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懷疑妳可能是盲腸發炎，建議妳立即轉往大醫院做詳細的檢查。」醫生沉吟的說。

「盲腸炎？」古小曼驚愕的瞠大雙眼，彷佛醫生剛剛宣佈她得了絕症。

因為一早便肚子痛，在室友兼死黨張紫瑄的威脅加恐嚇下，她來到租屋處附近的診所，經過醫生的一陣敲打和診療后，沒想到得到這種結論。

她自知平時喜歡胡亂吃東西，身體的免疫系統也不大好，每次流行性感冒，絕對逃不過……不過，也就這樣了吧！

前幾天肚子就開始陣痛了，她心想，準是又吃壞肚子，正想乘機清理腸胃，順便免費瘦身，哈，真是一舉兩得。

只是這回肚子痛得有點古怪，她不但拉肚子，還不住的悶痛……竟然是盲腸炎作祟？!

「可是我現在不是很痛。」古小曼期期艾艾的說，大有懷疑醫生診斷錯誤之嫌。

醫生挑起一邊眉頭，「照妳所說的癥狀，加上我的診療經驗，應該是盲腸炎不會錯。」敢質疑他高明的醫術？

「那……可以吃藥就好嗎？」盲腸炎好像要開刀……古小曼全身開始發毛。

「小姐，吃藥只能減輕疼痛，並不能徹底治療發炎的情形。妳若是延誤就診，很可能會轉為腹膜炎，那可是會要人命的。」醫生沒好氣的說。

哇！聽起來比絕症還要恐怖。膽小的她渾身發抖。

怕了吧！醫生實在很想偷笑，不過人命關天，他可不是在開玩笑。

「我開轉診單給妳，妳到大醫院去掛急診比較好。」收斂表情，醫生移至桌前，快速的寫了張轉診單，交給她。

※※※

古小曼來到大醫院的急診室，剛好有車禍受傷的患者被送來，讓她見識到電視影集中忙碌、混亂的場景。

她遲疑的走向櫃枱，完成掛號手續。

很快的，原本替車禍患者治療的醫生在確定傷勢不是很嚴重之後，便交給晚他一期的同事，闊步走了過來。

「齊磊！」護士小姐瞧見他走近，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從賣菜大嬸的模樣換成羞怯女孩的表情，那雙小眼睛不停的眨呀眨，企圖發出一千瓦特的電力。「你不會累嗎？你已經十多個小時沒休息了。」

