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站在房外一直沒離開的千秋聿熙，靜靜的守着，兩人的對話毫無遺漏的傳進他的耳里，說不清那種感覺，是懊悔吧！輕嘆一聲，伸手抹去滑下臉頰的淚水，這兩人…真容易激起別人內心最深的感觸，希望上天別再繼續折磨他們了，這樣的結果…已經夠了…不是嗎？
眼尖的看見站在長廊後方的龍玄天，他氣憤的走上前，伸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壓低聲音的質問：「你究竟想怎樣？你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肯放過他們！你還有沒有心呀？怎麼捨得…怎麼捨得傷害如此相愛的兩人！」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然哽咽，深深地為龍翼與楚俞感到不平。
龍玄天捂著被打的臉頰，被頭髮覆蓋住的臉，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我只是用着我的方法去愛我愛的人，只是想爭取我想去珍惜的愛，這樣…也錯了嗎？」他抬起頭，眼眸閃過一絲複雜與困惑，龍翼與楚俞之間的對話他也聽見了，這完全與他內心中的定義完全相反，他開始疑惑了，他這麼做…是對？是錯？
千秋聿熙從沒這麼憤怒過，他指著龍玄天的鼻子怒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那你的愛也太瘋狂太自私了吧！清醒一點！睜開你的眼看清楚你乾的好事！你認為這麼做，龍翼就會接受你了嗎？我告訴你，你這麼做只會讓他恨你！」
龍玄天臉色頓白，「那又如何？他一開始就不愛我了，既使殺了他，只擁有他的身體與靈魂，我就滿足了，我不在乎他究竟愛不愛我，但是我不準別人擁有他！！他是我一個人的！」固執的吼回去，此刻再思考對或不對，已經沒有用了！早在步進這個泥沼之中時，他就失去回頭的機會了…
「你簡直無藥可救了你！」懶得與他多說些無濟於事的事情，千秋聿熙帶着滿肚子的怒火離開，省得兩看相厭。
龍玄天站直身軀，失神的盯着自己的雙手，握緊成拳，「我沒有錯…我只不過是想得到屬於自己的東西…我沒有錯……」
甩手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繞過長廊，或許在每個人的認知里，他的做法殘忍且無情，至少楚俞有龍翼的愛，有他人的同情，而他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沒資格擁有，甚至要被唾棄！他做到眾親叛離，也只是為了龍翼呀！若楚俞付出的算多，那他的付出就不多嗎？
冷笑一聲，既使會失去一切，他也已經沒有退路了！殺了楚俞，再殺了龍翼！親手將他裝進他所為他製作的棺木！沒有愛…也無所謂，他只要有他就好了…哪怕只是一個死去的軀體…
◎◎◎
幾天下來，龍翼和楚俞只是待在房裏，哪裏也沒去，也沒有人來打擾他們，就只屬於兩人專有的寧靜。
龍翼捧起還冒着熱氣的碗，用湯匙舀了匙熱粥，遞到嘴邊吹涼，才將粥喂進楚俞的口裏，反覆的重複，直到碗見底了，才將碗放到一旁，將躺在懷中的愛人放回床上，拉開棉被，小心翼翼的替他按摩殘了的雙腿，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麼的小心，深怕弄痛他似的。
雙腿已然沒了感覺，楚俞也勸過龍翼別白費力氣，可惜他依然不死心的堅持要替他按摩，還對他說，就算腿廢了，他只求別讓這雙腿萎縮，既使這必須花費許多力氣，他依然無悔。
回想起那句話，楚俞露出淡淡的微笑，傾身上前抱住龍翼，「阿翼，我們好久沒出去了，一起到外頭吹吹風吧！」
