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恬恬穿上那件看起來很可怕的粉紅透明睡衣,再次深呼吸。顫抖著雙手披上睡袍,她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間,緊張的推開袁侃的房門。

上一次,她在他懷中醒來,以為他終於願意留下來陪她,可他只是冷漠的移開手,命令她上樓去睡覺。他自己卻徑自起身,再一次從她身邊走過。

她無法再忍受沒有他的日子,她好想念他有力的懷抱、他熾熱的親吻。

她是他的妻子呀,和他同床共枕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她決定再嘗試這麼一次,主動這麼一次,最後再努力這麼一次,如果這一次他依然將她推開,那麼她就永遠不再打擾他

掀開袁侃的被單,她雙手顫抖解開睡袍的帶子,僅僅穿着一件透明的睡衣便鑽進被子裏,一瞬間她感覺被他男性的氣味包圍,一陣天旋地轉的激動竄過胸口,她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裏,深深吸進獨屬於他的氣息,這給了她勇氣與力量。

她不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眼皮沉重?一整天來的緊張不安都在此刻爆發,她再也承受不住心頭的壓力,沉沉的陷入夢鄉……

袁侃在午夜過後回家。邁著疲倦的步伐,他不情願的走進客廳。

自從上一次將她摟入懷后,他發現回家成了最難以忍受的折磨和考驗。

為什麼他會決定婚後就不再碰她呢?因為那樣不能夠再羞辱她?

因為他感覺到了危險?什麼危險?會交出他這顆傷痕纍纍的心的危險?

當他發現自己漸漸離不開她,會眷戀着她柔柔軟軟的聲音時,他就決定再也不靠近她,冷漠對待她,既能讓她傷心,又能讓他安全。

可他每天還是回家,回家后,可以看見她坐在沙發上等待他的身影,可以聽見她用怯弱的聲音問他是不是想吃宵夜,是不是很疲憊。

他究竟是中了什麼邪……

不在!

他期待的眼掃過客廳的沙發,憤怒的發現她並不在她該坐的那個地方。

怎麼回事?

難道她終於厭倦了每天等待,終於發現他根本不會被她的體貼打動,所以她決定放棄了?

熾熱的怒火在他心頭熊熊燃燒,他大步走上樓梯,緊繃的身軀停在她房門口,剎那間他有股衝動想推開她的房門,將她從香甜的夢裏拽起。他還沒有回家,她居然能安穩入睡嗎?

她為什麼不可以?他的手放在門把上時,他反問著自己。他又為何要對此怒不可遏?她在哪裏,在做什麼,關他什麼事?反正他的復仇計劃就快要成功了,以後她和他再也不會有任何的關係……

他瞬間撤回握住門把的手,彷彿那上面被塗滿劇毒,他厭惡的瞪了眼緊閉的房門,怒氣沖沖的轉身一把推開自己的房門,打開燈,將外套隨手扔在地板上。

隨即……他走向床的動作驀地停止,詫異的眯起眼睛,不確定的望着床上那隆起物。

他一把將被子全部拉開,狐疑的神態立刻被驚愕所代替,一瞬間,他居然無法移動。

那個蜷縮在他床上幾乎全裸的女人,居然是他那無比羞怯的妻子……

一陣陣難耐的燥熱蔓延她的全身,她本能的開始扭動纖弱的腰肢,抬起豐臀,想要求更多。

他卻倏然放開她,冷硬如石的眼眸掃過她泛紅的身軀,絲毫也不留戀的起身離開。

「你……」被他突兀的動作搞得莫名心慌的恬恬,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變得這樣冷漠無情。

「蕩婦,你果然是個淫賤的女人。」他睥睨的望着她。

「為什麼這樣說?」她顫抖著聲音,突然而來的屈辱感,讓她用手遮蓋住自己赤裸的身體。

「現在才遮,你不覺得太遲了嗎?」拉過一把靠椅,他神情慵懶地坐了進去,眼眸深處卻全是冰冷。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的下唇被她咬得泛白。

他嘴角扯開一抹嘲諷的笑容:「半夜三更穿着件透呀的薄紗睡在男人的床上,難道還不能證明你的淫蕩嗎?」

「不,我不是。」吞咽下喉間的苦澀,她激動的反駁。「你是我的丈夫,我只不過是想……」

「勾引自己的丈夫?」他冷漠的低語。「勾引就是勾引吧?不管對方是誰。」

「你……」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你為什麼要這樣誤解我?你明知道除了你之外,我不會和其他人做同樣的事。」