「沒問題。」戴着口罩的齊磊像個絕緣體，完全不受影響，黑眸閃爍著笑意，不自覺的流露出獨特的魅力。

由於急診室的病患太多了，他自動留下來幫忙，已經超過規定的工作時數。

「噢！齊磊，你真是太偉大了。」護士小姐驚呼出聲。難怪深得她和醫院裏所有的女性同仁，以及患者跟家屬的傾慕啊！

古小曼在一旁觀看了老半天，心想，這位護士小姐轉換表情的功夫簡直媲美川劇的變臉，眼睛也不自覺的飄向面前的白袍男子，不期然的怔愣住。

男子很高，白袍下的身形挺拔勁瘦，口罩遮住他三分之二的臉龐，只露出一頭紊亂的短髮和一雙吸引人的黑眸。

那雙深邃炯亮的瞳眸沒有一絲倦意，閃耀着眩目的光彩，也正打量著面前的女子。

雖然他早已習慣女人充滿愛慕的眼光，但是這個小女人的眼神特別有意思，因為她本身就長得有點趣味。

她的個頭不高，身材也不是挺苗條，至少不像時下年輕女孩那般骨瘦如柴，一張圓臉帶點嬰兒肥，兩團肉肉的臉頰紅通通的，骨碌碌的晶亮眼睛則透著好奇，模樣煞是可愛。

她看起來像個健康寶寶，是哪裏不舒服？

齊磊低頭，瞄了下轉診單。

闌尾炎？

沒痛到呼天搶地嘛！

「妳過來，我幫妳檢查一下。」他狀似漫不經心的說。

「噢。」古小曼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乖乖的跟着他走。

他將她帶到一張病床旁，「躺上去。」

「是。」她脫鞋，然後盡量把鞋子往裏邊擺，不擋到別人。

嗯，好規矩。

她的一舉一動皆落入齊磊的眼中，傻愣愣的，極為新鮮、有趣。

「妳是一個人來的？」他左右張望了下，似乎沒人陪她來。

「嗯。」不一個人來，要找誰陪啊？古小曼倒覺得他多此一問。

瞧她躺得直挺挺的，一副要上戰場的模樣，他直想發笑。

「我先請人幫妳做些檢查，待會兒再過來。」怕真的笑出聲，齊磊轉身走開。

「啊？」不是他要幫她檢查嗎？

看見他離開，古小曼莫名的嗒然。

等等！古小曼啊古小曼，妳不要看到帥哥就昏頭轉向，難道忘了暗戀將近一輩子的睿宸大哥嗎？這樣就想變心啊？

驚覺自己異常的心理反應，她連忙提醒自己。

不，睿宸大哥還是她的最愛。

想起她愛慕的張睿宸，古小曼笑到圓圓的眼睛都微微瞇起。

直到她做完心電圖等檢查，齊磊又踱了過來，低頭仔細的看着圖表上的數據，盡量不去看那張會讓他想笑的圓臉。

「肚子痛了幾天？」

「兩天……三天……不，好像是四天。」古小曼努力的回想，也完全不敢多瞧他那雙會勾人的眼眸。

「小姐，妳很不關心自己的身體喔！」齊磊的眼角忍不住抽搐。

要你管！她很想這麼響應他，可惜只能在心裏小吠一下。

少了父母的監督，她大都是拖到不能再拖，才會到醫院報到。

「妳大部分時間是上腹部痛，還是下腹部痛？」在做出結論之前，他不敢輕忽任何蛛絲馬跡。

「我不知道，好像是下腹部。」她邊說邊壓着肚子，不是很確定。

齊磊無言以對，身為醫生，最痛恨這種病人了，完全不把病痛當作一回事。

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關心，要別人如何關心？

呃……突然沒了聲音，古小曼偷偷的抬眼，瞟向醫生，然後有了重大的發現。

哇！他好像在生氣。

哇哇！他生氣時，眼瞳更加幽深迷人。

齊磊陰沉着臉，接下來的問話變得很公式。

「有沒有男朋友？」他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請婦科醫生來會診？

做……做什麼？沒事幹嘛問她有沒有男朋友？

古小曼的圓臉頓時泛紅，聲音又輕又細，「沒……有。」

「到底有沒有？」聽不太清楚，齊磊有點不耐煩。

「沒有啦！」她被嚇得大聲回應。

厚！幹嘛這麼凶？沒男朋友犯法喔！

「現在沒有啦！」她及時補上一句。現在沒有，不表示以後沒有啊！她才不想讓這個壞脾氣的醫生看扁。

「有沒有生產的經驗？」齊磊改口，心裏冒出一連串與看診無關的想法：她有男朋友喔？不知道她男朋友的長相如何？待她好嗎？

「就……就跟你說沒有男朋友啊！」厚！他是智障還是耳聾？她都說沒有男朋友了，還問有沒有生產的經驗？!

「到底有沒有生過孩子？」現在沒有，不表示以前沒有啊！他要排除婦女病的可能性。

「就跟你說我沒有男朋友，既然沒有男朋友，當然不會有孩子啊！處女生得出小孩喔！我是處女啦！處女，你知不知道？」古小曼火大了。要講幾遍，他才聽得懂？她是聖母瑪利亞嗎？她連男生的手都沒拉過，生得出孩子才有鬼呢！

原本嘈雜、混亂的急診室霎時變得安靜，彷佛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一清二楚。

大家都知道什麼是處女，但是像她這種年紀的處女，且大聲喧嚷，時下倒是罕見，所有好奇、玩味的眼神統統射了過來。

咦？為何突然變得靜悄悄的？

古小曼發現異狀時，先是詭譎的環顧四周，隨即驚覺每個人都曖昧的看着她。

「哈哈……哈哈哈……」齊磊直覺這個小女子實在太有趣了。

「幹嘛笑這麼大聲？」真是受不了他。

「就算妳是處女，也沒必要嚷得這麼大聲。」他捧腹大笑，沒見過這麼誠實坦率的女子，竟然把自己的私密當眾大聲喊了出來。

古小曼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而且搞到眾所周知，尷尬得想要立刻死去。

「哈哈哈……」

那天古小曼發生的糗事，張紫瑄只要一回想起來，總是笑倒在病床上。

「幹嘛又提那件事？怕我不記得喔！」古小曼可是很想喪失記憶，永遠不要再想起來，而且希望自己能有像威爾史密斯在電影「星際戰警」中的那支閃光棒，輕輕一點，就可以讓當天在急診室里的所有人清除掉那段記憶，尤其是那個討人厭的壞脾氣醫生。

