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人在屋檐下,因此這一天,沈佑希還是乖乖照着齊御群的吩咐,做了一桌他欽點的菜肴,並在其他侍女的協助下送到他的房裏。

她不知該佩服齊御群的勇氣,還是說他太大膽——明知身份未明的她對他有諸多怨言,竟還要她為他洗手做羹湯,難道他不擔心她在飯菜中下毒報復嗎?真是讓她想不透!

凝思之際,齊御群的卧房已在眼前。

率先走進門,她一眼撞見床上有兩具身子正交纏在一起,嚇得手中的瓷盤一陣震動,險些落地!

其他人則是非常知情識趣的站在門外,垂睫靜候。

「你這丫頭進來之前都不會先敲門嗎?也太沒規矩了吧!」匆匆將褪到肩下的衣裳拉回原處,床上的佳人慌得花容失色。

「我敲了,誰知道裏頭忙得昏天暗地,難怪沒人聽得到!」眼前綺艷的景象讓沈佑希的小臉迅速罩上一層寒霜,「既然三皇子在忙,那就不打擾了。」

床上的又是一張新面孔!他到底有多少入幕之賓?這麼「四季常春」,難道不但心「鐵杵磨成繡花針」嗎?真是沒救了!

「等等。」慵懶的聲音這才響起,齊御群帶笑的俊顏自女子身後露出,「那些都是我要吃的,不能端走。」

聞言,侍女們忙將瓷盤——呈上,唯有為首的那個人仍是文風不動。

「三皇子看起來正忙得不可開交,哪來的閑工夫進食?」沈佑希冷冷一笑。

「你是要繼續挑戰我的話,還是想到外面去冒險犯難一番?」他泰然笑睇著面罩寒霜的沈佑希。

仔細看來,她的容貌其實相當精緻,雖非艷麗無雙,卻是帶着一股清新之感,常因不以為然而微皺的俏鼻十分秀美,總是因發怒而或嘟、或咬的菱唇嫣紅得有如盛夏薔薇,墨畫般的柳眉下鑲著兩丸夜星般的黑玉——縱然多數時刻它不是閃著怒焰,便是充滿嗤之以鼻,然而不可諱言,那是他見過最璀璨明亮的一雙眼眸……

而正被他評頭論足的那個人則是重重將托盤放在桌上,內心懊悔不已——方才她為何要心軟,沒在菜肴里放入瀉藥,或是先吐上幾口口水……

愈想愈生氣,她索性別開眼,拒絕再看他礙眼的臉龐——因為愈看火愈大!

自從他昨晚一連勾出十二道想嘗試的菜肴后,她今天可是黎明即起,在設備不甚先進的膳房裏忙進忙出,沒想到與此同時他也沒閑着……

真是太令人生氣了,他除了招蜂引蝶,究竟還會什麼?沈佑希突然很想衝到他面前提問。

「三皇子,她好像一直在瞪我呢!」怒氣勃發的沈佑希讓紫衫美人瑟縮了一下,直偎向身後厚實溫暖的懷抱以尋求庇護。

「是你一直盯着我,才會誤以為我在瞪你吧!」沈佑希皮笑肉不笑的說。

方才一進門,這女人還氣焰高漲的罵人,怎麼此刻又變成了柔弱無骨、楚楚可憐的小女人了?

難道齊御群就喜歡這種「風情萬種」型的女人嗎?

「你……」首度遇到這麼嗆的小辣椒,紫衫美人當場啞然。

輕撫著佳人的背脊,齊御群笑問神色陰鬱的沈佑希,「你非得將我身邊的每個姑娘都嚇跑才甘心是吧?」

「反正三皇子身邊什麼不多,就是女人最多,少了這個,明天也會再有其他的補上,有差嗎?」她的笑容十足無辜。

這話讓紫衫美人的俏臉微微一變。

齊御群則是淡笑回應她的嘲弄,「你這副模樣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見,還當你也是被我始亂終棄過的女人呢!」

「三皇子多慮了,就算哪天我真的成了餓虎,您也絕對不會是那頭可憐的羊,因為我還懂得什麼叫「挑食」,您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她安撫的笑道。

齊御群原本還閃著戲謔的黑眸倏地一黯。

「好了,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告退了。」算了,她才懶得理會這個花心大蘿蔔!她的生命應該浪費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就在她翩然轉身之際,渾厚的聲音從齊御群的齒縫中進出來。「你出去……」

「我這不是正在走了嗎?」他是在催什麼催?待她離開,他想怎樣跟那個美女溫存都可以,有差這麼一點時間嗎?果然是個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人,竟然連忍耐為何物都不知道!