「這我可不知道。」他的眼眸倏地進出精光。「只要有機會,誰知道你會不會做同樣的事?」他用鄙夷的眼神緩緩掃過她全身。「畢竟你有的是本錢。」

羞恥的淚水流下臉頰,雖然她早預料到他會有的反應,也自以為做好了全部的心理準備,可是聽見他親口說出這樣冷酷的話,依然令她覺得心碎難當。

她閉上雙眼,用沉痛的語氣說:「為什麼你總是喜歡侮辱我?我只想盡一個妻子的本分,想和你像其他平常的夫妻一樣生活,為什麼你就一定要曲解我的行為,給我亂加罪名?」她心痛得捂住胸口。

他眼裡冷光閃爍,出口的話也像冰一樣冷。「如果你真的想盡做妻子的本分,就應該乖乖待在你的房間里,而不是穿着那樣一件睡衣出現在我房裏。」

她痛苦的閉上眼。「你以為我想這樣做嗎?明明知道一定會受到你的羞辱,我還是這樣做,只是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這是淫蕩,那麼我的確淫蕩。」她忽然抬起頭,目光清澈的直視他。「我想和你做愛,和我丈夫做愛,和我愛的男人做愛,我有什麼錯?」她不顧一切的眼神里,是全然無所謂的神情,那神情居然讓他有片刻的錯愕與無奈。

可他立刻收起無措的表情,而用更加鄙視的目光凝視着她:「你愛的男人?你愛我這麼一個除了羞辱你,折磨你,強迫你,忽視你之外,什麼也不曾給過你的男人?你愛我這麼一個根本看不起你的男人嗎?」

她露出無比凄楚的神情,淚眼朦朧直瞅着他,彷彿想要看進他靈魂深處。「我愛你,不管你曾經怎麼對我,我依然愛你。因為你是那個在多年前溫柔的救過我,教會我男女之情的男人,你是那個在我孤寂的生命里,唯一帶給過我燦爛光芒的男人……我為什麼不愛你?」她的心因為他無情的話而隱隱作痛,可她愛他的決心卻壓倒一切怯弱的感情,讓她無悔的述說着自己可憐的愛情。

他的臉色卻漸漸蒼白,那種掌握一切的自信表情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撼的神態,他惱羞成怒的低喊:「不要對我撒謊,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你和你父親一樣奸詐無情,詭計多端……」不,他不可能相信她的話。即使她此刻淚眼婆娑,雙眸里全是真誠的光芒,他也不會相信她的話!

她落寞的低垂下頭,嘴角邊露出一抹虛弱的笑靨。「你不相信?你真的不相信嗎?」淚水大顆大顆的滾落,她的笑容卻燦爛的讓人不敢直視。

他倏地站起,高漲著憤怒的氣焰,一步步向她走近:「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你的任何花言巧語。收起你那假惺惺的眼淚,立刻滾出我的房間。」

她沒有掙扎,也沒有抗議。默默的抬起頭,靜靜的瞅着他。然後,她拉起床邊的睡袍,在他刻薄的注視下拉緊腰帶,跨下床去。她的身體因為顫抖而無法站穩,搖搖晃晃中,她依然咬緊牙關。

但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滾落,她多想要更堅強一點,更勇敢一點,那樣她也不會這樣的難過和絕望。心裏彷彿被人戳了個大洞,汩汩的鮮血無聲往外冒。她踉蹌的走過他身邊,雙手緊緊揣住睡袍的衣襟。

她的沉默刺痛了他的心,他一個轉身擋住她的去路,在她驚慌茫然的注視下,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惡狠狠的逼近她。「你真的打算這樣一走了之?」

她木然的看着他,空洞的眼眸里有着迷惑不解,他不是叫她滾嗎?為何又要阻止她?