她已經決定了，不管他的長相多麼俊帥，都要將他歸類為壞人。

誰教他害她出了史上最丟臉的糗事，若放到網站上，點閱率一定是第一名。

「噢！」一時氣急攻心，傷口又痛了，古小曼頓時齜牙咧嘴。

「息怒啊息怒。」張紫瑄趕緊化身消防隊員，幫她滅火消氣。

「下次再讓我看到他，絕對不會放過他！」古小曼和他的梁子結很大。

倒是那次之後，她沒再見過那位壞脾氣醫生。

之後確定她是盲腸炎，且早上尚未進食，已經超過八小時，壞脾氣醫生立刻安排她住院開刀。

當時，她還遲疑的問：「請問，我可以先回去準備住院的東西嗎？」

壞脾氣醫生微微抬起濃眉，「小姐，妳以為自己是來到度假中心，還要先準備好才報到嗎？」

厚，幹嘛又取笑她？

「我只是……只是不想麻煩別人。」老家在南部，她北上求學、工作，所以獨自在外面租屋。

「妳沒有朋友嗎？」齊磊流露出驚疑的眼神。

「當然有啊！」瞧不起人啊！她的朋友多到數不清。

只不過這當頭她該找誰好呢？

自然，還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張紫瑄啰！

「紫瑄，真是不好意思，害妳為了我請假。」古小曼感到內疚，臉紅的道歉。

「哎呀！妳說的這是什麼話？!最好的朋友生病住院了，請幾天假照顧妳，當然是一定要的啊！」秀氣的張紫瑄豪邁的說，何況她也麻煩過古小曼很多事，每回有事，古小曼總是一馬當先、當仁不讓，超級講義氣。

「那個……」古小曼神情窘迫，欲言又止。

「妳是要問我哥喔！」張紫瑄和她認識多年，就像她肚子裏的蛔蟲，豈會不明白她芝麻綠豆般的心眼。

「嗯。」古小曼害羞的點點頭。

「他本來是要來的，都是那個黃如芝害的，她這幾天也不舒服，纏着我哥陪她。」提起黃如芝，張紫瑄不禁有些氣怒。

「噢。」古小曼掩飾不了濃濃的失落感。

說起來，人在生病或失落時總是特別脆弱，盼望自己喜歡的人就在一旁陪伴。雖然一直以來都是她暗戀張睿宸，但是只要見到他，她的病痛至少會減輕一半。

「哎呀！妳也真是的，我哥有什麼好？優柔寡斷，耳根子又輕。」所以每每變成女友的奴隸，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好朋友喜歡哥哥，張紫瑄早就知情，而且從原本的期待、祝福，漸漸變成了規勸，不想她將大好青春浪費在自己的哥哥身上。

「人……人家就是喜歡他嘛！」古小曼局促的絞扭著十指，剛恢復氣色的臉龐泛著暈紅。

「那妳幹嘛不向他告白，也不讓我告訴他？」甚至以友情要挾，說什麼只要透露一個字，兩個人就切八斷，老死不相往來。

「我……我想讓他自己發現。」她才不要睿宸大哥同情她，除非是他自己愛上她。

「妳這人古道熱腸，對誰都好，他會發現才有鬼呢！」張紫瑄忍不住翻個白眼。在古小曼的面前，她才不顧什麼形象。

而她那位哥哥也真夠天兵，任憑自己怎麼暗示加明示，就是沒察覺古小曼的少女情懷，直說古小曼像是他的另一個妹妹。

妹妹？!