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沈佑希沒察覺身後的人已整裝跳下床,直到撞上一堵結實的肉牆時,她才痛呼出聲。「你幹嘛?很痛耶!」

捂著鼻子,齜牙咧嘴的她完全忘記他先前的規定,疼痛讓她差點連眼淚都飆了出來,「不是你叫我出去的嗎?幹嘛突然跑出來擋在路中間?你沒聽過好狗不擋路嗎?」痛死她了!

「我說的不是你,是她!」幽黯黑眸狠狠鎖著這個從來不知順從為何的女人,修長的手指卻直指床上正準備看好戲的女人。

「啊?」紫衫美人嚇了一跳。「三皇子是指我嗎?」

「不是她,當然是你了。」此刻,齊御群最引以為傲的翩翩風度與瀟灑風采全都蕩然無存——只因身高只及他胸前,卻總是讓他咬牙切齒的沈佑希這回是真的讓他動氣了。

「苑靜明白了。」紫衫美人猶如驚弓之鳥般起身,迅速閃人,就怕受到牽連——她可以感覺得出來,在齊御群俊美的外表下正潛藏着暴風雨前的寧靜。

待房門被砰然掩上,沈佑希這才猛然回神,意識到房中就只剩他們兩人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與齊御群獨處,但他的臉色卻從來不曾像現在這麼平靜過!

在她摔碎玉麒麟的當時,他也還會又吼、又跳;但如今,他竟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不發一語,令人毛骨悚然。

下意識的,她開始往門邊退去,並在大腦中盤算著逃離的路線。

「你給我過來。」盯住離他愈來愈遠的嬌小身軀,齊御群冷靜道。

「有話您儘管說,我在這裏也聽得到。」察覺到局勢不妙,她識相的換回敬稱。

「我說過,我說向東,你便不可以往西;我說坐下,你就不可以站着;我說微笑,你當然就不可以生氣……還記得嗎?」勉強生出的笑意在他的唇畔泛開。

沈佑希給面子的往前走了兩步,在距他十步之處停下腳步,靜候吩咐。

齊御群並未在距離上多所計較,只是凝視着她滿是叛逆氣息的臉蛋,沉聲問:「你究竟對我有什麼不滿?」

「三皇子多心了,您可是我的避風港,我怎敢對您有不滿。」她垂睫說着違心之論。

「是嗎?」齊御群驟然上前,不由分說的捏起她倔強的小下巴,字字清晰道:「那就看着我回話。」

「放手!」先前觸電的印象太過深刻,她慌亂的拍掉他的手,唯恐「異象」再次發生。

齊御群告訴自己,她只是礙於男女授受不親而迴避他的觸碰,並非真對他厭惡至極,甚至她之所以舉止異於一般女人純粹是因為——「你在吃味是不是?」

「什麼?」沈佑希訝異的望着他的面容,想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在說笑?

「因為我一直寵愛着許多女人……就連對其他侍女都是輕聲細語、和藹可親,偏偏對你不是這樣,所以你故意特立獨行、標新立異,時常跟我唱反調,為的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是嗎?」這是在女人堆中向來無往不利的齊御群唯一能想得到的原因。

這就是他的結論嗎?沈佑希忍不住笑了出來,真不知該說他是單純,還是自信過度!