她那茫然的眼神揪住他的心,他大力抓着她的手腕,憤怒的道:「你給我聽清楚,以後再也不準用這樣可憐兮兮的表情在我面前出現,也不準再以任何方式勾引我,我受夠你這個樣子……」

「痛,好痛……」她的手腕被他大力捏住,一陣陣椎心刺骨的疼痛向她襲來,她拚命掙扎,想要掙脫他無理的箍制,也想掙脫他帶來的巨大壓迫感。「放開我,你放開我……」她大聲喊著。

他猛地放開了她。毫無準備的她被摔在牆上,撞痛了肩膀。她淚流滿面,輕撫着手腕處被他捏到發紫的傷處。

他胸膛劇烈的起伏,想要平息如海潮般奔騰的無名怒火,他望向她的手腕處,被他握著的地方一片青紫,而且還有一塊醜陋的傷疤……

「這是怎麼回事?」他拉開她的右手,望着那隻瘀青的左手,雙眼眯起。

恬恬悚然一驚,她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握住,驚恐的對上他威脅的眼。

他細細審視在瘀青下的傷疤,拂過的手指不自覺的溫柔,一種從沒有過的心痛感覺滑過心口,他嚴厲的問:「這個傷口到底是怎麼弄的?」

恬恬心臟狂跳,呼吸急促。她有片刻頭腦一片空白,因為想起那段可怕的經歷而全身顫慄。她低下頭去,長發掩住她的半邊臉,她的聲音幽幽傳來:「這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她淡然的語氣再次將袁侃惹惱,他一語不發,拉着她的手走到床邊,打開床頭燈仔細檢查。「這個傷疤看來是刀傷,而且是箇舊傷口。難怪你老是穿着長袖的衣服,原來就是為了掩飾它。」

她忍耐的咬住嘴唇,不顧心底翻騰的痛苦,她猛地將手抽回,放在背後,用堅決的語氣說:「這個傷疤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必向你解釋。」

他狐疑的眯起眼。「為什麼你一直強調這個傷疤和我沒有關係?難道它真的和我有關係嗎?」

「不,不是……」她頓時口吃,神情緊張。

「真的和我有關?」銳利的眼眸閃著精光,他霸道的拉過她的手,繼續盯着那道醜陋的疤痕。「一個女孩子手腕上會有這樣的刀傷,通常原因只有一個……」他沉着的望着她。「自殺。」

她全身一震,驚訝的低呼一聲,怔怔看着他。

「難道是真的?」他眼神更為銳利的逼迫着她。「為什麼自殺?」

她驀地咬住下唇,固執的轉過頭去不回答他。

「看着我。」他伸出手來,不容她反抗握住她的下巴。「你不說我就去問你父親,為什麼他女兒手上會有這樣醜陋的傷疤。」

「不要,你不要去問!」她激動的叫喊,看着他的眼神里滿含驚慌。

「那麼告訴我——」他冷然詢問。

「你為什麼要逼我……」她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呢?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你的表現告訴我,那似乎和我有關。任何同我有關的事,我都必須知道!」他冷冽的眸光落在她淚跡斑斑的臉上,稍微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語氣溫柔到讓她覺得毛骨悚然,恬恬睜開緊閉的雙眼,用朦朧的幽光直視着他的臉,在那一刻,她彷彿回到三年前那終生難忘的一天……

「三年前,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十八歲的我第一次徹夜未歸。當我回到家裏時,面對的是盛怒的父親和必然的責罰……」

她的面色鐵青,那一刻她彷彿回到那可怕的夜晚,當她回到家時,面對着父親最嚴厲的詰問與懲罰,只因為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說出,她到底和誰在一起共度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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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凌晨五點,客廳里燈火通明。楚雄因為憤怒而發青的臉在恬恬面前晃動。