「好。」龍翼點頭應允，轉身拿了件外套蓋在楚俞的身上，抱起瘦弱的他走出房間，跳上同一棵樹，坐在同一個位置上，靜靜的與他享受這份寧靜。
今天的風格外的冷冽，楚俞抱緊那件外套，往龍翼的懷中靠，抬眼看着漸漸往西下沉的夕陽，讓他回想起許多許多的事情，包括他與龍翼相遇的日子。
「在想些什麼？」龍翼將楚俞的頭按進懷裏，不讓他吹到冷風。
「想你呀！」笑彎了眼，楚俞開心的將臉貼在龍翼寬闊的胸膛上，騰出一隻手握住龍翼撫着他發的手，幸福的說着。
龍翼的眼眸盛滿了溫柔，反手握住楚俞冰涼的手，「不用想，我就在這裏，抱着你、看着你、愛着你……」
「阿翼……」楚俞緊緊的抱住龍翼，輕輕的嘆了聲，「我好想回去我們的家…我不是怕…而是累了…待在這裏是很好，可是…這裏畢竟不是屬於我們該待的地方…」
「再忍耐一會兒，我很快就會將所有事情做個結束，然後回去…回到我們的家…」龍翼低頭親吻著楚俞的額，柔著聲說道。
「不可以騙我喔！」楚俞露出調皮的笑容，撒嬌似的偎進龍翼的懷中，翻開他的大手，在他長滿繭的手心寫下一次又一次的愛字，想表達他內心怎麼也訴說不清的愛意。
「好……」龍翼呵呵輕笑，靜靜的看着楚俞在他手心寫字，麻癢的感覺自掌心傳入心頭，經過了這麼多事，他對俞兒的愛，已經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不論下一刻將到來的劫難是什麼，他都有把握…緊握著這雙瘦弱的手，突破重重關卡。
抬頭仰望着逐漸暗下的天色，懷中的愛人已然睡去，比他纖細許多的小手，緊緊的抓着他的手不放，龍翼笑了，握住那瘦小的手掌，溫柔的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一吻，抱緊瘦弱的愛人，跳下樹，緩緩走向千秋聿熙辦公的地方。
穿過長廊，繞過寬大的庭園，走進一間與周遭建築物相異的房間，禮貌性的敲了下門。
開門的是一名穿着黑色西裝的壯漢，一見是龍翼，他立刻朝他鞠躬，隨即將守在裏頭的人叫出來。
龍翼不語的朝他點頭道謝，轉身走進房間。
從外頭看來，這間房間似乎並不大，可是一走進去，就可以發現裏頭是間大型的會議室，而千秋聿熙則是坐在最前端，忙得焦頭爛額，拚命的批改一些文件。
「還在忙呀？」龍翼走上前，挑了個離千秋聿熙最近的位置坐下，溫柔的安撫睡得有些不安穩的楚俞，抬頭問道。
千秋聿熙這才發現龍翼的到來，他煩躁的將納堆文件推到一旁，抓抓頭地說：「怎麼有空來呀？我還以為你忘了我這個好友了呢！」這句話當然是開玩笑的，他笑彎嘴，拍拍龍翼的肩，「小俞他沒事了吧？」
龍翼低頭看着睡得香甜的楚俞，輕撫着他的臉孔，柔著聲說：「腳傷已經復原了，外傷雖然好了，只是這雙腳…這輩子也不能用了……」微微一笑，「你也不必擔心，雖然俞兒失去了雙腳，但是他還有我，我會當他的腳，陪着他…走過每一-他想到達的土地。」
「唉…你來這裏，想必是想將所有事情做個了結了吧？」千秋聿熙輕嘆一聲，揉揉自己有些繁亂的頭髮，看着龍翼問道。
眼眸半掩，「是的，也是時候解決了。」龍翼輕柔的撫著愛人的發，「這次我不會心軟了，我不能讓…俞兒一再的為了我而受傷害了！」
「我知道了，那你現在打算如何？」千秋聿熙單手支著下巴，看着龍翼詢問。
「我想拜託你替我照顧俞兒，別讓他知道我去那兒了，事情一處理好，我立刻就回來。」說到這裏，龍翼沉默了一會兒，才接着說：「如果我回不來，麻煩你告訴俞兒，叫他忘了我，很抱歉我不能遵守我和他的承諾，替我…好好的保護他…」
「我可以答應你好好照顧小俞，可是你絕對要給我活着回來！自己的愛人要自己照顧，別妄想推給我，我可不想每天對着小俞哭喪的臉咧！」千秋聿熙也知道龍翼這一去能不能活着回來還是個謎，此刻，他卻只能強顏歡笑的要求好友活着回來，頭一次發現自己那麼無能，他…真的很氣餒。
龍翼微微一笑。「謝謝你。」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將懷裏熟睡的愛人交給千秋聿熙，依依不捨的看了楚俞最後一眼，才轉身離開。