「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注視着她千變萬化的純凈臉龐,齊御群不懂她怎能一會兒生氣、一會兒縱聲大笑,就像陰晴不定的天氣一般。

「您想聽實話,還是聽謊話?」她極力忍下笑意。

「當然是實話。」

「可是說實話,您一定會生氣……」她可以感覺得出來,看似玩世不恭的他其實自尊心極強。

「你幾時見過我真正發怒過?」

「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我一點都不想締造紀錄。」

見她仍有顧忌,他深吸一口氣,扯出微笑,「放心,既然是我叫你說的,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

只因此際,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

拿到了免死金牌,加上他的神色顯得異常堅持,沈佑希只好順其意,「我笑是因為……曾在無意中聽到朱先生提及,您其實十分聰穎,但您剛剛的推測卻讓我對他的識人之明首度產生了懷疑……」

眼尖的察覺到他的面容有異,她急忙提醒道:「您說過不會生氣的!」

「我沒有生氣……」僵硬的笑容算是保證,「所以真的是我料錯了嗎?」

看他還算是鎮靜,並沒有發怒的跡象,沈佑希這才放心的繼續說:「當然,而且還錯得離譜!我跟那些見了您就像蜜蜂見着蜜般的女人完全不一樣,我對您根本就沒興趣,既然如此,又怎會因為您待誰比較好就吃味而故意忤逆您呢?」

這番話突然讓齊御群的胸口為之一窒!

我對您根本就沒興趣,既然如此,又怎會因為您待誰比較好就吃味而故意忤逆您呢?這幾句話不斷在他的耳畔迴響,突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衝上前,一手攬過她纖細得彷彿再用力些就可以折斷的柳腰,一手挑起她無瑕的容顏,強悍的掠奪了方才還振振有辭的紅唇!

猝不及防的沈佑希就這麼被強吻了,連拒絕或是抗議都來不及!

比先前更強烈的觸電感迅速在她的全身蔓延開來——他溫暖而柔軟的薄唇如高級絲綢般密密包覆著她,他的甜膩與溫柔更是深深觸動着她敏感的神經,讓她全身酥麻無力、無所適從。

感覺到她玲瓏的身軀正逐漸癱軟在他的懷裏,混雜着笑意與挑逗的粗嗄嗓音在她的唇問低喃,「你真的抗拒得了我嗎?」

這句話像響雷般喚回沈佑希的神智。「當然……可以……你放手!」連敬語都懶得用了,她奮力推開他,並不忘反手賞出一巴掌,「可惡!這是我要留給最喜歡的人的,你怎麼可以輕易奪走它!」

拚命擦拭著灼熱的紅唇,她又羞、又惱。

該死!這傢伙果然是情場高手,他的吻就像是帶有魔力似的,讓她意亂情迷,甚至差點忘記要反抗!

那些女人應該就是這麼被他連哄帶騙的帶上床的吧?幸虧她在最後一刻醒來了,否則大概會悔恨終身!

齊御群體內本能湧上的情潮與渴望全因這一巴掌而在瞬間消失殆盡,冷眼注視着氣急敗壞的她,他鎮定的揚唇微笑,「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但經過方才的試探,你的反應可不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初吻被奪走就算了,始作俑者居然還大言不慚的說他只是在測試……沈佑希火大得直想衝上前揍他。

像要惹出她更多怒焰似的,齊御群輕笑,「再說,你對不是最喜歡的人都能有這種反應了,要是遇到喜歡的人,反應恐怕會更驚天動地吧?」

「這點與三皇子無關吧?」沈佑希橫眉回敬。「再說,睿智如你,又怎會連我是不是在演戲都分不出來呢?」

「你是認為我在女人堆中打滾得不夠久,還是覺得我見識過的女人不夠多?」

黝黑的瞳海中充滿了自信的神采。

「也是,我真的低估你了,像你這種與狂蜂浪蝶無異的男人豈會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分辨不出來!」她恨恨一笑,「好了,我最後再說一次結論——你要是認為我的「特立獨行、標新立異」與你有關,那你就錯了,因為那是我與生俱來的個性,和你八竿子沾不上邊,你可以停止庸人自擾了!」

緊抿薄唇,他的臉上泛著前所未有的陰霾——這是齊御群有生以來首次嘗到閉門羹的滋味,而且對象還是一個他完全不看在眼裏的女人……

他的自尊心受傷了!「向我道歉。」

「為什麼?」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他,為什麼是她要認錯?