她跪了下來。因為知道後果會是巨大而可怕的,因此她並沒有如往常一樣的瑟縮與發抖,只是蒼白了臉,鎮靜的看着父親。

「你去了哪裏?」威嚴的聲音回蕩在她耳邊。

恬恬只是冷靜的看着他,並不回答。

「去了哪裏?」父親揚起手裏的鞭子,冷硬的臉嚇人的鐵青著。

她搖著頭,依然堅定的不開口。

一鞭抽下,她的左肩麻痹般劇烈的疼痛,咬住牙,恬恬抬起頭,繼續望着他父親。

那眼神讓他惱羞成怒,一陣亂鞭而下,她聽見母親驚呼的聲音,她卻咬牙挺過一波波劇痛,毫不安協的咬緊牙關。

「賤人。」楚雄扔下手中的鞭子,忽然拉住她的頭髮。「你是不是和男人在一起?」

頭髮被扯得刺痛,眼淚衝上眼眶,她大睜著雙眸,臉色更加慘白。

「果然是和男人在一起!」楚雄怒吼一聲,猛地將她扔在地上。「子奇。」他喚著兒子的名字。「把她關進暗室,不準給她吃喝。」

楚母劇烈抽氣,顫抖著看着丈夫,卻發不出任何一個字。

恬恬渾身如火燒般疼痛,她雙腳發軟,任憑哥哥拖着她離開。

「慢著!」楚雄忽然叫住了他們。「那個男人是誰?」

她全身掠過一陣細微的顫抖,面無血色的看着父親。

楚雄的臉色比剛才更加難看,也更加陰沉。他威脅的眼掃過女兒的臉,兇狠的說:「告訴我他的名字。」

恬恬搖晃着身體,卻堅決的搖頭。

「你不說?」他倏地站起,全身因為憤怒而劇烈抖動。

恬恬無畏的看着父親,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堅定過自己的信念。她不能說,即使再害怕父親,她也不能說。如果她說了,父親一定不會放過他。

「子奇。」他的聲音陰險的叫着兒子,帶着隱含的指示。

楚子奇看向自己的妹妹,嘴邊帶着一抹笑意,說道「恬恬,你最好告訴爸,不然……你該知道後果。」

恬恬看向他,吞咽下喉頭的苦澀,她用沙啞的聲音說「我不會說的,打死我也不會說。」

一個巴掌摑在她臉上,立刻呈現出清晰的手掌印,楚子奇冷漠的說:「這是你對我說話的口氣嗎?」

恬恬叛逆的盯着他,嘴角露出無所謂的笑容。

又是兩下惡狠狠的耳光,打得她天旋地轉,嘴角流血。他怒目而對:

「快告訴爸,你的情人是誰?」

她帶着那抹笑容轉過頭去。

「你想造反?」楚子奇又揚起手,見到她凜然的神情,他不知如何是好,求救的望向父親。

「好。你是鐵了心,不肯說出那個姦夫的名字?」

楚雄站了起來,滿臉的威脅。

恬恬因為他那兇狠的表情而渾身發抖,一股恐懼從背脊處升起,她在父親的眼裏看見了嗜血的光芒。

「說出他的名字,立刻,馬上!」他的聲音低沉得讓人不寒而慄。

她依然搖頭。

楚雄一步步靠近她:「你說不說?」

多年來對父親的恐懼在她心裏匯合成巨大的波濤,她無法壓抑住自己的害怕,不自覺的後退一步。

「如果說了,這次我就放過你。」父親的話似乎沒有可信度,而恬恬也並不相信。

「你到底說不說?」他的臉只距她一寸之遙,惡狠狠的熱氣噴在她臉上。

恬恬恐懼到要暈倒,可她也明白暈倒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她只有繼續麻木的瞪着他。

哐當——一把刀被扔在地下。恬恬茫然的看着銀色的刀刃上,發出熠熠的懾人光芒。

「要嘛說出他的名字,要嘛就用這個割開你的手腕……」

楚雄冷酷的聲音飄浮在空中,恬恬愕然抬頭,彷彿聽不清楚他的話。

「不能這樣……楚雄,你怎麼可以這樣……」楚母撲了過來,卻被丈夫踢倒在地。

「要嘛說出他的名字,要嘛就用這個割開你自己的手腕。」

他再次重複,殘忍的緊盯着她的臉。

恬恬睜大的眼睛裏流出晶瑩的淚水,她腦海里閃過無數奇怪的畫面,這些年的禁錮和痛楚一齊向她湧來。她的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脈搏也不再痙攣,她的靈魂彷彿脫離了她的身體,再也感覺不到痛,感覺不到心碎。她眼裏最後閃過的是他溫柔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說出他的名字。

恬恬澄凈的眼掃過那把冷森森的匕首,她緩緩蹲下,聽見母親凄厲的喊聲。淚水模糊了她的眼,可是思想卻比任何時刻都更清明。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不需要有任何其他的選擇,她握住了冰冷的刀柄。

「你死也不願意說出那男人的名字?」楚雄嚴肅的話語就好像隔着一層薄紗,讓她無法聽清楚。

她站了起來,站得挺直。她的視線掃過眼前一張張神態各異的臉,最後落在母親滿面淚痕的臉上。

恬恬微笑看着她,輕柔的低語:「媽,我對不起你……」

刀割過她左手的脈博處,鮮血汩汩噴涌而出,染紅了乳白色的地毯。她的雙眼大睜,依然微笑望着父母,直到他們的臉變得模糊,不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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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真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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