千秋聿熙無語的目送龍翼離開，無奈的低下頭看着將臉埋進他胸膛的楚俞，懷中的人正抖著身子，像是在壓抑自己似的。
「你醒多久了？」
楚俞眨著淚眼，哽咽的說：「很久了……」久到足以把那些話聽進耳里。
「別擔心，他會活着回來的。」千秋聿熙最見不得楚俞哭了，看他那麼傷心，他的內心也很不好受。
「我知道…阿翼他不會丟下我的…他一定會回來…回來接我…」楚俞邊笑邊哭，不停的伸手抹去不斷落下的淚水，哽咽地說着。
千秋聿熙像個大哥哥一樣，溫柔的將楚俞按進懷裏，輕拍着他的背說：「那就別哭了，我可不想被他以為是我惹你哭的呢！」
楚俞笑了，抬起頭，「我想回去我和阿翼的家，我要在那裏等他，麻煩你帶我去好不好？」
千秋聿熙的眸里閃爍著淚光，覺得自己快哭了，他連忙別過頭，偷偷的將眼淚擦掉，才笑着說：「好…我立刻帶你回去…我們一起等翼回來。」
抱着楚俞抬起頭，千秋聿熙好想-喊，卻只能將胸口那份澎湃的情緒壓抑在心頭，在內心狂嘯的-喊。天呀！求求你別再折磨這兩個人了，他們已經愛得夠辛苦了，就讓一切劃下終點吧！
◎◎◎
離開了總部，龍翼獨自一人走在偏僻的小路上，他知道，身後還跟着一個人，也是他今天要殺的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龍翼竟然來到一處偏僻的山林，這裏沒有任何房舍，沒有人影，只有冷風吹過所交奏出的凄涼聲，和他。
龍翼孤單的站在山緣，-眼望去，下方是黑壓壓的一片，看不出下面有什麼東西，不過卻看得出，若是跌下去，肯定會摔得屍骨無存。
沉默的站在那兒吹着冷風，過了半響，龍翼才開口道：「你不出來嗎？」
「出來陪你吹最後一次風嗎？還是欣賞這最後的景象？」龍玄天緩緩的自樹影下步出，似嘲似諷地說道。
「或許都有吧…」龍翼閉上眼。
龍玄天不語的看着龍翼的背影，從前…他也是一直站在他的身後看着他，可是不同了，他心目中的人改變了，失去了以往的自信與霸氣，如今的他，有的只是想與那人平靜過活的念頭，這個人…已經不是他所想要的龍翼了，這樣…他還要繼續苦苦追求嗎？
「怎麼不說話了？我記得你以前老愛纏着我說話不是嗎？」龍翼轉過身對上龍玄天，語意里有着懷念，也將是他最後的思念。
龍玄天冷冷的盯着龍翼，不答反問地問道：「你在恨我嗎？恨我這麼對待你最愛的他嗎？」
龍翼苦澀的笑了下，「是呀…你傷了他的那一刻，我真的好恨你，我寧願受傷腳殘的人是我，也不願意他受到一絲傷害。」對上龍玄天那冰冷的眼眸，「可如今我不恨了，俞兒他也不怪你這麼待他，因為你只是愛了一個不愛你的人罷了…」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更不需要他的同情！！」龍玄天怒了，他不懂龍翼對他說這些話的用意，他只知道要如何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愛與愛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既使他不愛他，也無所謂，真的…無所謂了。
雖然內心這麼想，他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苦澀，這十幾年來，他愛得好苦，如果說龍翼和楚俞愛得十分艱辛，那他呢？他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愛得連他自己都快不認識了，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無法退讓了，既然愛上了，那他就要得到！既使代價很大，他亦無悔！