「因為……」頓了頓,他很快便想到理由,「你竟敢動手打我……你以為我是你可以這麼做的人嗎?立刻道歉。」

「我不要!」沈佑希的脾氣也上來了,「明明是你無禮在先,為什麼是我要道歉?你該不會連最基本的是非都無法分辨吧?」

齊御群不理睬她的問題,只是逕自道:「我再問你一次——道不道歉?」

「我、不、要!」她悍然回絕,「除非我得到必須低頭認錯的原因!」她當然記得自己還踩在人家的地盤上,可這口氣她是真的咽不下!

「很好……」出人意表的,齊御群居然笑了,「既然你這麼理直氣壯,那就好好在這裏閉門思過,直到你想通,向我道歉之前,不准你踏出這裏一步!」語畢,他瀟灑的起身,拂袖離開。

直到他的人消失不見,沈佑希躍動着火焰的大眼才重新回到那桌她精心製作的菜肴上。

什麼聰穎過人、冷靜自持、風度翩翩、修養絕佳……真是見鬼了!那傢伙明明就只是個驕縱無腦的花花公子罷了!

朱先生只是迫於他的淫威才會那樣的指鹿為馬,還是說在這個世界根本就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勃然大怒的同時,方才齊御群吻她的景象又不期然躍上腦海——他緊扣她腰際的大手、他捧着她臉蛋的大掌、他柔軟溫熱的雙唇、他衣服上的怡人薰香……想到這些,沈佑希的臉當下像是着火般熱燙不已。

該死!他之所以敢這麼隨便的對她,是不是認定她會跟那些女人一樣,只消他勾勾手指,就會欣喜得撲向他投懷送抱?

作夢!下次他再敢對她毛手毛腳,她絕對會要讓他好看!

寬大的衣袖被她當成是齊御群的頸項般扭轉着,她清麗的小臉上凈是未消的余怒。

此際,一群侍女魚貫而入,二話不說捧起桌上的瓷盤,又轉身離去。

「等等!你們要把這些拿去哪裏?」沈佑希忙不迭攔下她們,「這些是我的心血,就算那個豬頭……呃,我是說,就算三皇子不吃,我也可以留着大快朵頤,你們不需要這麼快就清掉吧?把它們留下來給我……」

「傻話!三皇子都還沒吃呢!哪能輪到你?」殿後的朱定邦緩步走進。

「朱先生?你說這些菜是誰要吃的?」白凈的小臉上凈是疑惑。

「當然是三皇子,這些不就是他要你做的嗎?」

「可……他不是在生氣嗎?生氣的人還能有這麼好的胃口嗎?」何況觸怒他的還是她,在這種情況下,他還咽得下她做的東西嗎?

「若三皇子的修養真有那麼差的話,你現在就不會安然坐在這裏了。」

沈佑希聞言,當下啞然。

說得也是……她不只是用言語頂撞,最後還氣不過動手打了三皇子一巴掌……

若他真要計較,她怎能安然無恙?

「不過,你究竟又做了什麼惹三皇子不悅了?」

「呃,他沒說嗎?」沈佑希囁嚅。

「就是沒有,我才會擔心,我從不曾見過三皇子的臉色是這般的凝重。」

「事實上,只是發生了一些衝突罷了……」她心虛的一笑——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肢體衝突」才對……

凝視她透著野性的眸子,朱定邦深思道:「我知道你和尋常姑娘不太一樣,但三皇子畢竟身份特殊,加上你又需要他庇護,最好還是順從些——即便是曲意。」

「我有啊!」沈佑希只覺得滿腹委屈,「我已經很努力在迎合他了,但每每見到他摟着別的女人……」

發現另一雙微皺的眉訝異的揚起,她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是在說什麼啊?她是昏頭了嗎?可怒,她一定是被那個色狼給影響了……

