看你就照原定計劃,改搭別的車到台中去把腳醫好。你的檔期,我先找小玲幫你墊,大約三天後,我們跑完嘉義那兩場,再去台中接你。」

「ㄟ,可是……」×的,劉琴不等她說完,便把電話掛了。

她悻悻然把手機蓋上。

她們談話的內容他隱約聽到了幾句,她被拒絕了是可以肯定的事。

王臻宇從後視鏡望着她受傷的表情,忽然有點不忍。

望着沮喪的她,他語氣輕柔地說道:「我的車雖然壞了,但還是可以送你回家的。」

「我沒有家。」她答得迅速而決絕。

「你這又何必?負氣並不能解決事情。」王臻宇很不以為然,他已經很努力在幫她了。

這話聽來就像在指控她無理取鬧,一股怨氣不覺湧上胸口。

她憤然回道:「我沒負氣,只是陳述事實。你媽找上我姐要促成你的婚事,並承諾給她一百二十萬傭金,結果……反正後來的你全知道了,我滾蛋回家,結果變成我欠我姐一筆鉅款,裏面當然包含你家那筆一百二十萬的傭金在內。那晚,我便當着我姐的面發誓,我會把錢還她,但我再也不回去了。偏偏該死的,讓我又遇見你,害我腳扭傷,像個廢人似的沒人理我,又不能去賺錢!」

王臻宇心軟了,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個簡單的決定,竟會讓一個無辜的女人倒霉至此。

「如果那個『點』真是所有錯誤的開始,那我們就重新來過吧。」

「什麼意思?」什麼點不點的?

「我們回台北吧。」王臻宇說。

「不,我不回去。」童語的表情很堅持。

王臻宇不解地望着她。

「難道你還有更好的選擇?」他問。

「我寧可聽經紀人的話到台中找個旅館住下,明天再去診所治腳傷。」

王臻宇拿出他過人的耐性,睞著後座的她。「我們不妨從數學的角度切入。你的腳傷最快也要一個禮拜、也許更久才能痊癒。那住旅館的錢、醫療費,再加上你這幾天不能工作的損失等等一切的費用,如果你覺得自己待在台中比回台北划算,我沒意見。」

童語聽得兩腿無力、六神無主。真的耶,這下她虧大了。她嘆息。「從遇到你以後,我就被幸運之神踹出名單外,我認了。」

她竟這麼豪爽的認了,倒教他始料未及,不覺揚起眉毛望着她。「別那麼早放棄,我七樓那個廚娘的缺還在,如果你願意,可以回來。當然,前提是得答應我三個小條件。」

現在是怎樣?嫌她不夠背哦?還提那個廚娘職務。

不過,人就是不能太好奇,她竟聽到自己問:「什麼條件?」

「第一,別再對我打任何婚姻的主意。第二,去補習取得丙級廚師證照。第三,先把腳醫好,再好好工作。」

撇開條件一不談,童語隱隱感受到了他釋出的善意。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問。

「……」王臻宇無語。

「我明白了,你是想報答我的『救車之恩』,對吧?」她靈活的眼睛滴溜溜轉着。

王臻宇仰天冷哼。「你的行為愚不可及,根本不值一提。」說完,不發一語,把車開出匝道,往台北方向駛去。

「喂,我還沒答應你耶!」童語在後座大叫。

王臻宇望着後照鏡,童語一抬頭,便撞見他黑不見底的深沉目光,她覺得自己有種要窒息的感覺,帶點慌和起一陣……疙瘩,她在心裏大叫不妙,有朝一日,這個男人一定會讓她死得很慘。

她應該相信自己的直覺,叫他停車,聰明的女孩就該這樣做,可是,她沒有。就在他富侵略性的注視下,她像被催眠了似的不發一語,安靜地隨他回到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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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戀七一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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