「我不是同情你，只是希望你看清這一切，說完我最後想對你說的話。」龍翼內心很痛苦，畢竟眼前這個人，是他唯一的親人，既使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龍玄天忽然靜了下來，他有一個衝動，好想走上前抱住眼前這個他愛的人。
「你想殺我？」雖是問話，但是他的內心卻很清楚接下來將要聽到的答案是肯定。
「原諒我…只有這樣，你才不會繼續錯下去…」龍翼避開龍玄天詢問的眼神，婉轉的說出答案。
「呵呵…既然如此，你還在等什麼？動手呀！」龍玄天凄楚的笑出聲，雖然早知道答案了，內心卻還是忍不住的揪痛，他運起全身的功力，一掌打向龍翼。
龍翼輕嘆一聲，閃身的跳離那致命的一掌，完全不給予反擊，只是一昧的閃躲。
「你為什麼要躲？快出招呀！你不是說要殺我嗎？」龍玄天像是瘋了似的吼叫，掌法也顯得有些紛亂。
「對不起……」對於他，龍翼只有無限的虧欠。語話方落，他開始反擊了！
兩人來來往往的好幾百招，掌風掃過之處，盡化作一片凌亂，殘葉紛飛，將此處顯得更加荒涼。
最後一招！龍翼閃過迎面打來的陰掌，閉上眼，一掌打上龍玄天的胸膛，故意不去感覺噴在臉上的是什麼，他的內心有着說不出的苦澀。
龍玄天啪的一聲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咳笑着。「我輸了…我竟然輸了…」站着手握住身側龍翼的手，依戀似的將臉貼在他的手上。
龍翼沒有動，只是靜靜的任由他靠着自己，剛毅的俊臉，已然滑下悲傷的淚水。
「我忽然發現…自己好傻呀…到了現在…還是不死心的想要得到你…」龍玄天虛弱的喘著氣，硬撐著最後一口氣，掙扎的自地上爬起來，抱住眼前這個人。「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抱着你了…不帶任何計算的抱着你……」
「別說了……」龍翼緊緊的抱住龍玄天，抱住他唯一的弟弟。
「親我一下好嗎？在我死前…給我最後一絲的溫暖……」龍玄天像個小孩似的賴在龍翼身上要求。
「對不起……」
龍玄天凄楚的笑了，「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就連到了最後…你還是不肯…給我一點希望……」他推開龍翼，搖搖晃晃的走至山緣，着眼前越來越模糊的影像，他的內心好不甘願，卻也有了一種類似解脫的感覺。
「玄天…」龍翼走上前想拉住龍玄天，可是眼前的身影，隨着風緩緩的往後移，然後跌落。
龍玄天伸出手，接住龍翼落下的淚水，雖然沒有得到他的愛，至少…他還會替他落淚…夠了…真的夠了……
帶着滿足的笑容，握緊手中的淚珠，漸漸的消散在黑夜之中……
龍翼怔了好一會兒，直到見不到跌下山的身影，他才施展輕功離開這裏。
他沒有朝總部的方向去，而是奔向他和楚俞以前住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去那裏，或許…他心愛的人，已經在那兒等他了。
看着眼前越來越熟悉的景象，龍翼的內心有着感動，也有着感慨，他緩下腳步，慢慢的走向他為楚俞蓋的屋子，看着坐在屋旁等着他的愛人，他笑了，走上前用力的抱住同樣笑着的楚俞，喜悅、眷戀，澎湃的情感，迴繞在兩人之間。
「我就知道阿翼會回來…這次，阿翼不能再扔下我了喔！」楚俞含着淚水開心的笑着。
「不會了…我不會扔下你了……」龍翼緊緊的抱着不停發抖的楚俞，內心好是心疼，知道他肯定坐在這裏等了他很久。
千秋聿熙微笑的站在一旁看着相聚的兩人，不打算去打擾，就只是站在那兒看着他們。
楚俞微笑的抬起頭，輕輕的在龍翼的唇上印下一吻，這次…他們真的能夠一直在一起了吧？看着龍翼溫柔且深情的眼眸，他笑着，是的…再也沒有人能分開他們了……
枕在龍翼溫暖的胸膛上，楚俞相信，抱着他的這個人，將是他唯一的依靠，也是他這一生…唯一的最愛…他的絕世高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