沈佑希重新調整心緒,鎮定道:「我是說……每每見到他摟着別的女人,我就會想到……我真的能將自身安危寄托在這個人身上嗎?加上你又遲遲沒有消息,所以我有時情緒起伏會比較大……」

「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深沉的眸光像是想看穿她似的。

「當然。」總不會是像齊御群說的——她是在吃味吧!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見她毫無撒謊的跡象,朱定邦這才恢復平日的自若。「好吧……但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件事——沒有三皇子,就不會有你,若你還想保命回家,最好能乖乖聽話。」

「我知道……」沈佑希逸出一聲輕嘆——這就是現實。

「那就好,不過沒想到你除了棋下得好,就連廚藝也頗為了得。」他的主子還不曾欽定過自己的廚子呢!也因此,朱定邦對眼前這個小丫頭的手藝更是好奇了。

「哪有,只是隨便弄弄罷了。」沈佑希靦腆一笑。

不過只要她願意深思,就會發現這是違心之論,因為做着這些菜的時候,她滿腦子想到的都是齊御群那句「這些都沒吃過,好想嘗嘗」。

因此,為了讓他增廣見聞,順便一飽口福,她可是很用心的在做他所選出來的每一道菜,只是事後證明一切全是徒勞。

她決定下次還是隨便煮煮就好,免得白費心力還自討沒趣!

「是嗎?我倒是聽說膳房裏的廚子們都在議論紛紛,擔心你的存在會讓他們得捲鋪蓋走路……」

「哪有那麼誇張!」沈佑希不是個喜歡好聽話的人,但朱定邦這番話卻讓她開心的笑了,「如果朱先生不嫌棄的話,我現在就去做幾道菜讓你也吃吃看。」

「這可不成,三皇子交代,沒他的允許,你不能離開這裏——除非你願意道歉。」

玉顏上飛揚的神採在瞬間消失,「算了……那就等下次吧!」

盯着她倔強的神情,朱定邦總算明白為何主子會生氣了——因為她可是第一個膽敢不買齊御群帳的女人!

「怎樣?」

「真令人意外。」

「我能理解,若非知道府里沒第二個廚子能做出這些珍餚,我也不會相信她居然會有這等本事。」想到這些令人意猶未盡的佳肴竟是出自那個性烈如火的女人,齊御群依舊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是啊!沈姑娘是古怪了點沒錯,但長處也不少……」

「比方說,陪朱伯在棋盤上捉對廝殺嗎?」齊御群調侃。

「呃,三皇子都知道啦?」朱定邦的神色有幾絲尷尬,他明明每次都是在主子忙碌時才會找上沈佑希啊……

「喊殺喊打的聲音不時在窗外震天價響,我怎會不知?」

「不好意思,吵到三皇子了。」朱定邦抱歉的笑着。

「無所謂,只是沒想到朱伯會纏着一個小姑娘陪你下棋。」齊御群曾經不只一次站在窗前觀望他們之間的互動,那畫面時常讓他感到莞爾不已。

搔著頭,朱定邦赧然道:「一開始只是湊和,沒想到那丫頭的棋藝也算一絕,屬下老是被她殺得片甲不留……若是讓馮太傅遇着她,恐怕也會捨不得放人。」

工藝、棋藝與廚藝樣樣過人……除了武藝,這丫頭還有什麼不會的嗎?齊御群禁不住凝思。「朱伯,她的來歷證實了嗎?」

「目前仍無所獲,不過屬下認為她對咱們並未抱持任何非分之想,而是一心一意想回家鄉……」

齊御群能認同她不是歹人——這點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只因她那雙澄澈乾淨的瞳眸中總清楚寫明她的心思與喜怒哀樂,那是騙不了人的,但……「你知道她所謂的家鄉是哪裏嗎?」