被暗戀許久的男人說像是妹妹，有沒有這麼慘？

因為盲腸炎開刀，也沒讓古小曼那麼痛。

看着好友沒有流出的淚水，張紫瑄嘆了口氣，不想繼續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好了，妳先別想這麼多，好好休養才是真的。」

「謝謝妳，紫瑄。」如果沒有張紫瑄的安慰，她會更加痛苦。

「晚上妳想吃什麼？」張紫瑄故作輕鬆，試圖改變凝重的氣氛。

「隨便，不要太麻煩就好。」她就是不好意思麻煩別人，即使這人是她最好的朋友。

「妳才動完手術，當然要吃些營養的東西，待會兒我打電話問一下我媽和妳媽，看要煮什麼給妳吃比較營養。」張紫瑄的廚藝比古小曼好多了。

「晚上妳不用在醫院陪我了，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又住雙人房，若是有什麼事，可以按鈴請護士小姐幫忙，妳快回家休息，明天上班去吧！」古小曼想到這要緊的事，趕緊叮囑好友。

「晚上再說啦！」張紫瑄知道好友就是這性子，什麼事都奮不顧身，一旦遇上跟自己有關的事，又不好意思麻煩別人，真是的。「妳只會關心別人，怎麼不多放點心思在自己身上？超級大笨蛋！」

※※※

隔天早上，古小曼吃力的在走道上復健。

她開完刀的第二天晚上就下床了，因為護士小姐說愈早下床走動，對傷口復原愈有幫助。

為了開刀，她已經連請了四天假，老總一直哇哇叫，說什麼盲腸開刀只是個小手術，就像醫生喝水一樣簡單，有必要請這麼多天的假嗎？

拜託，就算只是個小手術，她的疼痛可一點都沒少。

顧不得右下腹隱隱作痛，古小曼卯起勁來，更加努力。

「小曼，又出來運動啦！」隔壁房的病患家屬經過時，和她打招呼。

「是啊！」古小曼抬起圓臉，笑吟吟的說。

「小曼，恢復得不錯喔！」負責清潔工作的歐巴桑也對她微笑。

「謝謝阿姨。」她禮貌的回應。

她的圓臉和溫暖的笑容，在住院的這幾天，為她贏得不少友誼。

拖着腳步，她習慣性的走向護理站，想和護士們閑聊幾句，卻發現所有的護士都圍在一起，好不熱鬧。

「呵呵……你好幽默喔！齊磊。」

護士們被風趣的齊磊逗得樂開懷，笑得花枝亂顫。

在聽見某人的名字時，古小曼心裏打了個突，腦中的警鈴大響。

是那個壞脾氣醫生！

憤怒、窘澀……種種情緒涌了上來，很快的，古小曼決定不和他打照面，以免破壞一整天的好心情。

沒想到正當她準備悄悄的撤離時，被一名眼尖的護士發現了。

「小曼，妳又出來運動啊？」

被一群女人包圍的齊磊頓時揚起嘴角，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這幾天他總是有意無意的跑來這裏，就是想再會會這個有趣的小不點，可惜都沒見着，這回總算遇上了。

「小曼，妳好認真喔！」另一名護士誇獎她，她是最守規矩的病人了。

「嘿嘿……」快逃，她不想在急診室發生的糗事，再次被回憶起來。

「嗨，處女小姐。」齊磊偏偏不順她的意，故意喊住她。

「處女……小姐……噗！齊磊，你好壞。」那件事早已傳遍整棟醫院，只不過大家都淡忘了，他又壞心的勾起眾人的回憶。

古小曼緊握著拳頭，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壞脾氣醫生這會兒沒戴口罩，高挺的鼻樑、稜線分明的性感厚唇，以及那性格的下顎，都露了出來，更顯帥氣。

哼！她冷嗤一聲。空有英俊的長相有什麼用？心腸惡毒得和毒蠍子沒什麼兩樣。

「還好妳只是盲腸發炎，要不然還沒終結妳的處女身分，就去跟閻羅王報到，豈不是太可惜了？!」她看到他竟然想走？想死啊！齊磊對她的視而不見非常有意見。

「齊磊！」一名護士驚呼。這麼缺德的話，實在不像他會說的話。

「要你管！反正我又不會找你幫忙，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找你上床。」古小曼被他激得怒火狂飆，再次口不擇言，只想羞辱他。

只是……她好像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哈哈……實在太好笑了。」這小女人怎麼這麼好玩？稍微逗她一下，就有驚天動地的反應。

「噗……」

「呃……」

一旁的護士們，和經過的病人、家屬們，自然也都聽見她音量不小的反擊，要笑也笑不得，憋得整張臉都扭曲了。

可惡！

「你這傢伙！」再一次讓她顏面盡失。

最好這輩子別再讓她看到他，否則她一定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