「是……」

「你相信?」

「坦白說,屬下只是半信半疑……當然,她的話非常荒謬,但屬下檢視過她隨身攜帶的物品后,卻也不再那麼肯定。」

「你說的我明白,只是我能相信她並非來自我們熟知的那些國家,卻無法接受她是來自一千多年後的說法……這是絕無可能之事!」

「屬下也這麼認為,才會四處訪求術士,想查證她的話的真實性。」

「嗯……若是有了結果,儘快讓我知道。」

「是,不過既然認定她並未意圖不軌,只是想暫時依附着您尋求依靠,那麼三皇子可否……」

「可否放她出來是嗎?」他淡笑。「這不是難事,特別是我知道馮太傅近來事多人忙,無法陪朱伯下棋。」

「屬下不是因為這樣才請三皇子高抬貴手,純粹是……」

「好了。」齊御群一揚手,很給面子道:「既然朱伯都開口了,我就不會再和她計較了。」

事實上,無論如何,最後齊御群都會放了她,只是希望沈佑希能稍微做點反省,讓他對自己的尊嚴能交代得過去。

加上現在又有了朱定邦的求情當作台階,這件事便能到此落幕了。

「三皇子真是寬宏大量。」朱定邦微笑。

是的,這的確可稱得上是寬宏大量了——在他得知沈佑希當時曾狠狠賞了主子一記耳光之後!

邊哼著流行歌曲,沈佑希邊在紙上寫下更多食譜,只因朱定邦說過,希望吃一次她做的菜——即使他只是隨口說說,她仍認真的寫下許多菜色想讓他參考。

而在另一廂——

關她至今已三天,齊御群認為應該差不多了,便選在這個花好月圓的夜晚前來進行釋放。

然而當他漫步到門口時,竟聽到裏面傳來愉快的歌聲,劍眉不禁聚攏。

推開門,見到被下令閉門思過的那個人正面帶微笑的揮毫,不禁一怔,「你會不會太怡然自得了?」

想他連日來還在為自己破天荒囚禁下人一事感到惴惴難安,她竟是這般快意悠哉,齊御群禁不住疑惑,這幾天究竟是在懲罰她,還是在懲罰他自己?

「您有交代我要愁眉苦臉嗎?」沈佑希疑惑的反問突然闖進的他——礙於形勢比人強,她恢復了對他使用敬稱。

「再怎樣,一個被要求反省的人不該是這種態度吧?」盯着她泰然自若的小臉質問,普天之下還有會讓這個女人驚慌失措的事嗎?除了他先前的吻曾讓她短暫的花容失色之外。

「我不過是比較懂得自我調適罷了。」她擠出敷衍的笑。

不意瞥及他輕抿的薄唇,先前遭到強吻的畫面再度襲上腦海,惹得她的心一陣悸動,小臉更是飛快染上一層酡紅;發現到這一點,她忙垂睫疾書,制止自己再胡思亂想。

到此,齊御群終於願意承認她也是吸引人的,因為此際的他就眨也不眨的凝視着她滿溢不馴氣息的容顏,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意識到沉默太久了,他清了清喉嚨,隨口問:「你在忙什麼?」

「忙您不會感興趣的東西。」

「你又知道我對什麼感興趣了?」

「不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嗎?」說出這句話后,沈佑希有點懊悔一說好不再對他的行為多所批評,可她骨子裏討厭他的細胞卻老是不肯合作。

「你對我的了解還真是超乎我的想像。」他回以皮笑肉不笑。

「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吧!」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

「你……」這個姿態總是比他高的貼身侍女讓齊御群不禁納悶——朱伯真的是為了大業着想,才會要他將她留在身邊,還是根本就認為他的修養不夠,派她來磨練他的?

深深吐納氣息后,他決定廢話少說——省得氣死自己——直接道出來意,「只要你道歉,我就立刻解除禁令。」

「什麼禁令?」在他整理心緒時,沈佑希又想到另一道菜的做法。

「你難道忘了你現在可是被下令閉門思過的人嗎?」心不在焉的她讓齊御群才剛平息的怒氣又衝上腦門。

這女人有讓他失控的本事……他終於正視到這一點。

「哦!這個啊……」她當然記得,只是一想到那背後的原因,道歉就變成一件很難啟齒的事。

「怎樣?只要三個字,我就既往不咎。」他選了張最舒適的椅子坐下,等着她低頭,「身為三皇子,我好歹也要保有一定程度的尊嚴;你打了我一巴掌是不爭的事實,向我道歉也該是天經地義吧?我相信今天若是換成其他主子,處罰絕對不會只有這樣,相較之下,我已是非常的寬宏大量了。」

這些道理沈佑希當然知道,但——「真要說的話,您也欠我一句對不起……當時我之所以會動手,也是由於您先失態的關係。」

「你這是在跟我談交換條件嗎?」齊御群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難道你就不怕我不放你出去嗎?」

「反正也只是一道門之隔,出了這裏,我還不是跟籠中鳥一樣?在我看來,所謂的禁令是否解除也沒太大的差別。」她嘴硬道。

至少在這裏不必替他和女伴送毛巾、遞茶水,她還清閑不少。

「你自認為是只籠中鳥?」劍眉一挑,「在這之前,我有限制過你的行動嗎?」

「是沒有,但為求保命,我哪裏也不能去,這不是籠中鳥是什麼?雖然來到這裏是個意外,不過既然都來了,能四處看看也不錯,可惜我就只能坐困在這裏……」

「這裏是哪裏不好了?」明知她對此處毫無歸屬感也是正常之事,但聽到她滿口說着想離開,齊御群仍舊有點不是滋味。

眾所皆知,他這座宅邸美崙美奐的程度只比宮廷略遜一籌,卻毫無宮中繁瑣的規矩與多如牛毛的限制,別說在這裏做事的下人各個眉開眼笑,外頭三天兩頭請託想進來的人更是多不勝數……

可她竟連一絲絲留下的念頭都沒有!他這裏真那麼不入她的眼嗎?

「這裏有哪裏好了?要電視沒電視、要電腦沒電腦、要網絡沒網絡,我想吃的燒烤、壽喜燒、提拉米蘇,想喝的珍珠奶茶、香草拿鐵,這裏都沒有……」

「夠了!停,不要再說那些我聽不懂的話!」齊御群按捺不住的打斷。

是的,他承認,她說的話他有一半以上都有聽沒有懂!

她真的是他有史以來所遇過的女人當中,最讓他感到挫敗的一個……難道她真的是來自一千多年以後嗎?他難得認真看待起這個可能性。

原以為她接下來會毫不客氣的恥笑他的無知,沒想到她竟幽幽一嘆。「您說得沒錯,這就是問題所在……這裏沒人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在你們眼中,我可能跟瘋子沒兩樣……」

她還記得當他聽着她的自述時,差點沒捧腹大笑的畫面。

也是在這裏,她才明白——原來不被了解也是一種悲哀。

她憂傷失落的小臉讓齊御群的心倏地一緊,抿抿唇,他不自覺放柔了聲音,「你的言談舉止是與一般人不同沒錯……但我確信……你並不是瘋子。」

她身上是還帶着許多未解之謎,但直覺告訴他——她沒說謊,也非神智失常,只是究竟該如何解釋她的異於常人,這可得花點時間了。

不帶任何揶揄或戲弄的認真容顏讓沈佑希的心驀然漏跳了一拍。

收起一貫的嬉皮笑臉,正經八百的他更顯英挺懾人,若他總以這樣的面孔出現在她面前,她的心恐怕也會跟着失陷吧……

驚覺自己下一刻便要出手撫上她的小臉時,他的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言歸正傳,你現在可以向我道歉了吧?」收束心思,拉回正題。

才被他罕見的溫柔一面給震懾住,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原形畢露……

沉下臉,沈佑希道:「我說了,我可以道歉,可您也欠我一句對不起,所以,要嘛就是我們相互道歉,否則就是一筆勾銷。」

她以為這很公平,卻忽略在這個男人面前,公平兩字是不具任何意義的。

「看樣子你並不打算乖乖聽話了……」

「您可以繼續將我關在這裏。」在這裏還有人會按時送來三餐,比起在外面張羅他的飲食可是輕鬆多了。

「這樣太便宜你了。」看着她無所謂的小臉,齊御群噙起慵懶的笑,一字一句道:「我當然不可能繼續讓你過得這麼如魚得水——既然這是懲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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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未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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